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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生死相許

天際逐漸泛白,唯獨大雨依舊傾盆,配合著愈來愈烈的狂風,毫不留情的對著眾人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我說過,此戰不許任何人插手。”冷冽的嗓,比這晚的雨還要滲人,每一字都自牙關擠出,可以預見說話的人該有多麼出奇的憤怒。

“秦掌門,你…”姚心蕊慘白著臉,唇畔有殷紅血絲淌下,方才刺完那一劍後她就被秦無傷反手震飛,眼下心脈受了重損,幾乎廢去了半條命。

氣氛陷入僵局,誰都未曾料到秦無傷會大發雷霆,印象裡他一直都是清高淡然的模樣,怎知此刻居然會……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為了個滿手血腥的魔頭傷了和氣不值得。”半晌,有人跳出來打圓場。

秦無傷不語,視線一直落在地上,此刻大雨瓢潑,衝去段離宵身上大半血水,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就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老衲認為姚掌門也是一心為武林除害,就不要過多苛責了。”玄智上前,沉吟片刻道:“倒是君盟主剛剛分散魔頭注意力的那句話,讓老衲忽而想起李冉冉,不知她此刻是否還在這山莊內,又或者……”他意味深長的捋了捋白鬚,頓住不語。

有弟子心直口快的接過話:“難道大師真是在懷疑角落處站著的那人?”

君離央笑笑:“君某原本也只是無意間看到該女子才計上心頭,思忖這法子或許低劣,倒不失為一個除去大患的好辦法,不過眼下細細分析,她倒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角落,先前竟然從未留意到,這麼想來,倒是有些可疑。”

“人是我帶來的。”秦無傷仍然面色冷冷的道:“是我門下的弟子,也是故人之女,自小身體虛弱,才讓她站遠一點兒。”

君離央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難得見秦掌門這麼疼愛門人,還特地為她安排了個不受波及的好位置,在下佩服。”

青望抹一把額上滴落的雨水,站出來打圓場:“既是崑崙的弟子,我等也不必再做不實的揣測。”頓了頓,他瞅一眼地上的紅影,沉聲道:“倒是這魔頭生性狡詐,我們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死了。”

“什麼?”

秦無傷淡淡道:“他死了,劍入罩門,無藥可救。”語畢,心口一陣抑鬱,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下意識就往某處看去,此刻樹蔭下只餘一人,先前囑咐照顧她的弟子大概是跑過來看熱鬧,獨留她孤零零站著,長髮半掩面,枯葉落肩頭,怎麼看都是蕭瑟悲涼的畫面。他艱難的移開眼,第一次有了逃避的衝動。

玄智與青望交換一個眼神,後者小心翼翼的走至紅影前,微俯下身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又伸指在其頸部輕按,繼而才松了一口氣,對著眾人道:“確是死了。”

聞言,眾人均感心中一輕,那時時縈繞的恐懼和窒息感卸去了大半,只是這般值得歡慶的一件事情,竟然無人露出喜色。

不少人私下嘀嘀咕咕,大約是覺得叱吒風雲的段離宵就這樣被人暗算身亡委實有些怪異。更何況,武林正道用此等卑劣手段說出去無疑是不光彩的,不夠幸好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小人並不是自己……想到這,不少人又幸災樂禍的看著姚心蕊,她才剛剛被門下弟子攙扶起來,衣襟染血,身形狼狽,還未來得及開口又昏了過去。

峨眉派的幾個女弟子急得直淌淚,一個接一個的跪在玄智等人身前,懇求他們能想想法子。

青望沉吟道:“雨勢凜冽,夜露凝重,對姚掌門的傷勢百害無一利,不如……先下山找個地方避避雨吧。”自然,對於這位功臣,又是如此及時的為武林背上了大黑鍋的女子,他們必定不會,也不能夠坐視不理。

