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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朋友(下)

黃沙隨著蒼茫的風在半空中細細吹拂,好像漫天都是淡淡的黃色。一時間,彷彿風很靜,遙遠的地方出現的人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個困住鳴人他們的幻術也在逐漸鬆動。畢竟幻術離我太遠了,本來就沒有精心佈置,失去了查克拉供應,被攻破也在所難免。

“你體內的尾獸是我抽走的。”我一字一頓地說。

我愛羅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說起這件事。只有真正經歷過死亡的人才明白那種絕望的痛苦,並不是輕輕一笑就能夠釋然。

反正這個小傻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動的手,估計到現在還對當時發生的事都有些懵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一個人面對殺害自己的兇手時會有什麼反應。就算他活下來了,那也犧牲了另一個敬重的長輩。

他們真的能輕鬆跨過那些流血與犧牲嗎?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愛羅,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又繼續道:“看著你痛苦掙扎的樣子真是很有趣。”

我愛羅的目光略微暗沉了下去,他的拳頭捏緊了,似乎有細細的手指從緊攥的指間流出。

“就像被碾死的螞蟻一樣。”我把自己想到的絕佳比喻說了出來,微微拖長尾音,沒錯,我一向是一個有文采的人!

我愛羅終於皺起了眉,我有些期待地看著他,但他卻並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勃然大怒,甚至就連沙子都只是鼓動了一瞬。也許,我的話真的在他那雙湖水般的淺綠色眼睛裡激起了一陣波瀾。但當他深吸一口氣之後,那些沸騰的沙子就隨著那一絲波瀾全都歸於平靜。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幽靜的湖水依然那麼透亮。

好像差點被我殺死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呼一口氣就可以把全部的痛苦和恩怨都吹走。

我就討厭他們的這種態度!

彷彿什麼事都可以放下,什麼都可以原諒。他們從不堅持任何事!就算曾經再珍貴的東西,須臾之間都可以當做塵埃拂去。莫大的死亡與哀痛都只是他們心裡的一顆小石子,扔進去,假惺惺地弄出一些波瀾,便永遠淹沒在湖底。顯得曾經的一切是那麼可笑,他們的感情與執著是那麼廉價。

既然輕易就可以忘記,那為什麼要擺出那副珍惜的面龐呢?

總說什麼仇恨會帶來更大的傷痛,卻不想想曾經的那些痛苦就可以輕易消散了嗎?

生命就這麼卑微?

我害死了那麼多人,他們就這樣原諒了我?

傷口永遠都在。

就像我愛羅想起被抽取尾獸的痛苦時那一絲下意識的顫抖。可他們卻自欺欺人地假裝一切都不存在。

無論是我愛羅,還是鳴人,又或者是木葉的很多人……都是這樣。

給所有醜陋的東西蒙上一層偽善的假面,既愚昧又天真。

我愛羅想要繼續他的說服大業,我輕聲道: “鳴人就是最後一個。”

我愛羅的一腔話語全都堵在了喉嚨裡,他沒有再說那些可笑的陳詞濫調了,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好像在看一匹固執地跑向懸崖的馬,又好像正在瞪著一隻咬住人不放的蠢狗。他的拳頭攥得更緊了,我幾乎能聽見骨節發出的咯吱聲。

直到風都已經停止,我愛羅才輕聲說:“佐助,你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推開嗎?”

我微微皺起眉,沒有說話。

“鳴人……鳴人他一直都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他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做。”我愛羅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他的查克拉四處激盪著,攪得空中的黃沙都在旋轉,“他為了你在五大國遊說,試圖為你爭取最後一線機會!他一直信任著你,他說你很溫柔,是他見過的全世界最好的人,哪怕到了現在,他依然相信你不會傷害大家!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即使他要和五大國的忍者為敵。”

“可你已經傷害了他,難道現在還要他的生命嗎?你要到什麼地步才可以?!”

原來鳴人被我捅了一刀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我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又或者是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

我一直都很清楚我在做什麼,不會動搖,也不會改變。

“他想把你從深淵中拉出來,佐助,你不該再繼續這樣走下去。”我愛羅看著我的眼神中,彷彿有什麼熾熱的東西在燃燒,那種神情很複雜,似乎我擁有了什麼他渴望著卻又得不到的東西,然而他卻不想奪取,只是既敬重又珍視地守護起來,連帶著把我都當成他要守護的一部分。

“佐助,你們之間存在著誰也分不開的羈絆,也許此刻的你不以為然,但請不要再繼續下去了,當你失去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說了!

我清楚!我在!做什麼!

