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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萬年等候

寧胤微愣, 剛一有所動作, 就察覺身上撕裂的疼,是跌下來時受了傷。

宓君送給寧胤的“金創丹”恰好發揮了作用。

所以,當寧胤拿出“金創丹”捏成粉末塗至傷口時, 宓君眼裡是又驚又喜。

但兩人均不知自己是身處在了何處,寧胤想傳音回門派, 卻發現似乎傳不出去訊息, 況且以現在寧胤的傷勢也不宜現動。

兩人一合計,就在這個陌生的山谷裡, 住了下來,等寧胤傷好一點, 再出去尋方向。

築基期的寧胤還未有完全辟穀,所以,口腹之慾也是被宓君一併解決。

征服一個男人,從征服他的胃開始。

宓君沒想著征服,卻誤打誤撞,走入了寧胤的心。

寧胤看著面前這些家常小菜, 眼皮有些微閃。

白粥和沒有油沫兒的青菜, 簡陋的很。

宓君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給寧胤添了碗粥——

“這裡好像沒有什麼靈獸,寧師兄,今日你且先將就著,明日我再去給你打點好食。”

“……無妨。”寧胤接過碗筷,快速吃了一口。

淡而無味的飯菜, 一如他兒時的味道。

那個清苦平凡卻幸福的三口之家。

溫柔淺笑的母親似乎與眼前羞澀拘謹的少女身影有些重合。

而宓君嘴裡說的好食,寧胤卻是一直沒有嚐到。

直至一日,他微有傷好外出尋她時,才得知了真相。

寧胤看著眼前正在給靈兔喂蘿蔔的宓君,微微藏了藏自己的身子。

卻見宓君一邊給靈兔喂著蘿蔔一邊狀似威脅道——

“要不是你腿受傷了,我定會拿你給寧師兄補身子。”

說完,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唬靈兔。

寧胤和靈兔同時心道——

“口是心非。”

靈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威脅它的宓君有些喪氣,不過今日這個靈兔有些奇怪,吃了半根就叼著剩下的蘿蔔往回走,宓君沒鬆手,還差點被靈兔咬了一口。

宓君眼裡劃過一絲奇怪,正準備起身跟上,卻偏巧腿蹲麻了,踉蹌了一下,就倒栽倒了地上。

是真的倒栽倒,整個頭埋在了鬆軟的土地裡。

那模樣像個掙扎的蘿蔔精,看著傻里傻氣的。

寧胤先是一愣,其後止不住輕笑出聲,而這笑容越笑越大,最後當然被宓君發現了。

宓君面色一紅,趕緊跳了起來,拍了拍臉上的泥土道——

“寧師兄,你怎麼出來了?”

寧胤這些年雖然面容愛笑,但真心笑意卻沒幾下,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如此有趣,倒讓他難得開心了一下。

寧胤回道——

“身體好了一些,出來透透氣,你方才在做什麼?”

宓君臉上一尬,想起了好食一事,訕訕回道——

“寧師兄,我不是故意不給你吃肉的,主要是那兔子受傷了,指不定上面有什麼毒素呢,要是加重你的傷勢就不好了。”

看著宓君睜眼說瞎話,寧胤更是樂得不可開支道——

“行了,我剛才都看到了。不過那小兔子,好像對你不怎麼友善呢。”

“它其實挺好的。”宓君小聲辯駁,就是今日有些奇怪。

寧胤側了側身子,朝著兔子消失的方向,邁了幾步。

“寧師兄,你這要去哪?”

“跟上便是。”

兩人沒過多一會,就到了一個小草堆。

寧胤撥了撥草,對上了兩雙畏懼害怕的紅瞳眼。

寧胤歪了歪頭,看到其中一隻是宓君喂得那只,而另一只則傷的好像更嚴重一些,連行動都不能。

看兩隻兔子的關係,像是情侶。

原來,宓君見到的那只兔子是給這只受傷更重的兔子,出來覓食了。

念頭剛一閃過,就見身旁的宓君從儲物袋裡掏出另一個蘿蔔遞給那兩隻兔子,笑得一臉溫婉。

“來吃吧,別餓著了。”

回去的路上。

寧胤平視前方,提醒道——

“宓師妹,別看兔子長得乖巧,在修真域它可跟狐狸差不多,那只兔子多半不會記得你的恩,不過是騙取你的同情心,多討點吃食。”

