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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080章:

因俞林兩家親事早定,人盡皆知,今日下旨賜婚過了明路,竟是十分體面,不是誰家女兒都能得到禮部奉旨賜婚,兼林睿高中,俞恆封爵,林如海上任在即,有羨慕的,有惋惜的,也有忙來道賀的,笑聲鼎沸,幾越庭院。

本來林睿高中,來賀喜的人雖多,卻很有一些是林如海的摯交好友,不過是藉著名頭來林家吃酒,順便教導教導兒孫效仿林睿才算爭氣。實在是林如海進京時,帶了許多惠泉酒,他們過來一樂,吃他幾罈子酒。但是旨意一下,本和林家無甚來往的66續續都來了。

蘇黎瞧著穿著一身新衣裳的林如海,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意,當初給女兒定親,他雖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但是到定親時依舊捨不得,何況林如海和自己一樣,都是愛女如命,一時倒不惱他特特穿新衣來炫耀的事情了。

林如海如何不知蘇黎心中所想,只能強打精神招呼眾人。

待送走府中賓客,賈敏回來便見林如海在房中長吁短嘆,不由得莞爾一笑,說道:“老爺先前那樣灑脫,今日怎麼卻做如此姿態?”

林如海聽了賈敏的話,頓時收了臉上神色,道:“先前為兒女著想,其前程不過是嫁娶二字,故而不似常人那般忸怩,但想到玉兒這樣嬌滴滴的閨女,打小兒就孝順得很,再過幾年就是別人家的了,難免覺得不自在。”

賈敏笑道:“難道玉兒出門子了,就不是咱們的女兒了?兩家住得近,照樣常來孝順老爺,想來恆兒不會不讓她回孃家。睿兒迎娶在即,玉兒親事已定,咱們一輩子的事情已經完了兩件,過幾年智兒再定下來,咱們就沒什麼遺憾了。”

想到小兒子,林如海精神一震,道:“睿兒考中探花,前程不必你我再費心,日後我上朝回來,只管教導智兒,雖說他是幼子,不必承繼宗祧,可也不能養成紈絝的性子。他不如睿兒沉得住氣,還得壓一壓。”

林智此時正在林睿房中追根究底地問個不停,哪裡知道林如海正打算好好教導他功課。

第二日,賈赦打發賈璉來道喜,其中也是有請教林如海的意思。因林睿已被俞恆請去,故林如海見了賈璉,看他風流倜儻,意氣風發,不禁笑道:“你考中了進士,有什麼打算?”

賈璉難掩臉上的喜色,忙躬身道:“侄兒今日過來,一則賀喜,二則就是請姑爹指點。”

林如海道:“現今一甲三名的官職都未下來,我出了假方能上班,現今做不了主,進士百餘人,同進士百餘人,非一日皆有職缺,有的等候半年尚不得,你任職的文書不知幾時能下來,大約能等到我上任之時親自過問,因此我問你的打算,你不必瞞我。”

賈璉想了想,道:“侄兒想外放出京。”

榮國府在京城裡固然有一些體面,世交故舊極多,但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皇家王府,自己就算當官,也只是小官,處處對人卑躬屈膝,不知苦熬幾年才能升職。不如外放到地方上做個父母官,威風八面,等有了功績,再有幾門親戚幫襯,諒上峰官員也不敢胡亂攔阻自己的前程,到那時,步步高昇,等熬到品級高些進京,便不再是任人驅使的微末小吏了。

林如海聽他說完自己的打算,面露讚許,道:“外放出京於你而言最好,你如此想甚好。在京城中,就那麼幾個缺,多少人覷著,反倒難以大展拳腳。”

賈璉喜道:“姑爹也說好?”

