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南楚街頭, 處處掛著白幡,國主死了, 但南楚百姓臉上卻找不到半點哀慼的模樣,反正那位國主存在的意義, 對他們而言就是:要修別宮了?加稅!要過生日了?納貢!後宮的女人看膩了?選秀!
雖則如此, 但對國主的死, 他們也沒有多少欣喜,誰不知道那位正準備登基的太子爺, 和國主幾乎是一個模子造出來的, 只看他胃口比國主大還是小了。
唯一值得他們津津樂道的,卻是國主非同一般的死因。
楚王死的很不光彩。
事情要從楚王逛廟抽籤開始說起,楚王在廟裡抽到一支寫著“香醞尋仙客, 靈峰問梵流”的神秘古籤,還未解出來,那籤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接著楚王按照籤中的指引, 找到了傳說中的仙人。
故事到這裡還算正常,在所有人心中, 這無非就是又一個“得道高人”想要巴上楚王的手段罷了,可接下來,劇本就變了。
那仙人在驚鴻一瞥之後, 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楚王想盡辦法都尋不到他的蹤跡。直到有一天,楚王一時興起, 帶了人去茶館坐坐,那戲臺子上,有個畫的面目全非的花臉,唱了一小段就下臺了,楚王正感覺有些怪異的時候,身邊內侍忽然迷惑道:“那花臉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呢,可奴才也不認得什麼戲子啊!”
楚王猛的一驚,這才忽然想起:那花臉看著他的眼神,和那仙人簡直一模一樣!一樣在意外中帶著幾分不悅不喜。
接下來,是鋪天蓋地的找。按說以楚王之力,想在楚都找一個有名有姓,知道身份容貌的人,應該再容易不過,可是上天似有意考驗他一般,竟屢屢錯過,直到最後才在一條畫舫上見到了那位名為柳郎的風流浪子。
旁的“得道高人”見到楚王,無不鼓吹自己道行如何驚人,這位倒好,他直接不認。
他不認,楚王也不敢逼迫,每日各種辦法討好,雖柳郎依舊自稱是凡夫俗子,但被這樣殷勤相待,還是對楚王有了些好感。有一日,楚王當著他的面服丹,柳郎便開口說了一句:“這種東西,還是少吃的好。”
楚王見柳郎終於開口,頓時大喜,連連說自己如何如何虔誠,供奉多少高人云云,見柳郎無動於衷,又鼓吹他手中的丹藥如何如何神奇,想務必激起柳郎的好勝之心。
果然柳郎再度開口,冷笑一聲道:“處子血、紫河車,血、怨、淚聚齊,陛下金龍都被汙的睜不開眼了,竟然還不知悔改嗎?何況這東西原就是害人之物,你若不信,回去隨意找二十丸餵給雞羊,且看看下場罷!”
然後拂袖而去。
楚王又驚又怒,想起仙人那日說的“血怨金龍”幾個字,回到宮裡,趕緊令人取了剩下的丹藥來試。那東西原就加了水銀硃砂這些吃不得的東西,且為了迷惑楚王,還放了興奮、催情的藥物,一次二十丸,這些小動物如何能受得了?是以才片刻時日,吃了丹藥的山羊就七竅流血而死。
楚王大怒,親自帶人去了道觀,直接用那些得道高人們試藥,結果躺在地上的十幾具屍體,嚇得他腿都軟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找到柳郎,求他救命。柳郎被他纏的無法,終於答應替他煉一爐藥,替他除了先前的丹毒。
南楚國庫的天材地寶用了無數,終於練了足足上百粒藥丸出來,可柳郎就給了楚王十顆,說九數為極,凡夫俗子最多只能吃九顆,多吃恐遭不測。
仙人煉的丹就是不一樣,吃了神清氣爽,彷彿年輕了十歲一般,可問題是,九丸吃完以後,楚王難受的抓心撓肝,去問柳郎,柳郎說過幾日自然就好了。可楚王哪裡忍得了幾日?實在熬不住將最後一丸也吃了,那個舒服啊,彷彿羽化昇天一樣。最重要的是,什麼恐遭不測?根本屁事沒有!
可是藥已經沒了,剩下的都在柳郎手裡,楚王幾番央求不得,眼睜睜看著柳郎將那仙藥如同炒糖豆似得吃著玩兒,頓時惡從心頭起,一杯毒酒要了柳郎的命,親手從他懷著取了藥,當下便吃了一粒。
當他舒服的□□(別懷疑,那就是毒1品+慢性毒1藥)的時候,忽然看見本該已經死掉的柳郎站了起來,對他嘆了口氣,轉身走的無影無蹤。
從此之後,世上再無人見過柳郎其人。
而楚王,在又吃了三粒丹藥之後,終於一命嗚呼,臨死前還叫著“柳郎救我”,卻到哪裡去找柳郎?
