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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對峙

漫天的色塊擦過髮梢與衣角簌簌落下, 何箕沒有躲閃,微微搖了搖頭, 笑嘆道:“這小家夥……太倔強的孩子是會吃苦頭的。”

他拎起自己的風衣, 背轉身, 順著長長的堤岸逐漸遠去了。沙灘上留下一排孤單的腳印,又很快被色塊卷的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 先後突出兩層幻境的江灼也總算看見了真實的陽光。

幻境中的時間往往都比真實世界的流速要快, 江灼出來之後還是在那間狹窄而破舊的場地收費室當中, 窄小的窗外漏下一束束天光, 空氣中的灰塵在光線中舞動, 受傷的宋靈好似有些神志不清, 靜靜靠在一邊。

江灼一下子扶住額頭,脫力似地坐倒在地上。他今年才二十出頭,嘴上說的簡單,實際上要突破自己師父設下的幻境又談何容易,剛才勉力的雲淡風輕,不過是強撐著頂住了反噬的內傷而已。

此時頭部又是一陣劇痛,彷彿曾經那個追逐過父親、挽留過師父的男孩又從時中折返,站在面前的陽光和灰塵當中,懵懂而天真地注視著他。

江灼坐在地上愣了一會, 擦了擦臉上的汗, 走到宋靈身邊去檢查她的傷勢。

宋靈的肩膀和小腿上各被怨靈抓了一處傷,因為是五指深陷進肉裡,這傷勢還著實不輕。

江灼也不好隨便去動一個姑娘家, 只能拿出兩張治療符點燃了,將灰灑在宋靈的傷口處,保證怨氣不會繼續侵蝕,剩下的只能回去再處理。

宋靈迷迷糊糊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也沒有完全清醒,她衣兜裡那些照片已經被撿起來重新塞回去,露出一點散亂的白邊。江灼也沒跟她說話,撒完符灰之後就退到旁邊休息。

外面烈日炎炎,兩人來的時候都沒有開車,他渾身無力,也不想再把昏睡當中的宋靈抗到路邊去等車了,從桌子底下找到自己的手機,翻過來一看,螢幕邊角撞出了幾道裂縫,不過好在還能用。

江灼習慣性地點開通訊錄,找到“雲飄飄”這個聯系人,想給他打電話,但是猶豫了一下,他又錯開手指,換了家裡司機的電話號碼,說出位置,讓他開車過來接自己。

宋靈剛強撐著把自己的照片收起來不久,傷口劇痛,本來迷迷糊糊的,直到江灼說話的聲音讓她從這種狀態中清醒過來,手撐著地,勉強坐直了身體。

“江灼,那個釦子……”

宋靈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就沒放好的照片從她衣兜中滑出來,掉了一地。

宋靈簡直都不想再看江灼的表情了,雖然江灼此時坐在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肯定是看不清楚照片,但能不能看見,上面拍的是什麼東西他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臉也算是丟乾淨了。

宋靈索性破罐子破摔,面無表情地費力支起身體,艱難地將照片一張張撿起來。

剛撿了兩張,便覺得一陣清風拂過,地面上的照片被整整齊齊吹成了一摞,堆放在她的面前。

宋靈的臉漲的通紅,倒不是因為不好意思,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接受別人的幫助,讓她覺得很羞恥。

江灼攤開手,那枚殘缺的衣釦靜靜平躺在他的掌心。江灼問:“照片和紐扣,哪一樣東西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宋靈原本有些怕他,但是此時心中情緒起伏,最不願意揭開的瘡疤被江灼看見了,讓她又是羞惱又是尷尬。此時再聽見江灼用這樣帶著質疑的口氣問起這件事,心中騰地湧上來一股無名火。

她冷冷地說:“想把我的隱/私當成笑料來聽?”

江灼的臉色依舊白的嚇人,唇邊卻少見地衝宋靈展露出一抹淡笑:“我對你的隱/私沒興趣,但是兩個人一起搜查線索,你卻揹著我藏下東西,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嗎?”

