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胤微愣, 剛一有所動作, 就察覺身上撕裂的疼,是跌下來時受了傷。
宓君送給寧胤的“金創丹”恰好發揮了作用。
所以,當寧胤拿出“金創丹”捏成粉末塗至傷口時, 宓君眼裡是又驚又喜。
但兩人均不知自己是身處在了何處,寧胤想傳音回門派, 卻發現似乎傳不出去訊息, 況且以現在寧胤的傷勢也不宜現動。
兩人一合計,就在這個陌生的山谷裡, 住了下來,等寧胤傷好一點, 再出去尋方向。
築基期的寧胤還未有完全辟穀,所以,口腹之慾也是被宓君一併解決。
征服一個男人,從征服他的胃開始。
宓君沒想著征服,卻誤打誤撞,走入了寧胤的心。
寧胤看著面前這些家常小菜, 眼皮有些微閃。
白粥和沒有油沫兒的青菜, 簡陋的很。
宓君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給寧胤添了碗粥——
“這裡好像沒有什麼靈獸,寧師兄,今日你且先將就著,明日我再去給你打點好食。”
“……無妨。”寧胤接過碗筷,快速吃了一口。
淡而無味的飯菜, 一如他兒時的味道。
那個清苦平凡卻幸福的三口之家。
溫柔淺笑的母親似乎與眼前羞澀拘謹的少女身影有些重合。
而宓君嘴裡說的好食,寧胤卻是一直沒有嚐到。
直至一日,他微有傷好外出尋她時,才得知了真相。
寧胤看著眼前正在給靈兔喂蘿蔔的宓君,微微藏了藏自己的身子。
卻見宓君一邊給靈兔喂著蘿蔔一邊狀似威脅道——
“要不是你腿受傷了,我定會拿你給寧師兄補身子。”
說完,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唬靈兔。
寧胤和靈兔同時心道——
“口是心非。”
靈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威脅它的宓君有些喪氣,不過今日這個靈兔有些奇怪,吃了半根就叼著剩下的蘿蔔往回走,宓君沒鬆手,還差點被靈兔咬了一口。
宓君眼裡劃過一絲奇怪,正準備起身跟上,卻偏巧腿蹲麻了,踉蹌了一下,就倒栽倒了地上。
是真的倒栽倒,整個頭埋在了鬆軟的土地裡。
那模樣像個掙扎的蘿蔔精,看著傻里傻氣的。
寧胤先是一愣,其後止不住輕笑出聲,而這笑容越笑越大,最後當然被宓君發現了。
宓君面色一紅,趕緊跳了起來,拍了拍臉上的泥土道——
“寧師兄,你怎麼出來了?”
寧胤這些年雖然面容愛笑,但真心笑意卻沒幾下,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如此有趣,倒讓他難得開心了一下。
寧胤回道——
“身體好了一些,出來透透氣,你方才在做什麼?”
宓君臉上一尬,想起了好食一事,訕訕回道——
“寧師兄,我不是故意不給你吃肉的,主要是那兔子受傷了,指不定上面有什麼毒素呢,要是加重你的傷勢就不好了。”
看著宓君睜眼說瞎話,寧胤更是樂得不可開支道——
“行了,我剛才都看到了。不過那小兔子,好像對你不怎麼友善呢。”
“它其實挺好的。”宓君小聲辯駁,就是今日有些奇怪。
寧胤側了側身子,朝著兔子消失的方向,邁了幾步。
“寧師兄,你這要去哪?”
