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火光之下,面容明滅,徐哲與葉楓晚拉開距離,在那張同樣做了偽裝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玩笑之意。
不,這當然並非玩笑了,哪裡有目的如此明確的玩笑呢?
——第一,不要站在蒙古一方。
——第二,加入宋金聯盟。
——第三,守住襄陽保大宋……
“大宋”二字之後,葉楓晚便不再開口,徐哲又並未答話,洞窟本就空蕩,也就更顯寂靜。
恍惚間,徐哲似是能聽到自己逐漸錯亂的心跳,只因葉楓晚的“請求”明確指向了一點——
…他知道?
他知道了什麼?他知道了多少?他為什麼會知道?只是知道了他的任務?還是知道了系統的存在?更甚至………知道了他們所在的世界其實是書中之物,而他自己不過是遊戲中人…?
“阿晚……”這是第一次,當真是第一次,徐哲的腦中亂成一團,無法再理清任何事情,難言的窒息湧上了徐哲的心頭,葉楓晚的突來之語,將他的全部規劃都打破成片。
慌亂之情出現在徐哲的臉上。
葉楓晚卻因這難得的一幕笑了起來,就像是徐哲越無措,他反倒越高興。
星眸含笑,眸色含光,葉楓晚注視著眼前人那舉棋不定的模樣,竟是笑著說:“阿哲,比起你運籌帷幄的模樣,我還是更喜歡你不知所措的樣子。”
徐哲:“…………”
???你竟然還有心思說笑???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當真想怒吼一句“大膽”!就衝上去掐住葉楓晚的雙肩使勁晃,讓這只幸災樂禍的小黃雞醒醒腦子。
但——
時機不對,這一刻的徐哲只覺頭大,他逼著自己思考最壞的情況,就算不提葉楓晚知道了多少,他的腦子裡可是還有個系統,自從葉楓晚在《楚留香傳奇》中“殺”了他後,系統就明顯對葉楓晚有了一定的“隔閡”——這是一件好事,也是徐哲希望達成的目的之一,他向來是傾向於把葉楓晚摘出去的,他的好兒砸就應該好好地做個執劍江湖的藏劍俠客,這些煩心事和他沒有半分關係——這是徐哲的傲慢與固執,也是他的緩渴靈藥,每當夜深俱疲之時,想想葉楓晚一襲金衫,雙劍怒馬,他便總是會不由淺笑。
所以——
葉楓晚是怎麼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這件事其實還可以先放放,當下之急,是在葉楓晚透露出“我知道你的任務”後,那個連他也摸不出底細、卻擁有穿越世界之妙的系統是否會——
……慢著。
徐哲這才意識到,即使他在心中閃過“系統”二字,系統也沒有出聲回應。
徐哲:“…………”
徐哲顫著指尖,在心裡默唸了一聲系統。
系統沒有出聲。
徐哲靜待了片刻。
……系統安靜得像個死人。
轟——
徐哲的心下翻起驚濤駭浪!
咫尺身前的葉楓晚卻成了那個運籌帷幄之人。
“阿哲。”將徐哲的表情變化映入眼中,葉楓晚輕聲叫他。
徐哲猛然抬頭,驚喜與憂慮在他的面上來回交替。
“阿晚!是你——是你做——”
激動之情半道而斷,徐哲突然止音收聲,只因一根手指壓到了他的唇上,修長、帶繭而冰冷。
那是葉楓晚的右手。
葉楓晚的指腹與他緊緊相貼,徐哲愕然屏息,此時此刻,哪怕他只是呼一口氣,都彷彿能把那泛著涼意的指尖吹起暖意。
呼吸尚且如此,何況是說話呢。
徐哲微微啟唇,發出模糊的氣音:“阿晚…?”
葉楓晚的另一只手卻抓上了徐哲的右手,徐哲心下一驚,本能要掙扎,卻在下一刻就平靜下來,只因抓住他的人是葉楓晚。
葉楓晚不會害他,正如他永不會害他的阿晚,哪怕葉楓晚在此刻抓上了他的命門,徐哲也只會以為葉楓晚這是要撓他的癢。
況且,葉楓晚只是摸上了他的手心。
……嗯,摸手心也是癢的。
右手壓唇,左手摸手,饒是徐哲並沒有什麼花花心思,也會也不免多想。
然而——
徐哲很快就沒心思多想了,只因他察覺,葉楓晚的左手指尖滑弄著他的手心,竟……竟是在寫字…?
徐哲面色一變,蹙眉定神,他又細細感受了下……
是的,就像是在《楚留香傳奇》的最後,他抱緊了葉楓晚,在葉楓晚的背上草書如風,此刻的葉楓晚,也正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烙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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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葉楓晚僅寫了一個字。
【逃】
……逃?
尚不等徐哲思考,像是與徐哲心有靈犀,知曉他已經將那個【逃】字烙在心底,葉楓晚收回手指,壓在唇上的右手霍然退去。
徐哲一驚,怎麼能就這麼退了呢?!