不要用那種我在犯錯的眼神看著我,愚昧無知的是你們。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堅持的東西是多麼可笑。

忍者,五大國,影,大名……所有的這些是多麼的畸形!

難道這種可悲的制度所帶來的傷痛還不夠多嗎?

輕輕的風聲從遠方吹來,腳下的黃沙是熾熱的,我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我愛羅,也把紛擾的線條和交錯的命運從我的腦海中隔絕出去。

那些踏在黃沙上的腳步很輕,很堅定,像是奏響的鼓點,又很快,如同風一般接近了我,彷彿霹靂驚雷,來到我的身後。

我沒有轉身,因為我知道來人是誰。然後又一批人也緊接著到來,呈合圍之勢把我團團封鎖。

“宇智波佐助,木葉高傲的蒼藍野獸參上!”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伴隨著火一樣燃燒的查克拉,比天空中的太陽還要灼熱,不斷炙烤著我的脊背。只是這聲音,卻不像是我記憶中的那樣充滿了包容和活力,反而冷峻又疏遠。

明明我還收到過他們代代相傳的寶貴連體服,可是現在,卻像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真該死,這絕對是混蛋卡卡西出的主意,如果不是他把凱老師叫過來的,我就當場自裁。

“佐助,和我們回木葉吧!”鳴人站在最前面,他依然是所有人中離我最近的那一個,毫無防備,也毫無陰霾。

當然,上一次我這樣想的時候鳴人衝上來給了我一拳。

“佐助,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卡卡西沉聲道,不知道是不是凱老師在的緣故,他的底氣足了很多。

看來我真的是目前五大國的風雲人物。鳴人,小櫻,卡卡西,大和,佐井,牙,志乃,雛田,寧次,天天,小李,凱,這些人幾乎是木葉現在全部的戰力,再加上一旁的我愛羅和砂忍一眾,完全可以輕鬆掃蕩一個國家。

這些人聚在一起,到底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不幸?他們還真的不怕我讓他們全都折在這裡?

我睜開眼,一一掃過周圍,昔日同伴們的臉上帶著堅毅,卻又有點陌生,也許是因為他們臉上間或閃過的畏懼和防備?又或者我們本來就不算什麼同伴。

只有凱老師站在我身後最薄弱地方的時候,我才開始認真評估現在的戰鬥力。老實說,他們捆成一坨也不過是我一個幻術的事,但凱老師和卡卡西卻都不好糊弄,卡卡西那種弱點明顯的貨暫且不提,凱老師……我甚至不敢保證我的幻術能迷惑住他,但須佐能乎顯然是不夠堅固。

也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可能是我憋了太久了吧,也可能是鳴人和鳴人2號站在一起時的光環加成讓我稍微失去了冷靜。我猛然出手,雖然在我動的同時,周圍的重重包圍便也跟著動了起來,尤其是凱老師自背後而來的手刀如同極光一樣直指我的後心,但我依然穿過人群,幻術與現實交錯著,晃動的人影擊中僅僅擊中了我留下的殘影。

砂忍的精英與高層接二連三地倒下,達成目標後我在一片混亂中撤離,一切只在眨眼間發生,在大部分人回過神來之前,我已經在包圍圈中打出了一個缺口,拉開一段距離,須佐能乎在瞬間開啟,擋住了眾人的進攻。

等混亂中止,砂忍們四相回顧著,才發現已經有同伴倒在了血泊之中。

“項下大人!”

一個砂忍慘叫一聲撲倒在身旁的屍體上,似乎他按動了一個開關,更多呼喊聲響起,此起彼伏地迴盪在空曠的沙漠上,黏糊糊的血液混成一片,滲入乾燥的沙土中。

“佐助!你、你在幹什麼呀!”鳴人怒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這可能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我屠殺村子的上層,之前他恐怕只是在通緝手冊上見過相關描述。

我甩了甩刀上的血,面無表情地歸刀入鞘。

“看來你確實很強。”鐵血凱鬥志昂揚地看著我,大聲說。他身上龐大的查克拉一層層盪開,彷彿瀑布一般狂暴地傾瀉而出,地面只在他剛才的一擊之下就龜裂開來。他擺出一個可攻可守的姿勢,一邊對卡卡西囑咐,“真不愧是你的弟子啊,他的速度太快,我完全沒有擊中他。”

卡卡西只是拉了拉護額,似乎想說什麼,但面罩遮蓋下的嘴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真是個吞吞吐吐婆婆媽媽的男人,我瞥了卡卡西一眼。其實我的半個身體都在痛,右手幾乎失去了知覺,凱老師在進攻的瞬間開了四門,我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在一群超一流忍者的圍攻之下片葉不沾身,所以凱老師的那一下並非完全落空。

只是幻術很好地彌補了所有的破綻。

“這樣,你還相信我是個好人嗎?”我直直看向我愛羅,嘲諷道。

鮮血、屍體與痛呼成為了最佳的伴奏曲,砂忍亂成了一團,我愛羅的嘴唇顫抖了一下,目光略微放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不相信,他們真的能跨過所有悲痛。

別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有些人,有些事,難道是說忘記就忘記,說過去就過去的嗎?

