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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032章:

蘇黎瞧著三十餘歲的模樣,實際上卻比林如海年長六歲,祖上亦是書香仕宦之家,兩家同居姑蘇城中,自然與林家頗有交情,上輩子在京城別過後,直到蘇黎去世,林如海都沒有再見過他,平時雖通書信,卻也不多。雅*文*言*情*首*發

蘇家傳到蘇黎業經五代,然亦子嗣不旺,比之林家,連堂族都無,兩房僅蘇黎一子,如今兩房長輩皆已仙逝,便只剩蘇黎一人與其妻苗氏逍遙自在,亡於四十餘歲,膝下雖無子嗣,但他生性豁達風流,倒不甚在意。不過林如海記得蘇黎上輩子卻有一女,而後下落如何,他便不知了,但是他卻曾經在榮國府大觀園內的櫳翠庵中見過蘇家的東西。

就是那個法名妙玉的女尼,所用器具林如海皆在蘇家見過,亦曾把玩,故林如海猜測妙玉許是蘇黎之女,只是他乃一縷幽魂,連女兒尚且照顧不到,何況妙玉哉。

林如海畢竟是男人,秉性君子,除了徘徊於瀟湘館中外,便只隨著女兒,他處從來不去,以免撞到女眷,亦不窺探其內室,但是終究還是見到過不少事情,黛玉又並非常常留在瀟湘館中,反而常與姐妹們同頑,因此見到妙玉的次數不少。

大觀園未曾出閣的諸釵中妙玉年紀最長,年歲暗和林如海所知,且模樣兒生得極好,林如海雖未見過蘇夫人,但與蘇黎朝相夕處,在她身上能看到蘇黎昔日的高傲冷峭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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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的最終結局,瓜州渡口為枯骨所擄,林如海只是聽說,暗歎自己家與蘇家百年世家,竟都落得一個後繼無人的下場。

因此乍然見到蘇黎,林如海難免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甄應嘉聽了,笑道:“原來卻有這樣的淵源,如此倒是更好了,相處也更和睦。”

蘇黎清高遠勝林如海,亦不及林如海圓滑世故,況素來不大瞧得起甄應嘉,雖在甄應嘉麾下為官,卻深恨甄家等一手遮天,得罪了不少人,故只是一笑,道:“掌管應天府之事,卑職本就覺得力不從心,如今得如海相助,自是如虎添翼,求之不得。”

林如海因明白蘇黎本性,略一思忖便知宣康帝所謂有人告蘇黎貪汙受賄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定然是有人不滿他為應天府知府,或許是他得罪了人,大約還有人妒忌蘇家的百年基業,蘇家五代,至蘇黎僅他一人,所有財物盡數歸他,不知上輩子蘇黎死於壯年是否與此有關,只剩下一女遁入空門。按蘇黎之性,怕是即便躲過此次劫難,也躲不過將來別人的算計。

念及於此,林如海笑道:“我可不敢當此讚譽,竟還是你做主,我輔助要緊,我不過是你麾下同知,但是同知便有二三人,非我一人,哪能越俎代庖?”

蘇黎搖頭道:“我難道還不知道你?”

他雖然性子高傲,目無下塵,但是對自己目前的處境並非一無所知,前來查探訊息的官員早已到了金陵,暗中窺探,又走動各處,只是自己家財悉數登記在冊,並未無端多出一筆所謂貪汙受賄的銀子來,他們眼下並無證據,方未回京罷了。

林如海聽了,亦是一笑。

當下見過甄應嘉這裡的各個官員,甄應嘉在金陵何等地位,他既念著與賈家的交情,自然會助他一臂之力,不必他交代什麼,只需親自給林如海引見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員,他們便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必然都不敢為難林如海。所謂人脈便是如此,即便林如海有心依靠自己的本事,但卻也不會對此拒之門外,畢竟他為官多年,最知道其中的門道,往往有一些官員外放後,因當地沒有絲毫人脈,屢次為人所難,不好大展身手。

較之京城,金陵魚龍混雜,常常罔顧國法,幾乎都是以甄家馬首是瞻,林如海若想好好做官,為百姓謀福祉,必須如此,清高、不屈的性子在這裡完全無用,若真是一意孤行的話,不止害了自己,而且不能一展抱負,談什麼輔國治民。

鹽課御史是天下第一等肥缺,與鐵政一樣,一直都是一年一任,便是太祖知曉自己下江南導致甄家任上的虧空,為了讓甄家還上這筆銀子,額外照顧甄家最多也只讓其任了三年而已,如今甄家已不在鹽政上了,林如海當年能連任多年鹽課御史,未嘗不是因為他能屈能伸,而且識趣,懂得官場上的門道,最終就是死,也是死在任上。

從甄應嘉處出來,兩人都未坐轎,索性步行回衙門,林如海向蘇黎笑道:“明日我便與人交接去了,待交接好了,咱們再一處吃酒,好敘敘往事,你看可好?”

蘇黎搖頭道:“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受我拖累?你今日難道沒有看出來,鮮少有人與我親近麼?京城已派人來查,且正在核查應天府賬務,若是挑出不是來,我的仕途便到了盡頭,你此時與我親近,豈不是落了到那時新來知府的顏面?”

林如海莞爾一笑,道:“你說這話,將我們的交情置於何地?我和你結交,為的只是你這個人,以及你的人品本事,又不是你的品級家世,難道你有了難,或是即將有難,我竟要袖手旁觀不成?若真是如此,我也當不起你看重我了。你如今還是應天府的知府,新來的知府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怎麼就知道自己的仕途一定到了盡頭?”

