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霍哥並不算是個難相處的人,他這幾年也不再是那副暴發戶的打扮,摘掉了金項鏈和戒指,帶上一副眼鏡,挺著一個肚子,臉上帶著憨厚的笑,任誰看他,都覺得是個老實的生意人。
柏易跟霍哥相處的時間長了,霍哥儼然把柏易當成了好兄弟。
兩人此時在辦公室坐著,霍哥動作自然的把煙盒遞給柏易,柏易從裡面抽了根菸出來,打火機的聲音響起,柏易靠在沙發上,緩緩吐出一口煙。
“新來了一夥人。”霍哥站在辦公桌旁,靠在桌角,眉頭皺得死緊,“之前是搞翡翠玉石生意的,這兩年市場沒之前賺了,他們就來這邊搞房地產。”
柏易之前勸過霍哥乘著房地產還沒起來去插一腳,可霍哥保守,不敢冒險。
於是柏易也不多說,沉默著把煙滅了。
霍哥嘆了口氣:“這些年你在找章厲的事我也知道,這次來的那夥人裡頭,就有他。”
柏易停住了動作,保持著滅煙的姿勢,他難得臉上沒有笑意,聲音很平靜:“什麼時候來的?”
霍哥把手機遞給他,上面有條彩信:“就這幾天的事,他不知道在哪兒發了財。”
人的際遇真是說不準的東西,五年前為了還債,章厲沒有蹤影,有人猜測他籤了合同去了黑窯做工,也有人猜他給人頂罪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猜測都有,但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認為即便章厲能活著回來,也不可能健康完整,談不上衣錦還鄉。
更別提發財了。
柏易接過霍哥的手機,看到了彩信裡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偷拍的,加上應該是手機拍照,畫素不高,所以顯得模糊,跟智能手機開了高度柔光一樣,臉也不怎麼清晰,只有側著的上半身和側臉。
照片裡的章厲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他的身材並不像身邊的那樣或削瘦或肥胖,即便穿著西裝,也能看出他精實的肌肉,通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照片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
他旁邊的人都在笑,唯獨他面無表情,可那些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他是這張照片的中心。
霍哥嘆氣道:“造化。”
近年霍哥信了佛,求了平安符和念珠,嘴裡唸叨的多是命裡有無。
“他以前過得不好,看來也得到補償了。”
霍哥看柏易不說話,走過去拍了拍柏易的肩膀:“你也不要氣,他想跟過去劃清界限也很正常。”
柏易終於抬起頭,臉上又掛起了微笑:“他過得好是好事。”
離開辦公室以後,柏易沒有向往常一樣回家,彩信上有章厲現在下榻酒店的地址,既然章厲不願意找他,那就只能他去找章厲了。
耽擱了幾年時間,他可不想在這個任務世界壽終正寢。
一路上不斷有人給柏易打招呼,他們臉上都帶著真誠的笑意,打心眼裡覺得柏易是個好領導。
柏易難得沒有停下腳步跟他們寒暄,徑直走向停車場。
主幹道堵車堵得厲害,柏易開啟車窗,從推銷的阿婆那裡買了紅繩穿起來的梔子花掛在後視鏡上,梔子花的香味霸道,柏易單手鬆開了領帶,靠在駕駛座上等著前方的車開動。
章厲住在市內星級最高的酒店裡,酒店新建不久,柏易停車的時候還有門童接過鑰匙幫忙泊車,服務生穿著襯衫馬甲,個個年輕,前臺也都是化著淡妝的年輕女性,臉上也都掛著熱情的笑容。
這時候大廳沒幾個人,柏易給前臺報了章厲的名字,對方查到房號後給房間打去了內部電話。
柏易靠在臺邊等著。
“您好,章先生在六零二號房,您直接上去就可以了。”前臺微笑著說。
柏易也回以微笑:“謝謝,麻煩了。”
等柏易走後,前臺的幾個女生不約而同地嘆息道:“真帥啊……”
柏易站上電梯,電梯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香水味,估計上一位乘客可能把一整瓶香水都噴在了自己身上,柏易都不能深呼吸,唯恐嗆住。
六零二號房,柏易覺得六零二這三個數字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房門開啟的時候,柏易才想起來,在宣陽的時候,自己就住在六零二,旁邊是章厲住著的六零三。
房門緩緩開啟,柏易站的筆挺。
他幾乎沒有眨眼,直到看到開門人的全貌。
出現在他視線內的男人只穿著一條黑色長褲,他的肌肉精實流暢,以前那稍具雛形的肌肉已經長成,八塊腹肌碼在腹部,人魚線沒入褲中,顯得肩寬腰窄。
他的眉毛很黑,劍眉鋒利冷漠,眼珠也一樣。
以前的章厲膚色偏白,現在則是標準的小麥色,他胸前還有水珠,看樣子剛從浴室出來,哪怕是一滴水,都寫著性|感兩個字。
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男性獨有的力與美。
兩人對視,一時間相顧無言。
還是章厲後退了一步,把房門拉到最開,他抹了一把頭髮:“進來吧。”
柏易抬腿進去:“打擾了。”
章厲坐在床邊,雙腿張開,身體前傾,腰部微彎。
雖然柏易自認為不愛男色,也不得不承認章厲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強烈的荷爾蒙。
柏易坐在沙發上,他思慮再三,才看向章厲的眼睛,目光依舊溫柔:“這幾年過得這麼樣?”