林如海點點頭,道:“自然。我且問你,你想外放到何處?江南有膏腴之地,東北是苦寒之地,西北大漠,西南雜居,端的看你吃得了苦,還是只想著享福了。”

賈璉低頭不語,半日道:“若以侄兒的心思,自然想去江南魚米之鄉。”

林如海聽了,不禁搖了搖頭。

賈璉心頭一緊,忙站起身,垂著手,道:“還請姑爹指教。”

林如海不急不緩地道:“若是你聽我的,別挑膏腴之地,唯有使貧苦之地的百姓豐衣足食,方是你的功績,何苦到魚米之鄉?令苦地化為富處,顯出你的本事,還怕不能得聖上重用?你自小錦衣玉食,家中不缺錢花,不用貪圖地方上的幾個錢。因此,棄膏腴之地,取貧寒之處,外人也不會說你依靠祖蔭謀了好缺,於你名聲極好。”

賈璉頓時茅塞頓開,隨即又有些躊躇。

林如海再接再厲地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府中二房做下許多孽事?”

賈璉心頭一凜,點頭稱是,苦笑道:“可不是,當年老爺太太送到了老祖宗跟前,只因二太太有喜,便揭了過去,竟未有絲毫處置。這些年,侄兒提心吊膽的,唯恐有一日被外人揭破,反累及侄兒一房父母妻兒。”賈璉並沒有忘記竇夫人曾說過,在她進門之前,可都是拿著榮國府的帖子在外行事,那時榮國府的帖子指的就是賈赦,而非賈政,將來揭開此事,少不得也要問責賈赦,縱然非他親自,然治家不嚴亦是罪過。

林如海淡淡地道:“府中如此行事,避而遠之方是上策。你既管不得府中,只能另尋出路。你做官之後,好好經營,一步一步地展露出治國安民的本事,用你的功績來保將來的平安,對你而言,是最好的法子。太上皇猶在,聖上心存仁善,是厚道聖人,是非分明,你將功補過,到時再有人替你周旋描補,當可避免一房覆滅之災。”

賈璉悚然一驚,細細想來,竟是十分有理,長揖道:“謹遵姑父教導。”

林如海嘆道:“咱們兩家乃是再親不過的姻親,如何能冷眼旁觀?猶記得從前,我曾經說過替寶玉請名師教導,偏生府上不聽,竟致如此地步。”

賈璉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道:“都是家裡那些人不爭氣,辜負了姑父的一番好意。寶玉那日做的事情,侄兒盡知,不管姑父如何處置他,侄兒都無話說。二房竊據正房多年,實話跟姑父說,侄兒心裡怨氣也深得很,但是想到姑父的教導,倒未曾恨過珠大哥和寶玉幾個,奈何他們不聽姑父的教導,落得如此地步,也須怪不得姑父。”

賈璉從竇夫人和陳嬌嬌口中知道那日的事情後,心裡恨不得吃了寶玉,那話是輕易能說的?幸虧林如海和賈敏大度,不然他們將自己拒之門外,自己都無話可說。不過,對於賈政的舉動,賈璉倒有幾分刮目相看,沒想到他能下得去手,打過寶玉後,又特地來給林如海賠罪。如此一來,不管如何,林如海和賈敏都不好和寶玉計較了。

現今,賈璉只愁俞家的動作。

當初黛玉和俞恆並未定親,可是俞皇后早藉著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的嘴流露出意思來,已是掛了名兒的,京城中多少人家不想和林家結親?皆因此不敢登門。哪裡料想寶玉先問其字不得,卻又給黛玉取表字,不僅得罪了林家,還有俞家!

那時俞恆和黛玉沒定下正經名分,俞恆又在準備殿試,所以未有動作,現今殿試後已經放榜,俞恆又封了一等公,兩人的親事由聖上親自賜婚,名正言順,俞家若是不出手,反倒是世人瞧不起俞家了。因此,一想到這裡,賈璉就焦慮不已,縱知俞恆為人坦蕩,心胸闊朗,但是仍舊擔心俞家動手禍及滿門,畢竟其中還有俞皇后的話在前。

林如海搖頭一笑,寬宏大量地道:“二內兄已經來賠過罪了,我早說不計較了,何況寶玉還小,已挨了打,又被你兩個兄弟摒棄在外,我再斤斤計較,我算什麼人了?只是,日後但凡紅白喜事皆不許寶玉登門,你們也得體諒才是。”

賈璉恭敬地道:“理應如此,姑父不必這麼說。如今,侄兒卻有些擔心俞公爺。”

林如海呵呵一笑,擺手道:“睿兒和恆兒的脾氣我都知道,他們也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何況寶玉受過教訓,再追究,就是他們氣量狹小了,反倒讓人笑話。你不必擔心俞家對府上動手,書香仕宦之家,豈能如此咄咄逼人?”