他當然不會告訴蘇黎宣康帝對自己的許諾,若是應天府的知府當真貪汙受賄,他坦然取而代之,心中並無絲毫愧疚,他太明白蘇黎的性子,知他不屑於此,雖不能十分確定他是否貪汙,但是仍然相信蘇黎,眼下只盼著京城來使早日查探明白。

蘇黎眼波一動,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既是欣然,又是感激,道:“到了這時候,你居然還願意相信我,且不為時事所困,有你一友,當不負平生。”

林如海正色道:“話雖如此,但我與你好,也要醜話在前,你若無辜,我自然為你歡喜,你若是當真做了什麼不法之事,別怪我翻臉無情,大義滅親。我輩讀書人,求的是為國為民,可不是自己貪圖享樂,置百姓於不顧。你我二人之家彼此知根知底,既不曾缺衣,亦不曾少食,所謂金銀珠寶,不過都是黃白之物,富貴了不過多幾分精緻,終究沒什麼意思。”

蘇黎哈哈一笑,笑畢,臉色十分嚴肅,道:“這才是你林如海,不負當初先生賜你表字為如海,蓋學海如林也,你若一心信我,而置其他於不顧,我卻也看輕你了。”

說到這裡,他亦道:“你放心,就憑著咱們兩家的家業,已經是錦衣玉食,萬人所不及,縱然再多幾兩銀子,也不會有比如今更好的東西,我何必為了這些葬送自己的前程?你上任之後,勢必觸及應天府公務,若是京城來使詢問,你不必在意我,只管實話實說,我問心無愧,實不怕他人誣告,但是只怕小人作祟,構陷於我不說,拿出一些不存在的證據。”

蘇黎的臉色十分難看,相比於林家,蘇家行事難免高傲了些,親友又少,得罪了不少人,不似林家雖然子嗣不旺,卻聯姻於榮國府。榮國府行事雖過於張揚,但是與四王八公並甄家都是世交老親,無論何時都對林如海有所照應。即便林家與他們沒什麼來往,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因著賈家的緣故,對林如海額外照應些。

金陵因是舊都城,各家在此盤根錯節,都有老宅族人,乃是最不容易為官之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自己如今的職位虎視眈眈。

林如海如何不知蘇黎所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安慰道:“聖人雖仁厚慈和,但是英明神武,許多官員的人品都記在心裡,派來的官員我亦認得,且知道他們最是剛直不阿,只要你無辜,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蘇黎嘆道:“唯盼如此了。”

說著,忽然笑道:“此時擔憂無濟於事,唯看天命罷了,你也別替我擔憂,倒是我年初得了一位千金,你若去我們家,可別忘了備禮。”

林如海聽了忙道恭喜,笑曰:“放心,我給令千金備禮,明兒你見了我家的哥兒,少不得也得破費一二,我定然是不肯吃虧的。我如今只此一子,名喚林睿,已經兩歲半了,再過一年,我便要給他啟蒙了。”

關於妙玉的身世只是他揣測而已,也不知道蘇黎之女是不是她。

蘇黎一聽,笑道:“更該恭喜你,有了這個哥兒,便是後繼有人了。不過我對此不甚在意,我家玉兒生得格外伶俐,你見了必定喜歡,臭小子有什麼好?還是女兒貼心些。”

林如海一怔,道:“令千金也叫玉兒?”

蘇黎笑道:“正是,小名青玉,她生於柳色吐青之時,玉是無暇之寶,兼之賤內孃家姓柳,我便與她取了這個小名兒。怎麼?難道你家也有人叫玉兒不成?真真是不得了了,你也玉,我也玉,這個玉字,竟俗了。”

林如海笑道:“殊不知大俗即大雅,生僻的字兒倒更顯詭譎,反不如這些俗名來得更雅緻。倒是也巧了,我如今雖無女兒,卻已經給女兒擬定了名字,名叫黛玉。”

蘇黎念了兩遍,不禁拍案叫絕,道:“虧得是你,果然比我女兒的名字更顯得雅緻些。”

林如海得意一笑,他的女兒自是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

蘇黎性子上來,忽道:“不行,我女兒的名字豈能遜色於令千金?我回去定然要好好翻翻書,給她取個出色的學名才是。”

林如海暗笑,難道他不知道黛玉也是乳名?既好好生撫養黛玉,自然也會給她取一大名,和兄弟一般,不分彼此。上輩子他雖將黛玉當作男兒教養,也令其讀書識字,但終究不夠豁達,竟未給她取一大名,至於幼子,因恐養不活,一直未取大名。

蘇黎忽然撫掌笑道:“有了,就叫妙兒,你看如何?”

林如海一聽,頓時怔住了,難道蘇黎之女蘇青玉果然便是上輩子所見的女尼妙玉?妙玉似僧非僧,似俗非俗,說是女尼,卻是帶髮修行,又有丫鬟婆子服侍,處處都是大家小姐的氣派,若是她話,倒有幾分可能以俗家名字作為法名。

蘇黎大笑道:“就叫妙兒,蘇妙,將來你若不給令千金取個大名兒,我非笑話你不可。”

一句話說得林如海也笑了,道:“你卻是看不到我的笑話,我早已給我女兒取好了大名。”

蘇黎忙問叫什麼,非要比一比哪個名字更清雅,林如海卻閉口不言,經不過他追問,半日方道:“等到那日,你自然知曉,何必急於一時?”