“跟上便是。”
兩人沒過多一會,就到了一個小草堆。
寧胤撥了撥草,對上了兩雙畏懼害怕的紅瞳眼。
寧胤歪了歪頭,看到其中一隻是宓君喂得那只,而另一只則傷的好像更嚴重一些,連行動都不能。
看兩隻兔子的關係,像是情侶。
原來,宓君見到的那只兔子是給這只受傷更重的兔子,出來覓食了。
念頭剛一閃過,就見身旁的宓君從儲物袋裡掏出另一個蘿蔔遞給那兩隻兔子,笑得一臉溫婉。
“來吃吧,別餓著了。”
回去的路上。
寧胤平視前方,提醒道——
“宓師妹,別看兔子長得乖巧,在修真域它可跟狐狸差不多,那只兔子多半不會記得你的恩,不過是騙取你的同情心,多討點吃食。”
“施恩莫忘報,我是自願對它好的。”
寧胤心裡過了一遍少女的話語,知道她說得是真的,倒是個良善的,可這修真域,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其後寧胤則安心養傷,宓君則每日外出,不用想,肯定是去看那兩隻兔子去了。
寧胤心裡嗤笑,真是個傻姑娘,沒有回報的事,幹嘛要去做。
當下寧胤目色一沉,想起了自己同家主的交易,只要他答應同單婉珂成親,他的父母屍骨就可以入歸嫡系,他也能名正言順地再當回他父母的孩子。
只是寧胤還未答覆就來到了這裡,道侶是誰,他不在意,但他的父母,他想將他未盡的孝道補上,讓世人知道,他不是寧家家主的孫輩,他只是一對平凡夫妻的孩子。
正當寧胤想著時,樸素的清秀少女歡快地從外面回了來。
手裡還拿著一堆紅色小果子,身後則跟著兩隻紅眼兔子。
“寧師兄,這是靈兔帶我去找的朱玉果,可是個好寶貝,對你的傷勢應該有效。”
“你看,我說小兔子們是好兔子來著。”
對上宓君亮晶晶的眼,寧胤臉上一愣,心裡微有一絲觸動,其後有些失笑,人說,傻人有傻福,還真沒說錯。
朱玉果,寧胤認識,治療他身上的傷是足夠的,他沒有多猶豫就服下了。
那兩隻兔子,則衝著宓君作揖告別,倒是極其通靈性。
過了幾日,宓君支著臉託著下巴一臉疑惑道——
“寧師兄,你的傷勢有沒有一點好轉?”
寧胤挑了挑眉,搖了搖頭。
少女嘴裡嘟囔著奇怪。
寧胤接著道——
“可能我傷的比較重,得再過幾日。”
宓君頓時緊張了下,寧胤見她這個模樣逗趣道——
“要不我脫給你看看。”
宓君“嗖”的一下,漲紅了臉,連忙擺手道——
“不用,不用。”
然後打了個哈哈,又是出去了。
只是這日,宓君回來得極晚。
寧胤守在門口,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那望穿秋水的模樣,比之望夫石也差不了多少了,不過寧胤現在還未有察覺。
直到月上眉梢,宓君才露了身影。
迎面就是黑臉的寧胤。
“今日,又同小兔子玩了?”
那兩隻小兔子也太煩人了,早晚殺了吃。
宓君老實地搖了搖頭,然後神神秘秘地遞給了寧胤她的儲物袋,示意讓寧胤開啟。
就在寧胤開啟儲物袋之時,宓君眼神瞬間又變成了亮晶晶。
滿滿一口袋的朱玉果,差不多是一顆樹的量。
宓君笑了笑道——
“寧師兄,這麼多朱玉果,你的傷勢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吧。”
寧胤撫著儲物袋的手一頓,看著眼前真誠認真為他考慮的宓君,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他才道——
“為什麼希望我早日好起來,你,不是喜歡我嗎?”
宓君擋不住的愛意,寧胤在很多人眼裡都看過。
可那些人都是能想在他面前引起注意就引起注意,能同他多呆一會就多呆一會。
宓君為何不是?
要知回了門派,兩人要再想現在這般單獨見面就難了。
宓君表情錯愕不已,她沒想到她心悅之人,竟如此揭開了那層薄紗,好一會,宓君才小聲道——
“我喜歡寧師兄,很想跟寧師兄多呆一會,但我更希望寧師兄好。”
花言巧語,寧胤聽得多了去了,但不知為何,出自宓君之口,寧胤打從心底覺得是發自肺腑。
眼前聲音雖小,卻鏗鏘有力的認真少女,在這一刻,讓寧胤彷彿覺得自己遭遇了最大的對手,他手上的刀劍,只想放下。
夜風忽起,吹破了少女的暗戀,也吹帶了一絲血腥味,帶回了驚愣的寧胤。
“你受傷了?”
宓君縮了縮袖子,扯著一絲笑容——
“沒有。”
寧胤當然不信,皺著眉頭,就看到宓君雙手一直背在身後,他一把抓過宓君身後的手一攤。
月光下,大大小小的荊棘刺,扎的滿手都是,血紅了一片,另一只手亦是。
寧胤抓著宓君的手腕緊了緊,言語有些急厲道——
“這是怎麼回事?”