林如海最明白世人的想法,總是容易同情憐憫弱者,哪怕弱者並不值得如此,但是世人往往就是這般,哪怕弱者做過十惡不赦的事,最後落得家徒四壁也好,人人喊打也罷,只需在人前痛哭一場,兼被他們所害的人家未曾受到損失,依舊滿門榮華富貴,世人便會自然而然地偏向那些作惡的弱者,而非曾經受過傷害的那一方。

林如海原先並不厭惡寶玉。他飄蕩那麼多年,能看得出來,唯獨賈母和寶玉比別人關懷黛玉,雖然祖孫二人行事不妥,黛玉往往反受其害。黛玉在賈家的處境,沒有人比林如海更清楚的了,恐怕連黛玉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陷害多次,其中便有寶玉。即使寶玉做過這些事,但是他的確是赤子之心,無心之失,林如海連賈璉尚且能原諒,何況寶玉?所以今世在他們未曾作惡之前,林如海很是寬宏大量地替他們打點,可惜只有賈璉聽從。

當然,林如海先前並不知寶玉初見黛玉便咒自己了。現今知道了,再想到黛玉在榮國府受的苦,林如海哪裡還會一如既往行事?

賈璉聞言,登時放下心來,既然林如海這麼說,那麼必然不會殃及滿門。撇開此事,賈璉又請教了林如海一些方告辭回去。因林如海的話,賈璉深受觸動,便和林如海商議,候缺之際棄掉膏腴,選取貧寒,做出一番功績來,免得受二房連累。賈璉讀書二十來年,瞧得明白,此時賈家行事無人在意,一朝不妥,人人都會落井下石,倒不如先防著。

望著賈璉的背影,林如海叫來小廝,聽說林睿去找俞恆了,搖頭一嘆,負手往園中去。

到了園中,涉水過橋,因見黛玉身穿碧色衫子,正扛著花鋤、花帚從山上款款而來,行動間恰似弱柳扶風,林如海見她身後沒有錦囊,問道:“你又去收拾落花掩埋了?”

按林如海所想,他不喜看黛玉如此,乃因他總是想起黛玉葬花時所吟的葬花詞著實讓他傷心難過,但是黛玉性情如此,不忍落花為汙水所玷,每逢春末夏初花落之時,都會親自收拾落花,埋在所點的花冢。林如海見女兒喜歡,也便不勸阻了。

因親事已定,清然等姊妹取笑了好幾回,臊得黛玉不肯出門,故沒隨著賈敏應酬,反倒常在園中流蕩,忽見落花無數,便拾起舊事,重新在山上點了一處花冢,聞得林如海問起,抿嘴笑道:“我見落花許多,想著明兒人來人往的,恐被人踐踏了,就收拾了一些。爹爹放心罷,女兒如今順心如意,哪裡會做傷春感秋之句。”

林如海道:“你心裡有數就好。”

黛玉放下花鋤,拄在手內,笑道:“女兒做事什麼時候讓爹爹擔憂了?趁著爹爹在家,指點女兒一些功課可好?”

林如海欣然笑允。

父女兩個徑自去了有鳳來儀,因此處共有五間房舍,所以單闢出一間做黛玉家常揮毫潑墨之地,裡頭一應齊全。

林如海才坐下,見黛玉近來詩詞已成冊,拿在手裡賞玩,不想才拿起,卻見鎮紙之下壓著幾張紙,因自己動作而露出一角,隱約看到“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等語,林如海心頭大震,哪裡還能不知道這是葬花詞的開頭兩句?