蘇黎聽了,不禁有些悻悻然。

蘇黎家住應天府,林如海亦住於此,兩人同回衙門,因知新官上任,原先的同知早已將家眷送走,空出了宅子,好與林如海夫婦居住。

林如海抵達金陵之後,也是收拾了一番,方去拜見甄應嘉。

兩人到了方分手,各自歸家,不料林如海回到家中卻得知賈敏帶林睿去蘇黎家拜見了。

兩家世交,蘇黎與林如海本是一處讀書,但在賈敏進門之前,蘇黎因喪父回鄉了,當年蘇黎高中狀元進翰林院之後,蘇夫人方又隨之進京,可巧賈敏隨著林如海扶靈回鄉了,竟致錯過,不曾得見。蘇夫人原是姑蘇人氏,並非京城女子,如今賈敏與其雖未見過,卻久聞其名,賈敏亦從林如海處得知應天府知府名喚蘇黎,只不知道是否為自己的同窗好友,故她抵達應天府之時,便遞了帖子,前去拜會,得知兩家交情,竟留下了,晚間方回。

彼時林家上下皆已收拾妥當,夫妻相見,難免說起今日見聞。

賈敏先笑道:“今兒去了蘇家,見到了蘇家的小姐,才幾個月大,竟雪團兒似的,齊整非常,就是弱了些,家裡日日都有大夫守著。”

林睿坐在林如海懷裡,仰臉道:“妹妹愛哭。”

林如海道:“睿兒日後要多照顧妹妹些,別讓妹妹哭。”

林睿用力點頭,大聲應是,他也很喜歡蘇伯母家的小妹妹,溶哥哥璉哥哥安姐姐有好吃的好頑的都給自己,他也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給小妹妹。

想到這裡,林睿掙扎著要下去,林如海不知他想做什麼,忙放他到地上,便見他一溜煙似的跑向自己房裡,林如海和賈敏見狀,忙命奶孃和丫頭好生看著。

待林睿走遠了,賈敏方又道:“有個和尚要化青玉出家,青玉就是蘇家的小姐,蘇大人和蘇夫人哪裡捨得,竟是不肯,已買了好幾個替身兒,只是都不中用,如今蘇夫人也愁得很,問我有沒有認識醫術高明的大夫,好給青玉瞧瞧。”

林如海眼前一陣恍惚,似乎那妙玉便是自小多病,因買替身兒不中用,自己出了家方好些,身邊也帶著嬤嬤和丫頭服侍著,難道妙玉果然便是今日的青玉?

他之所以記得妙玉,一是源自蘇黎,二是妙玉身上隱約有些黛玉的影子。黛玉從小亦是多病,打從會吃飯便開始吃藥,不知道灌了多少苦汁子,原有大夫說了她是天生不足,但非絕症,好生調理,也有痊癒之機,沒料到三歲那年來了個癩頭和尚,非要化她去出家,又說不能見外姓親友,不能聽見哭聲,方可痊癒,偏生自己因捨不得女兒,素日又最厭惡這些和尚道士,自是不肯,也未從之,難道女兒的苦難都源自她見了外姓親友,又經常悲泣?若是黛玉和妙玉一般出家,是不是說妙玉就是另一個黛玉?

蘇家送妙玉出家,妙玉自此身體便好了,可是遠離父母,獨守青燈古佛,明明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偏要守著清規戒律,又要熄了凡心,又何嘗不是悲慘之極?

林如海上輩子不信和尚道士的話,哪怕轉世重生,依然不信。

寶玉生來有玉,那玉來歷有些奇異,和尚道士說金玉是良緣,薛家聽從和尚的話打了金鎖,鑑了和尚給的吉利話,和通靈寶玉是一對,薛姨媽與王夫人極力為金玉良緣奔波,最終二寶成親,但寶玉拋妻棄婢,遠走他鄉做了和尚,這對金玉又何嘗是良緣?

因此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和尚道士的話壓根信不得。

故林如海道:“且先打聽著,若有好的,便舉薦給蘇家,咱們家的哥兒年紀也小,離京時病了一場,也得大夫常來診脈。”

賈敏點了點頭,只好如此了。

過了幾日,林如海與上一任同知交接畢,便去上班了。他經甄應嘉引見眾人,上下自然無人與他為難,上面的知府又是自己的好友蘇黎,應天府的事務很快便上手了。

京城來使原與林如海極熟,也知道這位得了宣康帝的旨意方來此處為官,較之其他人只得吏部頒發的文書更為體面,如今他既做了官,深知蘇黎平時行事,遂來詢問,林如海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預期之中不偏不倚。

林如海笑道:“兩位大人不妨打聽打聽蘇家在姑蘇的來歷名聲,他們家百萬之富足矣,何必惦記著這所謂貪汙的幾萬兩銀子?他們家便是幾件古玩,也不止這個數目。”想了想,又道:“蘇知府為人再沒有比我更明白的了,似他這般清高,若說他得罪人容易,貪汙卻不會,兩位最是精明果斷,查訪多時,難道還沒有眉目?”

林如海雖然想更進一步,但是卻不願意為此附和他人對蘇黎的誣告。

其實來人已對蘇黎之事瞭解得七七八八了,他們來得十分突然,料想蘇黎猝不及防之下沒什麼防備,賬本雖有一些爛帳,卻都是前任所留,非蘇黎之過,至蘇黎為官三年以來,已經填補了好些,填補虧空之時卻未盤剝百姓,除了朝堂上所收之賦稅外,未加一分一毫,並勒令麾下各處父母官都不得如此,每年巡查,一旦得知有官員如此,勢必申斥一番,其考績上也添一筆,想是為此得罪了人,反倒是應天府一地的百姓都說蘇黎之恩,足見其為人如何,今日來問林如海,要他協助,不過是例行公務。

兩人笑道:“雖有了眉目,底還不夠周全,無法進京稟告聖人。”

林如海聽他們語氣對蘇黎頗為尊重,便知他們已查得蘇黎無辜,不然不會如此,心中登時一寬,笑道:“倒不如從告狀之人查起,許是為了私怨也未可知,或者兩位大人還能從中查出一些別的隱情來。”