“…鐵荊棘同朱玉果共生了…朱玉果的樹,在懸崖邊上。”宓君害怕寧胤生氣回道。
言下之意,要想摘得懸崖邊上的朱玉果,必須把著朱玉果的枝幹摘完,但鐵荊棘又是同朱玉果共生,所以枝幹上是佈滿了鐵荊棘,朱玉果又必須手摘,不可動用法術。
宓君想摘完,勢必要碰上鐵荊棘。
寧胤眼前彷彿浮現一個柔弱少女趴著身子,扒拉在佈滿鐵荊棘的朱玉果樹上,摘朱玉果的畫面。
他臉上頓時烏雲密佈。
將宓君一把拉了進去,遞給她朱玉果。
“你吃。”
“可是這是給你的……”
“我用不著,你吃吧。”
看了看寧胤陰沉的臉色,宓君兩指夾過一個朱玉果,咽了下去。
其後——
“攤手。”
“?”宓君瑟縮了下身子,乖巧地將手攤開。
寧胤冷著一張臉,但動作卻是小心,他在給宓君挑刺。
寧胤的手不若臉上冰冷,很溫暖,包裹著宓君的手也暖暖的。
宓君看著眼前認真給她挑刺的寧胤,雖然面目不若平日溫柔,甚至有些冷酷,但宓君卻感覺這樣的寧胤更讓她心動。
寧胤手法極好,宓君連一絲挑刺的疼痛都沒感受到,刺就挑完了。
宓君正要抽回手道謝時,卻見寧胤非但沒鬆手,反而手指上移,一把覆住了宓君的手。
兩人竟成了牽手之姿。
宓君當下臉色一紅,心如擂鼓,不知所措在當場道——
“寧師兄。”
這時,寧胤卻勾起了唇角——
“以後,叫我阿胤。”
少女完全震驚,卻對上寧胤堅定的眉眼。
一開始本想著只是傷好一些就走,但後來,寧胤卻越發有些喜歡同這個話不多,做了一手好菜,心思單純善良的少女待在一起,在他爾虞我詐的周遭,是難得的開心和寧靜。
而現在,他只覺得,有個相愛的道侶,此後的餘生才不會孤單。
兩人又是休整了幾日,才是正式回了門派。
出了山谷後,兩人才發現竟傳送至了離玄微宮約莫幾萬裡的一個偏僻山村。
奇怪的是,出了山谷。寧胤就能傳信回師門了。
於是,在寧胤傳信後不久,掌門便派人風風火火地將兩人接了回去。
寧胤和宓君不在玄微宮這段時間,寧家和玄微宮都亂套了。
寧胤可是天驕,哪能出一點事。
細打聽下,才發現跟單婉珂和宓君有關。
不過單婉珂教訓宓君,連累了寧胤一事,還是被掌門瞞了下來,只寧家高層得知。
但寧家高層態度也有些許微妙,雖然著急寧胤,但對單婉珂卻並無多大苛責。
可是真正讓全派上下震驚的還是回來的寧胤和宓君,以及他們交握的手。
“紫門”第一天才,竟看上了“赤門”第一廢柴?!
況且,不是說寧胤和單婉珂是一對嗎?
那宓君是第三者?
相比於傾城之姿的單婉珂,這個第三者可真是寒磣。
眾人只覺寧胤怕是眼瞎了。
但對於這段差別極大的情侶,眾人卻是很不看好的。
都不用輿論淹死他們,寧家和單家能允許嗎?
但事實上,寧家和單家確實都沒為難,單家還點明了,寧胤和單婉珂只是好友,並不存在婚約。
這個訊息一出,眾弟子譁然。
難道寧胤這顆好白菜還真被宓君撿了?
而單婉珂此時正眉眼悽然道——
“爹,阿胤他真這麼說嗎?如果不跟宓君在一起,他就去修無情道?”
掌門臉上劃過一絲心疼,但為了防止單婉珂越陷越深,還是點了點頭。
那一刻,單婉珂宛如失了魂。
另一邊,宓君看著頂上威嚴的寧家家主,雖是抓了抓兩側的衣裳,背量卻挺得極直。
寧華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
“你不用緊張,今日就是尋你說說話。”
“是。”宓君乖巧點頭。
今日,寧家家主突然喚她,她還未有準備。
但這是早晚都要有的一遭,宓君硬著頭皮還是要上,她可不能給阿胤丟臉。
想起阿胤,宓君臉上又是一陣甜意,她從未想過,會真有一天,同阿胤在一起。
寧華接著道——
“作為見面禮,我送你一個禮物。”
聽到這句,宓君訝異抬頭,她本以為寧華是要敲打她一番,讓她有點自知之明。
寧華說完,反手一攤,一幅水幕漂浮在空中。
不一會,水幕中出現了兩個身影。
是寧華和寧胤。
宓君有些納悶,這是什麼禮物?
