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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一章

晉.江.獨.發.

七一章

告假十多日的陸宴初甫一上朝,就忙成了陀螺, 晨出晚歸, 起早貪黑。

都這麼累了, 還不忘檢查她每日膳食。

他這麼在乎她, 豆苗兒暖心的同時又覺煩人。

這日清晨,天矇矇亮,等他換上朝服,人剛走, 豆苗兒就睜開精神的雙眼。起身梳洗, 她找到福寶, 二人偷偷摸摸……啊不, 是正大光明地前往將軍府。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首輔府邸裡他是老大,大家都得聽他的,但出了家門,他的手能伸那麼長?所以豆苗兒與福寶決定,午膳晚膳都在外頭酒樓飽餐一頓, 就算護衛告狀又如何?難道還能命令他們吐出來不可?

許是被禁錮久了, 又或者期待陸宴初氣鼓鼓又無計可施的模樣, 兩人坐在馬車上都出奇的興奮。

“娘, 等爹回來秋後算賬, 您可得護著我。”福寶甩著腿,心安理得道,“我可是陪您出去看慕春姐姐的。”

豆苗兒瞅他一眼, “不是你急著要去看慕春姐姐嗎?你還小,娘不能讓你單獨出門,所以娘必須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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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著了急,晃悠的雙腿陡然止住,瞪大眸子盯著她,不可置信道:“娘,您怎麼能這樣對待福寶?”

“你爹一向寵你,不會對你怎樣。”豆苗兒哄他,“等這事兒過了,娘送你一套竹雕的文房四寶如何?”

“先生教導,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更不能因為賄賂而做出違背道義的事情。”福寶晃著腦袋,正義凜然,“因此,娘,恕福寶不能答應您的請求。”

豆苗兒無語地扭頭望向窗外,得,她整天聽陸宴初唸叨這些便夠了,現在居然還要聽福寶給她講道理?她這是多慘,才招惹上這這兩位大爺和小爺……

“娘。”見豆苗兒不理他,福寶跳下來抱住她腿,調整策略,小嗓音撒嬌地不停喚她,“娘,娘,娘……”

豆苗兒實在受不住,敷衍地點點頭。自我安慰,反正量他陸宴初也不敢拿她如何?

馬車一路軲轆軲轆行駛,很快抵達將軍府邸。

沈將軍不在家,婢子引著母子二人行去後院。

路上豆苗兒向婢女打聽沈慕春的病情,心裡有了底,隱隱又覺不對勁。

得知豆苗兒帶著福寶過來,沈學成飛奔出院子迎他們,然後與福寶親親熱熱的說話聊天。

兩個小夥伴大半月未曾蒙面,都牽掛得緊,嘰裡咕嚕急著互相分享彼此的新鮮事,手舞足蹈,格外興奮。

豆苗兒好笑地聽著,帶著他們一起去找慕春。學成看起來依舊活潑,想來慕春身體還好?或許真如陸宴初所說,是沈臨邑不願在她養傷之際叨擾,所以才以這個理由推脫?

“你姐姐近日都在忙些什麼?”豆苗兒問。

暫停與福寶的交流,沈學成抽空回她:“沒做什麼呀,爹讓姐姐近日少出門,她上次染了風寒,許是未愈,這大半月經常頭昏。御醫說肯定是傷了元氣,因此才會幾次暈倒,得好好靜養才行。”

頷首,豆苗兒不問了,讓兩個孩子好好敘舊。

小半盞茶功夫,就到了沈慕春居住的院落。

婢子通傳一聲,沈慕春大大方方出來相迎。

福寶一向對她喜歡得緊,立即湊過去關懷一番,倒把豆苗兒要說的話說了個乾淨。

沈慕春拍拍他腦袋,身為主人,似模似樣地帶他們在庭院綠蔭下小坐,令婢子沏上熱茶,端來糕點,十分周到。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好奇心重,不過片刻,兩人拿了糕點就待不住的一前一後跑遠,要去林子裡挖寶。

幾個奴僕緊緊跟上,豆苗兒很是放心。

捧著熱茶,豆苗兒坐在石桌旁細細打量她面色,確實不如以前紅潤,臉頰消瘦了些:“聽說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怎麼了?”