“施恩莫忘報,我是自願對它好的。”

寧胤心裡過了一遍少女的話語,知道她說得是真的,倒是個良善的,可這修真域,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其後寧胤則安心養傷,宓君則每日外出,不用想,肯定是去看那兩隻兔子去了。

寧胤心裡嗤笑,真是個傻姑娘,沒有回報的事,幹嘛要去做。

當下寧胤目色一沉,想起了自己同家主的交易,只要他答應同單婉珂成親,他的父母屍骨就可以入歸嫡系,他也能名正言順地再當回他父母的孩子。

只是寧胤還未答覆就來到了這裡,道侶是誰,他不在意,但他的父母,他想將他未盡的孝道補上,讓世人知道,他不是寧家家主的孫輩,他只是一對平凡夫妻的孩子。

正當寧胤想著時,樸素的清秀少女歡快地從外面回了來。

手裡還拿著一堆紅色小果子,身後則跟著兩隻紅眼兔子。

“寧師兄,這是靈兔帶我去找的朱玉果,可是個好寶貝,對你的傷勢應該有效。”

“你看,我說小兔子們是好兔子來著。”

對上宓君亮晶晶的眼,寧胤臉上一愣,心裡微有一絲觸動,其後有些失笑,人說,傻人有傻福,還真沒說錯。

朱玉果,寧胤認識,治療他身上的傷是足夠的,他沒有多猶豫就服下了。

那兩隻兔子,則衝著宓君作揖告別,倒是極其通靈性。

過了幾日,宓君支著臉託著下巴一臉疑惑道——

“寧師兄,你的傷勢有沒有一點好轉?”

寧胤挑了挑眉,搖了搖頭。

少女嘴裡嘟囔著奇怪。

寧胤接著道——

“可能我傷的比較重,得再過幾日。”

宓君頓時緊張了下,寧胤見她這個模樣逗趣道——

“要不我脫給你看看。”

宓君“嗖”的一下,漲紅了臉,連忙擺手道——

“不用,不用。”

然後打了個哈哈,又是出去了。

只是這日,宓君回來得極晚。

寧胤守在門口,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那望穿秋水的模樣,比之望夫石也差不了多少了,不過寧胤現在還未有察覺。

直到月上眉梢,宓君才露了身影。

迎面就是黑臉的寧胤。

“今日,又同小兔子玩了?”

那兩隻小兔子也太煩人了,早晚殺了吃。

宓君老實地搖了搖頭,然後神神秘秘地遞給了寧胤她的儲物袋,示意讓寧胤開啟。

就在寧胤開啟儲物袋之時,宓君眼神瞬間又變成了亮晶晶。

滿滿一口袋的朱玉果,差不多是一顆樹的量。

宓君笑了笑道——

“寧師兄,這麼多朱玉果,你的傷勢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吧。”

寧胤撫著儲物袋的手一頓,看著眼前真誠認真為他考慮的宓君,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他才道——

“為什麼希望我早日好起來,你,不是喜歡我嗎?”

宓君擋不住的愛意,寧胤在很多人眼裡都看過。

可那些人都是能想在他面前引起注意就引起注意,能同他多呆一會就多呆一會。

宓君為何不是?

要知回了門派,兩人要再想現在這般單獨見面就難了。

宓君表情錯愕不已,她沒想到她心悅之人,竟如此揭開了那層薄紗,好一會,宓君才小聲道——

“我喜歡寧師兄,很想跟寧師兄多呆一會,但我更希望寧師兄好。”

花言巧語,寧胤聽得多了去了,但不知為何,出自宓君之口,寧胤打從心底覺得是發自肺腑。

眼前聲音雖小,卻鏗鏘有力的認真少女,在這一刻,讓寧胤彷彿覺得自己遭遇了最大的對手,他手上的刀劍,只想放下。

夜風忽起,吹破了少女的暗戀,也吹帶了一絲血腥味,帶回了驚愣的寧胤。

“你受傷了?”

宓君縮了縮袖子,扯著一絲笑容——

“沒有。”

寧胤當然不信,皺著眉頭,就看到宓君雙手一直背在身後,他一把抓過宓君身後的手一攤。

月光下,大大小小的荊棘刺,扎的滿手都是,血紅了一片,另一只手亦是。

寧胤抓著宓君的手腕緊了緊,言語有些急厲道——

“這是怎麼回事?”