他迅速抽出來一看,果然和葬花詞一字不差。

黛玉沏茶過來,見到林如海在看自己新得的葬花詞,不由得笑道:“這是昨兒忽得一夢,夢中所作,滿紙哀慼慘淡,讓爹爹見笑了。”

林如海抬頭,凝神道:“你做了什麼夢?夢見這樣的詞句?”

黛玉放下茶碗,側頭道:“記不清了,只記得頗有些感同身受,覺得這詩詞本就該是女兒所作,偏生又想不起夢中經歷何事,便只錄了下來,誰知竟叫爹爹看到了。說來,竟是好生奇怪,昨兒那麼多的喜事接踵而至,女兒輾轉反側,反倒做了那樣的夢。”

林如海道:“這些詩詞不要做了,我寧願都是喜慶之詞,也不願看到這些。”

黛玉笑答,心裡卻不以為然。花開也好,花開也罷,賞風賞景,豈能都是喜悅滿懷?不過看到林如海神色嚴肅,黛玉便依著林如海回答。

林如海長嘆一聲,在他心裡,上輩子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妻女都有所感?既讓自己重生,便是上天憐憫,又何以不放過賈敏和黛玉呢?他至今都沒忘記賈敏那年曾經做過的夢,如今黛玉又是,幸虧並不真切,不然,豈不是再痛苦一世?

黛玉安慰道:“不過是小事,爹爹怎麼反倒放不開了。”

林如海拍了拍她的手,滿臉慈愛,道:“為父哪裡是放不開?只是怕你們被夢境所困。”

黛玉問道:“就像是進京時,我做了的夢麼?夢裡所遇和在外祖母家所見雖有些許相似,卻又相差太遠,媽媽都不讓我多想呢。”

林如海脫口而出道:“幾時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黛玉不解,確實是小事,怎麼林如海卻作如此神色言語?她先前不知真假,並未當做一回事,故未與林如海說起,後來只跟賈敏說,賈敏讓她不許聲張,接二連三地遇到些事情,她便忘記了,今見林如海如此,不敢欺瞞,忙告訴了他。

林如海嘴裡和賈敏一般不讓黛玉聲張,心裡暗罵老天無眼,又來欺負他之妻女。

不想,此想法一落,忽然外面幾聲焦雷,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傾盆大雨緊接著落下,打得院中千百竿翠竹在風中搖曳,如碧波,似澄玉。

黛玉往窗外看,見瓦當滴水下雨珠成串,奇道:“好好兒的怎麼下雨了?沒一點兒徵兆,媽媽和哥哥今日可都出門了呢,偏生因早上起來見天氣晴好,都沒有帶傘。”說畢,揚聲吩咐丫鬟打發人給賈敏和林睿送雨傘蓑衣並禦寒的衣裳,免得回來途中受寒。

林如海瞪著窗外雨幕,暗暗詫異,自己在心中埋怨一句,這就打雷下雨了?

黛玉卻不知根由,一眼瞥見壁上所懸的畫,笑道:“下雨天,若是穿著斗笠蓑衣在湖邊垂釣,必然如畫一般呢。”

林如海責備道:“你身子才養好幾年,仔細受了寒,又要吃藥。”

黛玉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卻說丫鬟打發人給賈敏和林睿等送東西,林睿接到時,依舊在俞家書房中和俞恆說話,聞聽黛玉送來的,俞恆忙命叫進來,聞得是衣裳雨傘蓑衣等物,向林睿道:“妹妹果然體貼兄長,雨只下片刻,東西先送來了。”

林睿頗為自得,但想到已經定給俞恆了,臉色頓時沉了沉。

俞恆連忙岔開道:“今日兄長說的,我都記在心裡了,兄長不必擔憂,我自有打算。”

林睿方想起自己來意,點頭道:“你如今封了爵,正處於風頭浪尖,行事好歹留心些,莫給他人留下把柄。賈寶玉已挨了智兒一頓打,又挨了二舅舅一頓板子,二舅舅親自登門賠罪時人盡皆知,縱然此事已傳出來,但是我們若是咄咄逼人的話,定然有人說咱們的不是。我已請過賈家子弟吃酒,唯獨沒有他,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唯獨你,千萬小心。”

