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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049章:

薛姨媽聽了丈夫的話,不覺也笑了,道:“瞧我這記性,正是呢,咱們寶丫頭才六歲,急什麼,便是過個八、九年再說此事也不遲。雅*文*言*情*首*發不過,除了通靈寶玉,別的竟想不起還有誰有玉了,何況那上頭的話乃是一對,可見是有神佛的。”

薛老爺卻道:“天底下也未必只有寶玉一個人有玉。”薛老爺目光灼灼,女兒勝過兒子十倍,才氣逼人,他如何不對之寄予厚望。雖然他知道榮國府是極恰當的人家,但是說不定女兒還有更好的前程,此時不宜說定。

薛姨媽怔了怔,再無言語。

女兒年紀雖小,心性卻高,兒女皆是丈夫陶冶薰陶出來的,薛姨媽如何不知道。

對於寶玉,薛姨媽未見其人,已聞其名,心裡愛得不得了,今年才多大年紀,已經認得幾千個字了,靈慧聰穎,又是榮國府老太君的心頭肉,老太君將來的梯己都是他的,從王夫人信中說起旁人對寶玉的讚譽,都說他如寶似玉,可見模樣兒也是一等一好的,這樣根基、門第、富貴、才華、模樣都齊全的人,若是錯過了,真真是天理難容。

薛姨媽對寶玉十分滿意,她原是仕宦名家之女,素日結交的都是官宦家的小姐,若不是因王家看中了薛家的財氣,她如何能低嫁到薛家,導致她如今應酬的多是生意上的人,若遇到官宦人家,都得卑躬屈膝地去行禮,即使他們爭相奉承也難掩心中失落,為此,她和往日的手帕交都沒有什麼來往了,恐她們看自己的笑話。

雖然她孃家權勢極高,但到底是夫貴妻榮,薛老爺並沒有替她掙個誥命,薛姨媽迫切地希望寶釵嫁入達官顯貴之家,相對他們家的身份來說,嫁到榮國府真是再好不過了。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揉了揉額頭,近日丈夫重病,長子胡鬧,使得她疲憊非常,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現今想這些太早了些,竟是先放著罷,橫豎和尚早說了,唯有遇到有玉的方可正配,既然和尚這般說了,必然是天賜良緣,咱們竟是聽從得好。”

薛姨媽最信僧道,不肯違拗半分。

薛老爺點點頭,咳嗽了幾聲,喝了一口茶潤喉,放下茶碗,摩挲著柺杖,問道:“也是,先配好寶丫頭的藥要緊,有了藥,想是這病根兒也能去了。姨太太打發人來,說了什麼?”

薛家如今全仰仗著王家和賈家兩門親事,來往自是十分密切。

提起王夫人的書信,和周瑞家的言語,薛姨媽自恃孃家勢大,倒不在意賈敏不肯答應的事情,只是覺得面上過不去,道:“哪有什麼事,不過是報喜的,二姐家才娶的媳婦兒已有孕了,今年就能抱到大孫子呢。還有,就是二姐向咱們家道謝的,說咱們照顧珠兒周全。”

薛老爺恍惚想起去年賈珠南下金陵參加秋闈,便是住在自己家,只是時運不濟,那樣文雅俊秀談吐不凡的外甥,竟然落榜了,只得黯然回京。

想到賈珠,難免想到自己獨子,薛老爺一肚子氣,道:“雖說珠兒不曾考中舉人,但是他才多大年紀?這讀書上進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回信勸著姨太太家。倒是咱們蟠兒該好生教養了,珠兒在他這樣年紀的時候,四書只怕都唸完了。寶丫頭現今也上了一年學,認得字倒比他多,咱們家就這麼一個獨苗兒,哪能不學無術呢?”

薛姨媽抱怨道:“咱們家便是不讀書也比讀書的人強,我原是沒見識的婦道人家,如何教導蟠兒?老爺竟是將教導寶丫頭的工夫多花些在蟠兒身上,想必不幾日便知道上進了。”

薛老爺正欲開口,忽聽外面通報道:“老爺,太太,姑娘來了。”

聽了這話,薛老爺眉頭舒展,忙命進來。

薛姨媽見狀,只得住了嘴。薛蟠是她求神拜佛好容易才得的,雖然知道溺愛不妥,但是他乃薛家長房的孤根,何況他們家富貴無匹,一見到薛蟠撒嬌撒痴,大哭大鬧,不肯去上學便軟了心腸,哪裡捨得十分管教。

卻見簾櫳打起,寶釵已走進來了,圓臉杏眼,翠眉朱唇,不沾半點脂粉,天然一段矜持,頸中戴著黃金燦爛珠寶晶瑩的瓔珞,下綴薛姨媽口中新打的金鎖,銀粉撒花的衫子更襯得她肌膚如玉,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將來必是牡丹一般的天香國色。

又看女兒行禮,舉止端莊,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薛姨媽愈加得意了幾分,遍觀金陵上下若干貴賤女子,再沒有比寶釵模樣生得更好的姑娘家了。

薛老爺招手叫寶釵到跟前,關切地問道:“昨兒的功課做完了?”