就見水幕中的寧華道——
“這回第一千代弟子裡,有個人,你注意下。”
寧胤恭敬回道——
“家主是指?”
寧華道——
“宓君。”
寧胤沉了沉眉色點點頭。
畫面再一跳轉,是宓君在訪市賣丹藥,而寧胤則躲在角落裡,緊盯著她。
一日兩日三日,寧胤竟是在對她盯梢。
其後便是,那一幕英雄救美。
之後的事,宓君也是知曉的。
而寧華則收了水幕道——
“寧胤一開始接近你就心思不純,有所圖謀,這樣的人,你還願意跟他在一起嗎?”
宓君垂著臉沒回話,被另幾個嫡系長老按在主廳暗門裡的寧胤眼裡則透露著一絲著急。
家主是什麼意思?不都答應他不會干涉他的婚事了嗎?
一旁控著寧胤的一位長老小聲道——
“阿胤,老實點,家主是在幫你測試宓君能否擔得起你未來的道侶一名,且看著吧。”
寧胤啐了一口,不苟同於這種做法,他自己的道侶,他能看錯嗎?
但馬上他又被身邊的幾位長老制住,不得說話機會。
寧華見宓君好一會都未答,又是追問——
“可有答案?”
宓君抬了抬頭,眉眼雖還是有些畏縮,但神態卻帶有一絲從容道——
“願意,只要阿胤不嫌棄我,我願意一直跟阿胤在一起。”
話音一落,寧胤有些愣怔。
宓君則笑了笑接著道——
“我腦子有些笨,不太聰明,剛剛我將我同阿胤認識以來的日子回想了一遍,阿胤他救過我兩次,不論出於什麼目的,卻並不能否定這個事實,古語有云,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是萬不能離開阿胤的,況且對我有所圖謀的是家主,而不是阿胤,他只是聽了你的命令。”
傻姑娘宓君不自覺還頂撞了一下寧華,使得他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他有些沒好氣道——
“所以,是為了報恩才願意繼續跟阿胤在一起?”
宓君搖了搖頭,微微蹙眉看向寧華,那眼神,好似覺得寧家家主怎麼比她還笨——
“整個玄微宮都能看出,我是心悅阿胤的,即使他先前對我有所欺瞞,我亦心悅他。”
直至此刻,寧胤身形一顫。
寧家家主不知是否真相確認宓君心意,但寧胤卻知,自己的心意確定了。
此生,他寧胤,唯得宓君一人。
自打那日寧家家主問話後,確實如他所言,對這對小情侶沒有像話本子那樣棒打鴛鴦,但因著寧胤拒絕了同單婉珂的訂親一事,也對他二人沒什麼好臉色就是了。
但這些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並不存在什麼影響。
兩人相知相守相愛,一晃過了五十年的幸福日子。
其中後來,寧胤也學起了做飯,他做的第一個菜就是麻婆豆腐,他還記得,宓君當時吃完一盤子時,誇得他一臉驕傲。
又是一年中秋將至,前一天晚上,兩人剛從坊市採買歸來。
寧胤有些好奇地看著手裡拎著的麵粉。
“阿君,你要做麵條嗎?”
宓君則是難得俏皮的眨了眨眼,讓寧胤抬頭看看天,碩大的圓月,頂在兩人頭頂。
宓君道——
“明日可是傳統佳節中秋,雖說我們修士不看重這些,但過一過也無妨,我前些日子,聽一個從凡間域上來的師妹說,在凡間域,中秋是要吃月餅的,方法我同那個師妹學了學,明日我給你做些吧。”
寧胤笑了笑點頭,宓君的手藝可比他好。
宓君又是道——
“想要什麼圖案?”
寧胤輕輕捏了一下宓君的小臉,笑盈盈道——
“龍鳳呈祥如何?”