他那張俊俏的臉上,似乎寫滿了“不近人情”四個大字:“不,應該這樣說,從一開始,咱們的合作基礎就建立在你吞吞吐吐的謊言上面,現在目的達到,即將拆夥,該交代清楚的東西,我希望你做一個清算——你應該知道,雖然你現在受了傷,但是我的同情心很有限。”

宋靈氣的咬住嘴唇,江灼冷冷地看著她,夏季的小屋裡,氣氛冷得有些像滴水成冰的寒冬。

過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宋靈妥協,她氣鼓鼓地說道:“這照片,是程諳給我拍的。”

江灼道:“據我所知,他喜歡男性。”

宋靈譏笑道:“對啊,你無所不知,神通廣大,但是拍這照片的時候,我不知道。”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終於看見對面這個清冷高傲的青年露出一個微微錯愕的神情來。

總歸還是有一些事是出乎於江灼意料之外的,這個認知讓宋靈心裡面稍微舒坦了一點,終於將她一直試圖遮掩的事實講述出來。

其實在跟張霆認識之前,宋靈就因為一次偶然的合租,先認識了程諳。

當時她因為要追捕一隻厲鬼,需要在一個城市裡暫住幾個月,於是透過中介租了一家兩居室公寓中的一間,而她的另外一位合租室友,就是因為家中大裝修而同樣出來短租的程諳。

那已經是八/九年之前了,宋靈不到二十歲,從沒有過戀愛經歷,又覺得程諳風趣幽默,畫了一手好畫,很有才華,所以竟然在相處的過程中喜歡上了他。

直到程諳家裡的房子散去了裝修的油漆味之後,他決定搬走,宋靈幫著他一起搬了東西,還測了房子的風水,為程諳提供了一些擺設方面的建議,最後,向他表白。

江灼的眉頭微微蹙了蹙,有些猜到了那些照片的來歷。

雖是多年以後再做回憶,宋靈還是為了自己的天真……或者說是愚蠢而感到羞恥,聽到她表白之後,程諳顯然驚訝極了,但是驚訝過後,他竟然很快接受了宋靈的表白,兩人開始了一段時間的“交往”。

就是在這段日子的交往期間,宋靈認識了程諳的朋友張霆,張霆聽說她居然是程諳的女朋友,當場臉色就有些不對,宋靈本來以為他是不待見自己,結果張霆在當天就給宋靈打了電話,匆匆告訴她程諳是同性戀,讓宋靈不要再跟程諳在一塊。

宋靈說到這裡,衝江灼道:“我知道你心裡又要懷疑什麼,我和張霆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也不喜歡我,只是打抱不平而已,但是我當時……並沒有相信張霆的話。”

非但不相信,她還覺得非常生氣,覺得張霆是在挑撥自己和程諳之間的關係。為了讓自己堅定地相信對方是個騙子,壓下心頭那點不可言說的慌張,宋靈晚上買了點酒,提著去找了程諳,跟他一起喝了個爛醉,期待能夠發生點什麼。

結果是她醒來之後,面對的是微笑坐在客廳裡擺弄著她裸/照的程諳,對方用惡劣的語氣告訴宋靈,自己是個同性戀。

——直到很久之後,宋靈才聽說,在她跟程諳認識不久之前的那段時間裡,程諳剛剛意識到他自己是個同性戀,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正好宋靈傻乎乎送上門來,他就把這股氣全都撒在了暗戀自己的無辜女孩身上。

“底片也是張霆幫我要回來的,他脾氣很暴躁,看不慣程諳這種行為。不過這次我沒想到還能見到這些照片,可能是程諳偷偷留起來想有朝一日勒索我什麼的吧,誰知道呢。”

宋靈冷笑了一聲,看著江灼:“這件事我不願意回想,而且一旦提起,會出現很多的麻煩。我確實跟程諳有仇,但他不是我殺的。張霆也幫過我,但是我們之間並沒有感情在——可是人生在世,欠人的恩得還,我不相信他和程諳……有曖昧關系,但我一直苦無證據。”

江灼沒有說話,宋靈卻覺得自己心上好像滋滋啦啦燒著一把火,不停地想說話,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別人不覺得她在意、傷心,就可以不那麼的狼狽:“我知道,你們要辦案子,隱瞞這些是我不對,我也知道你一直很討厭我。現在看了我的笑話,事也說清楚了,你滿意了嗎?”

這件事確實出乎意料,江灼隱隱覺得其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提醒了自己某件事情,正在想著,就聽宋靈調轉槍口開始懟自己。

他“嘖”了一聲,道:“小姐,你別想太多行不行?這事有什麼可笑的,你倒說來聽聽?”

宋靈冷冷地道:“難道江大少爺不覺得我誰都相信,是個蠢貨嗎?”