“也好為姚掌門運功療傷。”朱不悔接過口,倒不是他良心發現突然關心起姚心蕊,只不過不想再忍受這裡的氣氛罷了……

他不安的咽一口唾沫,目光不著痕跡的飄到那白衣似雪的男人身上,大雨滂沱,無損其半刻風采。可惜朱不悔眼下哪來的閒情逸致欣賞,他只覺這世人所謂的崑崙無傷實在太過可怕,那樣一張完美的臉,發怒時沒有徵兆,說翻臉就翻臉,對著同門下重手眼睛都不眨一下……若真是容不得他人一丁點的骯髒,若真沒有半分的私心,乾脆不要做人,直接羽化飛仙好了。

這廂朱不悔歪著兩撇小鬍子不斷腹誹,四周都是忙碌的人堆,搬傷員的,抬兵器的,場面混亂,似乎誰都沒有閒暇顧及角落處依舊靜靜佇立的身影。

君離央盯著那裡,看了片刻,就移開了視線,開始在人堆裡搜尋些什麼,半晌,忽而笑開,大步走至某個踟躕的人旁邊,“小兄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了?”狀似不經意的搭上青年的肩膀。

孰料那青年居然殺豬一樣的叫起來:“君盟主君盟主,快鬆手,痛、痛啊!”

這麼撕心裂肺的哭嚎,倒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眾人手中動作一頓,不解的看著這一出莫名其妙的戲。

君離央慢條斯理的收回手,“抱歉,君某一時疏忽,忘了控制力道了。”

青年撫著肩膀,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想來自己也未曾得罪這個上任不久的武林盟主,怎麼就忽然被他盯上了呢,無奈對方是大人物,即便生氣也不好發作,權衡之下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黴了。

見其欲走,君離央朝右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截住對方的去路。

青年微惱,“君盟主到底有何指教?”面色漲紅,口氣已是不快。駐足觀看的人倒是都被吊足了胃口,三三兩兩的圍攏過來。

君離央攏了攏衣袖,不慌不忙的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君某只是覺得,既然秦掌門囑託你照顧那位姑娘,你這般冒冒然拋下她離開不好吧?”

秦無傷掃一眼君離央,眼神犀利,已是防備姿態。

青年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辯解:“方才我師父喚我幫忙,我已同她打過招呼,誰知道她從頭到尾都沒半絲反應,活像個啞巴。”

“不可無禮。”青望咳嗽一聲,轉而對著秦無傷道,“貧道教徒無方,還望秦掌門見諒,貧道這就讓他過去當面給那位姑娘賠個不是。”

“不必。”白影轉眼就在十步之外。

君離央眯著眸,生怕錯過一場好戲,他倒是要看看,這所謂的“故人之女”長得什麼模樣……

“忍忍,還不到時候給你解穴。”輕輕在她耳邊逸出嘆息,長指探出,還未觸及其半分衣襟,已經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秦無傷心一狠,攫住她手腕,另一手撥開她凌亂的發。

雨滴很快就落到那張看不出什麼特色的臉孔上,眾人看一眼,不免有些失望,五官普通,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心裡暗自嘲諷秦無傷這般護短的弟子不過如此云云。直到一黑一白的兩人走近,才頓覺古怪,女子雖然面無表情,可那雙眼卻是猩紅的可怕,直愣愣的睜著,連眨眼的動作都未有半分,若不是她此刻在秦無傷引領下緩慢前行的舉動稍稍撫平了眾人的猜忌,否則照其這副模樣朝地上一躺,怎麼都是死不瞑目的最好寫照。

不少膽小弟子早早避開她的眼,低下頭迅速的收拾混亂場面。玄智壓下錯愕,目光掠過秦無傷,見其唇角緊抿神態冷冽,也只好壓下心中疑問,轉身對著眾人道:“今日武林大仇得報,魔頭罪大惡極已被懲處,自此之後,江湖再沒有段離宵這人!”

直到這時,才有不大不小的歡呼聲響起。青望欣慰道:“大家都辛苦了,天就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等便趕在日出前下山吧。”

君離央挑眉:“敢問大師,想怎麼處理這些屍首?”

