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隨著安寧的話出口, 客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對齊倩然和喬麗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兩人雙雙屏住呼吸看向齊正陽,齊倩然連安寧說她“不配姓安”的話都沒有反駁, 就怕會就此岔開話題。
齊臻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也看向齊正陽, 這件事終究還是要他說了算的。
齊正陽臉色陰沉,半晌沒有說話, 安寧開口道:“爸, 正如媽說的,安爸爸安媽媽生了我,又為我而死。他們雖然沒有養過我, 卻是將安倩然當成我養大的……那樣的日子,我只要想一想,也會覺得很幸福。爸, 就這樣吧, 誰也不用委屈,我們各歸各位, 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齊正陽臉色更加難看:什麼叫那樣的日子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很幸福?是說老子給你的日子不幸福?什麼各歸各位,叫該是誰的, 就是誰的?老子養了你十六年,怎麼就該是別人的了?!
看著安寧,冷然道:“齊寧, 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還就這樣……就哪樣?反了你了!
做慣了大老闆的齊正陽,發起怒來是很有威勢的,每次他一拍桌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可惜這會兒卻嚇不到他想嚇的人,安寧人不大,膽子卻不小,拿眼睛和他互瞪,硬著脖子道:“家裡的事我不管,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爸你說什麼都沒用,就算你現在不答應,過了十八歲,我也會自己去改!”
齊振陽大怒,罵道:“你敢改一個試試,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安寧冷哼一聲不說話,但意思很明白。
他之前一直擔心齊正陽會不會將他逐出家門,可是漸漸的,卻變了想法,他有手有腳,不是離開了齊家就活不下去,如果齊家不歡迎他,他為什麼還要死賴著不走?
而且,安爸爸安媽媽……
一想起那半張全家福,安寧心中既暖,又酸……這是安爸爸安媽媽深藏在內心的希望,何嘗,不也是他夢想中的生活?
齊正陽看著安寧的表情就知道,想讓他改變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忽然覺得,兒子太像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若換了以往,既然是齊寧自己的選擇,他什麼話都不會說,可是現在,他說什麼都捨不得。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娶了妻子沒有好好珍惜,他也不是一個好父親,生了兒子卻沒有履行過一天父親的職責。
兩個兒子,大的因為他妻子的事對他有了心結,對他態度冷淡疏離,小的被他媽教的唯唯諾諾,看見他就向後縮,一個兩個都沒意思的緊,讓他親熱不起來。他也從來沒有自己好好教導一下的意思,心情好的時候還問兩句,一忙起來便直接拋到腦後。等後來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一個冷冰冰的呆板無趣,一個是毫無主見的應聲蟲,他更是不耐煩管了,只應付差事似得將他們養大。
直到安寧那一把火,燒的他不得不出面,然後看著影片他才忽然心中一動——咦,這小子像我啊!怎麼以前沒發現?難道我自己的兒子居然還看走了眼?
忽然有了興趣,於是親自抓回來審一審,他才發現,他家的小兒子,原來是這麼可人疼!
長得好看,有脾氣,有性格,高興的時候會小小的撒個嬌,在他肩膀上一靠,毛乎乎的頭髮扎著他的脖子癢癢的、心裡暖烘烘的,不高興的時候會頂嘴、敢抓著他的領口吼他……尤其那喝醉酒傻乎乎的樣子,更是讓人打心眼裡稀罕!
而且這小壞東西還會時不時給他惹點小麻煩……可做父親的樂趣,不就在於此嗎?
原來養兒子,竟然是這麼有趣的事!
任性了大半輩子、完全不知道責任為何物的齊正陽,直到四十多歲,當父親都當了二十多年了,才終於第一次體會了一把身為父親的樂趣……結果沒兩天兒子就要飛了,這讓他怎麼高興的起來?