這故事,被越傳越廣,越傳越離奇,但無論怎麼傳,最後的結尾,卻離不開報應二字。
然而這故事卻還沒完,楚王過世的第四十九天,即將登基的楚太子,忽然就死了,且死狀同楚王一模一樣。
有人說,是太子原先也服丹,所以也服了仙人的仙藥來去除丹毒,同樣忍不住多吃了幾顆,才一命嗚呼,也有人說,這是仙人留下的詛咒,凡是登上楚王之位者,都將不得好死……
皇帝和太子先後離奇過世,理應是最轟動的事了,但這次,卻很快被另一個訊息完全蓋住了風頭,那就是公子琴歌用五千烏合之眾,大破齊人兩萬精騎。這訊息讓窩囊了很多年的楚人,興奮莫名。
傳言一開始還算正常,什麼劍法無雙,以一敵百,料事如神……等到後面,卻是越傳越離譜,連身高九尺、力大無窮、生撕獅虎的話都來了,後面更是轉化為某某星下凡、某某神歷劫的版本,儼然是又一個柳郎。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會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對一個從未見過,並不瞭解的人,莫名狂熱。
當楚國百姓們為此津津樂道、與有榮焉的時候,又一個訊息傳來,如同晴天霹靂,驚的南楚上至朝野,下到百姓,頓時鴉雀無聲。
西秦和北齊兩國,打著打著忽然握手言和,分頭衝南楚來了——他們這是發現再打下去誰也奈何不了誰,所以決定一起把南楚瓜分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秦齊兩國兵臨城下是事實,而且還來勢洶洶,一開始便連下三城……或者是因為楚人猝不及防、應對不及之下被破門而入,或者是因為守城的官員望風而逃,剩下的人無心抵禦,總之直到攻到第四座城時,才有楚將組織起了有效的抵禦,局面暫時得以控制。
外面打的不可開交,誰也不知道這薄弱的防線什麼時候會被打破,可王公貴族卻還在為了皇位鬥得你死我活,南楚百姓對皇室絕望之餘,不自覺就想起了如今名滿天下的公子琴歌,對他的呼聲越來越大。
要打,他曾大破齊兵。
要談,秦王對他情深一片。
如今的局面,除了公子琴歌,還有誰能解的開?
二皇子易安帶著琴歌秋韻,便是在這樣的呼聲中,進了楚都。
原本還想將秦齊入侵的理由扣在易安頭上的貴人們,在看見琴歌身後揹著的巨劍之後,默默閉嘴……不管怎麼樣,琴歌這個時候回楚,總歸是一件好事兒,別的不說,把兩國聯軍先退了吧!
“我是殿下的侍從,”琴歌等一干人好話說盡,許了數不盡的好處之後,才開口,道:“殿下說打,我就去打,殿下說談,我就去談。”再無二話。
於是眾人扭頭去找易安,易安連連搖頭,說這等大事,豈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了主的?
這群人在這上面都是人精,對這句話幾乎是秒懂,雖然易安不是嫡子,雖然易安身上有著抹不去的汙點,但現在誰還在乎這個?
於是易安回到楚都的第二天便黃袍加身,登基為帝,第三天,琴歌同楚使一起趕赴邊疆,第九日,琴歌孤身前往城外臨時搭起的帳幕,第十日,楚使和秦齊兩國使者會面,僅僅一日就談出了結果。
大秦的條件很簡單,已經打下來的三座城池,日後歸大秦所有——這個條件簡直就跟沒說一樣,楚人想都沒想過讓他們將這三座城池交還:笑話,主動求饒的一方,有什麼資格讓對方將已經吃進嘴裡的肉吐出來?只要對方不繼續吃下去,就謝天謝地了啊!
而大齊的條件更簡單,他們不要錢不要地不要糧,只是開了長長的一份名單,說大齊民風彪悍,百姓野蠻未開化,要求名單上的這些人,入齊國為民,替他們教化百姓。
名單外的人,對它一點意見都沒有,齊國要的人雖不少,可是對於南楚千萬百姓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帶走就帶走吧!對名單內的人而言,卻是晴天霹靂。
若齊人要的是貧民百姓,或者是一些普通的讀書人,南楚的達官貴人們都會一口答應,可問題是,他們要的,是自個兒啊!這、這怎麼能行?