寶釵忙笑道:“父親放心罷,昨兒晚上就做完了,今兒又看了兩篇文章,倒覺得十分有理,正要請教父親呢。”

薛老爺聽了,忙問是何書,又帶她去書房裡講解。

不知不覺到了晚間,薛姨媽料理完家務,命人賞了周瑞家的一干人等好酒好菜,正欲打發人請薛老爺用飯,忽見薛蟠身邊七八歲的小么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太太,大爺在外頭打了人,被人扣了下來,叫老爺太太拿錢去贖呢。”

那小么兒鼻青臉腫,嘴角還有一點血絲,衣襟也撕了一道口子,形容十分狼狽,薛姨媽眉頭倒豎,喝道:“怎麼一回事?誰敢扣了大爺?”至於薛蟠惹事,早已是家常便飯,薛姨媽自恃財勢,毫不在意,橫豎每一回都是別人畏懼自己家而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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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么兒嚇得跪倒在地,拼命磕頭,道:“是新任應天府知府大人的公子。”

薛姨媽乍然聞得竟是本地父母官,不覺一怔。這倒不好了,他們家和新任知府家沒什麼來往,若是旁人還罷了,不由得問道:“怎麼被知府大人家的公子給扣了?”牽扯到知府公子,薛姨媽亦不敢做主,一面說,一面忙吩咐人去請薛老爺過來。

薛老爺聽到此訊息,登時勃然大怒,到來時,正聽小么兒道:“誰也沒想到知府大人家的公子竟在醉仙樓裡宴客,見大爺鬧事,便諷刺了幾句,大爺年輕氣盛,便喝令麾下下人去打,哪知知府公子身邊竟跟了三四個少年,人多勢眾,咱們的人打不過,他們便扣了大爺。”

寶釵跟在薛老爺身邊一起過來,聞言,眉頭微微一蹙。

薛老爺氣得大咳,問道:“你這刁奴,還不快快說實話,因為什麼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原本他正在擔心新任知府的到來,不知如何對待本地官員商賈,正想著準備厚禮登門拜見,哪裡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和知府家的公子打了起來。他們家雖然不在乎區區一個知府,但是知府卻是父母官,許多生意都得官府照應著,賈家王家鞭長莫及,因此每年都得花費極大的銀錢打點上下官員,當然了,更多官員畏懼賈家王家之勢,對他們趨之若鶩。

寶釵上前扶著父親,柔聲道:“父親莫急,且聽小么兒如何說,再責罵不遲。”

小么兒眼裡登時閃過一絲畏懼,忙道:“大爺聽說醉仙樓新來了淮揚一帶極有名的廚子,做得一手好淮揚菜,便要去嚐嚐,不想去的時候座無虛席,雅間兒都有人了,大爺氣憤不過,責罵了醉仙樓的掌櫃幾句,讓他立時騰出雅間來。不妨知府公子正在樓上宴客,聽了去,便出言諷刺咱們家好大的威風,竟倚仗權勢,逼迫他人讓位。大爺天生的性子,老爺知道,受不得激,又見知府公子居高臨下,頓覺受辱,便打了起來。”

說話間,小么兒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年紀小,不過是給薛蟠取笑逗樂的小么兒,這會子陪他出門遇到這樣的事情,老爺太太必然不會責備自己的親兒子,只怕自己要受苦了。小么兒一陣沮喪,都說老爺太太是慈善人,可事及薛蟠,便成了怒目金剛。

聽完來龍去脈,薛老爺渾身顫抖,寶釵道:“父親莫及,媽也別惱,竟是快快預備一份厚禮,送到知府家賠禮道歉罷。不管怎麼說,原是哥哥的不是,咱們家賠禮方是上策。”

薛姨媽本自六神無主,聽了女兒的話,又有丈夫在跟前,登時靜下心來。

薛老爺看了女兒一眼,到底比薛蟠強了十倍,伶俐得很,不禁讚許地道:“寶丫頭說得不錯,咱們趕緊預備一份厚禮送到知府大人府上。咱們既去賠禮道歉,想來知府大人不會因為蟠兒小孩子家胡鬧就怪罪了咱們家,到那時,蟠兒自然就回來了。”

薛姨媽忙道:“我這就去打點,織造府才送過來的幾匹刻絲正好用得上。這知府才來了沒兩日,倒是聽說連帶家眷一起來了,咱們家進上的脂粉宮花也預備些。”

薛姨媽說完,匆匆便去打點,剩下薛老爺看著小么兒,道:“你說實話,知府公子扣下大爺為的是什麼?我不信只是因為打架。”

小么兒躊躇了片刻,囁嚅道:“大爺叫人打架的時候沒留意,壞了醉仙樓許多桌椅,又打壞了不少酒菜,驚擾了許多客人,知府公子問掌櫃的損失了多少,幾達百兩,因此便讓我來跟老爺太太說拿一百兩銀子去贖人,不然便扭送到衙門去,治大爺一個擾民之罪。”

寶釵聽到這裡,皺眉道:“大爺身上便沒短過銀子,一百兩銀子竟值得這樣大張旗鼓地要?撂給他們便是。再說,若是打發人來,怎麼著也不該是你。”

和薛蟠身邊的奶父奶兄並小廝相比,小么兒的年紀太小了些。

小么兒低頭道:“不知道知府公子和其他人是怎麼商議的,說跟著大爺的其他人都打了人,不能輕饒,就叫我一個人回來報信兒。至於大爺身上的銀子,早在打完架後被知府公子帶的人拿下時蒐羅了乾淨,賞給那些下人吃酒了。”