“…鐵荊棘同朱玉果共生了…朱玉果的樹,在懸崖邊上。”宓君害怕寧胤生氣回道。

言下之意,要想摘得懸崖邊上的朱玉果,必須把著朱玉果的枝幹摘完,但鐵荊棘又是同朱玉果共生,所以枝幹上是佈滿了鐵荊棘,朱玉果又必須手摘,不可動用法術。

宓君想摘完,勢必要碰上鐵荊棘。

寧胤眼前彷彿浮現一個柔弱少女趴著身子,扒拉在佈滿鐵荊棘的朱玉果樹上,摘朱玉果的畫面。

他臉上頓時烏雲密佈。

將宓君一把拉了進去,遞給她朱玉果。

“你吃。”

“可是這是給你的……”

“我用不著,你吃吧。”

看了看寧胤陰沉的臉色,宓君兩指夾過一個朱玉果,咽了下去。

其後——

“攤手。”

“?”宓君瑟縮了下身子,乖巧地將手攤開。

寧胤冷著一張臉,但動作卻是小心,他在給宓君挑刺。

寧胤的手不若臉上冰冷,很溫暖,包裹著宓君的手也暖暖的。

宓君看著眼前認真給她挑刺的寧胤,雖然面目不若平日溫柔,甚至有些冷酷,但宓君卻感覺這樣的寧胤更讓她心動。

寧胤手法極好,宓君連一絲挑刺的疼痛都沒感受到,刺就挑完了。

宓君正要抽回手道謝時,卻見寧胤非但沒鬆手,反而手指上移,一把覆住了宓君的手。

兩人竟成了牽手之姿。

宓君當下臉色一紅,心如擂鼓,不知所措在當場道——

“寧師兄。”

這時,寧胤卻勾起了唇角——

“以後,叫我阿胤。”

少女完全震驚,卻對上寧胤堅定的眉眼。

一開始本想著只是傷好一些就走,但後來,寧胤卻越發有些喜歡同這個話不多,做了一手好菜,心思單純善良的少女待在一起,在他爾虞我詐的周遭,是難得的開心和寧靜。

而現在,他只覺得,有個相愛的道侶,此後的餘生才不會孤單。

兩人又是休整了幾日,才是正式回了門派。

出了山谷後,兩人才發現竟傳送至了離玄微宮約莫幾萬裡的一個偏僻山村。

奇怪的是,出了山谷。寧胤就能傳信回師門了。

於是,在寧胤傳信後不久,掌門便派人風風火火地將兩人接了回去。

寧胤和宓君不在玄微宮這段時間,寧家和玄微宮都亂套了。

寧胤可是天驕,哪能出一點事。

細打聽下,才發現跟單婉珂和宓君有關。

不過單婉珂教訓宓君,連累了寧胤一事,還是被掌門瞞了下來,只寧家高層得知。

但寧家高層態度也有些許微妙,雖然著急寧胤,但對單婉珂卻並無多大苛責。

可是真正讓全派上下震驚的還是回來的寧胤和宓君,以及他們交握的手。

“紫門”第一天才,竟看上了“赤門”第一廢柴?!

況且,不是說寧胤和單婉珂是一對嗎?

那宓君是第三者?

相比於傾城之姿的單婉珂,這個第三者可真是寒磣。

眾人只覺寧胤怕是眼瞎了。

但對於這段差別極大的情侶,眾人卻是很不看好的。

都不用輿論淹死他們,寧家和單家能允許嗎?

但事實上,寧家和單家確實都沒為難,單家還點明了,寧胤和單婉珂只是好友,並不存在婚約。

這個訊息一出,眾弟子譁然。

難道寧胤這顆好白菜還真被宓君撿了?

而單婉珂此時正眉眼悽然道——

“爹,阿胤他真這麼說嗎?如果不跟宓君在一起,他就去修無情道?”

掌門臉上劃過一絲心疼,但為了防止單婉珂越陷越深,還是點了點頭。

那一刻,單婉珂宛如失了魂。

另一邊,宓君看著頂上威嚴的寧家家主,雖是抓了抓兩側的衣裳,背量卻挺得極直。

寧華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

“你不用緊張,今日就是尋你說說話。”

“是。”宓君乖巧點頭。

今日,寧家家主突然喚她,她還未有準備。

但這是早晚都要有的一遭,宓君硬著頭皮還是要上,她可不能給阿胤丟臉。

想起阿胤,宓君臉上又是一陣甜意,她從未想過,會真有一天,同阿胤在一起。

寧華接著道——

“作為見面禮,我送你一個禮物。”

聽到這句,宓君訝異抬頭,她本以為寧華是要敲打她一番,讓她有點自知之明。

寧華說完,反手一攤,一幅水幕漂浮在空中。

不一會,水幕中出現了兩個身影。

是寧華和寧胤。

宓君有些納悶,這是什麼禮物?