“沒事,上次受了寒,還沒好全,倒是趙夫人身上的傷……”沈慕春不以為意地擺手,日及此處,旋即氣得胸脯上下起伏,怒不可遏地拍了下石桌,聲音洪亮,“當時我要在現場,一定要把陸家那小子揍得遍地找牙。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幸好惡有惡報,那小皇帝還算靠譜,也算替你們出了口惡氣!”

豆苗兒忙示意她喝口水平息情緒,大喜大悲對身子並不好。

望著她氣得臉頰緋紅的模樣,豆苗兒又覺好笑,她一口一個小子,還小皇帝,說得她好像很大似的。

“我已沒有大礙,明日讓學成來與福寶上課吧!不礙事兒。”豆苗兒想起來道。

“好,等爹回來,我先與他商量商量。”

豆苗兒頷首,兩人話了些家常,她略不好意思地轉到親事上。

沈慕春為人爽朗,提及女兒家私事,完全沒有扭扭捏捏,她撇嘴道:“見過兩次,人看起來挺好欺負的。”

“那你是比較滿意?”

“滿意?”沈慕春無所謂,“隨便吧,反正我爹說,我嫁給誰都是我欺負人家,一個勁兒讓我多收斂些性子。”

豆苗兒輕笑出聲:“你爹是對你過於苛刻。”她頓了頓,“我聽別家夫人們提及,說世子品性良善為人謙遜有禮,如此看來,只要你願意,這也算一門好親事。”

“我不願意。”抬眸望向遠處,沈慕春小口啃著糕點,語氣平淡,“但那又如何?爹說,別人都是這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打聽許久,再沒有比世子更好脾氣又出息的男人,我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

豆苗兒抿唇,眸中閃過一絲掙扎。

她自小在泖河村成長,小門小戶沒那麼多規矩,後頭又無家人拘束,她的親事她自己做主,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絕對不能委屈自己。

但她只是個特例,離開泖河村後,直至現在,她知道越是大門大戶,規矩越多。

倘若爹孃在世,她或許與陸宴初都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她又能對慕春說什麼呢?

“爹說,他想在離開京城前看我辦完親事。”

豆苗兒扯扯唇,自是看出她的意志闌珊,只能寬慰:“等成了親,接觸多了,或許你就會喜歡世子。”

“喜歡?”沈慕春託腮,指腹輕點臉頰,陷入思考。

與此同時,福寶與學成在將軍府玩的不亦樂乎,壓根不想走。

母子二人順其自然留下用午膳。

四人落座,看著滿桌豐盛的美食,福寶十分感動,捧著碗大塊雲翳,直嚷嚷著晚上也不要走,他再也不想喝那些湯了。

豆苗兒哭笑不得,深以為然。

用完午膳,沈慕春去內室洗漱,人掀簾入內,不過須臾,便聽婢子一聲驚呼。

外面的豆苗兒並兩個孩子急急闖進去,婢女正跪在暈倒的暮春身邊,想把她攙到床榻。

忙搭把手,眾人慌亂安置好沈慕春,令奴僕去請御醫。

閨房內,沈學成趴在床榻哭鼻子,福寶也不停揉眼睛。

豆苗兒儘量保持冷靜,蹙眉問她貼身婢女,才知御醫換了好幾個,針對她的病情,都是同樣答覆,說沒有大礙,無非身虛體弱血氣不足之類。

站在不遠處,等御醫過來的同時,豆苗兒無計可施地怔怔望向榻上的沈慕春。

腦中恍恍惚惚的,突然生出個荒誕的想法。

卻又感到不可思議。

當初她也這般認為自己不過是身體羸弱,休養不夠。孰知卻是……

御醫極快到來,放下藥箱,診脈,一番忙碌,依舊是那番說辭。

也是,畢竟這些症狀,確實就像虧了身子似的。

送走御醫,豆苗兒等了會,不見沈慕春清醒,便暫時將福寶留在這裡,決定先回一趟家。

一路面色嚴肅的催促馬伕快些,豆苗兒迅速拿了木念珠,再度折回將軍府。

果不其然,一入府邸,就感覺腕上念珠有了反應。

但這暫時並不能說明什麼。

枯坐著等沈慕春清醒,豆苗兒不停思索著這件事的可能性。

或許她應該寫封信,加急送入揚州,請道徵大師親自走一趟?時至今日,她依舊記得道徵大師當年的言語,他說這邪術分明已失傳數百年,既然突然現了世,那害了她的人與慕春會不會是同一個?自然,這個假設的前提是先確認慕春究竟有沒有被奪福。