那名單上,要不就是位高權重的南楚貴人,要不就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宗族,要不就是權傾一方的地方豪雄,而且齊人要的不是一個人,他是一族一族的要,而且還特別提醒一句,莫忘了帶上全副身家。
眾人哭訴到易安跟前,易安很輕易的認出當初就是這些人,一力要求他入秦為質,是以只有冷冷的一句話答覆他們:“連寡人都可為了南楚,入西秦為質,你們比寡人身份貴重不成?”
誰敢比國主更貴重?易安這邊走不通,他們開始各種或積極或消極的抵抗,南楚雖然有國主,但權利卻常年被這些世家大族把持,他們的實力加起來,顛覆整個皇室也綽綽有餘,然而這一次,他們卻沒掀起什麼風浪。
沒有人站在他們這邊。
在外,齊王施壓,說國書上三國國主都已經畫押,這些人已經是大齊百姓,若十日內看不見這些人,他會親自帶人殺進去,屠盡叛民。
在內,國主易安視他們為眼中釘肉中刺,百姓對這些壓迫了他們幾百年的豪門貴族毫無好感,希望他們越倒黴越好,而琴歌,則趁著這個機會,將南楚軍權握在了手中,對他們虎視眈眈。
換了任何一個時候,哪怕琴歌真有萬夫不當之勇,想要取得兵權也要耗費大量時間,但如今卻不同,因為南楚國主和太子先後離世,南楚高層原就亂成一團,而當這些人出現在齊人的名單中時,更是全國都亂了起來。南楚上上下下大小官員,身上大多烙著某些人的烙印,如今主子要被送去大齊了,他們該何去何從?是忠心護主還是明哲保身?正惶惶不安的時候,琴歌強勢出現——他手上握有易安聖旨,又得最底層士兵支援,加上劍法無雙,不聽話的,直接一劍斬成兩半,半點兒風浪也沒激起來,就掌握了整個南楚大部分兵權。
琴歌兵權在手,這些人便再沒了蹦躂的餘地,半個月之後,琴歌站在道旁,目送數千楚人排成長隊,緩緩走入齊人隊伍,而齊人,則對著他們帶來的大筆金銀玉器糧食流口水。
“琴歌!”
一聲蒼老的厲喝響起,琴歌偏頭,躲過一隻布鞋,扔鞋的老人老淚縱橫,顫抖著手指著他怒罵道:“琴歌,你這是賣國!賣國啊!你這是,要斷了南楚的根啊!你就不怕留下千古罵名,你就不怕死後不容於列祖列宗嗎?”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們這些人,也算是南楚的根?我南楚的根,是在地裡辛勤耕種的農民,是織布、建房、打鐵的工人,是刻苦攻讀的士子,是流通有無的商人……而不是你們這群盤踞在南楚百姓頭上吸血的水蛭!我承認你們有千年傳承的底蘊,可是,我們南楚,除了你們這些以爭權奪利、把控朝政、魚肉百姓為目的的名門世家,也有真正以耕讀傳家千載的名流,你們這些人,我們不稀罕!”
老人目眥欲裂:“琴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琴歌微微一笑,死的好不好,他還真不在乎。
“琴歌,”熟悉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琴歌回頭,便看見秦鉞牽著馬站在他身後。
“秦王陛下?”
秦鉞嗯了一聲,低聲道:“我今日啟程回秦。”
琴歌翻身上馬,笑道:“那我送送你。”
“好。”
兩人騎馬慢行,等越過人群,便開始策馬飛奔,一路無話,只有呼呼風聲響在耳側。秦鉞落在後面一步,看著身側神采飛揚、肆意馳騁的少年,唇邊眼角帶上揮不去的暖意。
真希望,這便是一生……
然而,再遠的路都有走盡的時候,少年望著遠處的城樓的影子,慢慢停下馬,回頭笑道:“前面便是大秦了,我就不送了。”
秦鉞在他身邊停下,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要這三座城。”沒了這三座城,他們是不是可以走的更遠一些?
琴歌笑道:“若讓陛下空手而回,打仗豈不真的成了過家家了?陛下的萬千子民,只怕真要當了陛下是昏君了。”
秦鉞笑道:“他們只會罵寡人無能,三座城池,也沒能換到一個琴歌。”
琴歌搖頭失笑,這還真是秦人會說的話。
秦鉞目光從琴歌臉上移開,落到遠處的城樓上,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傷感,口中道:“寡人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讓齊耀乖乖聽話的?”
琴歌笑道:“他心虛呢,回楚的路上,他沒少找人招呼我。我答應他,只要不在戰場上,我絕不對他出手,他就答應了。其實他也沒有吃虧,那些人帶的金銀糧草遠比他打一場勝仗能繳獲的要多得多,而且這些人,會種地、懂詩書、能治國,這些人,難道不是大齊最需要的東西嗎?”