就見水幕中的寧華道——

“這回第一千代弟子裡,有個人,你注意下。”

寧胤恭敬回道——

“家主是指?”

寧華道——

“宓君。”

寧胤沉了沉眉色點點頭。

畫面再一跳轉,是宓君在訪市賣丹藥,而寧胤則躲在角落裡,緊盯著她。

一日兩日三日,寧胤竟是在對她盯梢。

其後便是,那一幕英雄救美。

之後的事,宓君也是知曉的。

而寧華則收了水幕道——

“寧胤一開始接近你就心思不純,有所圖謀,這樣的人,你還願意跟他在一起嗎?”

宓君垂著臉沒回話,被另幾個嫡系長老按在主廳暗門裡的寧胤眼裡則透露著一絲著急。

家主是什麼意思?不都答應他不會干涉他的婚事了嗎?

一旁控著寧胤的一位長老小聲道——

“阿胤,老實點,家主是在幫你測試宓君能否擔得起你未來的道侶一名,且看著吧。”

寧胤啐了一口,不苟同於這種做法,他自己的道侶,他能看錯嗎?

但馬上他又被身邊的幾位長老制住,不得說話機會。

寧華見宓君好一會都未答,又是追問——

“可有答案?”

宓君抬了抬頭,眉眼雖還是有些畏縮,但神態卻帶有一絲從容道——

“願意,只要阿胤不嫌棄我,我願意一直跟阿胤在一起。”

話音一落,寧胤有些愣怔。

宓君則笑了笑接著道——

“我腦子有些笨,不太聰明,剛剛我將我同阿胤認識以來的日子回想了一遍,阿胤他救過我兩次,不論出於什麼目的,卻並不能否定這個事實,古語有云,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是萬不能離開阿胤的,況且對我有所圖謀的是家主,而不是阿胤,他只是聽了你的命令。”

傻姑娘宓君不自覺還頂撞了一下寧華,使得他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他有些沒好氣道——

“所以,是為了報恩才願意繼續跟阿胤在一起?”

宓君搖了搖頭,微微蹙眉看向寧華,那眼神,好似覺得寧家家主怎麼比她還笨——

“整個玄微宮都能看出,我是心悅阿胤的,即使他先前對我有所欺瞞,我亦心悅他。”

直至此刻,寧胤身形一顫。

寧家家主不知是否真相確認宓君心意,但寧胤卻知,自己的心意確定了。

此生,他寧胤,唯得宓君一人。

自打那日寧家家主問話後,確實如他所言,對這對小情侶沒有像話本子那樣棒打鴛鴦,但因著寧胤拒絕了同單婉珂的訂親一事,也對他二人沒什麼好臉色就是了。

但這些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並不存在什麼影響。

兩人相知相守相愛,一晃過了五十年的幸福日子。

其中後來,寧胤也學起了做飯,他做的第一個菜就是麻婆豆腐,他還記得,宓君當時吃完一盤子時,誇得他一臉驕傲。

又是一年中秋將至,前一天晚上,兩人剛從坊市採買歸來。

寧胤有些好奇地看著手裡拎著的麵粉。

“阿君,你要做麵條嗎?”

宓君則是難得俏皮的眨了眨眼,讓寧胤抬頭看看天,碩大的圓月,頂在兩人頭頂。

宓君道——

“明日可是傳統佳節中秋,雖說我們修士不看重這些,但過一過也無妨,我前些日子,聽一個從凡間域上來的師妹說,在凡間域,中秋是要吃月餅的,方法我同那個師妹學了學,明日我給你做些吧。”

寧胤笑了笑點頭,宓君的手藝可比他好。

宓君又是道——

“想要什麼圖案?”

寧胤輕輕捏了一下宓君的小臉,笑盈盈道——

“龍鳳呈祥如何?”