就好像一個人用塊爛石頭墊桌角墊了十幾年,完全沒把它當回事,可有一天忽然發現,原來這塊石頭居然是他一直在找的寶貝啊!結果剛拿到手上想好好看看,石頭的原主人來了……
齊倩然低頭,不敢讓齊正陽看清她眼中的恨意,指甲深深嵌進肉裡:說什麼不能讓安家無後,才委屈她,如今安寧主動姓安,他怎麼不提這話了?還不是心裡只有安寧!還不是根本不在乎她,才要犧牲她!
齊正陽瞪著安寧,安寧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齊臻嘆了口氣,開口道:“爸,這件事還是要看阿寧和倩然他們自己的意思。強扭的瓜不甜,不就是改個姓嗎?阿寧想改,就讓他改吧!”
齊臻有些後悔,若當初不是他一時衝動,在人前說出安倩然是他妹妹的話,也許事情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如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逼齊倩然姓安,做安家人,不光齊倩然自己不願意,連他都覺得膈應,更別提安寧和已經過世的安家二老,心中是何想法了。
齊倩然抬頭看向齊臻,眼中隱隱含淚:齊臻,到底還是幫她的。幸好,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他肯幫她……
安寧得到齊臻助陣,放軟了口氣道:“爸,齊家有哥在,不缺我這一個兒子,可安家只有我這麼一根獨苗……”
他爹那張老臉可薄,得給個他臺階兒下!
而齊正陽被齊臻提醒,也反應過來——不就是改個姓嗎?
前十六年,這小子是他養的,叫了他十六年的爸,至於之後,安家二老已經去世了,又不能從墳墓裡爬起來和他搶兒子……
姓安就姓安,反正這小子不是他生的這事兒,該知道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這樣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下去,對他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冷哼一聲道:“兒子大了,也不把老子的話放在眼裡了,你要改就改吧。齊臻,你安排一下,下週日設宴,將該請的人都請到,就說為了感激安家人對阿寧的救命之恩,所以我決定讓阿寧改姓安。”
見安寧張口又要說話,狠狠瞪了過去:別給老子得寸進尺!
為了感激安家人對他的救命之恩,所以改姓安……
齊倩然咬唇,心中的怒火幾乎按捺不住:和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的說辭,可前世,是用這個理由收她做養女,說白了就是不承認她是齊家的血脈!而如今,也是這個理由,卻是為了不肯承認安寧不是齊家的血脈,不肯承認安寧不是他齊正陽的兒子!
安寧!安寧!我到底什麼地方不如你!
安寧的身世,該知道的人已經都知道了,是以這如同掩耳盜鈴一般的宴會,表面上是給安寧改姓,其實是在告訴所有人,在他齊正陽心裡,安寧就是他的兒子,不管是不是他生的,不管姓什麼,就是他齊正陽的兒子……從此以後,還有誰會因為這個而小覷他?
齊倩然氣的渾身發抖:他齊寧就真的這麼好,讓你為了他,臉面都不要了!明明我才是齊家血脈,我才是你的女兒,齊正陽,你太偏心了,你太偏心了!
正怒火中燒,卻忽然聽到喬麗道:“那倩然呢?”
齊倩然這才猛地驚醒,是啊,那她呢?
如果齊正陽拒不承認齊寧不是他的兒子……她齊倩然呢?她又算什麼?
齊正陽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倩然高考已經報名了,現在不方便改名字。等高考完了去派出所改了就是。阿寧也是一樣,先公佈、登報,正式改名等高考完了再說。”
這根本就不是她們想要的答案,喬麗咬了咬唇,道:“那對外……怎麼說?”
齊正陽冷哼一聲,淡淡道:“有什麼好說的?這難道是什麼光彩的事?”
齊倩然身體搖搖欲墜:不光彩,這是說她的出身不光彩,還是喬麗換子不光彩?難道,這是她想的嗎?是她願意做小三的女兒的嗎?是她願意被人換走的嗎?
