血液的腥味氣息不受控制的在嘴邊翻滾，數不清的紅色從徐哲的嘴角流淌而出。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葉楓晚：“為……什麼………”
葉楓晚抱住徐哲逐漸下滑的身子，那動作輕柔至極。
但是他插在徐哲身體中的劍，卻是又狠狠的扭轉捅深了兩分。
葉楓晚靠在徐哲的耳邊輕輕道：“阿哲，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的………”
察覺到懷中軀體的顫抖，葉楓晚又寬慰道：“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徐哲艱難的以不多的內力護住心臟，然而這只是延緩了他的死亡，對現狀卻並無太大用處。
血不斷的流，流出了他的身體，淹沒了他的人。
……好冷。
冰冷的恐懼席捲了徐哲的全身，他會死，他會死，他會死！！！
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只要任務完成後回到那個黑色的空間，他也能原地滿血復活！
但前提是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並且完成了任務！完成任務後脫離了當前的世界！
但是如今，他會死，他正在死，他即將死去，並且距離任務完成，蝙蝠島的劇情，還剩下好幾年。
……他會死。
死在葉楓晚手裡。
被葉楓晚殺死。
…………這怎麼可能。
開什麼玩笑，這是夢嗎，幾秒前的回憶零碎成片，葉楓晚抱住了他，然後葉楓晚拔出了劍，由背後一劍捅破了他的心臟……
……好痛。
不是夢。
不是夢。
這不是夢。
不是夢。
因為他感到了刺骨的痛，和透心的冷。
痛的……就好像要死掉了一樣。
葉楓晚殺了他嗎，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葉楓晚嗎，他要死了嗎…………他會死嗎，他竟然被葉楓晚殺死了嗎？
淚意來的如此洶湧，絕望來的如此突然，徐哲見不到一絲翻盤的可能。
尤其是，這個絕望是由葉楓晚親手帶給他的。
思及此，眼淚不受控制的從徐哲的眼眶中洶湧流出。
他此刻已經站不住腳，膝蓋發軟，身形一晃。
葉楓晚急忙扶住徐哲的雙肩，他小心翼翼的避開輕劍插入心臟的部位，單膝跪到了地上，讓徐哲靠在了他的腿上。
徐哲的眼底多了幾分恍惚與茫然，他努力的睜大眼，眼前那熟悉的面孔，都變得模糊晃動起來。
好冷……
好痛。
徐哲顫抖的舉起了手，小臂疲軟而無力。
葉楓晚毫不猶豫的握住了徐哲的手。
徐哲咳了兩聲，血液順著喉嚨倒湧，讓他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他會死……
他要死了………
他那麼努力，那麼拼命，耗費心機，機關算盡，竟然在此刻因為葉楓晚而要死了……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葉……楓…晚……”
葉楓晚握住徐哲的手，眸色晦暗，沒有回應。
徐哲咳了兩聲，艱難道：“原隨……雲…………究……竟……對你說了……什麼……”
不，哪怕是原隨雲說了什麼……
葉楓晚……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葉楓晚嗎……
葉楓晚怎麼會這麼對他……
……葉楓晚怎麼能殺了他？！
對，這個人失憶了，說不定是真的失憶了，根本就不記得徐哲是誰……
徐哲又咳了兩口血，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現在為什麼要思考這些，現在為什麼要還要去考慮這個想要殺了他的人？現在應該做的是去思考還有沒有活路，在這樣的死路絕望中還有沒有那唯一的生機……
“媽的…”
徐哲嗚咽道。
這他媽的根本就不可能冷靜的下來！
他會死他會死他會死他會死葉楓晚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他會死會死真的會死——
除此之外，大腦中放不下任何東西，他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葉楓晚沉默的抓緊徐哲的手，讓徐哲的指尖貼在了自己的唇邊。
對於徐哲的發問，葉楓晚一字不回，卻是用他冰冷的唇，不斷的、不斷的吻著徐哲的手背。
體內流出的血是滾燙的，這些滾燙的東西，正在讓徐哲的身體變得徹骨冰冷。
腳步聲漸漸傳來。
一雙鞋，出現了徐哲的余光中。
徐哲勉強的抬起眼皮，那人的身形玉立，逆著光，面容模糊不清。
但徐哲輕而易舉的便認出了這人。
心中的怒火與恨意滔天而起，彷彿一瞬間有了氣力，徐哲瞪大眼，張開唇，表情扭曲，低吼中字字帶血：“原——隨——雲…！”
原隨雲半蹲下身，想要摸一摸徐哲的唇角，卻被葉楓晚一手打掉。
原隨雲也不在意，甩了甩紅成一片的手，輕輕笑道：“我的好阿哲，痛嗎？”
徐哲呼呼的喘著氣，說不出話。
於是原隨雲又看向葉楓晚，道：“葉公子，不再說點什麼？阿哲可是馬上就要死了啊。”
葉楓晚的衣褲都被徐哲的血浸紅了。
葉楓晚隱忍的看向原隨雲，嘶聲道：“但願你沒有騙我。”
原隨雲笑道：“我哪怕騙你，卻不會害了阿哲。”
徐哲聽的不斷吐血。
葉楓晚急忙又將視線從原隨雲的身上收了回來，他的聲音和動作都輕極了，彷彿只要再用力一點，懷中的人就會在下一刻碎掉一樣。
葉楓晚的動作有些笨拙，他的眼底模糊了，此刻連碰都不敢碰徐哲一下，只能含糊不清的、不停的吻著徐哲的手背。
“阿哲，馬上就不痛了……我不會害你的，請你多信任我一點……馬上就不痛了……”
他希望他能讓徐哲暖和一點，但是他的唇卻比徐哲的體溫還要涼上幾分。