寶釵聞言,不禁道:“這知府家的公子,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小么兒無言以對,心道:“知府家的公子已是極慈善了,若是身邊那位穿寶藍衣裳的公子做主,只怕早就扭送衙門了。”直到此時,他仍舊對知府公子身邊身著一青一藍的兩位公子十分畏懼,尤其是藍衣公子,那眼神兒比金陵體仁院總裁甄大人都凌厲。

薛老爺不以為然,道:“新來知府,等知道了咱們家的厲害,便不會如此了。”

寶釵想了想,的確如此,自己從小到大,有不少官員人家都奉承自己家呢,不得自己家意的,許多都坐不安穩。原先應天府知府的太太還幾次三番地奉承自己母親,聽說就是自己的舅舅保本,舉薦了他們家高升,所以他們對自己家感恩戴德非常。

別看寶釵年僅六歲,但是她自小跟著薛老爺讀書識字,又因勝過兄長,更得薛老爺十分看重,讀了極多的書,頗有幾分薛老爺的性子,早已明白世事了。

在薛姨媽打點禮物的時候,薛老爺命管家拿了二百兩銀子隨著小么兒去醉仙樓帶薛蟠回家,自己卻換了衣裳,遞了帖子去知府家。

各位看官,你道新任知府是誰?卻是林如海的同科,曾經到雲南做官的探花程勝。

程勝在雲南因一直有沈雪照應著,本身辦事又精幹,倒也平安,後來沈雪從五品升到了四品,去了山東做知府,如今又連任巡撫,他卻在雲南熬了好些年,好容易升到了沈雪原先的同知之職,又過六年,才升到現今的應天府知府。

程勝早在雲南定下來時,便接了妻兒團聚,如今一家同至金陵,因想著離揚州頗近,正交代妻子送禮去林家,聽說金陵薛家老爺來拜,微微皺眉,道:“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程太太道:“想是有要緊事,老爺見是不見?”

程勝嘆息道:“怎能不見?為官多年,別的沒學到,就這份圓滑世故的工夫愈加好了,聽聞金陵薛家是金陵護官符上頭四家之一,不見,指不定將來又如何呢!”

又道:“天也晚了,打發人去瞧瞧,輝兒怎麼還沒回來。”

程太太聽了,不禁笑道:“林哥兒和俞公子聽說隨著先生到金陵遊學,可巧叫咱們遇到了,輝兒又是個年輕心熱的性子,雖比林哥兒和俞公子年紀大,卻不如他們見多識廣,他們在外面酒樓裡吃飯,再熱鬧些,又要送林哥兒和俞公子回去,難免回來晚些。”

程輝乃是程勝之次子,今年十八歲,本性伶俐,舊歲才中了秀才。程勝的長子名喚程耀,今年二十三歲,比程輝更聰明清秀,可惜體弱多病,見不得風,至今尚未娶親。因此便由程輝去陪俞恆和林睿等人,後者二人隨著先生來的,亦非他二人,二三十個人早都擬定在林家舊宅居住,林睿和俞恆過來拜見了一回,昨日已在他們家用過宴了,至今日午間則是程輝在外面設宴請他們品嚐淮揚菜,早說了,等他們用畢送他二人回去方能歸家。

程勝道:“好歹叫人留心著,莫要太晚了。”

程太太答應一聲,程勝方換了見客的衣裳,往前廳走去。

來的只有薛老爺一人,拄著柺杖,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兩鬢卻略有斑白,瞧著比四十多歲的程勝顯得更加蒼老憔悴些。

程勝暗暗打量完,又見他備了厚禮,不悅地道:“送這些禮做什麼?”

薛老爺陪笑道:“小兒淘氣,得罪了府上的公子,還請大人寬恕。”

程勝聽了,眉頭緊皺,忍不住道:“這是幾時的事情?怎麼本官倒未聽說?再說,犬子今日在醉仙樓宴客,如何和令公子起了爭執?”說到這裡,驀地站起身,滿臉嚴峻之色,自己兒子也還罷了,可是今兒宴上可有林睿和俞恆兩個呢!

程勝常得林如海照應,心裡對林如海十分感激,多年來不曾斷了書信往來,那俞恆又是太子妃的胞弟,若是被衝撞著,自己如何向俞家、林家交代?

因此,程勝即刻命人道:“速速去打探,二爺惹了什麼事情,另外幾位公子可平安。”

下人答應一聲,飛快地跑去醉仙樓,不想竟在半途遇到了程輝,薛家已領了薛蟠回去,程輝送了林睿和俞恆等人方回來。這下人忙與程輝說明緣故,跟在程輝身後回了家,程輝聽說薛家來人,略一沉吟,便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不由得一聲冷笑,直接到前廳給程勝請安。

見程勝面色沉靜如水,程輝倒無忐忑之色,只是看了薛老爺一眼。

彼時程勝已從薛老爺口中知曉了來龍去脈,薛老爺原本賠禮之後便欲告辭,不想程勝非要等兒子回來問清楚,因此靜坐吃茶,看到程輝,只聽程勝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程輝二話不說,跪倒在程勝跟前,口內卻道:“父親有什麼話教導兒子,只管說,兒子洗耳恭聽。只是兒子才送了客人回去,竟不知惹了什麼事,令父親如此生氣?”

