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還是不救?
首先,對方是個人類不是水鬼。
其次,透視的骨骼為人體骨骼,並不是正在漂游的魚類個性持有者。
那麼,無論對方是意外入水還是投河自盡,身為一個有著正常人類心理、並且有能力把對方撈上來的好孩子,就這麼目送著對方悄無聲息的沉入漆黑的鶴見川內,任由靈魂的火光在冰冷的夜幕下熄滅……
會做噩夢的吧。
下一瞬間,齊木悠真出現在了河邊,如湖上仙子那般踏上了水面,不起波瀾。他抬手準確的握住對方溼漉漉的腳踝,像是拔蘿蔔一樣原地昇天把人從水裡薅了出來,在半空中毫不憐惜的抖了抖這人身上的水,彷彿是一位莫得感情的廚子正在拎著魚尾巴抖摟鹹魚身上的鹽粒,直到對方哇的一聲吐出了口鼻肺裡的水,這才緩緩落在草地上把人放下,轉身就走。
他還要去處理時空溯行軍的事情,如果這傢伙想死就再入一次水,如果正好需要被救他也不欠一句謝謝,只是順手行善小事一樁。
然後就被死死抓住了腳腕。
“咳咳咳……”那是個少年,一身水腥味兒,努力用另一條手臂撐著翻身跪趴在悠真腿邊,像是個喝醉了的傢伙一樣乾嘔著咳嗽了一會兒。
然後他抬起頭,藉著遠處破舊居民公寓前的昏暗路燈,在雲淡星疏的夜空下,看到了那個身材纖細貌若神o或天使的面無表情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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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是到了天堂嗎?”
蒼白的小臉上黏著溼漉漉的黑色髮絲,黑色的杏眼波光流轉,狀似純真無邪的對著漂亮的少年燦爛的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危險的甜膩感。
悠真低頭看著這個彷彿要賴著自己一樣抓著自己褲腿不放手的傢伙。
這人有張帶著一點點嬰兒肥的漂亮的臉蛋兒。
像是個天真的小孩子,又像是個地獄的惡魔。
那種甜膩是來自深淵的毒――那雙深色的眸子看似深情,卻是一雙充斥著無趣之人袖手旁觀著整個世界的冷酷空洞的窗戶。
窗戶裡面只有深不見底的冷寂黑暗。
悠真喜歡美人,但是美人不僅僅是指臉。
美人看骨,對於心思通透者,當然也包括其閃閃發光的美麗內在。
這人頂著一張好看的皮囊,本質卻是一片能夠吞噬一切的深邃的黑。
――是他完全不感興趣並且直覺會惹無數麻煩上身的、只需要避而遠之不能扯上關係的傢伙。
“不,這裡是人間。”悠真彎腰去掰這人攥著自己褲腿的手,“你既然醒了,那麼接下來是活下去還是死掉,就與我無關了。”
“誒?小天使你真冷漠――”少年拖長了嗓音,剛剛咳過河水的他此時嗓音微啞,更加曖昧不清的湊了上來,順勢握住了藍髮少年的手,像是塊兒黏人的狗皮膏藥似的,“你可真漂亮,既然救了我也是緣分,我就不追究你妨礙我入水的多餘之舉了,不如交個朋友如何?”
齊木悠真剛想強行甩開這個麻煩的傢伙,就聽到了對方的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太宰治,你叫什麼名字呀天使?”
齊木悠真的動作頓住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對上了對方別有深意的雙瞳:“你說你叫什麼?”
“太宰,太宰治~”黑髮少年歡快的重複著自己的名字,唇角笑意加深,“美麗的天使少年,你在天國聽說過我的名字是嗎?果然你是要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前往彼岸黃泉的吧?”
“……天使和黃泉應該不是一個系統的。”悠真扯開對方的動作變成了拉著對方站起來,甚至這人在水裡漂了太久雙腿發軟站不穩時還沉默的伸出手任由對方撲進了自己的懷裡。
“哇,你身上真好聞!”太宰治立即開始用自己身上的河水淤泥草葉蹭著對方的白襯衣,一邊蹭一邊毫無悔過的道歉,“抱歉抱歉弄髒了你的衣服,不如我們一起洗個澡?你家是不是就在附近?”
齊木悠真沉默了一下。
這傢伙是……不,這位居然就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先生。
他在聽到名字的一瞬間,便已經對這件事深信不疑。
他想到了《人間失格》,想到了大庭葉藏。
想到了那個溫柔卻又無措的看著這個世界的通透的好孩子。
【我這一生,盡是可恥之事。】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會被幸福所傷。】
【所謂的世人,不就是你嗎?】
悠真抱著對方的動作陡然僵硬了起來,不知所措。
他知道平行世界的文豪並不是寫出那些著作的作家,但是卻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某些與那些讓他感動的文字相似的地方。
就像是那些文豪與他們作品融合在一起之後誕生出的嶄新且鮮活的投影,充滿著讓人更加難以抗拒的魅力。
如果,如果是太宰先生……該怎麼辦才好?
他想到了書中葉藏的入水殉情,現實中對方溼漉漉的溫熱觸感讓他有了幾分後怕。
可是,他不喜歡純粹的黑暗。
但是,真的有人能代表純粹的黑嗎?