玄智沉默,好半晌才沉聲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既已往生,就不要再多追究,一併挖坑埋了,再立墳超度,來世也好早些投胎做人。”

“不妥。”

玄智握著佛珠,緩緩道:“盟主為何認為不妥?”

君離央低低的笑:“大師品行高尚君某深感佩服,莫離山莊今日死去的僕役侍衛可一併葬下,只是這段離宵怎配立墳超度,他若真有來世,也絕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何況他這輩子犯下殺孽太多,萬萬不可輕易放過。”

玄智猶豫,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辦,難道還要倒吊城門口以示眾?

“就讓他……粉身碎骨,咳咳……咳咳……”虛弱的女聲響起,夾著不斷的咳嗽,聽起來很是吃力。眾人定睛一瞧,姚心蕊不知何時恢復了意識,在弟子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至正中,恨恨踢了紅影一腳,“這種敗類,就該將其雙手雙腳都剁下來,否則難解心頭之恨。”怨氣難消,平白受了秦無傷一掌,她不敢對那個冷冰冰的人發火,也只能拿死人來洩憤了。

“唔,說得極是。”君離央點頭,隨手指了邊上的某個小和尚,“勞煩這位小師父,把他丟下山。”

聞言小和尚嚇得面無血色,“丟、丟下山?”

君離央手一指,“出了這殿門,繞過斷魂湖就是斷崖,小師父明白了?”

小和尚衣服大難臨頭的模樣,扭頭看向玄智,“師父……”

玄智咬牙:“玄潛,你也同你師弟一道去,辦完此事後再下山來尋我們。”人群中很快站出另一個身影,比先前的小和尚略為高壯一些,只是面色一樣難看的緊,嘴唇囁嚅,好一陣子才領命下去。

“那我們就先走吧。”青望摸了摸拂塵,心中塵埃落定。聞言剩下的人像是得了赦免令,步伐快至驚人,逃命一樣離開這修羅煉獄一般的地方。

朱不悔走近青望,在他耳邊低聲道:“道長,別忘了把姓邱的一道帶上,千決心法可不能漏下。”

青望壓低嗓音:“放心,方才秦無傷和段離宵打鬥之時,我已派弟子將邱絡繹送至半山腰處,我們加快進程就能趕上他們。”語畢,他大步朝前,還未邁出幾步又似想起什麼,轉身道:“秦掌門,你不走麼?”

“不。”秦無傷冷冷吐出一字,再無其他反應。

“告辭!”青望自討了個沒趣,當下扭頭就走。

一行人先後離開,不出半刻原先黑壓壓的一群人都散了個精光,獨留戰戰兢兢做苦力的兩個小和尚,還有一動不動靜立的秦無傷師徒。

半晌,秦無傷開口喝止:“慢著。”

兩個小和尚聞言停下腳步,恭敬道:“秦掌門有何吩咐?”

“秦掌門擔心那魔頭死而復生,特地叫你們小心一點。”君離央涼涼的插話,“秦掌門,你說對不對?”

秦無傷看著莫名其妙半路而返的男子,皺眉不語。

君離央冷笑一聲,徑自上前,反手就拔出插在段離宵胸前的長劍,鮮血噴湧而出,沾染了周圍三人的衣衫,他不以為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滿意道:“這下才該是真真切切死了吧。”說罷長笑著離去。

秦無傷反射性的轉過懷中女子,美眸透出焦急。另外二人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抬了屍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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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人去樓空時,大雨已經無聲息的停止,天邊開始有曙光緩緩而現,秦無傷依舊是僵在那裡,想為她解穴的手石化一般,頓在半空中。惴惴不安的心情無時無刻都在考驗著自己,他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不敢讓她說話,也不敢開口解釋什麼……擁她入懷,不過片刻就有溫熱液體淌入頸窩,他一怔,還以為是她在哭,長嘆一聲,愈加用力的抱緊她。