程勝道:“我命你好生待客,哪裡想到你們竟和人打架,你可有話說?”程勝素知自己兒子的脾性,又有林睿俞恆在側,想來不會自己惹事,反倒是薛蟠名聲不佳,最是言語奢侈性情傲慢無禮的人,他雖然言辭嚴厲,心裡卻不認為是兒子之過。

程輝笑嘻嘻地道:“這麼快便傳到父親耳朵裡了?父親放心罷,他們要打兒子和林、俞兩位兄弟,偏生不如我們人多,因此林兄弟和俞公子都不曾受傷。”

薛老爺聽了,連忙站起身,道:“都是小兒無狀,怨不得公子。”

程勝卻道:“薛老爺請坐,等我仔細問完罷,若是犬子之過,必叫他上門給令公子賠不是。輝兒,我問你,林公子和俞公子可曾嚇到了?明兒我帶你親自去賠禮,他們好好兒地去吃淮揚菜,竟遇到這樣的禍事,我如何向這兩家交代?”

程輝笑道:“不曾受委屈,俞公子身邊有兩個太子殿下給的侍衛,功夫厲害著呢。”

聽到這裡,薛老爺頓時大吃一驚,才坐下的身子復又站了起來,太子殿下給的侍衛?那位俞公子是什麼來歷?薛老爺行商多年,見多識廣,頓時就想起了太子妃的孃家姓俞,難道竟是俞家的公子?不知道另一位林公子是哪一家的公子,連程勝都說不好交代。

薛老爺不及多想,便聽程勝道:“虧得你們平安無事,不然我豈不是愧對林大人和俞老夫人?”

又見程勝對著自己微笑,道:“薛老爺有所不知,這兩位公子,一位是兩淮鹽運使林家的長公子,一位是太子妃的胞弟,因林大人和我是同科,兩家有些來往,兩位公子近日到金陵遊學,聞得我至應天府上任,便來拜見了一回。因此,聽了此事,未免擔憂些。”

薛老爺臉上顏色一變,原本他還想著以自己家的財勢,諒程勝也不敢如何,唯有平息一途,不曾想,竟是林如海的兒子和太子妃的兄弟。他當即誠惶誠恐地道:“原來竟是這兩家的公子,真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我該親自去請罪才是。榮國府政老爺原是我們家的連襟,也是林大人的內兄,說起來,倒是有一點子親戚關係。”

程勝笑道:“原來還有這樣的緣故?這就更好了,想來林公子和俞公子不會怪罪令公子。況今日之事也有犬子之過,明兒我帶犬子去給令公子賠罪。”

薛老爺連稱不敢,忙道:“是小兒不是,如何能勞大人如此?委屈了公子了?”

程輝跪在地上,低著頭,暗暗撇了撇嘴。薛家和賈政是親戚,但是和林家可半點瓜葛沒有,在這裡攀親帶故做什麼?薛家恐怕還想倚仗權勢,讓自己家息事寧人,沒料到得罪的人身份尊貴,不然定然不會藉送禮為由,到自己父親跟前說這麼些話。程輝因大哥體弱多病,自己要擔負一家門楣,跟程勝見過許多同僚,心機手段都不缺,哪裡能不曉得薛家打的是什麼主意,無非是想先送了禮,堵住父親的嘴,不再追究薛蟠先挑事打人的事情。

程勝道:“犬子既有過,理當如此,哪裡說得上是委屈?”

轉頭問程輝道:“薛家的公子現今可送回去了?今兒暫且記下,明兒跟我去賠禮,若是打壞了薛公子,有幾個你才能賠得起?”

程輝如何不知自己父親的心思,薛家既想仗勢,企圖壓倒父親就任的氣勢,自己父親做官多年,自然懂得如何反擊,言談之間說起林家和俞家,便是讓薛家知難而退,不要以為薛家有權勢,那些險些被薛蟠打了的公子來頭更大,說什麼仗勢欺人,無非比的就是誰的權勢更大,遂低頭順眼地道:“回父親,並不曾傷了薛家的公子,只是破費了一百兩銀子罷了。”

程勝松了一口氣,只要沒傷人便好。

程輝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是沒傷薛蟠,不過打了他卻是真的,只打無傷,真真俞恆身邊的侍衛厲害,打得那樣狠,一點兒傷都沒有。

薛老爺心裡卻苦澀非常,若單程家公子他們不怕,偏偏牽扯到了林家和俞家,只能再三賠禮,只說是薛蟠的不是,該當自己賠罪,又要去給林睿和俞恆賠不是。

程勝道:“不過吃一頓飯,你讓薛公子一回又如何?何必諷刺薛公子,惹出這等事端?”

程輝目光一轉,望了薛老爺一眼,隨即訝然道:“這話從何說起?兒子素來不惹事,哪會無緣無故地諷刺薛公子?薛公子做了何事,值得兒子出口?父親竟是同兒子說得明白些才好,不然兒子一頭霧水的,心裡覺得冤枉。”

薛老爺心中頓覺不妙,難道小么兒所言非真?他說給程勝聽的,自然是小么兒之語,未曾刪改半分,只一味向程勝賠罪。

程輝聽父親說完薛老爺說過的原話,冷笑一聲,向薛老爺道:“那小么兒說話不盡不實,倒勞累薛老爺親自過來,薛老爺回去該好生罰他才是!家嚴將將上任,小子謹言慎行尚且不及,哪裡敢惹是生非,丟了家嚴的臉面?再說,小子和兩家兄弟等人都在雅間推杯就盞,大吃大喝,怎能聽到樓下堂中的話?繼而出言諷刺?”