“葉——”徐哲面色凝重,迅速伸手,想要抓住葉楓晚的手腕,卻見葉楓晚後撤一步,同時手腕一晃,也不知是甩出了什麼,那抹本就黯淡的燭火頓時被迫熄滅,再無紅光。
嗖——
暗色落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將兩人籠罩。
徐哲立刻閉眼,以讓自己的眼睛儘快習慣黑暗;他同時亦張嘴欲言,可又因疑問太多,竟有些不知該從何問起。
問起……問什麼呢?
讓雙眼習慣黑暗……可,習慣之後呢?在睜開雙眼後,再問葉楓晚嗎?ωWW.166xs.cc
自火把熄滅的那一刻起,洞窟內就沒了生息,這代表了,在葉楓晚彈滅了火把之後,他便站在原地沒了動作。
……所以,其實不必等到眼睛適應,只要他一開口,依舊距他不遠的葉楓晚,肯定能聽到他的聲音。
可就在這時——
葉楓晚的聲音來了。
他只說了四個字——
“阿哲,信我。”
徐哲,相信我。
這短短的四個字,將即將出口的問句又壓在了徐哲的嘴巴裡。
信,一個有分量的字,不知輕比何物,只知重比人命。
……信之一字當如何?
徐哲沉默下來,他的眼依舊閉著,他的心中依舊波濤洶湧。
再之後——
徐哲逃了。
如那個刻在手心的【逃】字,徐哲快步走出了洞窟,又在出洞窟的瞬間便輕功運起,縮地而跑。
葉楓晚沒有攔,也沒有追,就像是知道他一定會逃。
而徐哲這一逃,直接逃出了十里路,十里之外,又從深山入郊林。
他一路不停,內力加持下輕功狂奔,到他停下腳步之時,距離他“逃”出洞窟,已是過了小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徐哲立於郊外荒野,遙遙注視那化作星點的黑巒山腰。
頭頂的月色依舊黯淡,遠方的餘輝籠罩山頭,悽風呼嘯之下,徐哲的目光好似能穿步十里,望到那半山腰的山洞、又看到那立在山洞前形影相弔的人是何模樣。
……他如何能真的看得到呢?
徐哲收回目光,心裡更亂了,這都是什麼事啊,他咬緊牙關,內心焦躁,手心隱隱被自己攥出血痕,他有點想嘲笑自己自作自受,他如今都能因“未知”而如此難受了,那麼,在過去,葉楓晚的心情,就一直如他此刻這般嗎?
徐哲對自己說,先冷靜先來,從頭到尾,從你入皇宮起——不,從“你為何要入皇宮”起,將這件事好好捋捋。
但,尚不等徐哲思考一二——
系統忽然出聲,口吻似是欣慰:【叮,徐公子,你是正確的,與殺己之人一路,這未免過於危險了。】
嘶——
徐哲牙根一抖,立馬呼吸一滯,先是被死了又活的系統嚇了一跳,卻接著就意識到了一個更震撼的事實——
【…系統?】
【何事,徐公子。】
徐哲舔了舔唇:【你——系統,對於葉楓晚最後對我說的話,你有何感想?】
最後——
這是徐哲想要驗證的。
為了掩蓋情緒,徐哲閉了下眼,他等待著系統的回答,就連區區眨眼的功夫卻都變得無比漫長。
無比漫長的眨眼功夫後,只聽系統說——
【回徐公子,系統認為,葉楓晚口中的“我知道”只是欲向你套話,那句“阿哲,信我”也不過是以過去之情博你心軟,你在沉默後轉頭就走才是正確的選擇,系統非常欣慰。】
——我知道?
——套話?
——非常欣慰?
徐哲心神震盪,當下就是一發捕捉三連。
他勉強維持鎮定,又冷聲問:【除了這個,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了?】
系統嘆息:【徐公子,系統知道你極為思念葉楓晚,但……】
系統留下未盡之語,但系統所言已非要點。
……徐哲沉默了下來,冷風刺骨,如針如刀,寒意滲進他的毛孔,心臟幾乎要跳出他的胸膛——
他意識到,就如同他明明回到射鵰世界中呆了近十年,系統卻認為他不過是回去了幾個時辰;有關於發生在那段洞窟裡的再會與談話,從某個時刻起,系統就“被掉線”了。
葉楓晚的那句“我知道”,與葉楓晚的那句“阿哲,信我”,單把這兩句話連起來是沒問題的,但是,他難道只和葉楓晚說了這些嗎?
不是的。
然而,系統卻認為,他們兩人的對話僅侷限於此。
想到這裡,徐哲猛地哆嗦一下,呼吸錯亂,唇抖如篩。
他——
他對自己所選擇的道路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
——真的要繼續下去嗎?
——還是說,葉楓晚那裡,才是真正的轉機呢?
——如果……如果他真的選擇了與葉楓晚一起守衛大宋,且不說他的任務失敗該怎麼辦,葉楓晚又會如何呢?
任務本應只屬於“徐哲”一人,“徐哲”是唯一的知情人,任務失敗後,也只有“徐哲”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那麼,在葉楓晚成為“知情人”的前提下,若是“徐哲的任務”失敗了,本應不會被牽連的、毫不知情的葉楓晚,是否會因為“知情”而被一併牽連進來呢?
徐哲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有可能,本就亂七八糟的現狀驟然滋生了更多的不確定性,然而,無論怎麼說,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與他較之,目前的葉楓晚手握的情報更多,也更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