那兩人早有此心,聞言一笑,不必林如海提醒,便有打算從告狀之人入手,半個月後,已查得十分明白,確係誣告,乃因蘇黎行事過於高潔,使得他們無法從中牟利,暗恨蘇黎擋了他們的財路,便起了心思,藉助舊年雪災的賑災銀子,告其中飽私囊。

訊息呈於宣康帝跟前,龍顏大怒,即批革職,又恩賞蘇黎一番,多有讚譽,對於林如海的品行卻是愈發滿意了幾分。

此事完畢,已是來年了,林如海和賈敏來到金陵之後,鑑於薛家是榮國府的連襟,薛老爺並其夫人王氏亦曾登門拜見過,每逢三節兩壽必備賀禮,聽聞薛家今年添了一子,喜得薛王氏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時昭告天下,賈敏知道後少不得打發人送了賀禮。

薛蟠已然出世,林如海屈指一算,按香菱之歲數,如今甄士隱之妻封氏夫人也應坐胎了,果然晚上從衙門回家後,才換了衣裳,便聽賈敏笑道:“甄太太有喜了,算著甄先生明年添丁,果然是老天有眼,沒有辜負他們這樣的人家。”沒人比賈敏更明白甄太太的苦楚,已經四十餘歲了,仍無一兒半女,即便甄士隱十分豁達,她也總是自責不已。

因金陵離姑蘇不遠,賈敏幾次往返,年初還特特帶著林睿去了一趟,倒是林如海每日公務在身,並未回鄉一回,他和甄士隱頗有交情,賈敏也和封氏並顏太太常有書信禮物來往。

至於汪禎李赫等人皆已任滿,已不在姑蘇就職了,連同家眷一同前往他處。林如海夫婦得他們照應多時,先前離別時已十分傷感,如今更是天各一方,越發覺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是已是如此了,即便掛懷也無濟於事。

林如海笑道:“既如此,待甄太太生子,咱們便打發人送禮過去。”

雖然林如海知道甄士隱必得一女,且此女有命無運,客死異鄉,但是賈敏並不知道詳情,似當下人所想,還是希望封氏生一子以承繼香火為要。

賈敏點頭道:“理當如此,我已預備了些吉祥如意的禮物,這就打發人帶回去。”

一語未了,忽見林睿走來,手裡攥著一個金鑲珠寶的項圈兒,笑吟吟地道:“蘇伯母送了睿兒一個白玉九連環,睿兒也要把大舅母給睿兒的項圈送給青玉妹妹。”

賈敏笑道:“睿兒真真大方,明兒帶你去蘇世伯家。”

林睿登時十分歡喜。

蘇青玉已有一歲半了,生得聰明清秀,眉目間頗似蘇黎,林如海亦曾見過,只是秉性柔弱,倒和黛玉幼時十分相似,林睿到這個歲數已經滿地跑了,蘇青玉如今尚不會走路,常臥於床上,愁得蘇黎夫婦恨不得日夜相伴。

林如海愛屋及烏,替蘇黎出了不少主意,因為他想到黛玉的身體不好,重生以後著重專精於此道,雖不及大夫,但是耗費心力,蒐集了不少良方,又請了已經回鄉的老太醫看過後,方用到蘇青玉身上,老太醫得林如海許諾,可以將諸方抄錄一份,故十分用心,特特住到蘇家數月,盡心診治,果然蘇青玉竟有不少起色,因此兩家越發親厚了。

林家只有林睿一子,正是貪玩時候,雖有小么兒相伴,但終究主僕有別,不覺十分寂寞,眼見蘇青玉雖小,卻十分乖巧,又得林如海教導要疼愛弟妹,不免常跟賈敏去蘇家走動。

賈敏見狀,頓時一笑,乃對林如海道:“前兒在蘇家,見睿兒和青玉頑得好,我還笑說兩家結成親家倒好。咱們兩家將來雖不知是否因為做官天各一方,然兩家都是姑蘇人,老爺和蘇大人年老致仕之後,不喜住在京城,咱們便回姑蘇,倒能相互照應些。”

林如海不禁莞爾,道:“那可不成,如今哪看得出品格來?總要等到年紀大些,性子都明白了方好。妻賢夫禍少,我有幸得你一妻,少了多少煩惱。”

賈敏聽了,恰看到林睿滿臉好奇地望過來,不免紅了臉,嗔道:“在睿兒跟前說這些做什麼?沒的讓人怪臊的。況且我雖有笑言幾句,卻被蘇夫人婉拒了呢。蘇夫人說睿兒聰明非凡,才三四歲便認得幾千個字在腹內了,偏生青玉如今年幼多病,若不聽那和尚的話,想是一輩子都不能好了,哪能連累咱們家。我聽了這話,倒感嘆了好一會子。”

林如海道:“蘇夫人是明理之人,方有此語,我觀此女亦是不凡,若能得以常伴父母身邊,以其父母的本事,長成之後倒不失為一樁好親。”

蘇青玉體弱多病,林如海深知,但若好生調理,未嘗不能好個八、九分,只是世人偏信和尚道士的話,總覺得即使有所起色,但康健不若常人,便是不好,反而說重了蘇青玉的情況。若是別人許是就嫌棄蘇青玉身體不好,不願意娶其為媳了,擔心不好生養,但是林如海何等人物?自己這一世本就是額外得來的,兒子亦是如此,有子燒香已是幸甚,哪管子孫後代千百輩?何況蘇青玉和黛玉病情極為相似,林如海盼著黛玉如期而至,盼著她平安長大,盼著她得一良人,不必像上輩子哪樣鬱鬱而終,既然如此,便不該嫌棄蘇青玉絲毫。