雖然繼續追究未免墮了下流,但是若不追究,恐怕暗地裡不知多少人笑話呢。

林睿想了想,道:“賈寶玉那人的性子,我深知,倒也不是惡人,想來並非世人所想那般心存惡意,只是無心之失才令人氣憤,這才是為難之處。”

俞恆淡淡地道:“我若不出面,不知多少人看輕姐姐和我。”

林睿點了點頭,嘆息不已。

俞恆問道:“我記得兄長說過,賈寶玉最畏懼的便是賈大人,最不喜讀書?”

林睿不答反問道:“你的打算是?”他和俞恆相交十年,比別人更明白俞恆的性子,他雖非有仇必報的性子,但是惹到兩家顏面,他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俞恆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正是這般。”

林睿擺擺手,笑道:“如此一來,倒顯得咱們兩家寬宏大量,也不會讓人說咱們不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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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聽說黛玉在榮國府受委屈時,俞恆就有了主意,先前他和黛玉名分未定,所以不曾動作,現今卻不必擔憂了。等到新科進士職缺下來,狀元是從六品修撰,榜眼和身為探花的林睿是正七品編修,俞恆在封爵之外,則被點為翰林院庶吉士,行走於御前,起草詔書等。

俞恆上班頭一日,便被長慶帝叫到跟前,他雖為庶吉士,但卻是一等公,故今日穿著一等公爵服色,又得長慶帝如此恩寵,不知多少人羨慕。

而林睿和狀元、榜眼並其他點進翰林院的進士兢兢業業地請教老翰林們。狀元榜眼二人皆是寒門學子,狀元年已四十,榜眼亦有三十有五,正值壯年,他們一躍龍門,但畢竟出身寒薄,行事難免束手束腳,反倒是林睿向各人問好後,請教問題,如魚得水。別人都知林睿的出身,況且翰林院中又有林如海兩三個摯友在其內,誰都不敢給他使臉色。林睿卻不吃獨食,拉著狀元探花一起,後者自然感激不盡。

卻說俞恆下班時,六部官員相繼出來,他忽然走到賈政跟前,含笑道:“久聞政公清正之名,且剛直不阿,今有一事意欲同政公商議,不知可清閒否?”

見狀,許多官員都停下了腳步。

本來林家和賈家都壓住了那日寶玉的言語,不管如何,涉及到林家千金,總不好宣揚太過,況賈母等人亦不愚蠢,傳出去叫人知道對寶玉亦不好,然而賈家的人愛嚼舌頭,洩露了出來,一傳十十傳百,漸漸的都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林家和俞家一直沒有動作,雖有人知曉林家是因賈政早就登門致歉的緣故,但是俞家卻不是,心裡都在想他們該當如何,沒想到俞恆上班頭一日,就來找賈政,各人如何不好奇。

作為俞恆的叔叔,俞秋畏懼俞恆天煞孤星的名聲,但是俞恆和林家千金議親後,並沒有克著她,心裡覺得十分納罕,又見俞恆封了一等公,有心修好,正欲找賈政的煩惱,他也是俞家人,哪裡能饒過寶玉,今見俞恆這般,笑道:“有什麼事和賈大人說?”

俞恆神情不變,道:“聖上命我拿幾部書給政公。”

俞秋聽了,大為好奇,忙開口詢問,其他人也都側耳傾聽。

俞恆看了眾人一眼,看到他們一臉期盼等待自己詳說,突然閉上嘴,卻不吐露出來了,只看向賈政,道:“政公,事關聖上所賜之書,可否請政公移步?”