秦鉞道:“你可知道,你做的這些,對南楚的影響甚至比改朝換代還要大。”
琴歌的目光落到遠處,哈哈一笑,道:“改朝換代?那有什麼意思?”
秦鉞一愣。
不等他想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琴歌忽然開口道:“秦鉞。”
聲音很輕,還帶著少許傷感。
秦鉞愣愣看向琴歌,這少年往日只有在怒極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名字,這般平平靜靜叫他,卻是第一次。
“我快要死了。”
秦鉞呼吸一窒,疼痛在眼中蔓延,喉結上下起伏了一下,重重閉上眼睛,聲音低的有些模糊:“……我知道,我知道。”這少年身體早已破敗,林谷一場惡戰,又損了他多少壽元?
他不敢睜開眼睛,怕有東西會奪眶而出。
“所以,如果接到我死訊,”琴歌道:“什麼都不要做,可以嗎?”
許久之後,琴歌才聽到秦鉞暗啞的聲音:“……好。”
琴歌從懷中掏出幾張素箋,上面的字跡灑脫剛勁:“這是你要的文章,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不是這個,但是,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留給你……我本想著,等我……既然遇到了,就自己給你吧!”
見秦鉞僵硬著身子不答話,更沒有伸手來接的意思,琴歌將素箋塞進他手心,緩緩道:“保重。”
扯動韁繩,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秦鉞聽到蹄聲,才驚醒般睜開眼睛,看著少年的背影漸行漸遠……
……
幾聲犬吠傳來,琴歌微微一笑,驅著馬轉進山谷,果不其然看見韓樸和餘生兩個正坐在溪邊烤肉,旁邊幾隻小狗兒急不可耐的擠來擠去。
琴歌下馬,走到兩人身邊,笑道:“也有像你們這樣當侍衛的,溜號一個比一個快。”
韓樸嘻嘻笑道:“與其跟在你身邊當擺設,倒不如烤幾塊肉給你填肚子……諾,最美味的後腿肉,專給你留著!”
琴歌笑著接過,咬了一口道:“味道不錯。”
撕下一條想和自己的寵物分享,卻是一愣:“咦?我家小五兒呢?”
韓樸有些心虛的看了他一眼,道:“剛被秦王的人搶跑了……”
琴歌將本來準備餵給小四的肉報復性的塞進自己嘴裡,引得小東西一陣嗚咽,冷哼道:“怎麼不見搶你的老大小四?我不信他的人能認出哪只狗兒是我的!”
韓樸道:“我說你別這麼小氣行不行?林谷一戰的時候,你是沒看見秦鉞緊張的那樣兒,我看著都……你倒好,連一隻狗都捨不得給人家。”
餘生比較厚道:“公子,要不,我家小三兒給你?”
“算了,”琴歌擺擺手:“你們自己留著吧!”
說是你的我的,其實都在一處養著,只可憐他家小五,以後就是孤零零的一隻了。
琴歌吃了一隻兔腿,又扯了一隻雞翅膀啃著,道:“你們兩個,以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什麼打算?”韓樸含著肉,聲音模糊不清:“跟著你咯!”
餘生手裡捏著雞腿,看向琴歌,他雖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清楚:他這輩子,唯一自己做主的一次,就是帶著這幾隻狗兒,千里迢迢來南楚找他。
“那麼,”琴歌摸著下巴,道:“不介意我來安排你們的人生吧?”
餘生嗯了一聲。
“廢話!”韓樸終於將肉咽了下去:“我這條命,不是早就賣給你了嗎?”
琴歌微微一笑,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又辣又嗆的味道直衝咽喉,琴歌猝不及防之下,被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笑罵道:“缺德的小子,水壺裡裝酒!”
韓樸哈哈大笑:“這不還是你教我的嗎?”
