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深深地浸沒在漆黑的深淵裡,黑暗的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灌進我的喉嚨,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眼睛……填滿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縫隙。
窒息的痛苦清空了我的大腦,很快,我就什麼也無法去想了。
就像是水中的月亮,破碎的光艱難地蠕動著,企圖聚攏在一起,但最終,還是淹沒在黑色的水中。
頭頂突然傳來莫大的壓力,就像是有什麼極為可怖的東西在遙遠的天空之上孕育。
彷彿整個世界都隨之震顫起來。
冰冷的水稍微退卻了,我終於能在間隙中喘一口氣,努力回過神來,睜大眼睛,透過重重疊疊的濃黑,我看到了大筒木輝夜姬的臉,她的神情還定格在驚訝和茫然,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是一瞬間而已。
“你在做什麼?!”
像是從很深很深的地方,有個聲音因為驚懼而扭曲,它在我耳邊大聲質問,不再是那種冷冰冰的,居高臨下的姿態,而是震驚的,甚至帶了點難以置信和措手不及。
我在做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這是一個死掉的世界。
就算是神也不可能讓死掉的世界復活,所以,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這個世界作為養料,滋養出一個全新的世界。
所以我要殺死這個世界的神,殺死大筒木輝夜姬和六道仙人,毀掉所有與他們有關的東西,斬斷這條變成死局的命運,殺死這個腐爛的世界!
――然後孕育出新的神明和新世界。
全新的世界終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而新的神會作為下一個時代的象徵,保障全新的制度與命運繼續運轉下去。
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這一刻而準備著。
這個世界有自己執行的軌跡,命運不可更改,也不能偏差分毫。
無論是盜取八條尾獸也好,刺殺五大國高層也好,都絕不是這個世界本該有的發展。我將這個世界原本清晰的命運攪亂,破壞它的軌跡,斬斷它的命運。
從始至終,我都無意挑釁五大國,也對五影的尊嚴提不起絲毫興趣――我是在挑釁這個世界。
我在等待著這個世界的反擊。
果然,命運以更加強大的方式侵襲而來,不再那樣放任自由發展,命運本該是具有彈性的。但我製造的混亂太過巨大,遠遠超出了命運自我修復的底線。
我在逼迫世界不能再袖手旁觀放任自流。最終,果然如我預想的那樣,幾乎是這個世界橫加了外力,才把我本來拐騙的軌跡又硬生生拉了回去。
這就是我想要的破綻。
為了拉回軌跡而放棄了彈性的世界,才更容易被毀壞。只有世界耗費了大量的力量,才會讓大筒木輝夜姬那些“神”毫無防備的直接暴露出來。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深淵之下的它竟然從空隙中直接扯斷了卡卡西的命運。
這是它對我無聲的嘲笑與惡意。
但也是它無意中送我的豪禮。
――這無疑再次對世界造成了重創。
我將刀刺入鳴人的胸膛。不僅是為了讓六道仙人更早出現,也是為了試探。
我殺死了世界之子,世界不得不耗費力量去維持鳴人的生命。而我又會遭受什麼樣的懲罰呢?
沒有。
我出刀的手很穩,那一絲壓迫感與之前強迫我跪倒在地的威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命運甚至連讓我刀鋒偏離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漫天下起的大雨和雷鳴,到底是對我的叱責和咒罵,還是這個世界對於終結來臨之時的哀慟和憤慨?
這個世界已經應顧不暇,它無力再次橫加那強大的外力去迴護它的“神”。
這才是我做了這麼多,最終想要等待的結果。
但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具有殺死神的力量。
凡人和世界之間,隔著的是萬千溝壑,是不可逾越的差距。
所以……我也是在等你啊!
我在心裡對黑暗中的它露出了極度惡意的笑容。
我傾盡全力也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對它來說卻輕而易舉。
就連我這麼長時間以來能實施這些計劃,不也是依靠著從它那裡汲取來的一絲力量嗎?
能讓這個世界忌憚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它。
正如大蛇丸說的那樣,我只不過是狐假虎威裡的那只狐狸。
卑微的螻蟻想要竊神,就只能憑藉這些蠅營狗苟的下三濫手段了。
它的甦醒和侵蝕從我決定放棄眼睛開始就再也不可逆轉,我知道它一直在深淵之下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也知道它終會重新回來,掌握這個身體的主導權。
我需要做的,只是精細地計算,耐心地等待,然後抓住時機!
在它重掌身體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擁有了能摧毀這個世界的力量。
於是我將所有需要毀滅的東西找出來,牢牢抓在手中,然後扯斷!
命運的線條在虛無中怦然斷裂,大片大片的網路崩毀了,那些原本粗壯的線條如同被吸乾了生命力的藤蔓,漸漸枯萎下去,無聲地碎成粉末。
大網的中央化為空白,冥冥中,好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正在發生。就彷彿枯朽的老樹終於呻|吟著倒塌,有新的嫩芽正在塵封的泥土下蓄勢待發。
雨聲越來越大了,我幾乎能聽見世界臨終前的悲鳴。
但這畢竟是一整個世界。
一個世界怎麼可能就此毫無還手之力地毀滅呢?