賈政見到俞恆過來時,早已心神不定,聞聽此語,忙道:“是。”

二人走到略僻靜處,仍在眾人目光所到之處,俞恆笑道:“雖然聖上命我拿書給政公,但是卻非御製,我只好回家一趟,家中正有這些,政公先回府中等候如何?我少時便至。”

賈政惶恐道:“該當下官去請回聖上所命之書才是。”

看著賈政鬢邊的銀絲,俞恆眸光閃動,笑容如初,並沒有半點凌人的傲氣,道:“寒舍正在修繕,十分不便,況政公乃為長者,焉能讓政公親自登門?若是那樣,竟是我放肆了,我看就這麼定了,按著我先前說的,政公先回家等候。”

賈政只得答應一聲,先行回家。

眾人隱隱約約聽到這裡,愈加好奇了。

俞秋的宅邸和俞公府在同一條街上,同路而行,他見眾人不曾上轎,抓耳撓腮都想知道俞恆口中的書是何書,便含笑開口詢問。

三家雖已分家,但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同姓俞,俞恆早已非幼時冷若冰霜的孩童了,待人處事圓滑了幾分,聽俞秋問,搖頭輕笑,說道:“叔叔以為是何書?不過是尋常的書罷了,若是叔叔好奇,明日不妨向政公詢問。”

說畢,向眾人團團抱拳,騎馬離開。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可巧見到林睿悠閒自在地落在後面,連忙有人叫到跟前。聽他們說自己和俞恆交好,又是俞恆的大舅子,讓自己問個明白,林睿不禁莞爾,道:“聖人之意豈能容小子胡言亂語?正如俞公爺說的,明兒向舅舅打聽罷。”

見他如此,眾人只得作罷。

卻說賈政回到府中,不及去給賈母請安,心中惶恐,在家中坐立不安,反倒是賈母不見賈政,十分納悶,打發人來叫他。賈政只得過去稟告一二,只說俞恆奉旨送書,而非其他。

賈母聞言,卻生了狐疑之心,說道:“好端端的,聖上讓他送什麼書給你?咱們家富貴如斯,難道還缺了書不成?想要什麼書,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他送書,又不是聖上欽賜,能是什麼寶貝?又是何意?”

彼時元春待嫁,迎春早帶著惜春回了東院,唯獨王夫人婆媳和探春寶釵在跟前,王夫人憂心忡忡地道:“老太太,莫不是俞公爺記恨那日的事情?”

寶釵和探春不由自主地看了彼此一眼,也生出此心。寶釵因早先薛姨媽常和王夫人說金鎖得有玉的方可正配,心裡覺得好沒意思,然而她天性孝順,故常來賈母跟前奉承,而探春則想到自己和黛玉、湘雲皆是同年而生,她們兩個都有了人家,一個是衛將軍的嫡長子,才貌雙全,一個是俞皇后的親兄弟,已封了一等公,唯獨自己卻沒人提起,難免有些黯然。

今聽賈政說俞恆將至,寶釵和探春都怕和王夫人說的一樣,若是他們斤斤計較,可怎麼好?榮國府雖有舊日榮光,可到底比不上深受當今器重的一等公國舅爺。

賈母臉上閃過一絲擔憂,隨即道:“姑老爺和姑太太都是厚道人,早先老爺去賠了罪,寶玉也已經受到了教訓,上回睿哥兒請表兄弟吃酒,唯獨沒有請寶玉,如今已經出了氣,他們若是再記恨,便是他們的不是了。想來俞公爺確實有書給老爺也未可知。”

賈政微微一嘆,只好如此了。

片刻後,聽說俞恆到了,唬得賈政連忙迎了出去。

請至前廳,俞恆命身後小廝捧上幾部書,道:“政公,當日之事亦有耳聞,然政公剛直,已親自登門向岳父賠罪,足見政公之為人。今日聖人問起,我亦替政公好言,乃雲讀書能明理,因此聖上便命我蒐羅禮記等書,與其說與政公,不如說給令公子。想來多讀書後,令公子假以時日不必再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語出驚人,險致兩家失和。”

見到那幾部書,賈政臊得滿臉通紅。

雖說不止禮記一部,但是以禮記為首,不就是說寶玉行事無禮?