就這樣悄悄的把姓改了,別人會怎麼想她?她算什麼?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她氣的渾身發抖:竟還不如前世,竟還不如前世!
前世好歹齊家也公開設宴,宣佈收她為養女,宣佈以後她安倩然就是他齊正陽的親生女兒,可這一世……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齊寧!齊寧!都是為了給你讓路,爸爸才不肯認我!
都是你害的我有家不能回!
齊寧!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齊正陽彷彿沒有看見她的委屈不滿,繼續道:“阿寧過來,把這份協議簽了。”
什麼協議?幾人都是一愣,喬麗的臉色卻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安寧上前,接過齊正陽手中的檔案,看了一眼,神色慢慢黯淡下去。
這是一份贈與合同,寫明將好幾處價值不菲的房產、地產轉送給他,署名正是喬麗,而時間,卻是一個多月以前,確切的說,是齊倩然帶著dna上門之後的第三天。
齊正陽道:“這是她欠你的,欠安家的。簽字吧!”
這算是天降橫財,但安寧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抬眼,看向喬麗。
自從他回到齊宅,就沒有看過喬麗一眼,和她說過一句話,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這個他叫了十幾年媽媽的人。
有些事,他不敢想,不願想,卻由不得他不想。
董華再蠢,他也不是豬,他們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用這麼陰毒的手段對付他?他難道就不知道得罪了齊正陽的後果嗎?對付他安寧,齊正陽的實力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損傷,卻會引起他的怒火和報復……便是齊正陽的對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何況是實力遠遜於齊家的董家?
所以,正如陳君所言,除非他得了齊家人的保證,保證齊家不會計較他對付自己的事,保證他從中只會獲得好處——可齊家人有幾個人能做得出這樣的保證?
齊正陽?笑話!
齊臻?他不屑用這種手段,也無須用這種手段。
剩下的那個答案,卻是安寧最不願看見的……
即使是得到齊正陽近乎直接的提醒,安寧也不願承認這個事實:那個人,她有什麼理由要害他?他對她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的,只要是她要求的,不管多麼困難,他都會用盡全力去完成,因為那個人,理應是最愛他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她有什麼理由害他?
為了讓自己給她的親生骨肉讓位?
沒有必要的,dna鑑定書就在那裡,別說他爹不喜歡他,就算喜歡他,又怎麼可能棄親身骨肉於不顧?所以他在這裡,又能礙了她什麼事?她有什麼理由,一定要他身敗名裂,一定要毀了他?
所以,一定不是她,沒有理由是她……
安寧一遍一遍對自己說。
可是當這份協議放在他面前,卻打破了他最後一點希望——原來,不是沒有理由的,原來,是為了錢。
竟然是為了錢……安寧忽然很想笑,居然,是為了錢……
是了,齊正陽是什麼樣的人?只怕當初齊倩然帶著dna結果找上門來的第一時間,他就猜到了真相,以他的性格,不會因為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離婚,可也不會就這麼放過此事,所以才會有這份協議,逼她將幾乎全部的身家交出來。
她最在乎的東西是什麼?若換了以前,安寧可能會自欺欺人的說,她最在乎的,當然是我!可是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最在乎的,不是她費盡心機嫁的男人齊正陽,不是她放任十多年不聞不問的親生女兒齊倩然,更不是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兒子安寧,而是……錢。
齊正陽這一手,準準的打在了她的心坎上,讓她疼的死去活來。
以齊正陽的性格,讓他改變主意,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發現,安寧根本不配得到這些東西,二是安寧主動放棄……
主動放棄?不是自己親骨肉的安寧,還會和她一條心?沒了齊家繼承權的安寧,會放棄這麼多的財產?這怎麼可能?