龍鳳呈祥,百年好合,寓意不言而喻。
宓君“刷”的一下臉紅,輕輕點點頭,轉移話題道——
“不過你明日同我過,家主會不會有意見?畢竟是同家人過的節。”
寧胤臉色卻有瞬間微沉,行走的步伐一頓,引得宓君回頭,片刻後,寧胤聲音才有絲淡漠道——
“我沒有家人。”
這句話是寧胤最大的秘密,兩人也快進入一段新的關係了,寧胤覺得是到了言明的時候。
他不擔心阿君會嫌棄他,他的阿君不是這樣的人,就在寧胤張嘴解釋時,卻見宓君臉色微凝,一個轉身就衝進了寧胤的懷裡,手裡的麵粉包,撲撒出了一片潔白。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是宓君鄭重的聲音。
寧胤笑了,像個孩子。
***
但翌日,寧胤照著約好的時間,卻撲了個空。
只在主廳靜靜地擺著一盤“龍鳳呈祥”圖案的月餅。
寧胤當下就覺得有些不對,宓君從不會讓他等待。
他心下一慌,拿出跟宓君的“同心鎖”,檢視宓君位置。
竟不在玄微宮範圍。
寧胤暗道不好,循著宓君的位置而去。
就見宓君竟被九重靈鎖控在一紫黑發亮巨石之上,渾身有數道劍痕,此時宓君面色蒼白如雪,眉眼緊閉。
“阿君!”
寧胤眼眉一緊,著急想要衝到宓君面前,可是在離宓君三丈遠時,就被強大的結界彈回,吐了一口血,試了不知多少次,依然無法再向前半步。
耳邊卻響起了一道寧胤聽了好些年的聲音——
“阿胤,我的乖孩子,還是莫費力氣了。”
原來,寧家家主寧華,原本修煉有誤,丹田難以修復,已然放棄飛昇之念,但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宓君,感應宓君體內有著一絲奇異的渾濁之氣,能讓他受阻的修為達通,修復丹田,而這渾濁之氣讓寧華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所以,原本宓君的資質本是無緣進這玄微宮,也是寧華開了後門使得破例。
但只有一點點渾濁之氣,是不夠讓寧華完全達通,順利飛昇的,為此,他讓寧胤先盯著點宓君。
誰料,這蠢貨竟然自己栽了進去。
寧華沒有想到的是,這宓君的出現,影響到了寧胤,也影響到了寧家和單家的婚約。
不過,好在,他也發現了一個驚喜的訊息,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可以隨著修為的提高而增長。
如今寧華大限也將至,為保住之後寧家地位不變,這同與單家婚約也是萬萬不能解的,寧華約莫算了算,宓君踏足金丹之時,便是他的飛昇之日,即今日,這九重紫靈陣的作用便是提煉匯出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
他等不了了。
此時,他正把著宓君白皙的下巴,桀桀作笑道——
“阿胤,聽話,乖乖回去同單婉珂結親。至於宓君,你就當從來不認識她吧。”
“你放屁!”寧胤的十指殘血,順著結界波動留下血痕,臉色猙獰地青筋暴露。
“粗俗,看來是宓君帶壞你了,正好我幫你解決了。”冷酷的話語,配合寧華殘忍的面容,如何都是近乎變態。
而寧胤則渾然一顫,瞳孔放大,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將那股恨意壓下,撲通跪地,轉而哀求道——
“不…求您…家主…不…我同單婉珂成親…求您放過宓君。”
寧華輕輕撫著宓君的臉,眼裡的渴望嗜血不掩而喻——
“放過?不,這樣的寶物,我絕不放手。”
不知怎的,本該昏迷的宓君,眼角滑下了一道水痕。
彼時,血月當空,寧華跳到紫黑石之上,單手結印,朝天一指,一股毀天滅地之力,於他手中誕開,讓此地生靈渾然一顫。
“不…住手…住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驚駭的寧胤。
兩道紫雷從天而降,在寧華猖狂的笑意,以及寧胤以頭撞結界的絕望呼聲中,劈在了那塊紫黑發亮的石頭身上。
雷光散盡,神形消散,唯不散的是寧胤腦海中的警告——
“如若你不與單婉珂成親,小心你爹孃被挫骨揚灰。”