我愛羅身為風影,他真的能無視那些死去的元老,讓我安然無恙地跟著鳴人回木葉嗎?

我倒要看看,他堅守的羈絆能牢固到什麼程度。

一片寂靜,彷彿時間都凝固了。

最終打破寂靜的,還是鳴人,還是那句話。

“和我回木葉吧,佐助。”

彷彿排除了一切干擾,只剩下這個唯一的信念沒有改變。

我抬眼看過去,卻發現鳴人並沒有看我,而是一臉嚴肅地盯著我腳下的地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幾滴血。

我的血。

黏膩的血正順著我的手臂流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只是一個微小的疏忽,我沒有來得及用幻術遮蓋掉全部的血液。現在再補救已經無濟於事了。

鳴人的神情太過明顯,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了那幾滴小小圓圓的血花上,他們的目光開始在我身上來回遊移,試圖找到我的傷口。

“你受傷了。”鳴人上前一步道,他動了一下嘴角,試圖開一個玩笑,但可惜沒有一絲笑意,“現在終於輪到我說這句話了。”

“你打不過我們,佐助。”

“回去吧,佐助。”

“要殺了我嗎?”我問。

“怎麼會,我……”鳴人激動起來。

“那他們怎麼辦?”我伸手一指地上的屍體,打斷了鳴人的話。

鳴人噎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都白死了嗎?”我緊緊逼問著,語氣莫名有些激盪,我也不知道我在較什麼真,明明一切都結束了,我只要離開就好了,但我偏偏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認真起來,站在這裡,在隨時都可能被他們合攻的情形下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對你們來說,死掉的人根本不重要對不對?死了就死了,化成一g黃土就乾脆遺忘……”

就像我的父母親族,因為死了,所以所有人都讓我放手。

“夠了佐助!”

出乎意料的,打斷我的竟然是一向對我溫和到幾近懦弱的卡卡西,他根本就是在對我咆哮了,那種聲嘶力竭的樣子和平時的隱忍截然不同。

但爆發只是那一聲而已,那樣的情感外露之後,卡卡西的神情迅速頹廢下去,他注視著我,用他一貫的眼神,彷彿透過我看到了別的什麼人,也許是他自己,又也許是他曾經的同伴。

“那你還想怎麼樣呢,佐助。”

卡卡西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與痛苦,好像沉甸甸的烏雲,把天空都壓得低垂下來。

那我還想怎麼樣呢?

我被這個問題問得愣住了。

好像有一個巨大的錘子突然掉下來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把我從夢中砸醒。我從床上掉到地板上,突然感受到了地板冰冷而堅實的質感。

無比真實。

死了的人永遠都死了,而世界,屬於活著的人。

死去的人永遠凝固在那個時間上,但時間是向前走的,並且推著所有人都向前走。死去的人只是茫茫長河中一個最微小的點,很快就被吞沒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能敵得過這個世界和時間。

所以,沒有人能永遠守著逝去之人的那一個小點。

我還想怎麼樣呢?

哪怕我顛覆全世界,哪怕我就是抱著過去不放手,那又能怎麼樣呢?過去就像流沙,不是緊攥著手就能阻止它們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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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怎麼樣呢?爸爸媽媽。

我……

我強迫自己把思緒拉回到眼前的情況上來,其實我根本沒必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就要結束了,我為什麼要耽擱下去?

如果再等一會兒,鼬也追上來了……不,鼬絕對不能和鳴人他們對上。

所以我現在馬上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不是很好嗎?

叱吒了四大國的宇智波佐助在風之國遭遇木葉一夥人,從未受過傷的他第一次被擊敗,並且避其鋒芒選擇遁逃。

木葉打敗了宇智波佐助。

準確的說,是鳴人帶領的木葉令宇智波佐助都望而生畏。

“你說得對,卡卡西。”我低聲承認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啞。

卡卡西詫異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竟然聽進去了他的話,畢竟對於他們的各種說辭我一直都是高冷嘲諷臉。

他說的對,但那又怎樣呢?

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手,我會永遠揹著那些東西。

我不管,我所追求的,我早就已經得到過了。

有些東西,得到過一次,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