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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交換(上)

一別多年,我終於再次踏入了木葉的大門。好像一切都很熟悉,那些我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彷彿從封存的時光中漸漸復甦,一點一點染上色彩。

明明我已經見過了無數個村子,走過了無數條相似的街道。

但當我行走在木葉的大街上時,卻下意識地就能分辨出空氣中的每一絲味道,無論是一樂拉麵那濃郁的湯汁,還是燒烤店裡滋滋作響的油香,又或者是丸子店裡甜膩膩的香草味。

然而三色丸子店站在門口招攬顧客的老闆,卻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那本來是一對恩愛的夫婦,老闆娘性格豪爽,常常幾條街之外都能聽到她開朗的笑聲。可是現在的那個老闆卻很年輕,我不由得掃了一眼,在他臉上依稀看到了那對夫婦的輪廓。

我注意到鼬的目光也在那個小老闆的臉上停頓了一下。

有什麼能讓一個原本頑劣的年輕人突然穩重下來,安心經營父母的店鋪呢?

又有什麼能讓一對正值壯年的夫婦不再做老闆?

也許是我的神情透露出了一些什麼,鼬和卡卡西都不動聲色地偷偷看著我,就連一向活潑的鳴人都沉默下來,靜靜陪在我身側。

安靜下來的鳴人才讓我真正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我偏頭看著他,蔚藍色的眼睛,耀眼的金髮,下巴的線條堅毅,竟然和火影巖上的某個石像有了幾分相似。

他當然不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雖然笑起來比孩童還要燦爛,又依然抱著天真的信念和想法,但他並非不懂曾經的傷痛,只是不願提起。

卡卡西最終還是答應了我幾近無理的要求,他幫我通報了火影,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只由他和鳴人兩個人帶我進村。

其實這也是最理智的做法。我想見火影難道還要打招呼嗎?直接殺上門來,當著全忍界的面吊打火影,讓五個立於忍界頂端的影顏面掃地。可偏偏我在來木葉的時候選擇了一種和平到不可思議的方式。

這是示好,也代表了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與其和我鬧翻被我吊打,倒不如先順著我的意看看我到底想要幹什麼。

鳴人和卡卡西一左一右走在我和鼬的兩邊,我們明明是個很奇特的組合,但一路光明正大地穿過大街小巷,所有人卻都對我們熟視無睹,彷彿我們從這個世間被突兀地抹去了。

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我的幻術,鳴人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卡卡西顯然意識到了其中的可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終於到了火影辦公室,即使我們從一眾戒備森嚴的忍者面前走過,他們也無動於衷。就算我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結界也沒有被觸動半分。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我們的到來,只除了等候在那裡的火影。

團藏已死,綱手依然是木葉最大的掌權者,名正言順的火影。

我對這個女人並不瞭解,但還是收集了很多關於她的情報。

女人總是更容易下定決心,一旦讓她心中的天平傾倒,那她就會為了心裡所認定的東西不顧一切。不會過多地顧及自己,也不會因為一點利益就輕易動搖。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讓我成為她所認定的真相和正義。

顯然,即使有了事先通報,我的兇名也依然讓人忌憚。

在我和鼬悄無聲息地來到綱手面前的那一瞬間,她的瞳孔幾乎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渾身的氣勢都緊繃起來。

查克拉在狹小的空間中激盪,綱手雖然還是在寬敞的長桌後坐著,但目光炯炯,已然進入了戒備狀態。

我沒有和綱手的氣勢抗爭。綱手也看出了我有事想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智波佐助,說出你的來意。”

我默默看向鼬,他正靜靜地看著我,那雙褪去了寫輪眼的黑色眼眸又恢復了我小時記憶中的溫潤,這一路他都一直注視著我,不離分毫。他眼中似乎透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又像是放棄了掙扎一般什麼都沒有,彷彿被烈火焚燒後的焦黑,在無聲之中反覆煎熬。

有一瞬間,我以為鼬會向我發生咆哮,又或者直接向我撲過來,但撲過來以後要幹什麼呢?我不知道。他把一切都藏在一個冷硬的外殼裡,好像只要不這樣做,下一秒他就會徹底崩潰。

我有時感覺到毛骨悚然,說不上哪裡不對。

彷彿有一隻可怕的怪物藏在鼬的身體裡,即將要掙脫重重鎖鏈,好像是在瘋狂咆哮,又像是在劇烈地顫抖和哀求著。

是的,哀求……

他到底在哀求什麼呢?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但在哀求之後又有一種古怪的火焰燃燒上來,那火焰是黑色的,在他眼底層層翻湧,如同天邊的颶風。

