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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章

晉.江.獨.發.

十八章

淺淺雨絲斜飛,豆苗兒撐著傘,慢慢跟在陸宴初身後。

既然要去他那過夜,她出門前便抓緊時間匆匆洗了個澡,只不過――

她藏在屋裡沐浴時,他就坐在外頭靜靜地侯她。

這事兒想著,多少有些臉紅。她都不敢弄出水聲,像做賊似的,把香胰潤在手巾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身子,生怕……

生怕什麼呢?她似乎也不太懂了!

兩人一前一後,陸宴初恐她跟得吃力,如一隻蝸牛般緩緩地挪。

走慢了,就容易胡思亂想,氣氛緘默,他打破沉寂:“你怎麼c了?”問著,卻不太敢回頭看她,風大,不斷將她身上那股殘留的胰香味送入鼻尖,像是荷香。

“我瞧著你也瘦了!”目光落在他背影,豆苗兒默默道。其實剛見到他時,她就發覺了,但那會兒她情緒不穩定,後又哭得狠了,實在丟人,她就不好意思再多與他說些什麼。

陸宴初步伐穩重,言語裡揉進了幾許笑意:“日日困在那考場小格子裡答題,若不瘦反倒稀奇。說起來,想到一件新奇的事情說給你聽。”頓了頓,續道,“貢院裡,一個身材壯實的考生初進考場時約兩百多斤,肥頭胖耳。孰知出來時卻彷彿脫胎換骨,身形勻稱,眉目清秀,容貌俊朗。看守軍士還當他偷天換日,是用了什麼邪術換人來作弊!”

“啊?”豆苗兒原本與他隔著一段安全距離,這會兒聽得入了迷,情不自禁追到他身後,緊張的問,“結果呢?他是不是被冤枉了?”

“哪能,他脖頸天生有塊青紫色胎記。”

豆苗兒松了口氣:“那就好,不然多冤枉!還好生了塊胎記。”想著想著,又覺稀奇古怪,那麼多肉真能這麼輕易減下去?狐疑地拔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狐疑道,“真的假的?你莫不是騙我尋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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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假的。”

豆苗兒以為自己沒聽清,呆呆張嘴:“啊?”

“我胡說八道,騙你尋開心。”陸宴初坦誠得很,他側眸望向她,嘴角笑意深了幾許。

“……”豆苗兒竟不知陸宴初會開這種玩笑,她愣怔了半晌,才氣紅了臉將手心的狗尾巴草朝他擲去,氣道,“你竟然騙我!”

狗尾巴草擦過他衣襬,滑落在地。

陸宴初瞅了眼泥地裡的青草,笑著搖搖頭,她自在了就好,在他面前哭鼻子什麼的,並不丟臉,只是看著她那時無助委屈的樣子,他心底莫名難受極了。

“你真是個大騙子!”之前他就騙了她,分明說後日才啟程,卻偷偷摸摸提前走了,現在又騙她?豆苗兒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陸宴初訕訕觸了觸鼻尖,不吭聲了。科舉是極其殘酷的事情,有人展翅鵬飛,有人壯志未酬,還有的人連命都丟了,所以,他怎麼好與她說那些事情?

過泖河,轉角入小徑,豆苗兒氣消了些,卻生出絲絲退縮之意。

去陸宴初家留宿的決定,她下得倉促。

當時他說話好聽,她暈了頭,半推半就應下。又想著他好不容易回了,她近日身子特別虛弱,若能徹夜與他離得近些,何樂而不為?

可這與上次他在她家留宿的情況不同,他人好好的呢!沒發燒人很清醒,她倒不是擔心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兒,說起來,真怎麼樣了,吃虧的也不是她啊……

豆苗兒窘迫,腦子裡兩個想法在激烈搏鬥。

一個說你不能這麼沒有原則,有沒有點廉恥心了?

一個說命都快沒了還廉恥,廉恥是啥能吃嗎?自尊是啥能救命嗎?

“到了。”推開柵欄門,陸宴初駐足,眉間堆起擔憂,“你怎麼魂不守舍?還有,不過半月,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身體不適?”

“沒。”豆苗兒回神,支吾著用應付孫大娘的說法繼續應付他,“是睡得不好。”

端詳她面色,蒼白羸弱,眼下的確有暗青,“怎麼睡不好?”

“唔,失眠,輾轉反側睡不著。”

“可請大夫了?”

“請了,說養養就好。”

陸宴初頷首,還是不解:“既沒有不適,怎麼睡不好?你可是心底藏了事,掛記著什麼?”

“算是吧!”面對他的打破砂鍋問到底,豆苗兒扛不住,她埋低了頭,佯裝專注地盯著地上一顆石子,生怕他再發問。

這種程度陸宴初當然不滿意,他想問她惦念什麼惦念得瘦成這樣,可她神情明顯透著迴避,“別問了別問了”幾個字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陸宴初嚴肅地攫住她臉,實在想不通。

她身邊無親無故,家裡的雞呀貓呀狗呀都養得肥嫩嫩,她有何可操心的?