薛老爺紫漲了臉,道:“公子說得極是,我定是被小么兒哄了。”

程輝卻道:“不管如何,既然薛老爺來了,我也該說句實話才對,免得薛老爺不明不白,怪錯了人。我和林、俞兩位兄弟,另外還有兩位兄弟的同窗,好幾個人在雅間用飯,不妨令公子帶人打了進來,掀翻了桌子,又讓小子滾出去,把雅間讓給他,小子氣不過,諷刺了幾句,這不怪小子罷?小子正在宴客,遇到此事,焉能不惱?便是旁人,也不能心平氣和。令公子被小子說得啞口無言,便喝令豪奴上前,我們亦是不得不還手罷了。”

聽了這些話,薛老爺再想自己兒子橫行霸道的性子,不覺羞愧難當,和小么兒的話相比,程輝嘴裡說的才是自己兒子本性,忙深深作揖道:“讓公子們受委屈了,我教子無方,實在是愧疚之至。”

程輝忙跳起身,避了開去,道:“令公子年紀小,哪裡能怨薛老爺?小子萬萬當不起。”

薛老爺又向程勝十分賠罪,方告辭離去。

程勝等他走後,看了兒子一眼,道:“說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兒子自己明白,絕不會魯莽行事,也沒有因為薛蟠闖進雅間掀桌就大打出手的道理。

程輝端起丫鬟才送上來的茶碗,一氣喝完,憤憤不平地道:“虧得薛家還敢上門來,說得也不盡不實,若不是林兄弟和俞兄弟來頭大,說不定他們竟因此彈壓下父親了。另外,倘或不是怕父親在應天府難做,我們早痛揍薛蟠一頓了。”

程勝一聽,忙問其故。

程輝打發丫鬟等人都退下,方道:“那薛家說的倒像是兒子先惹事似的,殊不知都是那薛蟠之過,父親只道他闖進我們在醉仙樓的雅間就完了?當著薛老爺的面兒我不好說,未免壞了林兄弟和俞公子的名聲。那薛蟠今年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也不知道學了些什麼勞什子腌臢心思,他們闖進來的時候,我們正擊案而歌,見林兄弟和俞公子生得清秀,我和另外幾位年紀又大些,便說林兄弟和俞公子是我們喚來唱曲的小么兒,非要他們作陪。”

程勝登時勃然大怒,道:“他怎麼敢如此胡言亂語?”

程輝冷笑道:“林兄弟和俞公子何等身份?平素結交的都是什麼人物?哪裡聽過如此言語?俞公子立時便命人將他們打出去,這才鬧了起來。”

程勝面上閃過一絲厲色,道:“明兒你跟我一起去林家,親自賠罪,原是你招待不周。”

程輝點頭道:“父親放心,我正想和父親說呢,雖然不是咱們家之過,但卻是發生在應天府地面上的事兒,又牽扯到了薛家,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我瞧著俞公子別瞧著比林兄弟年紀還小,性子卻厲害得很。和俞家相比,薛家算什麼?也敢這樣侮辱人。”

和倚仗裙帶關係的不同,俞家之所以出了一位太子妃,乃是俞家本身有功於國,而且個個爭氣,因此太子妃底氣十足,只是十年前俞家出了那樣的事,這才剩了俞恆一個。饒是這樣,俞家其他嫡系、旁支子孫眾多,便是不和,也都個個精明能幹。

程勝嘆了一口氣,道:“這薛家,如今尚好,若是只剩薛蟠一個,必敗無疑。”

程輝聽了,深以為然。

程勝心裡盤算著,金陵地面上護官符中能耀武揚威的,只有甄家,和甄家相比,薛家算不得厲害,其他人家也不如他們,經此一事,想來薛家也不敢對自己如何了。說來好笑得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偏偏在金陵這裡竟是以甄家和賈史王薛四大家族馬首是瞻,若是無權無勢的官員,不得他們的意,往往做不得長久。

近二十年來,蘇黎做過應天府知府,林如海也做過,中間其他人何嘗沒做過?只是都不如他們坐得穩,其他竟有好幾任的知府因不滿護官符上的人家,便被甄家等拿下馬來。程勝早在接到任職文書後,就已命人快馬加鞭送信給林如海問個清楚明白了。

程勝忽然道:“怎麼就這樣巧?醉仙樓那麼多雅間,薛蟠偏偏闖進你們的雅間裡?”

程輝嘆道:“誰知道呢?不過我們所處雅間乃是醉仙樓中最好的所在,臨窗望景,裡頭十分闊朗,擺設的又是紫檀傢俱、名家真跡,在那裡頭吃一桌酒席要十兩銀子呢,尋常席面不過二三兩罷了,薛蟠是唯我獨尊的性子,只去了我們的雅間也未可知。”

程勝搖頭道:“我看未必,且先讓人打聽打聽,明兒我見了薛老爺,再讓他細問問。”

程輝驀地驚駭道:“難道是有人想利用薛蟠?故意叫他們和咱們家交惡?”