所以,只能毀了他,只能讓齊正陽對他失望透頂……以齊正陽的性格,這些錢不給安寧,他也不會再收回去,這件事便會這樣不了了之。
“原來……是為了錢……”安寧看著喬麗,嗤笑一聲:“原來,是為了錢……”
為什麼忽然對他產生這麼大的敵意?為什麼要不擇手段的害一個叫了她十六年媽的人?原來是為了錢,居然是為了錢……
他自嘲一笑:安寧,你還真是廉價,真是廉價……
十六年的母子,這這些東西面前,竟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以為自己會落淚,會生氣,然而沒有,眼中乾澀的沒有半點溼意,手指穩定的沒有半點顫抖。
“原來,是為了錢。”
他笑笑,有些神經質的點點頭,伸手握住了簽字筆,筆尖落在雪白的紙張上,還不及劃下第一筆,耳邊傳來喬麗的失聲尖叫:“齊寧!”
安寧筆尖頓住,抬頭看向喬麗。
喬麗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他,道:“阿寧……我養了你十六年……你……”
安寧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下文,於是開口問道:“所以呢?”
所以你不是應該主動放棄這些東西嗎?所以你不是應該哭著求我原諒和我和好嗎?我養了你十六年!十六年!
完全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反應,對這個兒子向來沒什麼耐心的喬麗,臉色瞬間變得猙獰起來,習慣性的一耳光扇了過來,被安寧退後半步躲過之後,指著他的鼻子,尖聲罵了起來:“我養了你十六年,就算養條狗也該知道衝著我搖搖尾巴!沒有我,你能過上這樣的日子?豪宅、豪車、司機、保姆……你跟著你那窮鬼父母,這輩子做夢都想象不到這種生活!安寧,你的榮華富貴是我給的,你是我養的,現在你還要將我的一切拿走?你到底有沒有點良心!”
安寧看著喬麗,默默聽她說完,然後低頭,在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實,贈與合同,只要他不明確拒絕,他籤不簽字都一樣能生效,但他還是一筆一劃的,端端正正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齊寧。
喬麗尖叫:“齊寧!”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這個兒子一直那麼軟弱、那麼聽話,一直任她予取予求,明明每次只要她難聽的話一出口,再為難的事情他都會答應的,可現在……
她氣的渾身發抖,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她享盡辦法嫁進齊家是為了什麼?她費盡心思討好這個花心又冷漠的男人是為了什麼?可如今,她辛辛苦苦攢了十幾年的東西,全沒了!全沒了!
“齊寧!”喬麗怒吼一聲,又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
這次安寧卻沒有躲開,而是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喬麗罵道:“齊寧,我養了你十六年,你就這樣對我?你這只白眼狼!我養只狗都比養你……”
“喬女士!”
安寧突然開口,喬麗的聲音戛然而止:喬女士?這是在叫她?被這少年叫了十幾年媽的喬麗,忽然覺得這個稱呼刺耳之極,她顫著唇,簡直不敢相信……齊寧,叫她喬女士?他怎麼敢?他怎麼敢這麼對她?
安寧的目光從喬麗臉上移開,木然的落在一側的窗簾上,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喬女士,請你弄明白幾件事。第一,我是你偷來的,我不是沒有人養,我不需要你養。第二,我也不是你養大的。從小到大,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爸掙的,照顧我的,也不是你,是管家伯伯和王嬸……”
齊倩然瞪大眼睛看著安寧: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辛辛苦苦養了他十六年,他一句我不需要你養,我沒有花你的錢,就推的一乾二淨!而且還將她的所有積蓄奪走……他一不是齊家的人,二不是喬麗的孩子,齊家將他養到十六歲,就已經仁至義盡,他有什麼權利,有什麼資格拿這些錢?