思忖著考量著,突然福至心靈。

陸宴初面色緋紅,輕咳一聲,扭頭望向遠處青翠竹林。

“陸家哥哥,我多不放心啊!”

那句她常掛在嘴邊的話瞬間迴盪在他耳畔,反反覆覆。她是不是在牽掛惦念著他?所以才虧了身子?

收起傘,陸宴初低眉從袖口裡掏出兩個油紙包,垂首臉紅地遞給她:“往返匆促,沒有機會在集市閒逛,如今天熱,許多吃食也不方便攜帶,時間一長,在路上會餿。這是方糖,攤位擺在貢院附近,我出來經過,聞著挺香,便買了些,你試試這味道可還喜歡。”

驀地抬眸,盯著那兩包方糖,豆苗兒不敢相信:“你特地給我帶的?”

“不是,正巧經過,唔,就買了。”眸光閃爍,陸宴初否認。

癟癟嘴,豆苗兒眸中亮光暗了一半,不過也好,他若專門為她買,她吃得心底都不踏實呢!

接過兩包糖,她道了謝,拿在手上新奇地翻來覆去。

瞧她高興,陸宴初心中也歡喜。

“進屋吧!”他側身,讓她先進,“晚上你睡臥室,我在臨時書房休息,放心,被褥是離開前洗過的,我今晨才回,床榻乾乾淨淨。”

“唔。”面上一熱,豆苗兒努力自在些,她人既然都在這兒了,還扭扭捏捏做啥?或許陸宴初是不拿她當外人,才如此君子坦蕩蕩?她若再束手束腳,反顯得她不坦蕩一樣!

“陸家哥哥,你家裡有啥吃的?你這些日子風餐露宿,都沒吃過一頓正經飯對不對?哎,怪我記性差,早知道從家帶些醃肉和雞蛋就好了。”錘了錘腦袋,豆苗兒懊惱。她向來是個好哄的人,得了他兩包糖,便什麼脾氣都沒了,掏心掏肺的想對他好,“反正近,我回去拿吧!”

“不用。”她說風就是雨,陸宴初擋在門前攔她,“外面風大,我去拿魚竿去泖河釣兩條魚上來,晚上煮鍋行不行?”

“好呀,黑妹肯定舉四隻爪子同意。”

她抬手抬腳,滑稽地模仿貓咪,陸宴初失笑,忍住想摸摸她頭的衝動,他轉身去取魚竿。

兩人分工,豆苗兒到林子裡抱了個不大不小的熟南瓜,用刀去皮切碎。

蹲著生火,鼓嘴吹了幾口氣,火勢漸旺。

坐在爐子邊,豆苗兒朝內添了幾根柴,起身去淘米,準備煮易消化有營養的南瓜米糊糊。

鍋子裡慢慢鼓著泡,她抱膝打量屋內屋外,陸宴初將木屋整理得乾乾淨淨,所有東西擺得規整,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比她都講究。

好笑,豆苗兒轉頭揭開鍋蓋,粥已經徹底翻滾起來了,她得去拿個勺兒攪拌攪拌才行!起身沒走幾步,豆苗兒身子驀地晃了幾晃,那股熟悉的感覺再度洶湧襲來,令人如墜黑夜,什麼都看不清了。震驚地蹙眉,豆苗兒突然感到極端的恐懼,明明陸宴初已經……

天冷,泖河裡的魚沒清晨容易上鉤。一個時辰過去,只釣到了兩條草魚一條鯽魚。

收起魚竿,陸宴初提著木桶回家。

遠遠地,還沒進院子,就聞到了空中的香味兒。

微微一笑,陸宴初望著小木屋的方向,心底說不出的輕鬆,彷彿接連數日的疲憊與倦怠都在此刻一掃而空。

“鯽魚煲湯,另有兩條草魚,煮鍋定夠了!”推門而入,陸宴初輕笑著彙報成果,視線逡巡一圈,卻沒她身影,更無任何動靜。

“你想怎麼煮鍋?附近有個地方,每到下雨就會生出許多蘑菇,我……”

尋找著走入廚房,目光晃動,驀地定在地面上那抹淺藍色身影,陸宴初一怔,“哐啷”一聲,手上木桶滾倒在地,魚兒不斷跳躍,想逃。

“豆苗兒!”慌忙上前,陸宴初急急喚她一聲,抱起她步入臥室,他動作儘量輕柔地將她平放在床榻。

“豆苗兒,豆苗兒,趙寄書,醒醒!”陸宴初覆手在她額頭,沒發燒,身上更是沒任何傷勢。面色焦切沉重,陸宴初緊張地再喚數聲。

雙眸緊闔,睫毛如蟬羽,她依然紋絲不動。

陸宴初猛地轉身就走,去請大夫。

“陸家哥哥……”

模糊的呢喃突然響在耳畔,陸宴初即將邁出門檻的步伐瞬間折轉方向,三步並作兩步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