跪在原地的寧胤,終於能突破那層結界,可他只唇張了張,他想喊宓君的名字,但他發現他出不了聲,看著眼前的斷壁殘垣,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不一會染了一片血色,在他的眼眶,一股巨大的崩潰、絕望和悲慟,堵在他心頭,讓他連喘息都是困難。
他的手輕輕顫動,想往前抓住什麼,但眼前再不復先前的如花少女。
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那個只知道對他好的傻姑娘,她死了,死在了他面前。
他失去了道侶,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宓君。
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寧胤低吼了一聲,狠狠地錘了下地。
瞬時,地裂千萬。
關節白骨,暴露空中。
寧華何其殘忍,竟拿他爹孃的屍骨牽制住他的生死,讓他繼續為寧家效力。
寧胤嗚咽,血淚滴在關節白骨上,看著都讓人生疼。
該死的寧華,該死的寧家,該死的——
他自己。
是他沒用,才沒保護好宓君,他的宓君。
下一刻,眼神全無焦距的寧胤抬了抬手,法光橫飛,一張臉血肉模糊。
而寧胤崩潰之時,餘光卻劃過一個白底赤邊的身影。
寧華搞得如此動靜,很快飛昇的訊息就在玄微宮傳了開來,寧家張燈結綵,準備邀各方來客慶賀之時。
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緩緩走入了寧家主廳。
寧家幾位長老,看到這道身影,歡喜之意頓時卡在了喉間。
一位長老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對著寧胤道——
“阿胤,你的臉……”
“被家主結界所傷,治不了了。”寧胤一臉冷漠,眼裡依舊不存焦距。
而他的臉,血肉翻飛,條條縱橫,看著噁心恐怖至極。
單婉珂,愛得不就是這張臉嗎?
那麼,毀了便是。
即使為了爹孃的屍骨,苟活於世,他也不會背叛宓君,至此一生,他的道侶只會是宓君。
寧胤極端的做法,自然讓寧單兩家婚事告吹,不過,寧家那幾位將寧胤爹孃屍骨藏著的長老,卻不舍寧胤的資質,決心讓他留下來繼續修煉,護佑寧家。
多年而過,寧胤潛心修行,同寧家也是相安無事,甚至偶爾還護佑寧家子弟。
幾位長老心下微松,料想寧胤該是過了那道坎兒。
但忽有一日,寧胤外出,難得帶了一絲笑意歸來。
而玄微宮赤門卻傳來一弟子失蹤的訊息,不會赤門太過低微,這事兜兜轉轉也就不得而知。
那個失蹤弟子就是慈芷,宓君兒時的好友,也是——
送她上路的幫兇。
寧胤想起宓君死去那日餘光瞥見的身影,微微抬頭望天,笑道。
“阿君,等我。”
又過了一段時日,寧胤的修為已至登峰造極,不知哪一日便能飛昇成仙。
由著寧胤修為的突飛猛進,寧家地位非但沒有下降,反而還有拔升,寧家幾位長老只覺當日留下寧胤簡直是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忽有一日,寧胤同家中長老,提議讓寧家子弟前往主族,觀他飛昇,以此體悟修行。
幾位長老不禁拍手叫好,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當下就召集了族中各部弟子,一個沒落,只希望這裡面能再出個寧胤。
當日,滿是疤痕的寧胤在高臺之上,冷冷地掃了一眼,底下的寧家眾人。
讓底下弟子有些膽顫,不知為了眼神,還是為了那張嚇人的臉。
先來的是“飛昇劫雷”。
第一道就是能將修士修為打散的“散修仙雷”。
寧胤勾了勾唇角,他終於得了一回東風。
彼時,他不躲不避,紅紫的“散修仙雷”直直而下。
寧胤徒手一擋,卻未曾讓其“散修仙雷”進入他體內淬鍊,而是將“散修仙雷”匯藏於十指,分離出千萬條細小的“散修仙雷”。
眾位弟子還未察覺之際,幾位長老面色一凝。
寧胤想幹嘛?
但已然來不及了。
下一刻,千萬條“散修仙雷”射入了在場每一位寧家弟子體內。
眾位寧家弟子只覺丹田一疼,瞬時倒地翻滾不已,而更令人驚恐的是,不論他們是何修為,同時都感受到體內的修為流失倒退。
寧家幾位長老,眉眼大駭,這是他們寧家的希望,寧胤要作甚?!
當下怒罵道——
“寧胤,你意欲何為?”