龍鳳呈祥,百年好合,寓意不言而喻。

宓君“刷”的一下臉紅,輕輕點點頭,轉移話題道——

“不過你明日同我過,家主會不會有意見?畢竟是同家人過的節。”

寧胤臉色卻有瞬間微沉,行走的步伐一頓,引得宓君回頭,片刻後,寧胤聲音才有絲淡漠道——

“我沒有家人。”

這句話是寧胤最大的秘密,兩人也快進入一段新的關係了,寧胤覺得是到了言明的時候。

他不擔心阿君會嫌棄他,他的阿君不是這樣的人,就在寧胤張嘴解釋時,卻見宓君臉色微凝,一個轉身就衝進了寧胤的懷裡,手裡的麵粉包,撲撒出了一片潔白。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是宓君鄭重的聲音。

寧胤笑了,像個孩子。

***

但翌日,寧胤照著約好的時間,卻撲了個空。

只在主廳靜靜地擺著一盤“龍鳳呈祥”圖案的月餅。

寧胤當下就覺得有些不對,宓君從不會讓他等待。

他心下一慌,拿出跟宓君的“同心鎖”,檢視宓君位置。

竟不在玄微宮範圍。

寧胤暗道不好,循著宓君的位置而去。

就見宓君竟被九重靈鎖控在一紫黑發亮巨石之上,渾身有數道劍痕,此時宓君面色蒼白如雪,眉眼緊閉。

“阿君!”

寧胤眼眉一緊,著急想要衝到宓君面前,可是在離宓君三丈遠時,就被強大的結界彈回,吐了一口血,試了不知多少次,依然無法再向前半步。

耳邊卻響起了一道寧胤聽了好些年的聲音——

“阿胤,我的乖孩子,還是莫費力氣了。”

原來,寧家家主寧華,原本修煉有誤,丹田難以修復,已然放棄飛昇之念,但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宓君,感應宓君體內有著一絲奇異的渾濁之氣,能讓他受阻的修為達通,修復丹田,而這渾濁之氣讓寧華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所以,原本宓君的資質本是無緣進這玄微宮,也是寧華開了後門使得破例。

但只有一點點渾濁之氣,是不夠讓寧華完全達通,順利飛昇的,為此,他讓寧胤先盯著點宓君。

誰料,這蠢貨竟然自己栽了進去。

寧華沒有想到的是,這宓君的出現,影響到了寧胤,也影響到了寧家和單家的婚約。

不過,好在,他也發現了一個驚喜的訊息,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可以隨著修為的提高而增長。

如今寧華大限也將至,為保住之後寧家地位不變,這同與單家婚約也是萬萬不能解的,寧華約莫算了算,宓君踏足金丹之時,便是他的飛昇之日,即今日,這九重紫靈陣的作用便是提煉匯出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

他等不了了。

此時,他正把著宓君白皙的下巴,桀桀作笑道——

“阿胤,聽話,乖乖回去同單婉珂結親。至於宓君,你就當從來不認識她吧。”

“你放屁!”寧胤的十指殘血,順著結界波動留下血痕,臉色猙獰地青筋暴露。

“粗俗,看來是宓君帶壞你了,正好我幫你解決了。”冷酷的話語,配合寧華殘忍的面容,如何都是近乎變態。

而寧胤則渾然一顫,瞳孔放大,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將那股恨意壓下,撲通跪地,轉而哀求道——

“不…求您…家主…不…我同單婉珂成親…求您放過宓君。”

寧華輕輕撫著宓君的臉,眼裡的渴望嗜血不掩而喻——

“放過?不,這樣的寶物,我絕不放手。”

不知怎的,本該昏迷的宓君,眼角滑下了一道水痕。

彼時,血月當空,寧華跳到紫黑石之上,單手結印,朝天一指,一股毀天滅地之力,於他手中誕開,讓此地生靈渾然一顫。

“不…住手…住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驚駭的寧胤。

兩道紫雷從天而降,在寧華猖狂的笑意,以及寧胤以頭撞結界的絕望呼聲中,劈在了那塊紫黑發亮的石頭身上。

雷光散盡,神形消散,唯不散的是寧胤腦海中的警告——

“如若你不與單婉珂成親,小心你爹孃被挫骨揚灰。”

跪在原地的寧胤,終於能突破那層結界,可他只唇張了張,他想喊宓君的名字,但他發現他出不了聲,看著眼前的斷壁殘垣,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不一會染了一片血色,在他的眼眶,一股巨大的崩潰、絕望和悲慟,堵在他心頭,讓他連喘息都是困難。

