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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鬱金香14

若原隨雲只是一個一般的瞎子,別人肯定不會同意,讓一個雙眼看不見的人,去照顧一個高熱不退昏迷不醒的人。

然而原隨雲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瞎子。

原隨雲叮囑道:“每過一個時辰,便煎一副去熱的湯藥,以瓦罐保溫,放到門口,若是一個時辰後,發現藥未曾動過,便再去以新藥重新煎一副,以此往復,若是阿哲醒來,也好及時用藥去寒。”

下人們點頭應是,又打來涼水、拿了數塊手帕放到房裡,便全都退下了。

全部人都離開了,房內只有清醒的蝙蝠公子,以及昏迷不醒的顏醫。

除去徐哲凌亂隱忍的呼吸聲,一切的聲音都遠去了。

原隨雲又走到床邊,靜靜佇立在床頭。

他微微傾身,伸出手,掃過徐哲額前溼噠噠的黏發。

他無比心疼的,又一次輕聲喚起了這昏迷之人的名字:“阿哲……你如今有什麼感覺。”

徐哲滿面痛苦,不安分的在床上動著,擰眉微喘。

原隨雲懂醫,他伸手觸上徐哲的脈,只感脈象洪大而數,絮亂急促,他探了片刻,又扯開徐哲的衣服,觸上他胸前的肌膚,手到之處皆熱汗森森,不僅高熱不退,更是出汗不止。

原隨雲的手,在徐哲的胸膛停留了片刻。

指腹之下,心臟跳動之搏,有力而蓬勃。

他的手沿著徐哲的脖頸向上遊移,摸上徐哲的臉,反覆摩擦他的唇,唇瓣手感粗糙,有幾處細細裂痕,乃是大熱、大汗、大渴之狀。

熱盛津傷證,不能以發汗退熱。

原隨雲將徐哲上半身的衣服脫去,以冷水打溼手帕,在腋下以及脖頸處反覆浸涼。

徐哲本是習武之人,並非生來體弱多病,若非長久以來疲勞久久積攢成疾,也不至於會匆匆之下昏迷病倒。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原隨雲不禁又一次這般想著,這番作態,分明應該是將他放到了心裡,但原隨雲又知道,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病人,徐哲都會以絕對平等的態度去對待他們。

只是他的這雙眼,恰好比較難治罷了。

“…唔……”突然,徐哲難耐的翻了下身體。

原隨雲動作一頓,關切道:“阿哲?”

徐哲的口中,發出難受的唔嗚聲。

唉,這人還是沒醒,多半是遭了夢魘,做了什麼噩夢。

高燒之人本就精神萎靡,若是想要知道什麼,這時未免不是一個好機會。

只是這仍然不保險。

原隨雲將被涼水浸溼的帕子,貼上了徐哲的額頭,之後起身直立,走至門邊,輕輕開門又隨之帶門。

門外無人,無聲無息。

原隨雲走至轉角處,道:“丁楓。”

一個黑影自頭頂壁角木欄上跳下。

丁楓半跪在地,恭敬道:“公子。”

原隨雲道:“將我房中隔間裡的藥拿來。”

丁楓道:“不知公子欲要何藥?”

原隨雲道:“我不欲傷他,但我有話要問他。”

丁楓點頭離去。

原隨雲背手佇立片刻,又折返回屋。

但他尚未走至門前,超乎常人的聽力,便聽到了止不住的哭泣嗚咽聲。

原隨雲的腳步一緩,這聲音來自屋內。

他放輕了步子,輕聲走至門前,面色平靜,豎耳靜聽。

房內之人似是燒迷糊了,其所出之語毫無邏輯,所出之聲亦是磕磕絆絆,啞著嗓子,一聲聲的哽咽哭泣著。

徐哲意識不醒,所出之言亦是模糊不清,好在原隨雲有一雙比常人好了太多太多的耳朵,仔細聽去,倒也能聽到那些含糊的音節究竟代表了什麼。

——哥…

——哥哥……

哥哥?

正在此時,丁楓回來了。

原隨雲的住所,距離徐哲不遠,又及丁楓武藝不弱,來回也不過片刻。

丁楓將手中的木盒,恭敬遞送至原隨雲之手,道:“公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原隨雲將木盒在手中把玩一番,觸及表面紋理,又開盒嗅其味道,道:“若有旁人過來,除去父親,打暈便是。”

丁楓應了一聲,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原隨雲進屋了,除去門扉咔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去了這隔音的木門,屋內之人的聲音是愈發的清晰了。

原隨雲走至床前,卻並未急著讓徐哲嚥下藥丸。

他還想再聽聽,聽聽這人會不會再無意的說些什麼。

徐哲滿頭大汗,指尖狠狠揪住身下被單,腳趾不安的蜷縮成團。

徐哲啞聲痛苦道:“哥哥……別這樣對哲兒……哥……嗚兄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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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兒?

原隨雲在嘴中,默唸了一遍這個新的稱謂。

他坐到了徐哲的肩膀旁側,壓低了聲音,哄弄般輕語道:“哲兒,你想讓哥哥如何對你?”