安寧表情平靜,聲音平淡,只是脊背弓的緊緊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窗簾,機械性的說下去:“第三,不是你把我帶到齊家享受富貴,是我把你帶到齊家,如果不……”
安寧終於說不下去了,嘴唇張合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他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又睜開,對齊正陽勉強一笑,道:“爸,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並不等齊正陽回答,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道:“爸,這些東西,麻煩你幫我捐了吧!不必用安家的名義,也不要用我的名義,誰的名義都不需要……就這麼,捐了吧。”
轉身繼續向外走,齊臻一語不發的起身,靜靜跟在他身後。
捐了?喬麗難以置信的看著安寧的背影:她攢了半輩子的錢,就這麼捐了?就這麼被他滿不在乎的捐了?這麼多錢,他就一點都不在乎?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如果,如果自己對他好一點,那這些錢,是不是……
喬麗身體搖搖欲墜,看著安寧的背影,心中升起莫大的悔意和無名的惶恐,忍不住叫道:“阿寧!”
安寧腳步頓了頓,終於沒有回頭,就這麼走了出去。
等安寧和齊臻的背影消失,齊正陽才又開口,道:“你準備一下,明天去美國修養。”
喬麗臉色一白,所謂的修養是什麼意思,她再明白不過,咬唇道:“你說過,只要我籤了協議,以前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齊正陽淡淡道:“以前的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那董家的事呢?”
喬麗神色一變,慌亂道:“什麼董家的事?我不知道,和我沒關係!”
齊正陽冷笑一聲,道:“你以為董華是傻子,隨便聽你幾句話就由得你利用?如果不是他拿出你們見面的影片,你以為現在還有所謂的董家?”
又淡淡道:“你放心,阿寧說了,看在之前的情分,這件事他不追究。既然如此,我也懶得多事,畢竟這個時候離婚,對幾個孩子都不好。但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你先去美國待幾年吧!”
又轉向齊倩然,道:“影片裡雖然沒有你,但我知道,你和你媽,還有董華一起吃過幾次飯。”
齊倩然忙道:“我只是……”
齊正陽抬手打斷,道:“是什麼不重要。正如阿寧說的,我又沒教過他,有什麼資格嫌棄他?以前你不是齊家人,我沒有養過你一天,所以這件事,不管你有沒有牽扯其中,我也只當和你無關。但是……僅此一次。”
齊倩然張了張唇,終究沒有選擇辯解,而是低頭低聲道:“知道了……爸爸。”
……
“阿寧。”
安寧抬眼,看著齊臻:“嗯?”
齊臻嘆氣:“系上安全帶。”
“哦。”轉身摸索、拉扯。
那笨手笨腳的樣子,齊臻實在看不過去,附下身幫他繫好安全帶,關上車門,轉身上了駕駛座,發動汽車。
汽車出庫,齊臻眼尾掃見安寧一動不動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呆呆的落在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齊臻沉默片刻後,還是開口道:“阿寧,為這種人傷心,值得嗎?”
安寧靠在車座上,低頭笑笑,不說話。
值不值得,和傷不傷心,從來都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如果想明白就可以不傷心,天底下又何來那麼多的傷心人?
齊臻道:“其實,你應該慶幸才對……起碼,她不是你親媽。”
安寧看向齊臻,齊臻卻沒有看他,也不再說話,目光直直的看著前方,專心開車。
是啊,阿寧自嘲一笑,起碼,她不是他的親媽……
所以,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之後,在最狠的一次傷心之後,他可以試著將自己的感情完完整整的收回來,平平淡淡的叫她一句——喬女士。
喬女士……哈!喬女士。
他從會說話開始,就叫她“媽媽”的那個人。
真是莫大的諷刺。
也許真正絕情的,其實是他安寧。
所以,你在這兒裝什麼傷心失落呢?
自嘲一笑,伸手抹了把臉,開口叫道:“哥!”
“怎麼?”
“我們不回家,去你辦公室好不好?”
“為什麼?”
安寧眯著眼,笑道:“你辦公室有好酒啊!”
齊臻看了他一眼,道:“大晚上的喝什麼酒,回去睡覺!”
安寧哼一聲,目光賭氣的看向窗外:“哥你真沒意思。”
齊臻果然不愧是“沒意思”的齊臻,硬是頂著安寧吃人的目光,將車開回了公寓,一進門便將浴袍扔了過來:“洗澡。”
“又是這樣!”安寧怒道:“我一整天都在你和爸眼皮子底下呢,哪有功夫去找那玩意兒!”