他的手輕輕顫動,想往前抓住什麼,但眼前再不復先前的如花少女。

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那個只知道對他好的傻姑娘,她死了,死在了他面前。

他失去了道侶,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宓君。

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寧胤低吼了一聲,狠狠地錘了下地。

瞬時,地裂千萬。

關節白骨,暴露空中。

寧華何其殘忍,竟拿他爹孃的屍骨牽制住他的生死,讓他繼續為寧家效力。

寧胤嗚咽,血淚滴在關節白骨上,看著都讓人生疼。

該死的寧華,該死的寧家,該死的——

他自己。

是他沒用,才沒保護好宓君,他的宓君。

下一刻,眼神全無焦距的寧胤抬了抬手,法光橫飛,一張臉血肉模糊。

而寧胤崩潰之時,餘光卻劃過一個白底赤邊的身影。

寧華搞得如此動靜,很快飛昇的訊息就在玄微宮傳了開來,寧家張燈結綵,準備邀各方來客慶賀之時。

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緩緩走入了寧家主廳。

寧家幾位長老,看到這道身影,歡喜之意頓時卡在了喉間。

一位長老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對著寧胤道——

“阿胤,你的臉……”

“被家主結界所傷,治不了了。”寧胤一臉冷漠,眼裡依舊不存焦距。

而他的臉,血肉翻飛,條條縱橫,看著噁心恐怖至極。

單婉珂,愛得不就是這張臉嗎?

那麼,毀了便是。

即使為了爹孃的屍骨,苟活於世,他也不會背叛宓君,至此一生,他的道侶只會是宓君。

寧胤極端的做法,自然讓寧單兩家婚事告吹,不過,寧家那幾位將寧胤爹孃屍骨藏著的長老,卻不舍寧胤的資質,決心讓他留下來繼續修煉,護佑寧家。

多年而過,寧胤潛心修行,同寧家也是相安無事,甚至偶爾還護佑寧家子弟。

幾位長老心下微松,料想寧胤該是過了那道坎兒。

但忽有一日,寧胤外出,難得帶了一絲笑意歸來。

而玄微宮赤門卻傳來一弟子失蹤的訊息,不會赤門太過低微,這事兜兜轉轉也就不得而知。

那個失蹤弟子就是慈芷,宓君兒時的好友,也是——

送她上路的幫兇。

寧胤想起宓君死去那日餘光瞥見的身影,微微抬頭望天,笑道。

“阿君,等我。”

又過了一段時日,寧胤的修為已至登峰造極,不知哪一日便能飛昇成仙。

由著寧胤修為的突飛猛進,寧家地位非但沒有下降,反而還有拔升,寧家幾位長老只覺當日留下寧胤簡直是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忽有一日,寧胤同家中長老,提議讓寧家子弟前往主族,觀他飛昇,以此體悟修行。

幾位長老不禁拍手叫好,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當下就召集了族中各部弟子,一個沒落,只希望這裡面能再出個寧胤。

當日,滿是疤痕的寧胤在高臺之上,冷冷地掃了一眼,底下的寧家眾人。

讓底下弟子有些膽顫,不知為了眼神,還是為了那張嚇人的臉。

先來的是“飛昇劫雷”。

第一道就是能將修士修為打散的“散修仙雷”。

寧胤勾了勾唇角,他終於得了一回東風。

彼時,他不躲不避,紅紫的“散修仙雷”直直而下。

寧胤徒手一擋,卻未曾讓其“散修仙雷”進入他體內淬鍊,而是將“散修仙雷”匯藏於十指,分離出千萬條細小的“散修仙雷”。

眾位弟子還未察覺之際,幾位長老面色一凝。

寧胤想幹嘛?

但已然來不及了。

下一刻,千萬條“散修仙雷”射入了在場每一位寧家弟子體內。

眾位寧家弟子只覺丹田一疼,瞬時倒地翻滾不已,而更令人驚恐的是,不論他們是何修為,同時都感受到體內的修為流失倒退。

寧家幾位長老,眉眼大駭,這是他們寧家的希望,寧胤要作甚?!

當下怒罵道——

“寧胤,你意欲何為?”