“只有啤酒。”章厲沒有回答柏易,他走到冰箱前,從裡面拿出了兩罐啤酒,扔了一罐給柏易。
柏易接住啤酒後輕聲說:“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
他的眼眸低垂,嘴角帶著苦笑,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失望和落寞。
章厲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啤酒,他知道此時柏易不會看他,於是目光毫無掩飾的打量著柏易,充滿了原始的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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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易依舊和他記憶中的一樣,依舊舉止優雅,態度溫柔,依舊跟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章厲的舌尖抵住上顎,喉結上下滑動。
“你現在在給霍哥做事。”章厲沒有用疑問句,“霍哥對你怎麼樣?”
柏易握著易拉罐,他的雙腿伸直交叉,回道:“霍哥人不錯,給我的待遇也不錯。”
章厲:“多少?”
柏易看向他,挑眉:“什麼多少?”
章厲:“工資還是分成?年薪多少?”
柏易倒是沒想到兩人久別重逢,章厲竟然會問他這個,好像兩人的關係依舊親密,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話題。
柏易微笑著伸出了手指。
章厲走近柏易,他一步步走來,柏易雖然臉上保持著笑容,但已經覺得很不舒服了。
現在的章厲不再是五年前那個青少年,章厲的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九,而且比例勻稱,這樣一個人走過來,那種壓迫感越來越嚴重,讓人幾近窒息。
章厲在柏易的面前停下,柏易的頭正好對著章厲的腹部,柏易難以抑制的移開目光,抬頭看著章厲。
章厲的聲音低沉沙啞,充滿磁性:“他給你多少,我給你兩倍,怎麼樣?”
柏易攤開手,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我不懂翡翠玉石。”
章厲俯身,柏易避無可避,章厲的身體散發著熱量,柏易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不是香味,但卻很好聞,柏易穩住身形,雙手抓住沙發的扶手,目光毫不閃躲的看著章厲的眼睛。
“沒關係。”章厲眼中帶笑,他後退了兩步,一改剛才極具侵略性的動作和神情,忽然變得彬彬有禮起來,甚至從衣架上拿了件黑色背心套在身上。
這時候柏易才發現,章厲的後背上有一片刺青,柏易並沒能看仔細,只看見那刺青由黑灰兩色組成,像是一種動物,但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動物,更像是從不存在的野獸。
那圖案延伸到章厲的手臂,但只能從背部看見。
柏易不知道章厲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麼,但顯然他這幾年過得並不輕鬆。
章厲重新坐回床上:“你可以在我這裡選你想做的崗位。”
“我會給你最多的自由。”
柏易確實需要待在章厲身邊,此時章厲提出來,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說:“霍哥那裡我需要點時間交代。”
憑心而論,霍哥對他確實不錯,就算要走,他也要把工作交代清楚。
“不急。”章厲微笑道,“不過這段時間你可以抽空到我這裡來。”
“這麼多年沒見了,需要點時間培養默契,對吧?”
柏易:“你這幾年怎麼過的?”
章厲沒有細說,只是語氣輕鬆的帶過:“去了緬甸,一開始是採石,後來運氣好,買了幾塊石頭。”
雖然說得輕鬆,但柏易能從那平靜的口吻下聽出裡面暗藏的波濤洶湧。
當年章厲能還錢,果然是走了誰的路子,被送去了緬甸做事。
採石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尤其是在機械化還不全面的時候。
離開家鄉,被送出國,幹著只需要體力的活,日復一日的幹著同一件事。
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還債。
人的精神會在這樣的生活中一點點被消磨。
就在柏易準備說話的時候,章厲卻搶先一步說――
“剛才忘記說了。”
“好久不見。”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