葉楓晚的動作輕柔極了，葉楓晚的聲音好聽極了。
然而這絲毫無法緩解徐哲對死亡的恐懼，他已經逐漸感受不到他的四肢，連葉楓晚的臉，他都已經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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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被完全刺穿，死亡其實是很快的事情。
徐哲感受不到了時間的流逝。
終於，連最後一絲流淌在經脈中，彙集於心臟的處的內力，也消失於無了。
當這絲內力從心臟處徹底剝落的那一刻，因死亡與絕望而滋生的眼淚更是無法止住。
他已經連“為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要死了。
被葉楓晚殺死了。
徐哲茫然道：“我會死…”
“不，你不會……”
“我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葉楓晚……”
“我在……”
“為什麼……”
葉楓晚吻了一下徐哲的手心：“…………為了幫你。”
…哈。
哈哈。
幫我。
為了幫我。
哈哈哈哈。
徐哲想扯扯嘴角，想放聲大笑，卻是連動動嘴唇的力氣，都已經無法用上。
隱隱約約的，他的腦中又回響起一句話，一句他剛剛說過的話。
【………有些人，總是特別固執，有些事，一旦發生了，那些固執的人，為了不想讓它發生第二次，便會固執到底。】
原隨雲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這般脆弱的徐哲，他可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真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徐哲的氣息越來越弱。
見葉楓晚息了聲音，也感知到徐哲的確命不久矣，在最後一刻，原隨雲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阿哲，你在未來會救我一次，作為報答，我便在如今殺你一次。”
終於，懷中之人的氣息終於斷了。
葉楓晚的隱忍也已經緊繃到了極致。
他擦去徐哲嘴角的血跡，將徐哲抱上了床。
他的背影似乎在一瞬間便佝僂了幾分，葉楓晚低著頭，突然覺得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
他扶住額，面色隱忍的晃了晃頭，將那人模糊成塊的身影，又在眸中凝聚成形。
如果忽視了這些血跡與淚痕……這個人，只不過是在熟睡而已。
葉楓晚伸出手，想要擦去徐哲嘴角的血跡。
然而在他即將碰觸到徐哲的那一刻，葉楓晚恍惚的眼神猛然一抖，猛的就將指尖又收了回來。
……瀕死的感覺，葉楓晚並非沒有體驗過，他殺過人，沾過血，也將這瀕死的滋味，帶給了無數的惡人、敵人。
然後呢……
葉楓晚蜷縮起手，猛的抽出千葉長生，便向原隨雲打了過去！
原隨雲輕功跳開，戲謔道：“葉公子，殺了他的人明明是你，你如今這又是何必？”
葉楓晚不言不語，手下的動作更狠更戾。
但是，他連原隨雲的衣角都還沒碰到，便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只因，他的身體再一次開始變得透明虛無。
原隨雲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從葉楓晚突然靜止不動的行為中，他察覺到了什麼。
他用著一種瞭然的口氣，道：“葉公子，你開始消失了，是吧？”
葉楓晚沉默的垂下頭，只見他的身體從腳尖起，又開始一絲一毫的逐漸消失不見。
原隨雲輕輕笑道：“如何，我對葉公子說的，可有半絲虛假？阿哲並不會主動、被動的對你袒露任何事情，你若對他索要擁抱——或者說，你對他索要的大部分事物、要求的大部分事情，他也從來不會拒絕你。”
不會嗎？
葉楓晚冷笑一聲，幾乎要將人灼燒的怒意，在眼底沉沉壓抑。
以往是不會，徐哲包容的眼神以及笑意，他比誰體會的都要深刻。
然而，以後或許真的不會了。
葉楓晚收回輕劍，目光看向床鋪。
床上，只剩下一灘血跡。
人不見了。
如同前兩個世界……甚至在現實世界時也是同樣，凡是徐哲消失後，他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對，下一個世界。
他和徐哲，還有下一個世界。
葉楓晚消失的速度很快，但就在他即將徹底不見前，原隨雲又開口了。
蝙蝠公子的笑意中帶著絲說不出的惡意，道：“——其實，我還是有一點騙了葉公子你的。”
葉楓晚猛然抬眸。
原隨雲笑道：“你可以一劍斬下他的頭，讓他死的毫無痛苦，而不是必須戳破他的心臟，讓他在血液流逝中冰冷絕望的死去。”
“你不一定要儘可能快的殺死他，這個日子可以是一年後、兩年後、甚至三年後……”
“——並且，這個動手的人不一定要是你。”
“原——隨——雲——！”葉楓晚勃然大怒！接著就是一招夢泉虎跑！
原隨雲微微笑著，凌冽的劍氣宛若九天銀瀑噴湧而下，劍未到，氣已至。
然而他只是笑著，卻沒有動。
那刺骨冷冽的劍氣，在即將把原隨雲斬於劍下的那一刻，突的又消失不見了。
原隨雲側耳聽了一番。
他聽到了樓中的腳步聲、客人們的說話聲、店小二的吆喝聲、街道外的嘈雜聲、拍打窗子的呼呼風聲…………以及，這個房間中，他自己的呼吸聲。
“風起了。”原隨雲微微眯起眼。
“人去了。”
又是一聲輕響，這個血腥味瀰漫的房間，已是人去樓空。
【楚留香傳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