……
接下來的日子,琴歌很忙,他沒有回京,而是將整個南楚都轉了一遍。
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但他手段卻粗暴之極,仗著手中的劍和底層百姓對他的莫名狂熱,還有一張本該早已作廢的“便宜行事”的聖旨,一路上遇到魚肉鄉鄰的地方惡霸、搜刮百姓的貪官惡吏,只要查明,或殺或廢,家產統統收繳,發還原主,還有先前被送去大齊的高門世家留下的大片土地,也被他分給了最底層的百姓……
這個因為七成高層被遣送去齊而亂成一團的南楚,被他快刀斬亂麻的梳順、理清。
如果說,先前南楚百姓對他不過是心中沒有寄託之後盲目的崇拜,而今卻漸漸的變為了發自內心的尊崇和感激。
到後來,琴歌所到之處,百姓蜂擁而至,以至萬人空巷,百姓或為訴冤或為陳情,或者只為看看這位名滿天下的公子琴歌,給他磕個頭、請個安。
“西秦有強將,北齊有鐵騎。南楚出琴歌,秦齊寂無聲!”這首兒歌,便是牙牙學語的孩童,也能倒背如流。
倏忽半年過去,沒有納貢、沒有選秀、沒有惡霸欺凌、沒有貪官壓迫的南楚百姓,迎來了他們有生以來最舒心的一個新年。
然而歡欣中也帶著些許陰霾:琴歌公子千好萬好,可惜身體太差,時常咳血,聽說情況越來越嚴重,也不知道……
琴歌在新年的鞭炮聲中踏入楚都,迎接他的,除了滿城百姓還有易安帶著的滿朝文武……站在易安身後的官員,一色的新鮮面孔,但他們看著琴歌的眼神,皆是狂熱。
齊人的那份名單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如無琴歌,這南楚朝堂不知道還要被那群老家夥把持到什麼時候,他們這些人,便是有志、有才,也只能看著南楚上下,一天天糜爛下去。
當日,琴歌在他從未住過一日的府邸住了下來,又歇了兩日,便是大年三十,宮中大宴,楚王易安早早便派了人來請。
琴歌第一次入宮,帶著韓樸和餘生兩個隨著內侍走了好一陣,才到了地方,琴歌皺眉道:“夜宴在這裡?”
地方太小,人也太少,就算尚未到時辰,群臣還未趕來,也不該連往來侍候的宮女內侍都不見一個。
內侍笑道:“不是,宴會在前面呢,陛下想先見見公子,和公子敘敘舊。”
又看看韓樸二人:“兩位……”
琴歌道:“你帶他們在附近坐坐吧!”將背上的巨劍取下,遞給餘生。
內侍連連應了,替他開門,道:“陛下在裡面等著您呢!”
琴歌點頭進門,轉過屏風入了內間,便看見了易安。
時值寒冬,宮裡火卻燒的很暖,易安一身單衣坐在炕上,他前面的炕桌上擺著小幾,上面擺了幾樣簡單的酒菜。
“你、你來了?”易安似有些醉了,臉頰微紅,醉眼朦朧,見琴歌進門,招手道:“來,過來陪、陪我喝一杯……”
見琴歌雖靠近卻並不上塌,易安支起身子,伸手拉他的衣袖:“琴歌,來……過來……呃!”
易安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前跌來,琴歌下意識伸手去扶,一個火熱的身軀便落入懷中。
易安醉的不輕,整個人無力的靠在琴歌身上,素白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防止自己滑落,他的唇挨著琴歌的耳廓,急促的喘息著:“琴歌……琴歌……陪我……我……”
落手處是纖細柔軟的腰肢,脖頸耳廓被熾熱的氣息籠罩,琴歌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體溫迅速上升,整個人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的微微顫抖起來……
琴歌抬手,按在易安肩頭,易安身體微僵,順從的被他扶著躺在炕上,卻見琴歌替他蓋上薄被,道:“陛下醉了,先休息一會,臣待會再陪陛下喝酒。”
轉身大步離開。
易安閉著眼睛毫無反應,似已睡著。
琴歌出門,會和韓樸、餘生,找人帶他們去了前殿宴席,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見琴歌進門,無不露出驚喜之色,紛紛起身相迎。琴歌三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落座,接下來不斷有人過來寒暄,也有人厚著臉皮佔著地方不肯離開,直到易安進門,圍著他的一群人才戀戀不捨的回到座位。
國主祝詞,開宴,歌舞助興。
酒過三巡之後,離席敬酒的人漸漸多了,來琴歌席前的人更是源源不斷。琴歌好酒,不管誰來,皆是一飲而盡,他記憶力極好,這些人的過往他早便查過,且他們的上位也有他部分功勞,是以和誰都能說的上話。
等敬完酒回席,這些朝臣心中原本只有八分的崇敬也變成了十二分的激動:原來琴歌公子記得我是誰,連我何時啟蒙、師承何人都知道!等找到空子,一定要再去敬一杯!