江灼聽了這句話倒笑起來,孤峰冷月似的眉眼都因此舒展了幾分:“確實,被人欺騙戲弄,是源於自己的愚蠢弱小。但愚蠢弱小並不丟人,丟人的是那些明知道你傻,還來騙你的人。”

這話聽起來可不大像是安慰,宋靈氣道:“你還諷刺我?”

江灼搖了搖頭,道:“家中有位長輩,對我很好,我也從小就很崇敬依賴他,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奉為圭臬,結果後來我發現,其實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都是騙我的。”

宋靈忍不住轉頭去看江灼,判斷他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的真假。

江灼道:“他並不在意我的死活,將我的反應當成一件有趣的消遣,可是我足足相信了他快二十年……”

宋靈實在不能想象在她心目中聰明果斷的江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忍不住問道:“真的?”

江灼道:“編的。”

宋靈:“……”

江灼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慢悠悠地說道:“雖然我這些話是編的,但世界上肯定總有這樣的人在。所以想想倒黴的人多了,你就高興點吧,宋小姐——最起碼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宋靈上下打量著江灼,片刻之後說道:“我可以認為你是在安慰我嗎?也就是說,你對我的討厭多少減輕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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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灼的手機響了,他一邊給過來接人的司機發了個條微信,一邊回答道:“在你下次算計我之前,就算吧。”

宋靈笑了一下:“不會有下次了,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江灼側眼瞥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雖然這一趟算是沒有白來,也解除了對於宋靈的懷疑,但坐車回去的時候,江灼顯得格外沉默,一直倚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開車的陳叔在他家當了很多年司機,知道這位小少爺的脾氣,只是拿了條毛毯給江灼蓋上,一聲不吭地先送宋靈去了特案組專門治療非自然傷害的附屬醫院,又將車子轉了個彎,送江灼回家。

“不回老宅。”

江灼一動不動地靠著,連擱在額前擋著眼睛的手腕都沒有移開,淡淡地吩咐道:“去景越山莊。”

陳叔沒問什麼,言聽計從地調轉了方向盤。

雲宿川這處房子,江灼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他甚至有房門的鑰匙。每回上樓的時候,他的心情都是放鬆或者閒適的,卻從未有哪一回,感到如此遲疑。

雲宿川的突然回國,他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魈,在聽到自己提及重生的時候,他曾經失態地將雞蛋掉進了水裡……

樁樁件件的事情,被一根懷疑的線串聯在一起,反覆在腦海中發出質問。

不是因為何箕的話而懷疑自己的朋友,而是江灼心中一直就有著隱隱的憂慮,被對方挑到了明處。

他太瞭解雲宿川的性格了,看似開朗瀟灑,實則決絕果斷,他的心裡幾乎沒有特別敬畏或者在意的東西,這也就註定了他什麼都敢做,也什麼都可以放棄。

——所以江灼不敢確定,雲宿川是不是真的會為了某種目的做出選擇,以某個犧牲品為代價,成為重生者。

也唯獨對於雲宿川,江灼不想隱瞞試探,無論會有怎樣的後果,他都打算直截了當地把話問出來。

江灼也沒心情提前聯絡,算著他應該已經從單靜那邊回來了,就直接找到了景越山莊,上樓之後,發現雲宿川家裡的門是虛掩著的。

江灼把門推開,雲宿川正站在正對著門口的桌子邊上,身上的衣服也沒換下來,正蹙眉拿著手機撥號,應該同樣是剛剛進門。

他聽見房門被人大力推開,猛地轉身,手已經下意識地放在腰側,做出戒備的姿態,在看清楚來人是江灼之後,他充滿警惕的神情才放鬆下來,連忙要迎上去:

“怎麼才回來?我剛要給你打電話……”

就在雲宿川向著他走過來的那一刻,江灼忽然注意到了,就在他身後的桌子上,擺著一盆血紅色的重生之花!

與何箕向他展示的那一盆不盡相同,雲宿川身後的這朵花已經開到極盛,分外美麗。

江灼見過了師父,又懷疑兄弟,心情本來極不平靜,這一路回來的時候已經反覆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想著見了雲宿川之後應該怎麼問他這件事,可是在當看見那盆花的時候,他一瞬間幾乎覺得連骨頭縫都是涼的。

那朵花看進眼裡,彷彿也堵在了他的心裡,像是吊著一口冷冰冰的氣,吸不進去也吐不出來,心裡只想著,他居然也有這個東西。

全身發涼,繼而是深深地無力。

江灼指著雲宿川,啞著嗓子道:“你、你別動,站在那。”

雲宿川一怔,這才看清楚,江灼的臉色非常難看,整個人站在那裡都晃晃悠悠的。他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神態,更是從未用如此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他臉上愉快的神情慢慢沉了下去,停住腳,依著江灼的話在原地站定,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江灼扶住玄關處的鞋櫃,與雲宿川對峙一般面對面站著:“那朵花,是不是你的?”