但鼬終究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我只能把那種奇怪的感覺歸為想太多。

他不會是又在謀劃著什麼吧?但似乎現在已成定局,他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白蛇將毒液注入鼬的手腕,我接住他癱軟下來的身體,轉頭看向綱手。

“火影大人。”生平第一次,我用了敬稱,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也可以是個懂禮貌的好公民。

“火影大人,能否找個秘密的地方給他檢查一下。”我一字一頓地懇求道。

綱手看了看卡卡西,又看了看鳴人,沉默良久,答應了我的要求。

一間用於治療的密室很快準備好,鼬安靜地躺在床上昏睡,而綱手對他的檢查越深入,臉色就越凝重。

“吶,吶,綱手婆婆,佐助到底讓你檢查什麼?”鳴人在寂靜的密室中有些坐不住,他看看我,又看看昏迷的鼬,欲言又止,不斷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好像上面放了釘子。

綱手終於停了下來,她沒有回答鳴人的話,而是看向我:“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什麼什麼?”鳴人本能地感覺到氣氛凝重,在一旁不安地追問。

“他的身體,堅持不了多久了。”綱手輕聲說。

“怎麼會?!”卡卡西和鳴人都是一驚,畢竟他們切身體驗過鼬剽悍的戰鬥力,很難想象他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所以,幾乎毀滅了幾大忍村的你回到木葉來,到底想要幹什麼?”綱手直直看向我,嚴肅地問道。

我低頭看著鼬,他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中明明滅滅,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淺淡的陰影,幾縷長髮灑落在額頭上,微微捲曲著,秀氣得像個女孩子。將我們兩個的手牢牢拴在一起的白蛇嘶嘶叫著,我摸著白蛇冰涼的鱗片,解除了召喚術,再起身,封住了鼬身上的查克拉。

一室寂靜,大家都沉默地看著我的舉動,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疑惑。比如我為什麼明明是個報社的恐怖分子卻突然畫風大變要回到木葉,或者我為什麼明明那麼恨鼬,卻沒有殺了他,反而把他帶回木葉,讓綱手檢查身體。

就好像炸彈狂魔突然有一天開始幫老奶奶送蘋果。

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但我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做完這一切,我看著綱手――不知為何,這時候我不太敢看卡卡西和鳴人的眼睛――然後跪了下來。

“佐助!”鳴人吃驚地叫了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膝蓋抵在冰涼的地面上,我雙手撐地,深深低下頭,我從沒有做過這種動作,只能竭盡全力讓自己顯得謙卑,我把頭一寸寸低下去,直到感覺額頭碰到了粗礪陰冷的地,做出標準的代表深重敬意與懇切的跪姿:“火影大人,我有兩個請求,或者交易,希望您能答應。”

“我無意與木葉為敵。殺死團藏和五大國的高層,是我無法辯駁的罪名,我願意為此承擔處罰。但我希望您能先聽聽我的條件。”

令人窒息一般的死寂,彷彿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個瞬間,角落裡點燃的燭火忽的明滅了一下。

“佐、佐助,你在說什麼啊!快起來快起來!”鳴人慌亂地叫喊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卻被卡卡西一把按住。

“鳴人!”卡卡西喝道,死死按住鳴人,一邊看向我,眼中帶著深深的複雜與銳利,“我想佐助也不想讓你打擾吧。”

“是的。”我贊同道,只瞥了卡卡西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鳴人,安靜。”

但這次,鳴人卻第一次沒有聽我的話,他垂下眼簾靜默了幾秒,猛的抬起手,開啟了卡卡西,發出一聲脆響,然後狠狠地盯著我,逼我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佐助,是我讓你回來的,你不需要跪任何人!”

看著鳴人眼睛泛紅,身上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冒出九尾的查克拉,我也沒想到鳴人的反應竟然會如此激烈,好像有些失算……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我愣愣地看著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樂天的傢伙竟然能有這樣深沉的眼神,只能不知所措地吶吶道:“……鳴人?”