聲音順利吸引了寧胤,他回頭,佈滿可怖疤痕的臉,笑得越發燦然,越發恐怖,一字一句道——

“毀了寧家。”

寧華毀了他最珍視之人,他便毀了寧華最珍視的家族。

而幾位長老還未訝異完,另幾道恐怖至斯的天雷,被寧胤輕鬆抓在手裡,下一刻,就劈在了這群長老身上。

沒多說一句咽了氣。

寧胤看著沒氣的幾位長老,既然他們知道他爹孃所在之地,那便帶著這個秘密,永遠沉睡下去吧。

寧胤最後再看了一眼,全然淪為凡人的寧家子弟,眼神一黯,他到底不夠心狠,也不知阿君會不會怪他。

這般想著,寧胤臉上露出了這些年最燦爛的一抹笑容,微微闔眼,不作抵抗,迎向了最後一擊飛昇之雷。

以飛昇之機,換寧家覆滅。

後世之人,只道寧胤是個傻子。

而渾渾噩噩漂浮在半空中的寧胤則對著方才說他是傻子的修士,吹了口冷氣,凍得那人瑟瑟發抖,他才得了笑臉。

但沒過一會,他眼裡則劃過一絲落寞。

他成了鬼,卻沒遇上阿君,別說阿君,他連一個鬼都沒遇上,只渾渾噩噩飄蕩在這修真域,不知是其緣由,也不知未來如何。

其實有一個可能,寧胤想過,但他不敢承認,他晃了晃頭,給自己打氣道,不會的,阿君不會魂飛魄散的。

輾轉又是好些年,他看到當年的頂尖大派玄微宮,因靈氣缺失而導致沒落,最後竟鼓搗出一個傳承珠的玩意。

寧胤盯著傳承珠,才想起當年入門時,掌門抽取每人精氣,是為了這個緣由。

他本是只想看一眼傳承珠,卻不想神魂一下子被傳承珠吸了進去。

而就在他掙扎之時,他腦海裡忽然有個直覺,也許他能看到宓君。

事實上,寧胤是去了記憶空間。

一開始,他並不知眼前為何總是白茫茫一片。

直至第一個傳承者進入,進入了寧胤那段時間的歷史記憶。

寧胤只覺被吸了一下,再次醒來,他成了少年時的他。

第一回,寧胤雖是迷惑,但是興奮不已,只以為自己是重生了,興沖沖地就去找宓君。

只是,當他看到宓君時,才意識到這不是重生,不過是一段記憶。

因為,他眼裡的宓君,是沒有魂的。

寧胤皺眉,眼眶微溼,看著記憶中的宓君,他的心好疼好疼。

也許是捨不得這份美好,寧胤再次循著以往同宓君產生了交集,兩人再次成了戀人。

只是這回,寧胤幫宓君掃平了一切障礙,無論是單婉珂,慈芷還是寧華。

他想著,在這份記憶裡,至少還宓君一份平安。

但五十年將至,中秋佳節,兩人正準備吃著月餅賞月之時,血月變換,一道紫雷從天而降。

直直劈向還沒反應過來的宓君。

她手上的月餅一落,空洞迷濛的眼看向面前驚恐的寧胤——

“阿胤,好疼。”

話音一落,神形俱散。

立時,空間扭曲,再次看到宓君死在他面前的寧胤,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這…到底是為什麼?

若不是宓君的死因橫在寧胤心裡,他早已入了魔。

第二回,寧胤沒有直接去找宓君,而是攔下了寧華。

他要知道,當年寧華到底圖謀宓君什麼。

能讓渡劫期大能飛昇,修復渡劫期大能丹田受損的渾濁之氣?

寧胤眼裡閃過一絲可笑,但對上儼然沒有多少出氣的寧華,又覺是真的。

寧胤忽然想起,宓君死的時候,半空中是兩道天雷。

但他將寧華解決的那一段記憶裡,卻只有一道天雷。

有另外一個人想要宓君的性命!

這個認知,讓寧胤慌亂驚駭。

但唯一值得他高興的是,寧華當年絕不是飛昇。

他和宓君一起死在了那道奇詭的天雷中。

報應,真是報應!