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太過分了!虧他還覺得齊臻對他比之前好多了!
齊臻不為所動:“洗澡!”
安寧怒哼一聲,抓著衣服去浴室。
等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安寧眼睛立刻亮了:小餐桌上,放著一瓶開好的紅酒。
“拉菲啊!”安寧眉開眼笑:“哥你對我真好。”
齊臻正在打電話,打手勢示意他自便,走到陽臺上說話,片刻後進來,發現一瓶酒已經沒了一小半,搖頭道:“有你這麼喝紅酒的嗎?”
安寧毫不心虛道:“所以我還是喜歡喝白的。哥啊,你把酒都藏哪兒呢,為什麼我昨天沒找到?”
齊臻道:“告訴你好讓你糟蹋嗎?”
安寧瞪了他一陣,最後下結論:“……哥小氣!”
齊臻不理他,道:“你不是想知道郝飛找爸爸做什麼嗎?”
安寧品種小酒,隨口道:“做什麼?”
他把這事兒都忘了,下午的時候也不過是隨口問一句罷了。
齊臻道:“郝飛在黑白兩道上路子很廣,爸讓他幫忙查一下今天你抓到的那個槍手。”
對啊!安寧一個機靈,晚上發生的事太多,他竟然把齊正陽遇刺的事給忘了:“查到了?”
齊臻點頭道:“查到了。這個人,算是一個半職業殺手。在國外受過專業訓練,回國以後有自己的工作,偶爾會接一些黑活。這次他收了一百五十萬,僱主提供照片和詳細的情報,他只需要到指定地點下手即可。”
安寧道:“說的這麼清楚,所以是不是連僱主的情報也查到了?”
齊臻嗯了一聲。
安寧嘆氣。
齊臻道:“你猜到是誰了?”
安寧嗤笑一聲,道:“如果你們查不到,我就猜不出來,如果查到了,那就不難猜了。”
“哦?”齊臻道:“誰?”
安寧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自然是一個名為安寧的倒黴蛋咯。”
齊臻搖頭失笑,卻沒有否認。
安寧道:“我比較好奇的是,‘我’是從哪裡弄的一百五十萬給的人家?”他現在窮的厲害,要是錢那麼好掙,他也想去學一手了。
齊臻道:“你十六歲生日時,爸送了你一塊手錶……下午爸剛從黑市幫你贖出來。”
安寧哦了一聲,他是低頭族,向來手機不離手,所以手錶用處不大,加上貴族學校有喜歡攀比的風氣,他不喜歡帶著奢侈品去學校,因此那塊手錶他幾乎就沒帶過,自然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弄丟的。
不過齊臻的意思安寧明白,神色稍黯,沉吟了一下,搖頭道:“不是她們。”
“嗯?”
安寧道:“網路上有這樣一句話,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是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這句話並不能代表所有女人的心態,但的確有一些女人是抱著這樣的思想的。喬……也好,齊倩然也好,她們恰好都是這樣的人,她們習慣於靠男人來獲得自己想要的,譬如齊倩然對你,譬如喬……對爸爸。她們如今最大的依仗是誰?是爸。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她們只會想著如何獲得爸的歡心,如何從爸手中得到好處,而絕不會想著除掉爸爸,自己取而代之……武則天,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
“但這件事絕對和她們有關,”齊臻道:“爸還年輕,按理不會這麼早定下遺囑。所以如果刺殺成功,你、我、喬麗還有齊倩然,都有資格分得遺產,你和齊倩然還未成年,東西自自然然會到喬麗手中;若是刺殺失敗,爸很快會查到你的頭上,到時候你會徹底從齊家消失,安倩然將成為名正言順的齊家二小姐,喬麗的財產也能保住……這件事無論怎麼樣,獲利的都只有她們,那個殺手若只是殺爸也就算了,還費盡心思嫁禍到你頭上,若不是存心幫她們,難道是學雷鋒做好事不成?”
