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他們很快擬出一個時間表,雲飛除要讀書、當學徒,還要每天輪著去十阿哥他們幾個的家裡學東西,忙得昏天黑地。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趁機打擊報復,雲飛被他們訓得又黑又瘦,任我怎麼幫他補都補不回來。我很後悔為雲飛安排那麼多課程,想著幫他減一些,他卻不肯,勤奮得不得了。
康熙51年11月27日,耿格格的小弘晝也出生了,虎頭虎腦的,很可愛。不過,小弘晝出生雍王府只能低調慶賀,因為就在七天前,八阿哥的額娘良妃去世了。
得知這個噩耗時,我忍不住長長地嘆息,那朵幽蘭還是抵不過風刀霜劍,過早的凋零了……
那天晚上,我細細地畫了朵凋謝的蘭花,胤g見後,沉默許久,說:“你若擔心八弟,就去趟他府上吧,聽說,八弟悲痛得滴水不進……”
去他家?去又有何用?有什麼言語能安撫得了他的喪母之痛?
遠遠看著八阿哥家的門口,那裡,只有一片白……
本來只是隨便出來走走散散心的,卻不知不覺來到八阿哥家,我呆呆地站在街的對面,呆呆地看著那個蒼白的門口……不知裡面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我總覺得,以他的性情,不該是那種追名逐利之人,他給我的感覺就像他的母親一樣,淡泊名利,出塵脫俗,無欲無求。可是,現實中的他卻不擇手段地去爭奪那個充滿血腥的位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他有苦衷,那麼,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苦衷就是他的母親,為了讓自己的母親不再受欺辱,所以他才想要得到那至高無尚的權力。若真是這樣,現如今,他為之努力、為之犧牲的人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的意義。一個人失去了生活的意義,那他……
不忍再想下去,長嘆一聲,我轉身欲走,此時,一輛素色青蓬馬車緩緩地停在八阿哥家門前。會是他嗎?我停下腳步。
果然是他。一身白袍的八阿哥,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慢地從車上走出,他步履蹣跚,單薄的背影被濃濃的悲傷包圍著,整個人虛弱得仿似隨時會隨風而去般,讓人看得心痛。
看著他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般,佝僂著身子,艱難地走上門前的臺階,腳步沉重,如墜著千斤巨石,走到最後一級時,他一個踉蹌,幾乎跌倒,我差點驚呼出聲,幸而下人敏捷地扶起他,他竟然悲痛得要人扶掖而行?
突然,即將走到門口的他一個轉身,直直望向我所在的地方,我措手不及,竟忘了躲閃,毫無準備地對上他,他彷彿也沒料到我會這麼突兀地出現,僵僵地立著,我們這就樣遠遠地看著對方,一動不動……
良久,他慢慢挺直起腰,微微對我點了點頭,緩步走進門內……
今年的冬天很冷,不只湖面上的水結冰,連空氣也凝固了。
胤g和十三、戴鐸呆在書房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越來越久,他們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找了個藉口把樂樂接回家,宮裡太不平靜,還是呆在家裡安全。我們每天躲在暖暖的房裡,聊聊天、唱唱歌,逗逗小弘曆、小弘晝,這兩小孩相差才三個月,性子卻截然不同,小弘曆顯得乖巧安靜,小弘晝卻活潑好動。
清晏閣裡,同樣吃完奶,小弘曆安安靜靜地睡了,小弘晝的小眼睛還在滴溜溜地轉,怎麼哄都不肯睡。
“額娘,為什麼五弟弟都不像四弟弟那樣乖乖地睡覺?”樂樂趴在小床邊,邊逗著小弘晝邊說。已經三個月大的弘晝揮舞著小胳膊握住樂樂的手指。
“因為他還不想睡啊。”我捏捏小弘晝的小臉,嫩嫩的,手感真好。
“呀,弟弟咬我。”樂樂咯咯地笑,小弘晝正把樂樂的手指送到口中滋滋有味地啃著。
一旁的耿氏忙過來,把樂樂的手指□□,“咬疼格格沒有?”
“沒事,姨娘,弟弟沒有牙齒,一點都不疼。不過,為什麼弟弟沒有牙齒啊,姨娘?”
耿樂笑著答:“因為弟弟還小,要過幾個月才能長出牙齒。”
“哦。”樂樂好奇地看著。
“格格小時候也像弟弟一樣沒有牙齒呢。”福雅笑著逗趣。
“和五弟弟一樣嗎”
“是啊,和四阿哥、五阿哥一樣。”
“額娘,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樂樂問我。
“格格小時候和兩位阿哥一樣可愛。”福雅說。
“額娘,是嗎?”