聲音順利吸引了寧胤,他回頭,佈滿可怖疤痕的臉,笑得越發燦然,越發恐怖,一字一句道——
“毀了寧家。”
寧華毀了他最珍視之人,他便毀了寧華最珍視的家族。
而幾位長老還未訝異完,另幾道恐怖至斯的天雷,被寧胤輕鬆抓在手裡,下一刻,就劈在了這群長老身上。
沒多說一句咽了氣。
寧胤看著沒氣的幾位長老,既然他們知道他爹孃所在之地,那便帶著這個秘密,永遠沉睡下去吧。
寧胤最後再看了一眼,全然淪為凡人的寧家子弟,眼神一黯,他到底不夠心狠,也不知阿君會不會怪他。
這般想著,寧胤臉上露出了這些年最燦爛的一抹笑容,微微闔眼,不作抵抗,迎向了最後一擊飛昇之雷。
以飛昇之機,換寧家覆滅。
後世之人,只道寧胤是個傻子。
而渾渾噩噩漂浮在半空中的寧胤則對著方才說他是傻子的修士,吹了口冷氣,凍得那人瑟瑟發抖,他才得了笑臉。
但沒過一會,他眼裡則劃過一絲落寞。
他成了鬼,卻沒遇上阿君,別說阿君,他連一個鬼都沒遇上,只渾渾噩噩飄蕩在這修真域,不知是其緣由,也不知未來如何。
其實有一個可能,寧胤想過,但他不敢承認,他晃了晃頭,給自己打氣道,不會的,阿君不會魂飛魄散的。
輾轉又是好些年,他看到當年的頂尖大派玄微宮,因靈氣缺失而導致沒落,最後竟鼓搗出一個傳承珠的玩意。
寧胤盯著傳承珠,才想起當年入門時,掌門抽取每人精氣,是為了這個緣由。
他本是只想看一眼傳承珠,卻不想神魂一下子被傳承珠吸了進去。
而就在他掙扎之時,他腦海裡忽然有個直覺,也許他能看到宓君。
事實上,寧胤是去了記憶空間。
一開始,他並不知眼前為何總是白茫茫一片。
直至第一個傳承者進入,進入了寧胤那段時間的歷史記憶。
寧胤只覺被吸了一下,再次醒來,他成了少年時的他。
第一回,寧胤雖是迷惑,但是興奮不已,只以為自己是重生了,興沖沖地就去找宓君。
只是,當他看到宓君時,才意識到這不是重生,不過是一段記憶。
因為,他眼裡的宓君,是沒有魂的。
寧胤皺眉,眼眶微溼,看著記憶中的宓君,他的心好疼好疼。
也許是捨不得這份美好,寧胤再次循著以往同宓君產生了交集,兩人再次成了戀人。
只是這回,寧胤幫宓君掃平了一切障礙,無論是單婉珂,慈芷還是寧華。
他想著,在這份記憶裡,至少還宓君一份平安。
但五十年將至,中秋佳節,兩人正準備吃著月餅賞月之時,血月變換,一道紫雷從天而降。
直直劈向還沒反應過來的宓君。
她手上的月餅一落,空洞迷濛的眼看向面前驚恐的寧胤——
“阿胤,好疼。”
話音一落,神形俱散。
立時,空間扭曲,再次看到宓君死在他面前的寧胤,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這…到底是為什麼?
若不是宓君的死因橫在寧胤心裡,他早已入了魔。
第二回,寧胤沒有直接去找宓君,而是攔下了寧華。
他要知道,當年寧華到底圖謀宓君什麼。
能讓渡劫期大能飛昇,修復渡劫期大能丹田受損的渾濁之氣?
寧胤眼裡閃過一絲可笑,但對上儼然沒有多少出氣的寧華,又覺是真的。
寧胤忽然想起,宓君死的時候,半空中是兩道天雷。
但他將寧華解決的那一段記憶裡,卻只有一道天雷。
有另外一個人想要宓君的性命!
這個認知,讓寧胤慌亂驚駭。
但唯一值得他高興的是,寧華當年絕不是飛昇。
他和宓君一起死在了那道奇詭的天雷中。
報應,真是報應!