正熱鬧著,忽然從上首傳來幾聲咳嗽,注意到發出聲音的是國主身邊的內侍之後,眾臣知道是國主有話要說,忙安靜下來。
“琴歌,”易安道:“你護送寡人回楚,後又退去強敵,替寡人巡守天下,除奸佞、平民憤,甚是辛勞,今日寡人也敬你一杯。”
琴歌舉杯道了聲不敢,正要仰頭喝下,易安抬手阻止,從內侍手中接過酒壺,親手斟了一杯,道:“我知道你愛烈酒,這是寡人特意為你尋來的蒸酒……秋韻,替寡人賜酒。”
秋韻上前,將酒壺酒杯放入托盤,送到琴歌身前。
琴歌接過酒杯,還未說話,耳中忽然傳來極輕極快的一聲:“別喝!”
琴歌一愣,目光落在秋韻臉上,秋韻低頭不看他,聲音壓的低低的,帶著幾分哀求:“別喝,琴歌,別喝!”
琴歌微微一笑,令人又取了一個酒杯過來,斟上一杯,交給一旁內侍,道:“陛下身為南楚國君,臣正愁沒有東西可以敬獻,這蒸酒又稱琴歌酒,臣就借花獻佛,敬陛下一杯,望陛下不要嫌棄。”
那內侍將酒送到易安面前,易安笑著接過,道:“琴歌的心意,寡人領了,只是寡人量淺,這蒸酒委實消受不得,只略沾唇都醉的不省人事,豈不掃興?寡人便用這南楚佳釀同琴歌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道:“陛下說的甚是,既然如此,臣便也換了南楚佳釀便是。”
“且慢!”易安阻止道:“琴歌你向來海量,多喝這一杯料也無妨……這酒是寡人特意令人從北齊尋來,千里迢迢送來南楚,只為給琴歌你一個驚喜,琴歌你真的,嘗也不願嘗一口?還是說,別人敬的酒,你喝得,寡人敬的酒,你喝不得?”
琴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眾臣的目光也凝重起來,他們原本面帶微笑,看著君臣相得的溫馨場景,不想這兩個卻為了一杯酒來回推讓,而此刻易安的話中還帶了幾分火藥味,讓他們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琴歌臉上笑容褪盡之後,卻又忽然展顏一笑,只是這看似開懷的笑容總讓人覺得帶了幾分酸楚,琴歌端起酒杯,聲音略低,語聲溫柔,道:“陛下何出此言?你知道的,只要是陛下讓琴歌喝的,別說是酒,便是穿腸□□,琴歌也是千肯萬肯的……”
易安冷笑道:“那你便喝罷!”
琴歌看著易安,目光溫柔而絕望,悽然一笑後,舉杯仰頭。
秋韻驚呼一聲:“琴歌!”
然而杯中酒,已盡數入喉。
琴歌看著易安,緩緩閉上眼睛,似有兩滴無形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讓看得人無不心中悽然,易安更是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彷彿那個深愛著他的琴歌,正隨著這兩滴淚水,緩緩消散一般,深吸口氣平復心境,長嘆一聲,語氣帶著失望失落,道:“琴歌,你我還有秋韻,我們三人在西秦相依為命、苦苦求生,我本以為你信我如我信你一般,怎想你竟疑我至此?我便是自己……”
話未說完,只聽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琴歌唇中噴出,易安臉色瞬間煞白,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愣愣的看著琴歌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血從他口中噴出。
“琴歌!”
韓樸和餘生大驚,左右扶住:“琴歌!琴歌!”
“琴歌公子!”
“琴歌公子!”
易安慌亂道:“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御醫,快,來人,快去找御醫!”
不可能的,這藥分明半個月之後才會發作,而且只會讓人緩緩虛弱咳血而亡,怎麼會這麼快發作,而且來的還這麼兇猛?不可能的!
“對,大夫,快,快找大夫!”
“沒有用,不必了。”琴歌終於停下咳血,抬眼看向易安,易安悚然一驚:不對,這不是琴歌,這不是琴歌的眼神!琴歌的眼神,沒有這麼冷漠,沒有這麼駭人!
琴歌自失一笑,聲音有些無力,道:“人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飛鳥尚在,狡兔猶存,陛下不覺得動手的太早了嗎?”
韓樸雙眼通紅的看向易安,上前一步,咬牙道:“是你!”
將琴歌交給餘生,就要衝上去。
琴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聲音虛軟:“別……”
韓樸聲音哽咽:“琴歌!到了現在,你還要護著他!”
“韓樸……”
“琴歌!”
“陛下!”忽然一年輕官員緩緩上前,冷冷道:“陛下不仁,殘害忠良,不配為君,臣請陛下退位!”
“臣附議!”
“臣附議!”
“……”
易安看著面前跪著的越來越多的人,神情越發慌亂起來:“不是我!寡人說了,不是我!我沒有!”
“是他,不,是他……”他的手胡亂指著,從琴歌身上轉到秋韻身上:“是他陷害我,是他,是他!”