足足昏迷三個多時辰,沈慕春才在眾人期待下幽幽轉醒。

天色漸暗,豆苗兒仔細打聽這陣子她的病情與症狀,直至前廳奴僕傳訊,道是首輔親自來接她與福寶,馬車就候在府外。

豆苗兒告辭,聲稱擇日再來,然後滿腹心事地牽著福寶離開。

一路無言,福寶皺著眉頭,受氛圍影響,很是掛念慕春姐姐的身體。

兩人出府,上馬車。

一家三口沉默無言。

陸宴初繃著臉,雙臂環胸,看看福寶看看豆苗兒,等著他們自行認錯。

孰知等了又等,竟毫無動靜。

他清嗓咳嗽一聲,擺出譜:“你們今日是不是過得很愉快?”

福寶覷向娘,訕訕答:“還好還好。”又迅速報告道,“爹,慕春姐姐真病了,中午暈倒了好幾個時辰,娘和福寶可擔心了。”

聞言蹙眉,陸宴初不好再擺臉色,“怎麼回事?”

“不知道。”

陸宴初只好問豆苗兒:“她怎麼了?”

愣了下,豆苗兒遲鈍地望向他雙眸,緩慢答:“說是身虛體弱氣血不足,但有些奇怪……”

“是奇怪。”陸宴初低聲呢喃,“不如再請幾個御醫瞧瞧?以免落了病症,卻沒診出來,這時間一久,怕是有些麻煩。”

敷衍地點點頭,豆苗兒面色糾結,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回到府邸,她馬不停蹄寫信,當晚喚來李韜,將信匆匆送去揚州。

她的舉動自然瞞不過陸宴初眼睛,卻沒過多盤問。

因著慕春生病,陸宴初自然不好將她留在府邸調養身子,叮囑她幾句後,便徹底放養了。但每日一湯卻改到了晚膳,由他親自監督執行,豆苗兒心底擱著要事,哪有閒情與他抬槓計較,喝得煞是痛快。

絕對有貓膩。

陸宴初眯了眯眸,決定暫且按兵不動,暗暗觀察她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接連四五日,豆苗兒在將軍府與首輔府邸之間來來回回。

原先只是懷疑,如今竟有了幾分把握。

慕春的症狀,彷彿與她當初如出一轍。

從揚州上京雖簡便,卻要耗時數日。

苦等七八天,道徵大師終於來了。

一刻都等不得,豆苗兒帶著他調頭就去將軍府,八字一合,面色一瞧,可不就八/九不離十嗎?

不敢立即跟慕春言明,豆苗兒沉重地帶道徵大師回到府邸。

兩人闔門,在綠韶院陸宴初的書房內商議。

“大師曾說,邪術失傳已久,況且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得逞,可我與慕春又怎麼會?能確認是同一人所為嗎?”

道徵大師神色疲憊,連日趕路,他整個人狀態都有些恍惚,喝了半杯茶,稍微提神,他坐在椅上暫歇,嘆氣道:“幾百年都沒出現,老衲自是以為當年銷燬的很徹底。至於是不是同一人,老衲也說不準,只是這人恐怕並不敢大肆宣揚?因此,是同一人的機會很大。”

“慕春差不多已訂下親事。”顧不得找出始作俑者,豆苗兒提到另外個嚴峻的形勢,不停地書房走來走去,“我實在擔心她,所以私下找了個機會,基本確定,她那位未婚夫卻不是什麼天生福運之人。”頓時有些難以啟齒,豆苗兒愁容滿面,“大師,除卻那個法子,還有沒有旁的解除邪術的方法?”