徐哲沒有對原隨雲的話作出回應,只是仍舊前不搭調後不搭語的,說著些似是而非又支離破碎的胡話。

原隨雲倒也耐心,他面不改色的將徐哲扶起,一手環住徐哲腰際,一手捏住徐哲命脈,湊到徐哲的耳邊,反覆的念起了哲兒。

漸漸的,原隨雲發現,每當他念起一次“哲兒”,懷中之人便會顫抖的更加厲害些。

他還從未見過徐哲如此無助痛苦……以及恐懼的模樣。

有趣。

原來視天地萬物皆然平等的顏醫,還會有這種如此人性化的情緒。

原隨雲突然想看看徐哲此時的表情。

於是他摸上了徐哲的臉,細細的感受起他五官的顫抖與變化。

與第一次摸面時的平和不同,此時的這張臉,面肉緊繃,眉宇緊擰,腮幫鼓起,尤其是額前,擠出了一道道的紋理溝壑,無一不在訴說著懷中之人的難受與痛苦。

原隨雲的指腹,在徐哲的眼角輕輕一抹,便接過了一滴下淌的汗珠,這汗,方才還是熱的,這時卻已經全成了冰的。

徐哲覺得難受極了。

他渾身燥熱,頭腦暈眩,喉嚨腫痛,眼睛也脹的無比沉重。

他又夢到了那個男人,他的兄長,身體的本能已經遠遠超過了理智,他感到了恐懼,以及被壓抑到深處的憎恨。

那個男人的手在他的身上遊走,不斷的叫他哲兒,徐哲恐懼的不敢動彈。

他渾身無力,想要推開那個人,卻又沉重的動彈不了分毫。

那人的手觸上了他的小腹。

徐哲猛然睜開眼,狠狠抓住那人的手。

徐哲的臉上全是汗水,長髮溼噠噠的黏在臉上。

或許是因為室內沒有點燃燈火的緣故吧,他努力的睜著眼,卻仍舊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樣,只感覺頭重腳輕的,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徐哲舔舔嘴唇,輕聲道:“哥哥……”

原隨雲本以為徐哲醒了,環住徐哲腰際的手,已經迅速上滑至徐哲的脖頸,只準備輕輕一砍,便讓這人再次昏迷過去。

他的手已經捏住了徐哲的後頸,卻沒料到,那人竟然叫他“哥哥”。

原隨雲的手,迅速由五指併攏的模樣,變為了舒展開來,輕輕安撫。

那人抓著他的一隻手,躺在他的懷裡,一聲一聲的叫他“哥哥”。

徐哲此時的腔調極為古怪,他似是極為眷戀這位兄長,對這位兄長充滿孺慕,可又毫不作偽的,對這位兄長恐懼到了極致。

原隨雲看不到徐哲的臉,但他能想象到,此刻的顏醫必然是冷汗涔涔又瑟瑟發抖,萬分的無助與可憐的。

原隨雲道:“哲兒,你都有什麼事瞞著哥哥?”

徐哲緩了片刻,咬著唇搖了搖頭。

原隨雲當然看不到徐哲在搖頭,但徐哲的發頂便靠在他的脖頸處,一搖頭,那頭溼漉漉的長髮,便也跟著左右輕搖,蹭的他隱隱有些發癢想笑。

他捏了捏徐哲的後頸。

徐哲頓時像是受了驚般,連呼吸聲都弱了下來。

原隨雲本只是試探,對於這個唯一變數的試探,倒是徐哲的這番態度,卻恰好證明了的確有事可尋。

原隨雲沉下聲,冷冷道:“哲兒,你瞞了我什麼。”

徐哲抖著唇不說話,訥訥的又叫了幾聲“哥哥”。

原隨雲對他人的情緒一向敏感,他能感到徐哲的恐懼愈發的濃烈,這種恐懼在迅速的積攢,即將要到達一個危險的地步,瀕臨潰堤。

今夜真是一個收穫頗多的夜晚,這樣的徐哲打破了原隨雲固有的認知,他的心中,對這個所謂的“兄長”生出了幾分好奇。

原隨雲並不關心、也不曾為徐哲的恐懼多加思慮,他的面色徹底沉了下來,聲音又冷了幾分,對待徐哲的態度堪稱苛刻。

可惜,徐哲始終不曾回答他,若是要在肉體上施加痛苦,怕是這不清醒的神智,也會徹底明了回來。

原隨雲從順入流的換了種態度,溫和安慰起來,道:“哲兒,你若是將事情都告訴哥哥,哥哥也不會再生氣了。”

徐哲扯上他的袍角,軟軟的叫了聲“哥”。

原隨雲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將徐哲的髮尾捏在手心把玩。

原隨雲單手開啟了木盒,將那藥丸也拿了出來。

熱度比之方才已經有所下降,若是再這樣下去,保不準徐哲什麼時候就突然醒了。

原隨雲將藥丸抵在徐哲嘴邊。

徐哲聞到了一股並不好聞的藥味,不禁微微側頭,道:“哥,我不想再吃藥了……”

再?

原隨雲將藥丸自徐哲的唇邊移開,道:“為何?”

徐哲抱住原隨雲的腰,整個人半趴在原隨雲懷裡,低聲道:“我並不懷疑哥哥,哥哥不要生氣……”

原隨雲低低笑道:“好哲兒,你是聽誰說了什麼,為什麼要懷疑哥哥?”

徐哲將原隨雲抱的更緊了些,只覺得眼眶一圈都脹的厲害,頭愈發的疼了。

哥哥身上的草藥清香還是這麼好聞……

徐哲拉住原隨雲的手,讓原隨雲的手摸上了小小哲。

原隨雲一驚:……

徐哲的聲音中透著股稚子般的委屈與不解,咬唇道:“哥哥,本來這物還是稍有起色的,但是吃了你喂哲兒的藥後,反而感覺更是絲毫都挺立不起來了……我……我並不是懷疑哥哥,但是……”

手下的那物,形狀與大小,感覺都還是不錯的,只是……

原隨雲回味了一下徐哲方才說的話。

隨雲巨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原隨雲:……慢著。

徐哲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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