程勝站起身,道:“江南一帶的勢力十分繁雜,水深得很,一個不妨,便有傾覆的危機,我們還是小心為上。若是沒有別人攙和其中自然極好,不過是小兒鬧事,若是有人利用薛蟠來動搖我現今的位子,咱們早些知道是誰如此算計,也好早些防範。”

不獨程勝如此想,薛老爺回去後,也在嚴厲詢問薛蟠。

薛姨媽心疼地摟著薛蟠,埋怨道:“老爺怪蟠兒作甚?他一個小孩子,如何能知道裡頭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再說,又不是蟠兒先動的手。”

薛蟠肖母,生得面如滿月,眉眼俊秀,委委屈屈地依偎在母親懷裡,哭道:“父親不給我出氣,怎麼反怪我?他們打了我許多耳光,疼得很,跟刀割似的。”

薛老爺留心打量,面上肌膚光滑,哪裡有半點傷痕腫脹?不由得喝道:“你在我跟前還敢說謊?好好兒的,哪裡打了你?打人哪有不留痕的?你跟我說實話,好端端的,你闖進人家的雅間裡作甚?還有,可曾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

薛蟠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受此呵斥,頓時大哭起來。

薛姨媽一面解勸,一面道:“老爺快別問了,沒見蟠兒哭得厲害。”

薛老爺氣道:“你可知道他得罪了誰?你再這樣溺愛他,瞧他明兒如何!”

薛姨媽道:“不就是知府家的公子?咱們已經備禮賠罪了,還待怎樣?那知府家也不是什麼有根基有門第的,比我孃家差遠了,不計較倒好,若是認真計較起來,咱們家一句話就能罷了他的官兒,怕什麼?”

薛老爺冷笑道:“若是別人,十個百個我也不管,偏偏今日不止有知府家的公子,還有兩淮鹽運使林家的公子,更有太子妃的親兄弟!”

薛姨媽和薛寶釵聞言,頓時嚇了一跳,林家,太子妃的孃家,那都是何等身份!

寶釵問道:“怎麼牽扯這樣厲害?”

薛老爺盯著薛蟠,目光凌厲,嚇得他身子往薛姨媽懷裡縮了縮,隨即理直氣壯地道:“我哪裡知道他們的身份,此事不能怪我,先出手的也是他們,又不是我。咱們家這樣厲害,難道還怕他們不成?竟是快給舅舅寫信,教訓教訓他們才是!”

薛老爺冷冷地道:“你說實話,到底做了什麼?”

薛姨媽也知林家和俞家的厲害,不能輕易得罪,忙哄薛蟠道:“蟠兒,快告訴你父親,你父親知道了,就不怪你了。”

不等薛蟠說,瞧他也不想說,薛老爺大步出去,從跟著薛蟠的小廝嘴裡得知真相,薛老爺原就不大好,知曉獨子做的好事後,竟一頭仰倒在地,昏迷過去了。這樣一來,唬得薛姨媽母子三人手足無措,忙命人抬進房中,又命人請大夫,家裡上下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次日傍晚,薛老爺醒來,掙扎著去林家賠罪,哪裡卻得知他們早就隨著先生回姑蘇了,可巧又有程勝父子又來了一回,送走他們後,薛老爺又急又氣,不免喚來薛蟠一陣訓斥。

薛蟠本就覺得兩腮痛徹心扉,夜裡不曾睡好,偏生父母都認為自己沒受傷,若不是昨天給薛老爺看病的大夫看過後,給自己開了藥敷上,一陣清涼,只怕一夜都睡不好,如今聽父親這般對待自己,脾氣上來,吵了兩句,摔門而出。

薛老爺大咳了一陣,望著床畔侍湯奉藥十分盡心的女兒,不禁後悔不曾好生教養兒子,以至於惹下如此禍事來。若是俞家和林家公子在金陵,自己賠了罪,過後他們也不好記恨,偏生自己耽擱大半日,他們竟早早回姑蘇去了,回去說給家中長輩聽,豈不是怪罪自己家?薛老爺顧不得病體,忙叫薛姨媽預備厚禮,命人快馬加鞭送到姑蘇林家、俞家等處,又備一份送到揚州林家,先他們一步,比等他們知道後再賠禮強得多。

薛姨媽哪裡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得依言料理,又聽薛老爺的話,自己帶一份厚禮去程勝家求見程太太,不斷地賠不是。寶釵跟著她一起過去了,寶釵言語伶俐,討得程太太心花怒放,若不是事情牽扯太多,只怕聽了母女的話,早就原諒他們了。

程太太知道薛蟠得罪了誰,也不敢十分應承,只說自己兒子無礙,別的就不說了。

程勝懷疑薛蟠去醉仙樓太過巧合,尚未查出眉目,不過幾日,便聽說薛蟠不顧薛老爺臥病在床,依舊出門鬥雞走馬,不想竟得罪了一干地痞無賴,被套頭痛揍了一頓。

薛姨媽心疼不已,痛罵那些歹人,只道定是林俞等人報復。

薛老爺怒道:“人家早就回姑蘇去了,你怎麼知道是他們動的手?再說,蟠兒怎麼那樣巧就去了他們的雅間?我已細問過蟠兒了,去醉仙樓原不是蟠兒的本意,乃是受人唆使,只是那人他卻不知道是誰,我料想定然是此人栽贓嫁禍,好叫咱們和俞林程等人家交惡。”

薛姨媽聽了,半日不曾言語。

他們卻不知道薛蟠被人挑唆去醉仙樓是真,但被矇頭痛揍卻是俞恆和林睿等人所為,他們都是心高氣傲的性子,哪裡受得薛蟠那樣欺辱,況且都是年輕氣盛,因此次日離去,留了幾個人在金陵,扮作地痞無賴,揍了薛蟠一頓出氣。