此後萬餘年,寧胤一直在記憶空間裡調查宓君的死因,但均沒個結果。

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擺佈著宓君的命運,這讓寧胤十分挫敗。

而宓君每一次死在他眼前,即使知道只是段記憶體,也讓他痛苦的無以復加。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寧胤待在記憶空間內的第一個萬年。

中秋將至,團圓之日,卻是宓君的死期。

寧胤這一回,沒敢同宓君相愛,甚至於近千年都不敢,越愛越傷,他不知自己還能否承受的住。

但看著宓君即將死在他面前,他還是忍不住的去以身相護。

先前他也試過,但那道紫雷著實奇怪,只對宓君一人有效,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他擋都擋不住。

但這回,寧胤看著眼前閉目的宓君,以及自己焦黑的右手,兩行清淚,順著他眼前流了下來。

他開始有了庇護宓君的力量。

後來寧胤約莫猜測,這道紫雷的出現,還是應該跟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有關。

但眼下,紫雷能傷害他,莫不是他體內也有渾濁之氣?

寧胤的想法,在之後的千年再次得到了認證。

他體內真的出現了一絲渾濁之氣。

只是,為何?

寧胤忽然想起當年去救宓君時的情景,他跌落於深淵之時,明明已經身受重傷,丹田受損,是致死之傷,可醒來時,丹田完好無損,只用好好調養數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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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莫非……

寧胤想到,渾濁之氣可助修為達通,修復丹田。

他微張了眼,過了許久,嘆了口氣,原當年是阿君救了他。

至� ��為何這絲渾濁之氣,在這麼個幾萬年,才初見模樣。

寧胤猜測,一他不是渾濁之氣的原有主人,二是因為時間的累積,才讓無數個他累積出了渾濁之氣的雛形。

有了這個訊息,寧胤眼裡終是綻放出了一絲笑意。

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宓君。

之後的幾萬年,寧胤開始潛心累積渾濁之氣。

直至,遇到了鍾彩附身的“宓君”。

寧胤眼前瞬時亮了,他的宓君,有魂了。

這是兩段記憶,一段是屬於宓君的,一段是屬於寧胤的。

她甚至看到寧胤院落裡的“彩遺迷瘴”存得全是他和宓君當年的回憶,點點滴滴,他一駐足,就是幾日幾夜。

然後又笑又哭,有時候像個瘋子,有時候又像個傻子。

而鍾彩的心,彷彿同宓君融在了一起,知曉了寧胤幾萬年的痛苦,她似乎比定在紫黑石,被劈得魂飛魄散的宓君,還要心痛,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鈍痛,像是隔了幾萬年,同那位少女一起心痛。

畫面結束,時間卻是定格在了此刻,只待鍾彩意識回神,才開始繼續譜寫。

鍾彩看著面前嘴角不斷湧出鮮血的寧胤,眼前不住閃過這五十年寧胤的所作所為,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寧胤他記得宓君,愛慕宓君,是真正的宓君,同寧胤當年有過一段深埋在時間長河裡的過往。

萬年,悲歌。

鍾彩瞳孔瞬間放大,體內渾濁之氣,立時全消,她找回了身體的主動權,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接過即將倒下的寧胤,眼淚止不住地下流,內心驚慌悽然,一股極其痛苦的悲痛之意,在她心裡誕開,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強烈,彷彿眼前這一幕,讓她整個身體都會崩潰,她抬手抓出一把七品療傷丹藥就是想給寧胤喂下——

“寧師兄…寧師兄…別死…別死……”

眼淚和鮮血交織在一起,染滿了鍾彩的胸襟。

寧胤慘白了一片,儼然也沒有幾絲氣息,他顫巍巍的手撫上了鍾綵帶有淚痕的右頰,看著五十年來第一次親近他的鍾彩道——

“阿君…這回你不疼了。”

面對這樣深愛著宓君的寧胤,鍾彩如何都做不到再欺瞞於他,她婆娑著淚眼道——

“寧師兄,我不是…不是宓……”

寧胤卻忽然似乎多了幾分力氣,緊了緊鍾彩的胳膊打斷了她,堅定道——

“不,你是宓君,永遠都是。”

堅定的話語,讓鍾彩的眼淚一滯,冷不丁地腦子忽然一空,另一道有些怯弱悽楚的眼神填滿了此時“宓君”的眼眶。

“阿胤……”

寧胤忽地眉眼一怔,下一刻,嬌小的身體緊緊環繞住了他。

“阿胤…別死。”

寧胤眉眼想彎,卻發現的臉部已然冷僵。

望著褪去血色的圓月,皎潔如當年單純的少女。

寧胤心裡默唸,阿君,我等到你了。

直至最後一絲冷意襲來,寧胤的手,微微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萬字大更掉落,為了不讓你們斷得難受,我把這段寫完了才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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