鳴人深吸一口氣,抑制住了沸騰的九尾查克拉,然後走到我身邊,一同跪下,看都不看我一眼,大聲說:“反正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你,對吧,佐助。那我們就一起跪。”

我瞪大眼睛,你是小孩子嗎?能不能不要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

好在綱手及時救場,她似乎早就習慣了鳴人的無理取鬧,又或者對於我的戒備讓她分不出心來管別的事。她深深地望著我,打量和審視的目光如同刀子那樣鋒利。也許她有很多話想說,對我也有諸多不滿,但在幾番權衡之下,終究還是只對我揚了揚下巴,簡短地說:“說來聽聽。”

“我想先講一個故事。”我強迫自己暫時不去理會鳴人,而是緊盯著綱手,“我能保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屬實。而這件事,本來只有三代目,團藏,還有那兩位高層顧問知道。”

聞言,綱手眯起了眼睛。關係到木葉,她不得不謹慎:“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件事,還有一個當事人,就是宇智波鼬。”

我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當事人是宇智波鼬的事情,就連鳴人都能想到是當年的宇智波滅族事件。

垂下眼,我看著石灰色的地面,慢慢講述著當年的真相。

我講到了十六年前被解開封印的九尾,講到了宇智波一族與木葉由此產生的間隙,講到了木葉的猜疑與不信任,講到了宇智波那所謂的高傲與偏執。然後悲劇就隨之而來,宇智波一族在木葉遭受的疏遠與不平等,更加重了族人心中的不滿,而他們發洩出來的不滿,也就更加讓木葉猜忌,惡化了與村子的關係。這是惡性循環。

而木葉與宇智波的悲劇,就是鼬的悲劇。

因為卓越的優秀,因為他身為本家長子。鼬被家族派遣到暗部擔任間諜。宇智波一族策劃著謀反,但同時,看得更長遠透徹的鼬,清晰地認識到了宇智波一族絕對不能這麼做,一旦宇智波向木葉宣戰,其他各國就會趁虛而入,新一輪的忍者大戰可能就此爆發。

九尾襲村的傷害才剛剛撫平,第三次忍者大戰也才結束不久。木葉無法再承受一次戰火的侵襲了,任何一個經歷了戰爭的人,不論是忍者還是村中的平民,都不想在回到那種陰雲中去。

我不得不承認鼬是對的,儘管我永遠都成為不了他那樣為大義而犧牲的人。

於是鼬選擇了村子。

外有宇智波斑心懷不軌,內有手段激烈偏執的團藏,鼬最終還是接下了滅族的任務。

以一己之力維持世界和平,聽起來多麼偉大和荒謬,是個人都不會相信,但這恰恰就是鼬所做的。也許對於他來說,他只是在無數種可能性中選擇了一種最划算最恰當的。只是他一個人揹負了叛徒兇手的罪名,就保全了整個宇智波家族的榮譽,阻止了可能的犧牲與戰爭,還牽制了宇智波斑,一舉多得。

――多划算!多好!多完美的計劃!

但鼬似乎從沒有想過,他到底把自己置於何地!僅僅是一個人而已,他以為自己能做到多少事?

――這就是鼬,這個宇智波一族久負盛名的天才,所謂的傲慢!

“在接下滅族任務後,鼬和宇智波斑約定,他協助斑向宇智波一族復仇,但條件是不得向村子出手。然後他加入了曉,既是為了探聽情報,也是為了就近監視宇智波斑遵守約定。只要鼬還活著,這個約定就會一直起效,木葉就是安全的。”

我說完,是長久的沉默,牆角蠟燭的火光搖曳著,映照得牆上的影子不斷變化。我注視著紅色的蠟燭,發呆。

那種明亮的火光,也許就是我生命中最後的色彩了。

最終,是綱手打破了沉默:“那你的要求。”

她沒有說信還是不信,但我明白,他們都相信了。

我抬起頭,正如我所預料的一樣,每個人,都因為鼬的壯舉而不禁染上了悲色。鼬突然之間在角色上的翻轉,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們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因為沒有人有那麼豐富的想象力能編造出這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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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鼬殺害全族的理由就是憎恨全族,有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這個可笑的原因,先前,他們只是找不到其他理由罷了,於是只能相信。

而現在,我活著,才是鼬這一系列壯舉最有利的證明。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名聲無論說什麼都無濟於事,除了鳴人,沒有人會願意停下來聽我說話。

所以,我叫了鳴人和卡卡西,因為本能地知道他們會站在我這一邊。

而採取這樣的態度,只是換取一個和平談判的機會。

一旦綱手願意放下警惕和戒備聽我說話,那我就成功了一半。

沒有人能夠拒絕鼬。

因為鼬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希望火影大人能洗刷鼬的罪名。他是個真正的英雄,理應受到眾人的愛戴和尊敬。”我看著綱手,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