賈敏不知林如海心中藏著如此大的秘密,她只覺得自己的丈夫自從婆婆去世後言語行止愈發豁達了,聞言笑道:“蘇夫人若是知曉老爺這番話,心裡不知道如何感激呢!老爺也知道,蘇家只蘇大人一支子嗣,且承繼兩房宗祧,不知道百多年前哪一支和他們偶然連了個宗,起先不過是慕其權勢,自認為孫,早已七八十年沒什麼瓜葛了,不知怎地,如今見蘇大人家只青玉一個女兒,竟巴巴兒地帶著兩個孩子來投奔,想過繼給蘇大人為嗣子,說瞧著青玉不像是能養活的模樣兒,倒叫蘇大人和蘇夫人白生了一場氣。”

林如海一怔,道:“竟有此事?我卻沒聽蘇大人說起。”

賈敏道:“家醜不可外揚,我也是和蘇夫人笑談後才聽蘇夫人說的,那些人已經被蘇大人攆走了。真真是富在深山有遠親,蘇家偌大的家業不知有多少人覬覦著,為了這個,不知道多少人想著給蘇大人送妾,還有一幹輕浮女子竟而自薦枕蓆,哪怕是生個庶子,好生養大了,即便自己還是個奴才,可那庶子卻能分到極多的財物呢,或者能繼承所有家業也未可知。”

林如海笑道:“蘇大人若有此心,何必等到今日?古往今來,只有一女的達官顯貴好多著呢,又不獨蘇家一門,難道他們都為了子嗣納妾不成?我卻沒見如此。他們也忒不明白蘇大人的清高了,連我都覺得頗有不如呢,何況他人。我猜,以蘇大人的性子,定然說將青玉好生撫養長大,擇一佳婿,將所有家業盡做嫁妝,可是如此?”

隨著蘇青玉的病情裡漸有起色,又常得林如海寬慰,蘇黎早已不把和尚道士的話記在心裡了,只一心想著調理好蘇青玉的身體。

賈敏輕輕一嘆,道:“話雖如此,可是為了這個,不知道多少人都怪蘇夫人呢,暗地裡什麼話兒都說得出來,倒像是一切都是蘇夫人的不是。”同為婦人,賈敏常想,若是沒有林睿,自己是否也和蘇夫人、封氏一樣,總覺得愧對祖宗,常常抑鬱不樂。

聽了賈敏的話,不知怎地,林如海忽然想起了上輩子。大約是近鄉情更怯,又或者常遇到上輩子和黛玉有關的人和事,香菱如此,妙玉如此,連帶薛寶釵之母薛姨媽並其子薛蟠亦在金陵,午夜夢迴之際,林如海總不免想起前世種種,無法忘懷。

上輩子的賈敏和今日的蘇夫人一般,備受流言之苦,甚至賈敏比蘇夫人和封氏更苦。蘇黎和甄士隱無子卻都未納妾,而自己為了生子,卻納了幾房姬妾,然姬妾無子,便有一干人深妒賈敏出身高貴夫君爭氣,私下編派了許多閒話,賈敏如何厲害,如何把持內宅,如何不讓姬妾生子等等,林如海不禁啞然失笑,雖然說男主外女主內,但是做主的終究是一家之主,難道做到了鹽課御史的他竟是眼瞎耳聾不成?一點兒風聲不知?

因此林如海重生到如今,唯願待賈敏一心一意,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哪怕最終只剩黛玉一女,也不會再如上輩子一樣納妾,只是沒想到居然生了林睿,自是意外之喜。

林如海寬慰道:“世人的閒話理會那麼些做什麼?蘇大人和蘇夫人安穩度日便是上策。”

賈敏一笑,點頭道:“老爺說得極是,不管外人如何說,日子是蘇大人和蘇夫人的,只要他們一家人過得好,那些閒話什麼都不是。”

次日,去探望蘇夫人時,果然如此安慰一番,又說了林如海的話。

蘇夫人正看著林睿拿金項圈逗蘇青玉,卻見蘇青玉眼珠子隨著林睿手裡的金項圈晃動,不住伸手去抓,林睿狡黠一笑,每每到她伸手過來時移開,如此數次,蘇青玉似也惱了,將頭一扭,不理他了。聽了賈敏這些話,蘇夫人道:“若世人都如你們夫婦這般明理,也便沒有那麼多的流言蜚語了。我嫁給我們二十年,什麼樣的話沒聽過?若在意,早氣死了。倒是你們母子兩個,來看我和玉兒便罷了,何苦送這麼貴重的東西,不過頑兩日就不要了。”

賈敏抿嘴一笑,道:“你說這話,我便該說你,難道你給睿兒的東西就不貴重了?再說了,這個項圈兒可不是我的,是我孃家大嫂送給睿兒的,睿兒要送給妹妹,是他的好處,也由他自己做主,我才不理這些,免得他養成小氣的性子。”

年初榮國府回禮,其中便有林睿手裡拿的項圈兒,乃是竇夫人所送,聽說是賈母賞給竇夫人的,這幾日擬給榮國府的中秋節禮時,賈敏便額外送了竇夫人幾件東西。

竇夫人雖然進了門,她父親也升了從三品,但她卻並未當家作主,只管著東院的大小事務,因此榮國府管家理事的仍是王夫人,來往送禮都是王夫人做主,只是經過那一年王夫人送禮不合賈敏之意,此後但凡王夫人所備送至林家的禮物賈母必要親自過目方可,而竇夫人只在賈母跟前奉承,或是嚴加管束賈赦,或是悉心教養賈璉,餘者皆不在意。