底下跪著的人彷彿沒有聽見他說話,只堅持道:“請陛下退位!”
“請陛下退位!”
“請陛下退位!”
“……”
易安慌亂的後退,等撞到後面的龍椅,才發現自己已經退無可退,看著跪下的滿朝文武和侍衛宮女,他慘笑一聲,道:“好,你們都逼我,都來逼我!是,是我下的藥又怎麼樣,是我要讓他死,又怎麼樣?我是楚王,我是楚王!我想讓他死,他就得去死,他就該去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憑什麼讓我退位,啊?憑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話是這麼說的,事實也多是如此,可是當滿朝文武,舉國百姓,都向著那個人的時候,便不一樣了。
“是他自己該死!是他逼我的!”易安狂笑起來:“西秦有強將,北齊有鐵騎,南楚有琴歌,那我算什麼?啊?這天底下,三歲孩子都知道公子琴歌,誰知道我易安?我派人招他回京,他視若無睹,我派去地方的官員,被他殺的殺貶得貶!我身邊的大臣,我問他為什麼效忠與我,他說,琴歌公子效忠的,必然是有為之君……哈,哈哈,你們告訴我,這天下,到底是他琴歌的,還是我易安的?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因為我跟秦鉞……可是這難道是我願意的嗎?我現在是國君,我是國君!可你們都看不起我,你們眼裡只有琴歌,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
這番話說的卻是事實,跪在地上的眾臣雖未起身,但臉上卻有了幾分動搖,韓樸冷笑一聲,道:“說的你多可憐一樣,你再難過,難道比在西秦做質子的時候還難過嗎?沒有琴歌,你算什麼東西?”
琴歌阻止韓樸繼續說下去,他笑喘一聲,擦去唇角的鮮血,站直了身子,淡淡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本就快要死了……就算沒有這杯酒,我也最多只能再活兩個月……我只是想,在這不多的時間裡,讓……罷了,多說何益?”
琴歌長身而立,他身體依舊虛弱,聲音依舊虛軟,但在眾人眼中,眼前的人全彷彿忽然變了一個模樣,不再是蒼白瘦弱的少年,而是頂天立地、氣吞山河的偉岸男子,琴歌從餘生背後取下長劍,喝道:“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有些人,便是穿上龍袍,骨子裡也只是一個孌1童!易安,你有何資格為君?!”
一劍劈下!
易安驚呼一聲閉上眼睛,心提上半空,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未到來,反而身後的龍椅發出一聲轟隆巨響,被整齊的削成兩半,緩緩向兩側倒去。
人已中毒將死,但一劍之威,竟至於斯!
眾人驚駭中,忽然有人驚呼:“咦?這是什麼?”
眾人抬眼看去,只見龍椅倒塌的地方,豁然躺著一根竹籤,有個內侍啊的一聲,語無倫次道:“這只籤……這不是,這不是先帝的尋仙籤嗎?怎麼會在這裡?”
有人上前拾起,拿到眼前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口中念道:“楚無王,有王則亡……這,這這……這是仙人留下的警示?”楚王忘恩負義,對仙人下毒,這就是仙人的懲罰?
他將籤送到琴歌面前,琴歌看了一眼,微微側頭,他又將古籤送到眾臣手中,眾人一一看過,最後面面相覷,有人弱弱的問道:“楚無王,有王者亡……是王亡,還是國亡?”
眾人嗡嗡議論,說不出個所以然時,忽然耳邊傳來易安的驚呼,抬眼看時,卻發現韓樸正粗魯的剝下他身上的龍袍,起身將它披在琴歌身上。
琴歌披著不太合身的龍袍,緩緩轉身,他唇角帶著淡淡的血痕,神色凜然,平靜道:“易安以為我不臣,那我琴歌就要做點不臣之事。我琴歌……今日篡易安之位,登基為王。今日,我為楚王!”
眾人愕然中,韓樸退開兩步,同餘生並肩跪下,聲音哽咽道:“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秋韻眼中流淚,叩首道:“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扣頭道:“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眼中都蘊著淚,他們雖然不知這少年要做什麼,可是誰都知道,這少年口中說著不臣、篡位,可他絕不會是為了王位,因為他中毒將死,因為那句“有王則亡”。
他們雖口中喊著萬歲,卻知道,這少年何止活不過萬歲,連今歲都未必過得去。
這樣一個人,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卻不知好好將養,反而四處奔波,只為讓這南楚更強盛,讓這天下更太平,讓這百姓更安樂,這樣一個人,明明中毒頻死,卻還想著,如何解南楚之危,解仙人詛咒……讓他們如何不尊敬,如何不動容,如何不落淚!