賈政愈加惱恨寶玉的行事,卻不敢露出,連忙躬身對俞恆說道:“多謝俞公爺為下官美言,原是犬子無禮,累及府上和妹妹家。俞公爺放心,下官一定給俞公爺一個交代。”

俞恆擺手道:“不必了。我早說過,政公已責罰過令公子,我今日來,亦不是追究到底,不過是想著府上和岳父家的情分,不忍政公為令公子帶累,這才送書過來。若是今日我登門來,政公卻責罰令公子,傳將出去,豈不是我的不是?說我心狠手辣,沒有容人之量?”

賈政滿臉冷汗,連道不敢。

俞恆靜靜看了他片刻,輕笑道:“政公兢兢業業,盡忠保國,聖上十分明白,不必如此不安。我來,亦不是問罪政公。不知令公子可好?我倒想見一見。”

賈政聽了,忙命人去叫寶玉過來,全然不顧寶玉的傷勢。

寶玉近來大好,每日襲人晴雯等丫鬟相伴,寶釵探春常來探望,既不必上學,也不用再受元春諄諄教導,竟是樂業得如同置身仙境,雖已痊癒,仍舊假作未好,免得見到賈政受其逼迫。如今正摘了一籃子鮮花做胭脂膏子,聽說賈政找自己,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寶玉不敢違抗,先打發人去告訴賈母一聲,然後方換了衣裳,往榮禧堂前廳去。

看到寶玉儀容俊俏,風姿不凡,一身八成新的衣裳也不顯得奢華,一舉一動,十分不俗,兼言談有致,並不似在黛玉跟前那般唐突的無知小兒。俞恆忽然想起林睿評價寶玉的說法,在外人跟前循規蹈矩,人人稱讚喜歡,然於自己人跟前,便是十分放誕,肆無忌憚,因此他在自己跟前半點兒不曾失禮,風度翩翩,端的是一位濁世佳公子。

俞恆的形容非寶玉素日所喜,待知便是他和林妹妹定親,寶玉心中先添了三分不悅,只是看到賈政對他十分恭敬,不好流露出來,請過安後,站在下面。

俞恆打量片刻,又問了幾句話,向賈政笑道:“令公子當真是龍駒鳳雛,非我妄語,若是好生教導功課,來日必定雛鳳清於老鳳聲,前程不可限量。今春府上璉二爺高中進士,正在候缺,按令公子之天資,肯下功夫的話,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賈政聽了,卻是有些驚喜,連忙道:“犬子粗鄙,不敢當俞公爺之贊。”

俞恆笑而不語,旋即便告辭了,賈政親自相送出去,吩咐寶玉道:“不許動!”

寶玉臉色登時一變,心裡害怕,但是見賈政回來後沒有責備自己,而是叫自己明日起始開始早起去家塾中讀書,又說等他下班回來親自過問功課,寶玉暗暗叫苦,他最怕見到賈政,以後日日相見,可怎麼好?好似孫悟空頭上有了緊箍咒一般。

賈政瞥見禮記等書,暗恨寶玉不知禮,再見寶玉面上似有不樂意之色,不由得大怒,冷笑道:“你竟不願意?我怎麼養了你這個不肖的孽障?因你哥哥沒了,大家都寵著你,你看看都做了什麼勾當?竟咒起嫡親的姑父姑母來!虧得你姑父姑母厚道,並不曾十分追究,不然我有何顏面再見他們?如今再不好好管教你,怕是弒君殺父的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寶玉聽這話厲害,兼之已經受到責打了,哪裡還敢反駁,唯唯諾諾地應是。先前一事寶玉並未放在心上,然挨了打,又常有人在耳畔羅唣,也便知道了其中厲害,心裡正後悔,不該如此唐突,令黛玉再不肯上門。

賈政喝道:“你還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快把這些書拿回去通讀,明日我便考校你!”

寶玉望了几上的厚厚一摞書籍,不覺為之頭痛,但看到賈政如此神色,十分堅定,沒有轉圜的餘地,只得命小廝捧著回去,送到房中後,再向賈母問安。

賈母等人聽說賈政叫寶玉過去,心中擔憂,見寶玉平安回來,細問詳情,方放下心。

榮國府的事情原瞞不過外人,再者已有許多人十分好奇俞恆的動作,不過一兩日,便已知曉俞恆登門送的竟是禮記等書,而非問責,不由得暗暗叫好!

