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韓隸在半夜醒了過來。
房間裡沒有開燈,身邊的一切在半昧的夜色中都顯得模糊而朦朧,幾乎讓他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口袋深處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雖然已經不再有更新的畫面被強硬地塞入他的腦海中,之前高燒的餘韻還殘留在他的軀體上,帶來某種昏沉未定的失重感。
韓隸掏出手機,閃著熒熒的藍光的螢幕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他的臉頰。
有兩條新資訊。
第一條是趙筠發來的,給他通報了一下賭場事件的進展程度。
就在昨天,警察帶著充分而詳實的人證物證突襲了賭場,將它以偷稅漏稅,以及涉嫌多樁嚴重違法勾當而被直接關停,賭場的數位負責人也被問責――整件事情進展的出奇順利,幾乎沒有遇到絲毫的阻礙。
東邊的勢力雖然表面上沒有絲毫的動靜。
但是如果細究下去,就會發現它在幾天前緊急撤出了之前與賭場有過合作的幾個領域。
彷彿斷尾求生。
斬斷毒害腐爛的肢體,以謀求整體保全的策略。
――與其說自己贏了,不如說對方將賭場推出去當了擋箭牌和替死鬼。
韓隸擰起眉頭,一邊思索著,一邊出神地在螢幕上輕輕點按,將最早發來的那條信息點了開來。
下一秒,他猛地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內容。
韓隸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將螢幕上的字又讀了一遍――
“您讓我們關注的那位通緝犯已被找到,現地址為:xxxx療養院。”
……找到了?
那個八年前救他的男人――找到了?
韓隸攥著手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指尖泛著用力過度的淺白,他的呼吸有些紊亂,大腦中也一片混沌,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就在這時,房間的燈光突然被“啪”的一聲按亮了。
突如其來的強光刺激令韓隸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他眨了眨眼角溢位的生理性淚水,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門邊,身上鬆鬆垮垮地套著件t恤,布料上滿是皺皺巴巴的摺痕,他的頭髮亂蓬蓬的向著四周翹起,臉上還帶著被壓出的紅痕,眯著雙眼看向韓隸。
韓隸攥著手機的手指松了松,不知道為何,在看到對方的剎那,他的心裡似乎瞬間平復了許多。
……真是神奇。
沈空打了個哈欠,聲音懶散而隨意:“醒了?”
韓隸點點頭:“嗯。”
沈空皺起眉頭,抱臂靠在門框上,問道:
“所以,你這發燒的毛病怎麼回事?之前不是也出現過?沒去醫院?”
他時不時的發燒恐怕並不是生理原因,韓隸對這點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搖搖頭,含混地回答道:
“唔,沒有關係,我有吃藥,可能只是這兩天太累了吧……”
沈空邁步走了進來,用手背探了探韓隸的前額,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比對了下。
他挑挑眉:“還行,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話音剛剛落下,就感覺自己準備撤離的手腕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攥住了,沈空不由得詫異地低頭看去。
只見韓隸自下而上地抬眸看向他,一點漆黑的眼珠在長長的眼睫下閃爍著奇異的光彩,眸底有某種難以捉摸的神色一閃而逝,等沈空再次看去時已經全無蹤影。
韓隸鬆開手,指尖彷彿還殘留著一點對方手腕內側溫暖細膩的觸感。
他不動聲色地垂下雙眼。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從他的腦海裡蹦了出來――
韓隸愣了愣,隨即抬頭看向站在床邊的沈空,他猶豫了幾秒鐘,開口問道:“對了……那個……”
沈空回過神:“嗯?”
韓隸這時候感覺到了些怯於啟齒的難為情,他深吸一口氣,稍稍側過臉去,儘量用自己最平靜淡定的聲音問道:“明天,要不要去我家?”
或許是本就心懷鬼胎,剛剛脫口,韓隸就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中蘊含的歧義,連忙解釋道:
“嗯,那個,就是,其實是我那裡的場地比較寬大,比較適合――”
說到一半,韓隸匆匆改口,有些慌亂地解釋道:“等等我不是嫌棄這裡的意思……”
沈空撲哧笑出聲。
韓隸的臉頰不由得有些發燙,他垂下頭,心中開始認真地思索是不是自己發燒的時候把腦子燒壞了。
沈空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錶:已經快三點了。
他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決定速戰速決:“行,明天下學之後吧。”
韓隸抿起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剛才的緊繃和昏沉彷彿都在瞬間被消弭乾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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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空轉身走進房間內,順手關掉了客廳的燈。
房間被黑暗籠罩,夜色沉沉地降臨在牆壁與牆壁之間的空隙。
韓隸開啟手機螢幕,熒藍色的螢幕上一行簡短的黑字再一次亮起,刺痛了他的眼球。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指,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頭腦已經不像剛才剛剛看到這則訊息時那樣的混亂,而是能夠理清心中雜蕪的思緒,可以真正地思考如何做了。
韓隸頓了頓,緩緩地回覆道:“我知道了,會儘快過去。”
看到螢幕上訊息已傳送的字樣,韓隸舒了一口氣,猶如心頭落下一塊大石。
――或許,明天之後,他終於能得到一個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無論是八年前的答案,還是現在的……
第二天。
沈空醒來的時候,韓隸已經離開了。
桌上留著張簡短的紙條,上面是韓隸龍飛鳳舞的字跡:“粥在火上溫著,三明治在冰箱裡。”
最後面還被畫上了一個小小的笑臉符號和象徵翻頁的小箭頭。
沈空順著提示翻過紙條,只見背後寫著兩行見簡短的留言:“今天有急事,已經請假,下午放學後見。”
果然就如紙條上所寫,韓隸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來學校,而學校中的其他人也早已習慣他的行蹤,他不再每天來學校反而更加自在。
快下課時,沈空的手機收到一條訊息,是韓隸發來的:
“抱歉,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恐怕沒法及時趕回學校了,我讓人開車去接校門口接你,等下在我家見。”
沈空沒怎麼在意,只是簡單地回了個“嗯”過去。
坐在車內的韓隸垂眸注視著手機螢幕上短短的字元,眼底閃過一絲暖意。
他關掉手機螢幕,扭頭看向車窗外飛逝的人海車流,有些疲憊地抬手捏了捏鼻樑。
在那家賭場被關停之後,一些合作項目的後續處理和收尾都急需他的決斷,包括對那邊一些領域的吞併和整合――畢竟現在那裡出現了新的權力真空,正是擴張和入侵的好時機。
從今天早上離開程晨家起,韓隸就一直馬不停蹄忙到現在,才終於找到去見故人的機會。
車身緩緩地停了下來,外面的人將車門替他開啟。
療養院藍白相間的標牌被下沉的夕陽鍍上了一層燦金,安靜的庭院內只能聽到微風拂動草木的聲音。
韓隸接過身旁人遞來的資料夾,跟著領路的人向療養院內走去。
他在路上將其中的內容粗略地瀏覽了一遍。
那個綁匪的名字叫做周鶴,現年三十九歲,曾在黑水公司任職一年,在回國之後加入了非法傭兵組織,心狠手黑,專做髒活,在八年前那場事故之後銷聲匿跡,直到上個月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才終於被確定了他的真實身份,但是由於他還有傷在身,所以現在被□□在療養院內,等傷號之後再正式收監。
韓隸的目光久久停駐在那張照片上。
確實是這張臉。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給他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好像……有什麼東西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似的。
他注視著眼前緊閉的病房,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