雲宿川慢慢回頭,看見了自己身後的紅色花朵,他有點明白了江灼的異樣源於何處,但不解的地方更多。

他望著江灼的眼睛,平平靜靜地說道:“不是,這是我從單靜家拿出來的。”

江灼的呼吸有些急促,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雲宿川那短短的幾個字在他心中來回想了好幾遍,心中半信半疑。

他希望自己能相信雲宿川的話,讓整件事情到此為止,這是他身邊剩下的唯一一個可以託付生死,可以安全信任的人,他應該無條件地跟雲宿川站在同一邊,他說不是,自己就不應該再追究下去。

可是理智又告訴江灼,今天的含糊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欺欺人,他一定得把話問清楚。

這心情恰如那些懷疑親人吸/毒的緝/毒/警/察,不想相信,不願相信,卻不得不弄個明白,因為只有把一切弄明白,才可以補救,可以阻止,可以陪著對方一同面對。

只是這個質疑和接受的過程,是十分痛苦而殘忍的。

江灼攥緊了手裡的東西,想要把手抬起來,雲宿川看著他,也突然間明白了他想讓自己做什麼。

他大步走向江灼,一把拉起他的手,將他扯到自己身邊,江灼手中拿著的正是那柄平常使慣了的匕首。

“你下不了手,我幫你。”

雲宿川毫不猶豫地握住刀刃,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湧出,一滴滴落在重生之花的花瓣上,卻一顆也沒被吸收,又全部滑落下來。

雲宿川把江灼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凝視著他問道:“所有蠱花一旦認主,遇到主人的鮮血便會吸收,遇到其他蠱主的鮮血則會枯萎——現在可以讓你放心了嗎?”

這朵花不是雲宿川的,雲宿川也沒有其他的重生之花。

江灼繃緊的神經幾乎是一瞬間就放鬆了下來,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雲宿川連忙將他攬在懷裡扶住,只覺得江灼身體冰涼,兩人一起滑坐在地板上。他摸了摸江灼的額頭,又一搭脈,驚道:“你怎麼傷這麼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朵花——又是什麼東西?”

江灼道:“那是重生之花。我剛才見到何箕了,他跟我說的。”

正如雲宿川所說,之前憋著一口氣,為了打破何箕佈下的環境,江灼所受的內傷著實不輕,只是性格一向堅韌,這才撐著在宋靈和陳叔面前都沒有露出端倪。

他說完這句話,緩了緩,把跟何箕見面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雲宿川一手摟著江灼的腰,另一手並指搭在他的腕上,給江灼輸了點靈力,幫他化解內傷。這番話也同樣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忍不住回頭看了那盆花一眼:“世界上居然還真有這種東西。”

江灼鬱悶道:“差點沒嚇死我。”

雲宿川側頭看了他一眼,兩人此時的距離極近,只要他再稍微往前湊近一點,就能親到江灼的臉。

他頓了頓,反倒將自己的身體向後靠了靠,唇邊倒總算露出了兩人見面以來第一個笑意:“所以說,你是因為擔心我也是個重生者,才會這麼害怕的。”

江灼也沒留情面:“你的脾氣你自己心裡清楚,心狠手辣,肆意妄為,我能不懷疑你嗎——咱們別在地上坐著了,松下手,讓我起來。”

或許是雲宿川的靈氣起到了作用,也或許是因為心裡面那塊大石頭放下了,雖然胸口和上腹處還能感覺到隱隱作痛,但他的臉上好歹恢復了一些血色。

雲宿川鬆開手,攙著江灼,兩人從地上站起身。

雲宿川斜了他一眼:“你說話好難聽。”

江灼笑了笑道:“不是嗎?”

雲宿川一聳肩膀:“不瞞你說,當時還真的有人用重生這個條件來誘惑過我,好在你雲哥哥可能確實心黑了一點,但智商線上,英明神武。一來我不相信好事會無緣無故砸在頭上,二來我不相信任何一個莫名其妙找上我的人,所以我讓他滾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