安寧噗嗤一聲失笑,臉色又慢慢黯淡下來,道:“哥,錢這東西,真的就這麼好嗎?”
齊臻淡淡道:“很多人辛苦一個月,掙的錢還不夠買你手裡的那杯紅酒,你說,錢是不是好東西。”
安寧冷哼道:“我覺得就這樣啊,還不如超市裡賣的二鍋頭呢!”
“齊寧。”
“嗯?”
齊臻冷冷道:“以後我辦公室的酒,你碰都不要碰。”
安寧嘻嘻一笑,道:“我開個玩笑,幹什麼那麼認真?小氣!”
又好奇道:“你和爸就沒懷疑我嗎?我也很有殺了爸爸的理由啊!”
齊臻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著隨和,骨子裡驕傲的很,怎麼肯做這種事?再說了,你殺爸做什麼?為了得到齊家?你連齊都不肯姓。為了錢?喬麗這些年,在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撈的錢可不少,還不是被你說捐就捐了。”
又道:“喬麗明天去美國,去了那邊,自然會有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找出後面那個人,你就別操心了。”
安寧心中一動,道:“爸不離婚,難道是……”
齊臻淡淡道:“不然呢,你以為他是突發善心或餘情未了不成?阿寧你記住,齊正陽,才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
不然,怎麼會在妻子重病的時候出軌,不然,怎麼會讓害的妻子死不瞑目的人進門!
……
兄弟兩個並沒有聊到很晚,便各自睡了。
夜半,齊臻忽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窗外月光如晝,卻有細碎的壓抑的呻1吟聲,透過敞開的窗戶傳了進來。
是……毒1癮又犯了嗎?
齊臻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不敢開燈,不敢起身……他怕隔壁的那個倔強驕傲的小子,因為知道驚醒了他,會對自己再狠一些,連這樣破碎的呻1吟都生生吞進肚子裡……
他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聲音,那聲音中潛藏的痛苦一點點撕咬著他的心臟。
他忽然開始痛恨少年的倔強,明明知道他就在隔壁,為什麼不肯叫一聲:“哥,我很難過……”“哥,你幫幫我……”
為什麼不讓他去幫他、安慰他?哪怕只能握著他的手,哪怕只能陪他說說話,讓他分分心也好……
“哥,我可不可以,只狼狽給我自己看。”
他如是說。
真的是驕傲,是自尊?
其實,是沒有人,可以依靠罷了。
從小到大,都習慣了孤單單的一個人。
那個所謂的家裡,只有一個一心一意要毀了他、害死他的媽,一個冷漠無情的爸,還有一個懷著敵意恨意的哥……
那個冷冰冰的家……冷冰冰的家……
耳中聽著少年痛苦的呻1吟,眼前忽然出現那一對和藹的老人,他們並肩坐在電腦前,生疏的按動著滑鼠,將大笑著的少年、滿足而傷感的微笑著的自己、還有那個溫馨的小家,一點一點,笨拙的拼在一起的模樣……
耳邊,又響起少年憤怒的聲音:“到底是誰……搶了誰的人生!”
這或許,是他唯一的一次控訴。
而後,他只會不滿的看著他,嘟囔著嘴,道:“……哥小氣。”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洗白齊正陽,他就是一渣男,渾身上下唯一白的地方,大概就是對諾諾還不錯……
這些天真的忙暈了,白天一點時間都騰不出來,晚上累的幾乎倒頭就睡。多媽碼字又慢,所以隔兩三天通宵一次,我們是八點四十上班,碼完大概能睡兩三個小時……不是在訴苦,碼字是多媽自己的選擇,我碼字我快樂!只是更新不規律,希望親們能諒解!大家就當三天的量一天看完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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