“對。”我答。
“主子,爺找您。”蘭香尋來。
“知道了。”我答,“樂樂,咱們回去吧,不要吵弟弟們睡覺。”
“好。”樂樂開心地答,率先衝出房。
回到秋苑,胤g站在門口,“去看小弟弟了?”他拉著樂樂的手問,眼睛卻看著我。
“是的,阿瑪。四弟弟比五弟弟乖,五弟弟都不肯睡覺。”樂樂告小弘晝的狀。
“你也該去午睡了。”我衝著樂樂說。
“不嘛,我要跟阿瑪玩。”樂樂拉著胤g的手不放。
“聽額娘話,去睡覺。”胤g說,“明天阿瑪帶你出去玩。”
一聽有得玩,樂樂馬上乖乖聽話。
“你明天有空?”我好奇地問,他這些日子可是忙得很,一過完年,就鬧出個江蘇巡撫張伯行上疏力劾兩江總督噶禮科場舞弊案,噶禮不只沒認,還反參張伯行一本,弄得朝野上下一片譁然。
“可以抽半天空,我們好久沒有出去了。”他看起來心情大好。
“有什麼好事嗎?”我問,很久沒見他這麼開心了。
“皇阿瑪今天下旨孳生人丁永不加賦。”他簡單地說。
難怪他這麼開心,這個聖旨一下,農民負擔就相對穩定,不用再為了躲避亂收的人頭稅而四處奔逃,對促進社會的穩定和農業發展都有利。
“準備去哪玩?”剛進三月,天氣那麼冷,這種時候京城有什麼地方好玩?
“你決定吧。”
實在想不出去哪裡,恰好雲飛放假(我規定的,每七天休一天),胤g、我、雲飛和樂樂四人像普通的一家子一樣上街閒逛,只帶了秦全當車伕,美其名曰: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既然是體察民情,自然要去那種與民生密切相關的地方,我和雲飛商量後決定去菜市場,民以食為天嘛。
胤g聽了我們的決定,皺了半天眉頭,沒有反對。
清朝的菜市不像現代的菜市那麼整齊有序,狹窄的街道兩邊雜亂地擺著各類大小不一的小攤,賣菜的、賣肉的、賣魚的、賣果子的、甚至還有賣雜貨、香燭的,混亂不堪,地上汙水雜物亂排亂丟,一股混雜了各種味道的臭氣瀰漫在空氣中,我幾乎要掩鼻而逃。
“額娘,這裡好髒好臭!”樂樂嫌棄地說,胤g只是沉著臉,嚴肅地看著兩邊的商販,沒發表意見,雲飛更是早已習以為常。
“額娘知道。”我不好意思地答,是我提出要來的,總不能自己先當逃兵吧。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樂樂問。
“因為你阿瑪想看看平常百姓人家都吃些什麼東西。”我把責任推到胤g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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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平時就吃這些髒髒的東西?”樂樂指著剛走到的一個菜攤子前,上面擺的是大白菜,菜上沾著泥,表面的黃葉也沒剝去,賣相確實很難看。
“洗乾淨就不髒了,這是大白菜,我們昨天也吃啊。”
“昨天?昨天我沒吃過這種東西。”樂樂肯定地說。
“昨天那碟白白的青菜不是嗎?”
“那是白色的一片片的,這都不是。”
“我們吃的是洗乾淨切好煮熟的,這些是沒洗沒煮之前的。”我白了她一眼,這就是金枝玉葉,不知民間疾苦,不識柴米油鹽。
“老伯,你這菜怎麼賣?”我問攤主。
“十文錢一斤。”賣菜的老伯答。
十文?算貴還是便宜?我換算不過來。
“為何如此貴?”胤g看出我的困狀,問。
“這位大爺,如今天氣寒冷,地裡都種不出菜來,有新鮮的蔬菜已經不錯了。”
胤g聽後一陣沉默。
“老伯,為何你不把菜洗一下,把黃葉摘去才擺上來賣?那樣會好看很多,摘下的爛葉還可以喂喂家裡的牲畜。”我問。
“這位夫人是第一次來買菜吧,大家都這樣賣的,而且冬天河裡都結了冰,誰會去洗菜?”老伯微笑著說。
也是哦,他們現在沒有自來水,洗菜是麻煩一點。
胤g對此不在意,只關心菜價,他讓秦全逐個詢問價格,越聽臉色越難看,身邊的氣壓也越來越低。
樂樂很不耐煩,一直催著要走,幾年的優渥生活下來,我也無法忍受這種髒亂,看來,今天的決定是個錯誤。
“胤g?”我試探著叫他,“咱們換個地方吧。”
“唔。”他點頭。
我們迅速逃離那個髒亂的菜市,回到繁華的商業街,還是這裡好。
樂樂在前面興奮地亂躥,雲飛和秦全緊跟其後,我和胤g在後面慢慢跟著。
“還在想剛才的事?”見胤g一直沉默不語,我問。
“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他沉重地說。
難怪他能當個好皇帝,心裡老是惦記著百姓。
“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我說。到他當上皇帝後。
“你看那邊有個小攤子賣吃的。”為調節氣氛,我裝出好奇的樣子拉著胤g走到小攤旁,“大娘,你這賣的是什麼?”