俞恆和林睿不是傻子,總覺得此事太過巧合,臨走前,聞得程勝亦曾懷疑,已命人打探,他們便放心地先離去,同時,留了幾個人幫程勝打聽訊息。

薛家的禮物送到各家時,他們的書信訊息也送到林如海手裡了。

林如海沉吟片刻,回思金陵一帶的傾軋,提筆給程勝、俞恆、林睿等回信。他遠在揚州,對薛蟠惹禍一事自然不能清楚明白地知道是誰作祟,但是薛蟠那樣的性子,即便沒有人利用,總有一天也會惹出禍事來,薛蟠因為買香菱打死人命只是其中一件,在此之前,已不知道做過多少惡事了,只是未曾傷及人命罷了。

想到薛蟠竟以那等言語侮辱自己的兒子,又有人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兒子和俞恆等人,林如海難掩怒火,送信之際,又派了幕僚何雲帶著幾名親兵去金陵一趟,幫襯程勝。

何雲跟了林如海多年,對 金陵再熟悉不過,有他在,程勝很快便能站穩腳跟。

入睡前,賈敏忽然問道:“好端端的,薛家送這樣厚重的禮物做什麼?今年刻絲極難得呢,宮裡進上的也不多,他們家倒大手筆,送了整整四匹。”

刻絲乃是皇家御用的貢品,若非豪富顯貴之家,極難穿戴。

賈敏在孃家時十分講究這些,如今嫁到了林家,早就以詩書為上,不大在意這些吃食打扮了,反倒是賈家依舊如此,薛家亦如此。

林如海沒瞞著她,聽完,賈敏頓時大怒,道:“好一個薛家,好一個薛蟠,好大的膽子!”夢境過後,賈敏本就不喜薛家,如今愈加厭惡了,按理說,薛家也是傳世百年了,誰知子孫竟這樣不肖,又欺凌到自己愛子身上,那些話怎麼能說得出口?

林如海神情卻是平靜異常,不管薛蟠是否被人利用,但是他說這些話,便是不好。

第二日,何雲帶著書信和親兵去了金陵,林如海時時留心金陵一帶的訊息,倒隱秘,不管是程勝、薛家,還是何雲,都沒打聽到那人是誰,薛蟠又是個大字不識的人,平素唯知錦衣玉食,哪裡曉得厲害,亦不記得那人是誰。

林如海暗想:“難道當真是巧合?”

薛蟠的性子林如海深知,壓根兒不必別人挑唆,他就是那樣的人,做出這些事並不稀奇,再大幾歲,眠花宿柳也是常事,只是他覺得巧合的是,薛蟠好巧不巧偏偏去了醉仙樓,又偏偏闖程序輝等人的雅間裡,雅間裡又偏偏請的是自己兒子和俞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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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在官場上打滾,林如海最不相信的便是巧合二字。

太子地位愈穩,其他皇子愈急,所謂其他皇子,其實也只四皇子和七皇子兩人而已,九皇子和下面的皇子年紀尚小,未曾露出崢嶸之色。

不久,金陵仍未有訊息傳來,林如海卻又接到了郭源的書信,已是今年第二封了。

郭源,即郭拂仙,前世輔佐九皇子登上九五之尊的謀士,林如海初進京時,因得表兄沈雪所託,幫了郭源一把,哪裡想到他仍舊逃不過上輩子的命運,如今已被罷了官。林如海與之常通書信,知曉後,便勸他靜心等待,必有起復之日。

看到郭源的書信,林如海登時一怔,原來上輩子九皇子之所以延請郭拂仙,竟是因此?

郭拂仙自嘆本事不如人,落得如此,給林如海的書信送出去後,便四處遊玩。他素來佩服林如海,既然林如海這麼說,靜待時機也未嘗不可,橫豎他一時是起不來了。

他和沈雪同科,沈雪步步高昇,已經做到巡撫之職了,雖不如林如海那般迅速,較之其他人,卻是勝過十倍,而自己好容易做到四品,偏又得罪了人。想到四王八公蒸蒸日上,權勢滔天,旁人不敢得罪,他得罪的便是鎮國公之孫牛繼宗,不禁一聲嘆息。

這日,郭拂仙行到一家酒館喝酒,忽見外面下起雨來,緊接著,數人走進酒館避雨沽酒,他並不在意,只喝自己的酒。酣然間,又見一行人走進來,當先是一名俊秀非凡的少年公子,衣裳已溼了三四分,見到自己,忽然道:“奇遇,你不是郭大人麼?如何在這裡喝酒?”

郭拂仙忙看時,不過十三四歲年紀,並不認得,不由得臉露詫異之色。

那少年公子不說明自己的身份,顯然遇到郭拂仙他也是出乎意料,往郭拂仙桌前一坐,道:“久聞郭大人有大才,今有一疑,望郭大人詳解,如何?今日的酒,我請了。”

郭拂仙此時已是半醉半醒之間,聽了這話,不禁自嘲一笑,道:“我哪有什麼大才?快別笑話我了,仔細讓人聽了,只說我狂妄。我不過是個落魄人罷了,得罪權貴,淪落至此,也只有依靠杜康方能解憂。”

那少年公子卻不以為然,將手一揮,跟他來的人便包下酒館,餘者賓客皆許以重金,又送以雨傘,往他處去了,連掌櫃的都避得遠遠的。

郭拂仙畢竟不傻,問道:“公子有何話問?”

那少年公子道:“今有老父家業極大,兄弟都欲爭奪掌家之權,既有原配嫡母之長兄,名正言順,又有填房嫡母之幼子,後來居上,身為庶子,我當如何?”