道徵大師搖頭:“天地陰陽,互為彌補。老衲實在愚鈍,只聽從前的老方丈無意間提及過幾句,因覺得稀奇,所以年輕時查過些殘頁,但……”

豆苗兒不知如何是好:“倘若能找出那人呢?”

“自然可行。”

可找出那人哪有這麼簡單?豆苗兒急得心煩意亂。徘徊良久,她明白徵大師連日趕路實在辛苦,便讓奴僕領他去準備妥當的客房歇息。

陸宴初早已回府,因豆苗兒二人霸佔了書房,他只好去福寶房間,在燈下教孩子寫字。

“你娘近日是不是有些古怪?”埋頭附耳,陸宴初與孩子悄悄打探訊息,“那位道徵大師……”

福寶抬頭,認真地盯著爹,恍然大悟道:“哦,大師福寶見過的,福寶生病時,娘帶大師到書院,然後福寶就和娘上京了。”

自然聯想不到這兩者之間的關係,陸宴初皺眉。

時辰不早,怕熬壞孩子眼睛,陸宴初抱著福寶去洗漱,哄他睡下後,他回到寢房。

內室悄然無聲,一盞青燈幽幽泛著橘色光暈。

陸宴初輕手輕腳踏入門檻,視線逡巡,看見她託腮坐在長椅。

“怎麼了?”站在她背後,陸宴初不由擔憂的問。

嚇了一跳,豆苗兒猛地挺直脊背,扭頭望向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受驚的樣子。

陸宴初狐疑地坐在她對面,面色略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豆苗兒眼眸飄忽,訥訥道:“就是……”

“就是什麼?”

“擔心慕春。”

陸宴初定定望著她眼睛,知道她一定在說謊,她這幅心虛的樣子真是藏都藏不住。

“洗洗睡吧!我困了。”豆苗兒生怕他問東問西,猛地起身,往床上躲。

關於此事,她自然心虛。

畢竟扯上慕春,就會連帶著扯出她以前的那些陳年往事,無論他們現在如何,要提及過往,她終是心虛,陸宴初少不得生氣。

用被子蓋住頭,豆苗兒盯著半空,敏感察覺陸宴初在站床畔站了好一會兒才走。

松了口氣,豆苗兒擦了擦額頭冷汗。

彷彿躲過一劫。

約莫一盞茶,床榻邊微微往下凹陷,是陸宴初沐浴回來。

豆苗兒用力閉上雙眼,裝睡。

側眸盯著昏暗中她朦朧的輪廓,陸宴初怎麼睡得著?他眸色一暗,不懂她這些日子心驚膽戰究竟是為什麼。

為了沈慕春?

深吸一口氣,陸宴初囁嚅唇瓣,想讓她別裝了。

忍了忍,忍了下去。

睜眼到夜半,陸宴初起伏的心緒漸漸平靜,將所有有關的線索試探著串聯在一起。他只能確定一件事,道徵大師的到來,絕對另有深意。

究竟是什麼事,才能讓她竟然守口如瓶,連他都不能說?

不得不說,陸宴初十分介意。

整夜未眠,到了上朝的時辰,陸宴初掀被起身,坐在床畔盯著她看了半晌,心知肚明,她昨夜也沒怎麼睡著。

既心疼又生氣,陸宴初冷臉離去,腳步聲比往日沉重。

待一切動靜消逝,豆苗兒緩緩睜開雙目。

怎麼辦?要坦白從寬嗎?

輾轉反側,牽扯到傷口,她“嘶”了聲,忍痛起身。

道徵大師醒得早,待男主人陸宴初離去,便候在綠韶院簷下等她。

豆苗兒遣退婢子,在她們視線範圍之內,與道徵大師坐在涼亭下說話。

“施主沒有向首輔提及過此事?”

豆苗兒訕訕然:“我……”

瞭然於心地睨向時不時朝此處投來目光的婢女們,道徵大師嘆氣,提點她道:“施主心浮氣躁,首輔想必已經瞧出了端倪。而且老衲突然冒昧造訪,似乎也引起了他的懷疑。”

一語中的,豆苗兒閉上雙眼又睜開,她明白,陸宴初只是關心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