俞秋對俞科嘆道:“恆兒已長成矣,這樣的手段,誰能挑出不是?”

俞科亦在打聽此事,聞聽俞秋言語,低頭想了想,滿目讚歎,道:“恆兒並沒有仗勢欺人,也沒有責其失禮,彰顯了氣量,非睚眥必報的小人,但是送上禮記,又借聖上之勢,這便說明賈家行事不妥,賈寶玉放肆。可惜賈家恐怕沒人想得到罷?”

俞秋道:“賈家若能想得到這些,賈政早就升遷了,而非員外郎。我料想,只怕賈政還在暗暗慶幸恆兒沒有言語和氣沒有追究寶玉之過呢。”

俞科嘻嘻一笑,對於林如海,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是什麼樣的人物?教導出一個又一個人物出來?先前賈政賠罪,林家沒有追究,已是心胸寬廣氣量宏大,若是認為他們軟弱可欺,偏生隨後林睿宴請賈家子弟,唯獨沒有寶玉,這便是向眾人表明林家再無寶玉這個親戚,日後寶玉行事,不管如何,林家絕不會出手相助。如今俞恆似乎是沒有出手,但是細細想來,卻比出手了更好,只送書一項,明明他說賈家無禮,外人卻只能說他好。

林如海聽說,淡淡一笑,就此丟開,他還沒上任,不知外面事。唯獨林如海清楚,俞恆登門過後,以賈政的性子,寶玉必定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外人不知。

寶玉不喜讀書,從前上學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詩經都沒有唸完,後來因秦鍾方去上學,為的也不過是風花雪月,等到秦鍾捱打,秦可卿病重,便再也不去了。這麼些時候不曾上學,功課早就撂下了,四書尚未讀完,當初賈政在他和秦鍾上學時令他一氣讀熟,讓先生講通,如今他竟還是大半夾生,賈政檢查時,氣了個倒仰,親自拿著戒尺打了手心,又佈置功課給他。功課完不成,賈政繼續懲罰,常日疊加,寶玉處境艱難,沒一日不受罰。

對於寶玉讀書,元春最是贊同,反勸阻了賈母和王夫人,闔家只有寶玉這麼一個命根子,他若不長進,將來誰肯扶持他出仕?又如何光宗耀祖?因她言之有理,不日又是王妃,賈母和王夫人雖心疼寶玉,但見賈政鐵了心,也只好妥協,只賈母再三不許賈政打寶玉。

可是賈政每每見到寶玉功課不足,言語多有無理驚人之處,長此以往,必生禍患,反而愈加惱怒,暗暗加重了懲罰,見寶玉意欲請賈母做主時,發狠道:“你若去打攪老太太的清靜,明日我就送你去國子監讀書!”

在家塾裡讀書,寶玉尚且能常見父母姊妹,僕從成群,若是去了國子監,那裡的人個個滿嘴裡之乎者也,均是國賊祿鬼之流,竟是燻臭了自己,反不如在家裡。寶玉不願意離家去國子監,他素懼賈政嚴厲,恐賈母維護自己,自己反而捱打更重,聽了賈政的狠話,只能含淚不語。心疼得襲人晴雯等丫頭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告訴賈母,襲人只能婉轉告訴寶釵,寶釵亦擔憂賈政責罰太過,反而害了寶玉身體,不好繼續用功,措辭一番,說給賈母知道。

賈母聽了,不顧賈政在書房教導寶玉,顫巍巍地拄著柺杖過去,果然看到寶玉正在捱打。因恐打在手心容易看出來,賈政手持戒尺,擊於其臀,戒尺實心厚重,痛得寶玉咬著手帕子不敢吭聲,面白氣弱,竟是比挨二十板子更甚。

賈母隔窗痛罵賈政,然後掀了簾子進去,罵得賈政跪在地上磕頭,方帶寶玉回來,送回房間靜養,再不許送寶玉去上課。

這邊事了,東院賈赦那邊卻又鬧出事情來,父子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