前所未有的壓力在頭頂的蒼穹之上匯聚,震耳欲聾的雷聲炸響,耀眼的雷光衝破了厚重的烏雲。
一時之間,彷彿風和雨都為之退避,地動山搖。
毀滅世界,總要付出代價。
這是這個世界臨終前的反戈一擊,也是給予我這個滅世者最後的報復。
是一個世界消亡之前,傾盡舉世之力的暴怒的神罰。
我只不過……是盛放它的容器而已。
用貪婪的欲|望將神強壓下去,迫使其沉睡在最深處的深淵,於黑暗中誕生出擁有自我意識的人格,都只是一個不可言說的意外。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清晰,美麗,卻脆弱,水面下的任何一絲波動,都可能摧毀這個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假象。
但我卻有一個假設。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它抗衡,但是一整個世界呢?
如果我能計算好一切,它重掌身體和我借斬斷命運與這個世界臨終一擊的時機。
那麼最終迎接舉世之力的,會是我,還是它?
天空彷彿裂開一道縫隙,雷光裹挾著浩蕩的威壓從天而降。
我終於勾起唇角,露出一絲冷笑。
那麼,一個世界的力量,和它,到底誰強?
想要讓我消失,呵……
我用最後的力氣緩緩蠕動嘴唇,一字一頓地,終於說出了自我從黑暗中誕生以來,最想說的話:“玩,蛋,去,吧。”
和我一起下地獄吧,去他媽的神明!
白光近在咫尺。
我再也沒有力氣,麻木的手指一點一點從刀柄上滑脫。
萬萬沒想到……
到了最後的最後,明明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了,那麼多東西在我的腦海中蜂擁流竄,映入我眼中的,竟然還是那張娘不兮兮的臉。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看見了,那根線,連著我和鼬,顯眼到令人無法忽視。
這分明就只是萬千世界中最普通的一根關係線,混雜在無數潑墨般的濃黑中,毫不起眼。但總是不經意間就出現在我眼裡,哪怕只是隨便望過去,我都能在成千上萬條密密麻麻的絲線中第一時間找到它。
似乎在我眼中,它變得與眾不同,它被我賦予了不同的意義,也就擁有了極其顯眼的顏色,甚至看起來比別的線都要粗。
與整個世界的大網都區分開來。
我明明知道這只是我的錯覺。
但我還是覺得它是黑白世界中唯一有顏色的,是溫暖的。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原來這就是我和鼬的聯絡啊,那麼耀眼,那麼牢不可分,勝過世間所有的羈絆,是萬千世界中最獨一無二的聯絡。
距離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就在這最後一秒,穿過無數重巒疊嶂的山峰,隔著黑暗的深淵與水,我定定地看著鼬,他的臉扭曲了,萬花筒寫輪眼中複雜的花紋飛速流轉,流露出歇斯底里的瘋狂。
他拼盡全力向我這邊趕來,臉上的猙獰與脆弱觸目驚心。
過去與未來在我眼中交匯了,一時間,我甚至有點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佐助,要叫我哥哥。”
“佐助,無論發生什麼,哥哥都會保護好你的。”
“不要害怕,佐助,有哥哥在。”
“揹負弟弟的一切,是哥哥一生的職責所在。”
“佐助一直都很優秀。”
“佐助一定可以成為比我還要厲害的人。”
“佐助,我們要一起努力哦。”
明明第一眼看過去的初識,還不曾想到之後發生的故事。被那個稚嫩的孩子抱在懷中,尚還漫不經心地半瞌著眼睛。第一次被背起時,只對他不可思議的認真和執著不以為然。被那隻手牢牢握著,還不屑於牽手這種小孩子氣的行為。
但紛飛著螢火蟲的夏夜卻好似永遠鐫刻在了記憶中,夏日祭裡的面具如此鮮活。
似乎所有的色彩都在不經意間匯聚起來,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拼湊成了再也割捨不去的一部分。
從微微笑著的孩子,到面容清朗的溫潤少年,從那雙子夜般沉靜的黑眸,到猶如泣血的猩紅之眼,從手握長刀染血的負罪者,再到漠然冷酷的叛忍……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無數影子好像化為流光,在我眼前閃過。人的一生如此短暫,不過須臾之間,卻好像凝聚了萬千長河都湮滅不了的光彩。
怎麼可能忘記啊。
這傢伙……
我的世界已經渾濁不清,支離破碎。
恍惚間,那些破碎的線條蠕動著,凝聚成人形,那個記憶中的少年好像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微微笑著,子夜般的眼眸中彷彿盛滿了溫潤的光,比夏夜的星星還要明亮。柔順的黑髮垂落在他的臉側,襯得他的皮膚白得刺眼。他就站在那裡,緩緩向我伸出手來。
鼬……
手指點在了我的額頭,似乎額前傳來了一點溫熱。
就像以前的無數次那樣,我向後仰去。
太刀驟然破碎了,雪亮的碎片反射著雷光。
雷聲轟然。
我無視了耳邊它的怒吼,張開雙臂。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空白中無聲地粉碎了。
一切,
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