【所謂的幸福,不正像是沉入悲哀的河底的熠熠生輝的沙金嗎?――《斜陽》】
理智與直覺全都在告訴齊木悠真,快點鬆開這個人,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絕無留戀的推開他,不要和這個人扯上關係――
然後他用雙手捧起了黑髮少年的雙頰,認真的看著他的那雙黑沉到幾乎要把人吞噬殆盡的眸子,彷彿是在尋找河底的沙金。
“你的眼中有星星在發光。”來自異世界的少年唇角終於彎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雖然像是脆弱到隨時會熄滅的火焰,但是星星就是星星。”
只要有光源,月亮也能反射著太陽的光輝成為照亮夜晚的天之燈火。
悠真一手攬住對方的腰,一手按住了對方溼漉漉的後腦勺,在這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腦後輕輕摩挲著,像是在安撫著一個孤寂到獨自哭泣的靈魂。
他確實是因為寫下那些著作的太宰先生才會對這個本該斬斷緣分萌芽的少年感興趣。
但是他看到的是屬於這個少年黑暗靈魂中的星光。
那是無論經歷什麼,想要放棄整個世界包括他自己的生命的太宰少年都不會放棄的一絲堪稱妄想的希望。
那是顆溫柔的、膽小的、如果不好好關心照顧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消失掉的、漂亮又固執的想要為自己照亮所有黑暗的小星星。
――既然看到了就沒辦法放任不管。
齊木悠真無奈的笑了起來,那雙藍色的眸子像是夜空下一望無垠包容一切的大海,安靜的被風吹起漣漪,潮漲潮落。
溫柔,堅定,無比強大。
“我很喜歡。”
有誰能拒絕那顆在黑暗的世界裡努力發光的小星星呢。
“我的名字是齊木悠真,就住在後面的居民樓上,家裡有熱水和換洗的衣服,你要來嗎?”
“好呀,那可真是幫了大忙啦!麻煩你咯。”
那甜膩的嗓音歡快極了。
太宰治跟在齊木悠真的身後,踩著河堤的草,向上走去。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對方前後態度的明顯變化。
名字是誘因。
但是結果卻是……他本身?
【我很喜歡。】
十月份入水上岸後被夜風一吹,溼漉漉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全身都在發冷。
但是,不知為何,內心卻燃起了某種灼熱的情緒。
十四歲的太宰少年已經能看透很多事情的本質,卻還沒有去愛他人的能力。
他只會站在黑暗的世界中,用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少年藍色的長馬尾,任由那陌生卻強烈的感情逐漸變質,而後藏在誰都看不到的靈魂深處。
笑容是塗在軀殼之上的刻意過量的甜膩。
靈魂是在死亡邊緣試探跳舞的無人理解的痛苦瘋狂。
最後歸於無聊的空寂與孤獨,繼續將真實的自己藏在那雙鳶色的杏眸之後,冷漠的注視著這個氧化腐朽的世界。
――
悠真只是三天沒回來,家裡佈置了結界,沒有任何灰塵,連空氣都在過濾中變得無比清新。
太宰治跟著對方進了玄關。
“沒有備用拖鞋,直接赤腳進浴室吧?”悠真指著洗手間的方向,“我去開一下熱水,你記得調好溫度,浴室裡的洗漱工具除了我的牙刷你都能用――新牙刷在洗手檯的櫃子裡。”
“好的,謝謝你呀~”
悠真對太宰的假笑不置可否。
對方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人。
但是他看過另一個太宰先生的著作、為那些文字痴迷感動過,便是結下了緣分。
然後,注視著那雙眼睛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對方的記憶,發現了連他本人都沒察覺到的小星星,莫名就產生了一種需要負責看護那顆可愛的小星星的心情。
如果這位同齡的太宰本身便代表著黑暗,那麼他任何時候都在努力尋找著活下去的理由這件事,就是讓他的靈魂之火仍在燃燒的“小星星”。
人類是很容易在無望的現實面前放棄自我與夢想的生物。
但是太宰他……即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超出預料的事情、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也還是在尋找著理由。
因為聰明而走向孤獨的末路,因為聰明又努力待在人群之中尋找屬於人類與自己的奇蹟。
不過,那倉促之間看到的記憶中,他的身邊是不是還有個叫森鷗外的……?
那可是在作者簡介中被譽為和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並稱為日本近代文學三大文豪的泰斗級存在啊!
齊木悠真的內心興奮的搓起了小手手,決定一會兒親自送這位太宰治回家確認那個診所的門牌號!
比起黑泥一樣的麻煩太宰,當然是森先生更讓他蠢蠢欲動啊!
他喜歡的是太宰內心的小星星又不是太宰本人!
齊木悠真一邊切薑片準備給那個被從冰冷河水裡打撈出來黑泥少年煮點兒薑湯,一邊充滿著對森鷗外的迷弟幻想,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幻想總是美好的。
“阿嚏――!”太宰少年坐在沙發上,裹著齊木悠真的浴衣,抽了抽鼻子,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和服浴衣之下露出一截裹著溼漉漉的繃帶的小腿,“我今晚能在這兒睡嗎?”
齊木悠真:……
齊木悠真面無表情的上前,一把扯開了對方的浴衣衣襟。
“噫!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居然要用人家的身體來償還住一夜的代價!”
齊木悠真摸了把對方胸前滴著水的熱乎乎的繃帶。
你他媽到底洗了個什麼神奇的熱水澡!
藍髮少年面無表情的把吹風機放在太宰治身邊。
“你把頭髮吹吹,我出去給你買點兒新繃帶。”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破毛病,但是至少裹著乾燥的繃帶睡起來會更舒服一些。
“什麼,你居然是個好人!”
齊木悠真:……
“薑湯也全部喝完。”
“不要,太辣了我不喜歡!”
“那就等著吃感冒藥吧。”
“藥太苦了我不要!”
“反對無效。”
“哇,霸道!過分!你根本就不是天使!”
“我是純血統的人類,和你一樣,謝謝。”
提著一兜繃帶、男士室內鞋、感冒藥退燒藥和糖果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齊木悠真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算了先給跡部發個郵件說自己明早再回去吧。
被完全拋之腦後的時空溯行軍們:……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