竇夫人原是個聰明人,不僅管得了賈赦,教得了賈璉,而且性情爽利,言語嬌俏,總是哄得賈母眉開眼笑,又愛笑愛玩愛熱鬧,隔三差五地拿月錢做東請賈母賞花吃酒聽戲,不比王夫人總是沒了嘴的葫蘆一般,行事寡淡,因此深得賈母之意,得了賈母許多額外賞給她的金銀古玩衣料等,因此她即便不管家,也在榮國府的日子過得如魚得水。

林如海從賈敏處知道後,暗贊一聲竇夫人了得,榮國府如今雖未見內囊罄盡的窘狀,但排場極大,花費日多,已是入不敷出了,底下奴僕盤根錯節,有些比主子還有體面,幾乎動輒中飽私囊,竇夫人管得好是功,管不過是過,便是管好了,蠲免了家人花費,也只是落得一個吝嗇的名聲,沒有半點好處,倒不如萬事不管,只理自己東院,管好了自己的丈夫兒子,比儉省多少錢都強得多,即使榮國府的家業本就該由他們繼承,可是賈母還在,便不會分家,她管了家事,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在賈母跟前有體面了。

賈敏在京城幾年,也知道孃家行事,細細一想便知竇夫人所思,約莫也明白了八、九分,暗歎孃家自從父親去世後,越發不如從前了,行事卻只有更過分的。

蘇夫人聽了,搖頭道:“哪裡就小氣了?我倒覺得睿哥兒極大方,玉兒這些頑器裡頭倒有一半都是睿哥兒送的。”

賈敏卻笑道:“他出世到如今,多少東西都是哥哥姐姐們給的,北靜王府裡的溶兒,大哥哥家的璉兒,我認的乾女兒安兒,東平王府裡的桌兒,在京城時只要有好東西,都想著他,別人以身作則,如今他既做了哥哥,自然也該多疼妹妹些。”

蘇夫人道:“你離京一年了罷?想是記掛著他們?”

賈敏嘆了一口氣,道:“如何不記掛?都是打小兒看了幾年,個個都是伶俐人兒,便是冷心絕情的人也惦記著,何況我呢?對了,青玉生日時,薛家送了極厚的禮物,如今聽說薛家添了長子,你們可打發人送了禮?”

蘇夫人道:“自然打發人去了,雖說和他們家沒什麼交情,但是他們既在玉兒生日的時候送了禮,我便預備了差不多分量的禮物送去。”

卻說薛王氏得了幾家的禮物,其中甄家、蘇家和林家的雖沒有下面孝敬的貴重,但擺在堂上便顯得十分體面,薛家已經沒了官職,哪裡像自己的孃家和姐夫家,所結交的都是官宦之家,薛家如何比得上,若沒有自己,薛家有好些戶部的差事都得不到,因此熱鬧過後,瞧著襁褓中的兒子,薛王氏益發歡喜不盡,忙向京中報喜。

連同薛王氏喜信兒送到京城的還有她特特預備了送給王夫人的禮物,又有送給賈家的中秋節禮。薛家雖然無人做官,但是歷代經商,家資饒富,有百萬之財,而六品官員俸祿一年不過幾十兩銀子,因此更顯得薛家送禮豐厚已極,看得王夫人一嘆,暗想,若是靠賈政的俸祿,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幸而自己如今管家,下人爭相奉承,短了誰的東西都不會缺了他們這一房的。

想罷,王夫人不禁有些得意,忙命人捧著薛王氏送的東西到賈母跟前,供賈母挑選。

可巧竇夫人在跟前陪著賈母說話,見狀笑道:“都說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指的就是二太太的妹妹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珊瑚樹,我還沒見過比這更絢麗燦爛的。老太太可得挑幾件好東西,莫辜負了二太太的心意,便是不要了,賞給我也使得。”

賈母啐道:“呸,你跟了我幾年,也見識了,怎麼還這麼眼皮子淺?不必眼饞二太太妹妹家送的東西,一會子叫鴛鴦去開庫房,將我那一株珊瑚樹兒搬走就是。”話裡雖然蘊含著斥責之意,但是賈母眉梢眼角卻全是笑意,她就愛竇夫人說話的態度,聽著似乎十分淺薄,眼紅自己的東西,細細一想,卻均是討了自己的喜歡。

竇夫人聽了,忙不迭地對著賈母作揖,笑吟吟地道:“謝老太太賞,媳婦心裡感激不盡,明兒客人來了,媳婦兒便擺將出來,顯擺顯擺,告訴他們這是老太太特特賞給我的。”

賈母聽 了,更是歡喜。

王夫人見狀,越發瞧不起竇夫人處處做小伏低的作態。

竇夫人卻是抿嘴一笑,做小伏低算什麼?有東西才是實惠。王夫人就是不懂得討賈母的歡心,卻又妒忌賈母待賈敏太過,比對她這個兒媳婦還好,實不知賈母年紀大了,最愛炫耀自己的豪富和在賈家超然的地位,自己隨著她便是,就算是哄老人高興了,只要得了老人的歡心,愛屋及烏,總能惠及丈夫兒子,得不得到東西反而是小事了,當然,能得到最好,日後都留給兒子娶媳婦,榮國府都讓二房當家了,自己一房也不能總是吃虧。

果然聽到賈母對王夫人道:“有勞姨太太惦記著,才送來的節禮我已經看了,都是極好的,你比著單子回禮,別叫他們小看了咱們家。這些東西原是額外送你的,你孝敬我如何使得?別聽大太太胡說,我那裡的東西儘夠她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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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聞言,有些兒不喜,憑什麼賈敏素日盡得賈母的梯己,如今竇夫人也來分走一杯羹?不過是幾句話就討得賈母如此歡喜。她心中雖覺如此,面上卻一點兒不顯,陪笑道:“雖說這些是姨太太送我的,但是已經是我的了,眼瞅著快過中秋了,倒有幾件吉祥如意的東西,老太太挑幾件喜歡的,也是我的一番孝心。”