“夫人,這是疙瘩湯,您要不要來一碗?”大娘熱情地招呼,“我這疙瘩湯可是又好吃又暖胃呢。”
“好啊。你吃不吃?”我問胤g。
“你請?”看出我的意圖,他配合著扯扯嘴角,問。
“沒問題。”我爽快地答,正要招呼雲飛和樂樂回來。
“四嫂好偏心,介不介意也請我們一起吃?”九阿哥熟悉的嗓聲冷冷響起。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齊齊看著我們。
幾個月不見,八阿哥清減了很多,身上仍籠罩著淡淡的哀傷,看我的眼神有些恍惚,九阿哥似在憤憤不平,十阿哥亦似對我有所不滿,只有十四阿哥還算正常。
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他們是這種反應?“四位爺,今天這麼巧?”大街上,我也不好問。
“四哥、四嫂好興致。”十四淺笑著說。
“哪裡。”我不知如何搭腔,那幾個人感覺怪怪的,順口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正準備去八哥家,剛巧見到四哥四嫂,所以過來打個招呼。”十四答。
“聽聞四嫂要請客,四嫂不會偏心地只請四哥吧,也請弟弟們如何?”九阿哥挑釁似地看向胤g,“四哥不介意吧。”
胤g冷冷地瞥了眼九阿哥,“不介意。”
“四嫂呢?”九阿哥斜視著我,眼神中帶著不滿與忌妒。他今天是怎麼了?
“我自然也沒意見,只是街邊的小攤,怕你們吃不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見招拆招,就不信他們會真的吃。
“四嫂請的,有什麼東西吃不下?你說是吧,八哥?”他來真的啊?
“是。”八阿哥淡淡地笑,“多謝四嫂。”他的道謝顯得過於鄭重,引得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禁奇怪地看向他。
我也不例外。此時的八阿哥眼神很溫柔、很真誠,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他謝的是另一回事。這麼說,他想開了?我不由得心生寬慰,對他會意地一笑,
大街上出現很奇怪的一幕:五個氣宇軒昂、高貴不凡的大男人和一個女人、兩個小孩一同坐在街邊的小攤上吃疙瘩湯!如此不搭調的情景令過往的人頻頻回首。剛才還熱情萬分的攤主敬畏地上了疙瘩湯,躲到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胤g和八阿哥很淡定,坐在街邊粗陋矮小的桌椅上,卻如同在家裡寬敞講究的餐廳裡一樣自然而隨意,他們緩慢且專心地品嚐著這種他們從未吃過的平民的食物,九阿哥拿著湯匙不屑地戳著碗裡的麵疙瘩,臉上明顯地擺出厭惡的表情,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試了兩口就不願再吃,靜靜地坐著,雲飛一向不挑食,吃得也很有風度。
“額娘,我吃不下了。” 樂樂小聲說。
我和樂樂兩人吃一碗,樂樂吃了幾口就不肯再吃,我正被這種怪異的氣氛弄得食不下噎,好不容易有人開口說話,我忙搭腔:“樂樂,不能浪費糧食,還記得那首《憫農》嗎?粒粒皆辛苦,浪費糧食是可恥的。”我和樂樂以說悄悄話的姿勢說著大家都能聽到的“悄悄話”。
“那為什麼九叔、十叔和十四叔也不吃?”樂樂望著他們的碗。
“那是因為他們沒學過《憫農》,不知道糧食來之不易。”
“哦。”樂樂恍然大悟。那三人一齊瞪我。咦,這下倒感覺正常多了。
“四嫂的小格格真是聰明伶俐,都是四嫂教的吧,難怪四嫂這麼忙,忙得都沒空暇理會其他事。”九阿哥陰陽怪氣地說。
其他事?他指的是什麼?“九爺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懂什麼?每天不過是蒔花弄草,哪來忙碌可言?”我淺笑。
“是嗎?這麼久不見四嫂出來走動,還以為四嫂很忙呢。”
十阿哥悄悄拉了拉九阿哥的衣袖,被九阿哥瞪了回去。
“四嫂今年又準備種什麼?西瓜嗎?”十四打圓場,“哪天我們去參觀一下,四嫂不會不歡迎吧。”
“西瓜就沒有種,不過,十四爺若是有空,我自然歡迎。”我和十四打哈哈。
一時間,又冷場。
好不容易才等到胤g和八阿哥吃完了整碗的疙瘩湯,慢條斯裡的擦淨嘴,八阿哥對著我說:“多謝四嫂請客。我們也該走了,就不妨礙四哥四嫂了。”說完,他謙謙有禮地告辭,領著不甘心的九阿哥、十阿哥和只想看熱鬧的十四阿哥走了。
看他們走遠,我不由長長地籲了口氣。
“怎麼,你們不是朋友嗎?還用得著緊張?”胤g譏笑地問。
問題在於你們不是。我只敢在心裡答。“你有沒有覺得他們有些怪怪的?”
“很正常。”他淡淡地說。
這也叫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