此後萬餘年,寧胤一直在記憶空間裡調查宓君的死因,但均沒個結果。
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擺佈著宓君的命運,這讓寧胤十分挫敗。
而宓君每一次死在他眼前,即使知道只是段記憶體,也讓他痛苦的無以復加。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寧胤待在記憶空間內的第一個萬年。
中秋將至,團圓之日,卻是宓君的死期。
寧胤這一回,沒敢同宓君相愛,甚至於近千年都不敢,越愛越傷,他不知自己還能否承受的住。
但看著宓君即將死在他面前,他還是忍不住的去以身相護。
先前他也試過,但那道紫雷著實奇怪,只對宓君一人有效,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他擋都擋不住。
但這回,寧胤看著眼前閉目的宓君,以及自己焦黑的右手,兩行清淚,順著他眼前流了下來。
他開始有了庇護宓君的力量。
後來寧胤約莫猜測,這道紫雷的出現,還是應該跟宓君體內的渾濁之氣有關。
但眼下,紫雷能傷害他,莫不是他體內也有渾濁之氣?
寧胤的想法,在之後的千年再次得到了認證。
他體內真的出現了一絲渾濁之氣。
只是,為何?
寧胤忽然想起當年去救宓君時的情景,他跌落於深淵之時,明明已經身受重傷,丹田受損,是致死之傷,可醒來時,丹田完好無損,只用好好調養數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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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莫非……
寧胤想到,渾濁之氣可助修為達通,修復丹田。
他微張了眼,過了許久,嘆了口氣,原當年是阿君救了他。
至� ��為何這絲渾濁之氣,在這麼個幾萬年,才初見模樣。
寧胤猜測,一他不是渾濁之氣的原有主人,二是因為時間的累積,才讓無數個他累積出了渾濁之氣的雛形。
有了這個訊息,寧胤眼裡終是綻放出了一絲笑意。
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宓君。
之後的幾萬年,寧胤開始潛心累積渾濁之氣。
直至,遇到了鍾彩附身的“宓君”。
寧胤眼前瞬時亮了,他的宓君,有魂了。
這是兩段記憶,一段是屬於宓君的,一段是屬於寧胤的。
她甚至看到寧胤院落裡的“彩遺迷瘴”存得全是他和宓君當年的回憶,點點滴滴,他一駐足,就是幾日幾夜。
然後又笑又哭,有時候像個瘋子,有時候又像個傻子。
而鍾彩的心,彷彿同宓君融在了一起,知曉了寧胤幾萬年的痛苦,她似乎比定在紫黑石,被劈得魂飛魄散的宓君,還要心痛,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鈍痛,像是隔了幾萬年,同那位少女一起心痛。
畫面結束,時間卻是定格在了此刻,只待鍾彩意識回神,才開始繼續譜寫。
鍾彩看著面前嘴角不斷湧出鮮血的寧胤,眼前不住閃過這五十年寧胤的所作所為,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寧胤他記得宓君,愛慕宓君,是真正的宓君,同寧胤當年有過一段深埋在時間長河裡的過往。
萬年,悲歌。
鍾彩瞳孔瞬間放大,體內渾濁之氣,立時全消,她找回了身體的主動權,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接過即將倒下的寧胤,眼淚止不住地下流,內心驚慌悽然,一股極其痛苦的悲痛之意,在她心裡誕開,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強烈,彷彿眼前這一幕,讓她整個身體都會崩潰,她抬手抓出一把七品療傷丹藥就是想給寧胤喂下——
“寧師兄…寧師兄…別死…別死……”
眼淚和鮮血交織在一起,染滿了鍾彩的胸襟。
寧胤慘白了一片,儼然也沒有幾絲氣息,他顫巍巍的手撫上了鍾綵帶有淚痕的右頰,看著五十年來第一次親近他的鍾彩道——
“阿君…這回你不疼了。”
面對這樣深愛著宓君的寧胤,鍾彩如何都做不到再欺瞞於他,她婆娑著淚眼道——
“寧師兄,我不是…不是宓……”
寧胤卻忽然似乎多了幾分力氣,緊了緊鍾彩的胳膊打斷了她,堅定道——
“不,你是宓君,永遠都是。”
堅定的話語,讓鍾彩的眼淚一滯,冷不丁地腦子忽然一空,另一道有些怯弱悽楚的眼神填滿了此時“宓君”的眼眶。
“阿胤……”
寧胤忽地眉眼一怔,下一刻,嬌小的身體緊緊環繞住了他。
“阿胤…別死。”
寧胤眉眼想彎,卻發現的臉部已然冷僵。
望著褪去血色的圓月,皎潔如當年單純的少女。
寧胤心裡默唸,阿君,我等到你了。
直至最後一絲冷意襲來,寧胤的手,微微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萬字大更掉落,為了不讓你們斷得難受,我把這段寫完了才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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