郭拂仙聽了這話,目光頓時閃過一縷清明之色,尋常人家,但凡有嫡子在,哪有庶子爭權奪利的餘地?便是有,也極少,唯獨那一家是不分嫡庶。他再看眼前少年形容,果從眉宇間察覺到有幾分神似宣康帝,算算年紀,只有九皇子和十皇子十一皇子是這般年紀,他不禁暗暗一笑,到底年輕,若是再大兩歲,怕是不會將此話問出口了。

郭拂仙在外面做官多年,不曾進宮,太子和四皇子、七皇子他認得,往下幾位小皇子他卻沒見過,因此坐直身子,正色道:“敢問公子,長兄地位是否穩若泰山?”

那公子想了想,點頭道:“穩若泰山。”

郭拂仙笑道:“既雲穩若泰山,可見非嫡長子繼承家業不可,公子既為庶出,不妨謹守本分,只做輔佐長兄之職,當能長久平安富貴矣。”若是太子地位不穩,或許他會勸諫眼前公子蟄伏,不露鋒芒,唯知盡忠為國,然後靜待時機,倒有一搏之力。可惜,如今太子地位極穩,他便是蟄伏亦無用,倒不如做一個輔佐君主的賢王。

郭拂仙自認出謀劃策,須得明白所處境地,且有自知之明,方能做到萬無一失。

若是幾年前的太子,說不定眼前這位皇子還真能博得一場帝位之爭,然而此時太子殿下性情大改,處處以宣康帝為先,不再結黨營私,唯知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宣康帝對他極為滿意,反對上躥下跳的四皇子和七皇子頗為不滿,眼前這些小皇子更是沒有機會了。

那公子道:“如何才能讓長兄對我放心,且相信我效忠於他,不會懷疑我別有居心?”

郭拂仙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無情最是帝王家,人人都為皇位打破了腦袋,個個都怕別人算計自己,哪敢輕易相信一個年幼的皇子?而且宣康帝年過半百,太子年過三十,若是太子地位不穩,年幼皇子的機會極大。他笑道:“賢者,忠也。”

那公子眉頭糾結,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只是如何做?”

郭拂仙想了想,道:“什麼都不做,我看公子年紀還輕,好生讀書習武,便是正道。待令長兄執掌闔府家業之後,公子再效忠不遲。”

那公子又問道:“那又有什麼好處?將來長兄繼承家業,反打發了我又如何?”

郭拂仙不禁一笑,道:“此時效忠,不徒惹令尊忌憚才怪,想必令兄定然不肯為之。既然如此,何必給令兄再添煩惱?將來令兄執掌家業,若要好名聲,必然善待兄弟,公子藉此讓令兄看到自己的心意,豈不是兩全?”

那公子聽了,頓時沉吟不語。

郭拂仙又笑道:“設身處地一想,公子便該明白了。”

那公子看著他,見外面雨停,便站起身來,道:“今日聞聽先生一席話,竟是茅塞頓開,若是他年如願以償,勢必再請先生喝酒。”

郭拂仙擺擺手,道:“公子今日請我吃酒,酒資儘夠矣!”

那公子僅是一笑,轉身離去。

郭拂仙猜測這少年公子是某位年幼皇子,畢竟九皇子、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年紀相差不多,皆在一二年之間,便給林如海又去了書信。林如海接到書信後卻知道,此人必定是九皇子無疑。也不知道九皇子怎會如此唐突問到郭拂仙,也不怕惹宣康帝忌諱?不過此時此刻,這些話傳到宣康帝和太子耳中,九皇子並不會受到責備,因為他對皇位並無覬覦之意,不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只問郭拂仙該當對太子效忠,而讓太子受用,可見還是對父兄忠心耿耿。

林如海又想郭拂仙說過的話,忽然笑了起來,郭拂仙不愧是郭拂仙,這份謀略實在是非同小可,他對奪嫡之爭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太子地位不穩,他勸九皇子的話絕非是這些,而是如何蟄伏之語,九皇子得了好處,自然有心延請他為幕僚,偏偏今生因自己之故,太子改了性子,所以郭拂仙便只勸九皇子做賢王。

林如海猜得不錯,上輩子郭拂仙亦曾偶遇九皇子,不過那時九皇子的言語並未如此唐突,而是藉著與他談論詩書,許久後方隱隱一問。郭拂仙亦是聰明人,便讓他不露鋒芒,蟄伏待機,又讓他做到兄友弟恭,不結黨營私,而是孑然一身,果然九皇子漸漸得到宣康帝青睞。太子被廢后,他便得到宣康帝十分重用,聽說郭拂仙再次得罪權貴,便請他做了幕僚,靠著郭拂仙出謀劃策,終於得以奉宣康帝為太上皇,自己登基為帝。九皇子今生因為太子地位穩固,頗有自知之明,對皇位沒有覬覦之心,開口便直爽了些,也不怕被人知道。

九皇子出行雖非十分隱秘,卻也不是誰都能打聽得到他在外面和人說了什麼花,他身邊的幾個侍從,都是他自己的心腹,若他不懂得御下之道,也不會在深宮中平安長大了,依靠他那位溫柔沉默的母親?根本不可能。

他從酒館出來,並未直接回宮,而是四處閒逛了一回,才回宮,去給宣康帝和皇后請安時,不想生母亦在跟前,卻聽皇后笑道:“聖人瞧這家的小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