賈母聽了,便不再推辭,道:“珊瑚樹也罷了,我有比這更好的,倒是這件西洋的自行船有些兒少見,給璉兒頑,那一套黃玉做的九連環給珠兒,這匹雀金呢給元春,那兩匹大紅的哆羅呢還過得去,給敏兒做件褂子倒好,也不能忘了睿哥兒,聽說睿哥兒已經讀書了,這塊澄泥硯還算精緻,我也要了,好給睿哥兒送去。”

王夫人聽她始終記掛著賈敏,還未如何,便聽竇夫人笑道:“正是,我也覺得姑太太穿紅好看,可巧門下孝敬了我們老爺兩匹大紅羽紗,我也想著等中秋姑太太送節禮來,回送給姑太太呢,不知姑太太今年的節禮可送來了?”

最後一句話卻是問王夫人,王夫人只得道:“還沒送來呢,倒比往年遲了幾日。”

竇夫人立時笑道:“千里迢迢的,哪能那麼準,說什麼時候到就什麼時候到,途中出了些變故,或是遇到了不好的天,不利於行程,也未可知。”

賈母點頭道:“這話有理。”

向王夫人說道:“你也別嫌晚,姨太太家添了長公子,連著報喜,才早了兩日,我料想再過幾日,敏兒家的節禮也該送到了。”

王夫人只得點頭稱是。

正在這時,便聽門上有人通報說姑太太送節禮來了。

竇夫人聞言登時一笑,賈母則更是歡悅,忙命人進來,無非是問些賈敏一家如何,也沒什麼別的可記述之處,倒是竇夫人問了好,收了賈敏送給他們一房的禮,又得了賈母庫房裡的珊瑚樹,心滿意足地坐車回了東院。

可巧賈赦正在把玩新得的扇面,見狀順口問了一句,道:“別的東西也罷了,瞧著像是妹妹送來的,這珊瑚樹如何得的?我依稀記得倒像是母親的梯己。”

竇夫人笑道:“正是老太太賞我的。”

賈赦聽了,愈覺詫異,道:“母親竟捨得開庫房拿梯己給你?這一株珊瑚樹母親素來寶貝得很,我記得二老爺成親那一年,覺得珊瑚樹擺在新房裡好看,撒嬌著央求了好幾回母親都沒舍得給他,如何今兒反給你了?前兒給你的那頭面,也是母親當年的嫁妝。”

竇夫人道:“不過幾件東西,老爺就覺得出奇了?咱們已不管家了,得幾件東西不為過。和這幾件東西相比,我瞧二太太倒願意管家。”

提到這個,賈赦不禁氣道:“真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母親叫你管家,你居然推辭,你難道不知道榮國府本就該咱們當家作主的?”

竇夫人立時反唇相譏:“老爺知道什麼?管家原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你還當現今是國公爺在的時候呢?便是老爺,住在榮國府裡我都覺得惶恐呢,還讓我管家!我如今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老爺和璉兒。”

她進門時不久,賈母有意讓她管家,王夫人亦假意把手裡的事務交給她管,故她當時便見到了賬冊,心中著實駭然,開銷之大,竟是進項的兩倍不止。雖說她明白必然有人從中貪墨,但是老家人在此經營日深,一時之間難以撼動,有賈母坐鎮,他人別想蠲免,免得失了府上的體統,因此她幾經思索,又請教了李母,當機立斷推辭不管。

李母曾經對她說道:“榮國府兩房之間嫌隙日深,幾乎無法化解,二老爺居住榮禧堂,你當姑老爺當真不怨不恨?只是他自知沒什麼本事,當下又有慈母隨么兒住的規矩,他不敢說出來罷了。饒是這樣,他還另外在東院開了黑油大門呢。當年你姐姐說榮國府裡過花費太過,便是她管家也說難以和進項持平,可見排場使費之奢靡,你如何管?不出十年內囊便要盡了,難道竟要自己想方設法填補不成?若不填補,日後查賬少不得說你的不是。因此,不管,便無絲毫過錯。依我說,竟不如只管著你們東院,以二房之事激勵璉兒上進。雖說榮國府庫中的錢多半兒都該你們繼承,照著這麼花,花的都是你們的錢,但是和這些勞什子錢相比,竟還是璉兒的前程要緊些,只要子孫長進,留錢何用?只不過徒生懈怠之心罷了。”

接著,李母又道:“姑老爺如今只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若是依然是國公爺住在榮國府裡也就罷了,偏生不是,哪有資格住國公府呢?不被人告一個違制才怪。也是如今老太君尚在,聖人記著榮國公的好處,方沒人說閒話罷了。”

因此,雖然竇夫人依然有些可惜榮國府公中的錢如流水一般花銷,心裡卻覺得李母說得有理,榮國府雖非日暮西山,卻因子孫無能而已見頹勢,自己只需管好東院,管好賈赦和賈璉,把持住賈赦的名帖,便是有人在外面以榮國府的名頭作惡多端,那必定不是賈赦的名帖,許多事情都需要遞了名帖方能解決,因此惹出事來也和他們無關,畢竟他們已經另闢東院,來往都需坐車,所謂沒有分家只是名存實亡,現今外面誰不知道榮國府即賈家二房,賈家二房即榮國府,他們大房過去,都說去賈政家,從來沒有人覺得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主人。

竇夫人見識非同一般女子,她知道,若有人頂著榮國府的名頭作惡多端,最終少不得算到賈赦頭上,誰讓他雖不管事,卻是一家之主呢。但是她相信好生籌謀,只需賈赦和賈璉父子不做絲毫惡事,加上諸多姻親周旋,定然能從中全身而退。