琴歌扶劍而立,語氣依舊平靜:“傳旨,將仙人籤中的文字,刻成石碑,立於殿前。”
“是。”
“傳旨,自我之後,南楚無王。”
“……是。”
“傳旨,日後朝政由左右相國與滿朝文武合力處置。左相為尊,右相為輔,左右相國分別由儒家和法家推舉而出,然,誰為左,誰為右,由天下百姓公選,凡滿十六歲,無論男女老幼,仕農工商,皆有一票。相國十年一選,同一人最多隻可連任兩界。如今的左右相國,便是第一任。”
這一條卻太過驚人,半晌無人答話。
琴歌也沒有等他們答話,他等於已經將權利移交給了左右相國,他們只要不是傻的,就會將它執行下去,琴歌繼續道:“傳旨,建親衛營和影殺門,親衛營交於餘生,負責在職重臣安危。影殺門交於韓樸,但凡有念眷權位,不肯去職者,但凡有欲父死子繼家天下者,親衛退,影殺出,格殺勿論!天下共誅之!”
韓樸餘生抱拳:“……是。”
眾人低頭跪在地上,久久沒有等到下一條聖旨,許久之後,韓樸緩緩站了起來,顫顫的伸手放在琴歌鼻端,他的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最後化為一聲悲呼:“琴歌!琴歌!琴歌!”
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殿中悲聲疊起。
“……陛下!”
“陛下!”
“嗚嗚……陛下!”
南楚上下再度掛起白幡,哭聲在四野響起。
史料記載,他是南楚歷史上最後一個王,也是有史以來在位時間最短的王,卻是天下最偉大的王。他一生只傳下四道聖旨,卻是南楚強盛千年的根基。他名……琴歌。
……
當訃聞傳到秦鉞耳中時,正是元宵佳節,秦鉞手中素箋落地卻毫無所覺,目光落在外面的皚皚大雪上,天地間一色的白,真冷啊!真冷……
靜靜抱住懷中半大不小的小五,喃喃:“只剩下一個你了……”
卻不知說的是小五,還是他自己。
窗外,白雪紛飛。
天大地大,缺了一個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燦寶寶、鯊魚鯊魚蝦米、anngnass、疏容容、sansykissycutie、貓八戒、混蛋天陽,放開那個小、20427395、秋、西西里、阿moon、吐槽涼涼、19676103、各位親的打賞,破費了!
有些東西不想再在後文中解釋了,為防親們看不明白,就在這裡解釋一下吧!
1.不要懷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琴歌設計的。
2.琴歌故意篡權,故意做了任何一個君主都不能忍受的事情,其實就是為了逼易安對他下手,因為這樣,可以逼他身體中的真正的“琴歌”死心,放棄。喝下毒酒的,不是林諾,而是“琴歌”,他在離開前,佔據了身體喝下毒酒。等喝下毒酒,林諾的記憶就回來了。
3.林諾並非死在毒酒下,他是自己意識迴歸,身體承受不住了掛掉的,毒酒對他並沒有作用。
4.易安的心思,出生皇家,自傲自卑也自私,他本以為琴歌對他情深一片,可以用情控制,發現不行之後,毅然下了殺手。他也是可憐人,做這些多半是琴歌逼得,琴歌對他是有愧的,所以阻止韓樸殺他。
5.內侍裡面有琴歌的人啦!
6.秋韻其實是個真正心軟的好人,雖然多多將他寫的很不討人喜歡。
再然後,作者公告:
1.多多知道最後這章有點急了,硬傷頗多,一是多多理科生,筆力所限,二是林諾雖然還沒恢復記憶,但性情已然全面恢復,所以開始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如果再慢吞吞的宮鬥、政鬥,那就不是林諾了。爽文嘛,大家夥兒看個高興,嘿嘿。
2.關於名字,實在是多多無能,一直在努力虐主,可是兩個故事都寫完了,似乎也沒有虐到,實在沒辦法,改名字吧!多多也知道這個名字爛大街了,可是改名要透過編編,多多已經麻煩編編不知道多少次了,實在不敢再去騷擾,就讓這篇文文頂著這個爛名字到底吧!不過名字雖然改了,文案可沒改,要寫什麼一點都沒變,依舊是求不得,親們放心。
3.昨天碼字睡著了,於是沒更,咳咳!
4.那個,一篇故事完結了,下一篇寫啥還沒想好,需要醞釀幾天。而且這段時間,每天碼字到半夜,一晚上睡四五個小時,多多真有點熬不住了。所以親們,幾天後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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