竇夫人已有了打算,等到賈璉成親後,考上進士做了官,立即就讓他帶著妻兒遠離京城。到那時,榮國府再有罪過,哪怕是抄家殺頭,只要他無罪,又有李家和林家這樣的姻親在,總能保全住他們,保全住他們,也就是保全住自己和賈赦了,橫豎她和賈赦即使隨著榮國府一起落了罪,不管是何等身份,只要不是殺頭的罪過,總會有兒孫孝順,安度晚年。

竇夫人從來都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便是這份判斷,使得她看破了繼母捧殺弟弟的意圖,繼而大鬧,保住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弟弟非但沒有成為紈絝,反而知道讀書上進,又娶了妻生了子,除了繼母時不時地生事外,一切安好。

如今,竇夫人都勸著賈赦遠著昔日舊部,寧可他在家和小老婆喝酒,花錢如流水一般地買古董字畫,也不願意他去結交外官。雖說因為有哪些舊部,榮國府才沒有失勢,但賈代善當年的榮光早已一去不復返,沒有必要日日掛在嘴邊,告訴世人賈代善是當今的救命恩人,繼續和他們結交,說不定哪一日就被連累了,畢竟古人都有杯酒釋兵權的事情,何況今日,哪個皇帝都不希望自己麾下的臣子總是和外面的將士來往頻繁。

賈赦雖沒本事,也沒有眼光,但是他有一樣好處,那便是尚存幾分善念,一心為自己的家人著想,也知道竇夫人一心為賈璉,他再怎麼糊塗,也盼著自己唯一的兒子長進,因此經過竇夫人解釋後,許多事都願意聽竇夫人的,聽了竇夫人的話,擺手道:“罷了,我不跟你說,我也說不過你,你愛怎麼著便怎麼著罷。”

竇夫人方收了眉眼間的厲色,緩和了語氣,道:“過兩日給姑太太回禮,老爺也別總是不記得這個妹妹,正經預備幾件東西送去才好,哪怕送幾匹料子,給幾張紙,也是老爺惦記著姑太太的好處。”

賈赦聽了,尋思半日,自覺有理,方道:“送別的東西妹妹和妹婿才不稀罕呢,他們家什麼沒有?倒是我近日新得了兩張字畫,又得了一把扇子,都是前代名家真跡,又體面又大方又投其所好,既要送禮,你收拾了給妹妹和妹婿送去罷。”

竇夫人看見他戀戀不捨的表情,頓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兩件字畫一把扇子老爺就捨不得啦?老爺若是想要,再從賬上支錢去買便是。”竇夫人之所以不管賈赦買字畫古玩,便是因為和賈政養清客一樣,走的都是公中。

賈赦垂頭喪氣地道:“你說得容易,這樣好的東西哪裡就那樣容易得?有錢都沒處買呢!我如今忍痛割愛,你還來笑話我,仔細我明兒買了都收著,誰也不給。”

竇夫人莞爾,雖然賈赦一身惡習,但是有時候卻讓人覺得實誠。

好容易賈赦松了口,竇夫人立時便收拾了回禮,除了賈赦的兩幅字畫一把扇子外,另外還預備了許多筆墨紙硯新書衣料等,送到榮國府中,先給賈母過目,見賈母目露讚許之色,方將單子交給王夫人,一併送往林家。

賈家的回禮自然有賈母說的大紅哆羅呢和澄泥硯,澄泥硯賈敏留給了林睿,大紅哆羅呢自己也覺得好,思來想去,便留了一匹,另一匹送給蘇夫人,給蘇青玉做衣裳,另外竇夫人送的大紅羽紗則送了封氏一匹。

封氏自知家中多年來頗得林如海照應,丈夫除了和顏先生相會,餘者都不在意,她和顏太太的情分也比從前強了幾倍,因此感念非常,收了禮物,更覺感激。

如今林家的書院已經擴建幾次了,不獨收林家的子弟,另外也收別人家的孩子。這裡有當代大儒坐鎮,附近人家幾乎都願意送孩子過來,許多達官顯貴亦是如此,不是每個大戶人家都能請到考中過進士當過官的人來坐館的,因此捐贈了許多銀錢,和林如海年年出的那些錢一起,擴建了書院,林如海做主請了許多先生,已有姑蘇第一學院的氣勢了,

封氏特特將賈敏送的羽紗留下給孩子做襁褓,不料次年卻只生了一女,只得用松花色的襁褓,不免有些失望。倒是甄士隱十分歡喜,笑道:“我年將半百,原說一無所得,如今得此千金,已是意外之喜了,何必得隴望蜀?”

是故,給此女取名為甄英蓮。

林如海和賈敏得知,忙命人前來道賀。

賈敏替封氏暗暗嘆息不已,蘇夫人勸道:“命中無子,本是無可奈何之事,何必再過記掛?若似他們這般已將五十歲的年紀,能有一女略解膝下淒涼之意,已經是上天有眼了。”

賈敏細想,果然如此,便也放下不提。

獨林如海想到香菱再次投胎做了甄家之女,其名依然叫做甄英蓮,薛家長子亦名薛蟠,聞得薛王氏又有了身孕,想來便是生於補地節的薛寶釵了,如此一來,豈非自己的女兒也能如期而至?只是尚有四年,未免太也久長。

因林如海知曉後事,故覺度日如年,然在賈敏心中,諸事如意,卻覺得時光逝如流水,轉眼間,又是一年春,屈指一算,林如海已任滿三年了。

宣康帝旨意抵達,蘇黎升任京城,為三品御史,其職位由林如海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