孰料那液體卻越來越多,很快染溼了肩部的布料,刺鼻血腥味竄入鼻中,秦無傷大驚,這才慌慌張張的退開,自她嘴角淌下的殷紅觸目驚心,他心慌得無以復加,顫著手揭開那張人皮面具,才發現她面上褐色傷痕再度重現,猙獰的爬滿了整張臉。

“冉冉!”他抱著她就地坐下,揚手就解了她的啞穴。

李冉冉費力的咳嗽,鮮血在口腔裡泛濫成災,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因為咯血而說不出話來,巨大的窒息感和心痛同時襲來,她攥著拳頭,難忍的淚無法停止。

“先別說話。”他握住她手腕,從脈搏處緩緩注入內力,好不容易才將她的血止住,正欲扶她坐起,衣袖卻遭人用力拽住,他低頭,就看到李冉冉強忍痛楚的臉,試著掰開她的手,卻見她一臉堅決的搖頭,虛弱道:“求……求你……”

秦無傷一愣,探手抹去她嘴邊的血痕,低聲道:“你說。”

她直直看著天邊的曙光,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不要……讓他們……扔下山……”話不成句,支離破碎。

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雖是不忍,仍然狠狠心道:“怕是來不及了。”伴隨著這句話的結束,她的手頹然鬆開,眼裡的光亮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這時候他終於驚慌失措,橫抱著她站起,“不許睡!好好醒著,我們這就去找段離宵,那兩個小和尚沒那麼快的腳力,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聽力越來越模糊,她艱難抬手,摸摸自己耳朵,觸手處是大片腥熱的液體,這時候身體的痛比先前都減輕了不少,她像是意識到什麼,忽然笑了起來,迴光返照呢,真好,她就要去和他見面了。

不斷將身上真氣注入她體內,秦無傷的面色幾乎慘白如紙,他心裡明明知道再這麼下去自己也將會走火入魔,卻無法停下舉動。悔意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他頹敗捶地,若是當初、若是當初帶她離開回到崑崙,是否一切就不一樣了……

“你說讓我看著他死,這樣就會死心。”她長長吐一口氣,瞅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輕輕道:“你說的沒錯,我的心確實在他離開的時候死了。”分不清是眼淚抑或是鮮血,不停在她說話的時候流下來,她用力按著眼睛,繼續道:“你……不要花心思救我,我曾經和他說過,若他敢拋下我一人先走,上碧落下黃泉,我都要……咳咳……都要找他算賬。”

“好,都依你。”秦無傷停了動作,靜靜的抱著她,她的身體依舊冰涼,輸進去的內力很快就流散,毒性反噬,連帶著他體內都有血氣翻騰,此刻他難得的嚐到絕望滋味,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喃喃:“你繼續說說話,師父……師父想聽你說話。”

她甩甩頭,耳鳴聲嗡嗡作響,只覺身子越來越輕,很多刻骨銘心的畫面從腦海裡一一浮現,朦朧中,她好像又看到他站在粉色花海中,一如初見面那次,用那特有的嗓音喚她的名字……

“冉冉……”

“不許你喜歡上他人,不許你背叛我。”

“明明哭起來那麼醜,還要哭……”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莫離山莊的人,生是人,死是鬼,不得反抗。”

點滴回憶,溫暖心底。

段離宵,段離宵,黃泉路上,千萬千萬要等著她……終於安心的閉上眼,眼角滑落下最後一滴淚。

旭日東昇,溫暖色澤沐浴在二人身上,秦無傷卻絲毫察覺不到暖意,小心翼翼的搖了搖懷中的女子,“冉冉?”

回應他的惟有一片沉默。

唇色似雪,他的聲音越發的溫柔:“冉冉?冉冉?”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後,他終於潰不成軍,瘋狂搖著已經氣絕的李冉冉,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交換她的。

“師兄!”平地而起的久違嗓音。

秦無傷猛然回頭,目光所及是一身黑衣的俊俏男子,他不敢置信的瞅著對方,怎麼看都是熟悉的面容,可其原本一頭墨髮卻盡數雪白,在這日色下尤其明顯。

“你……”

花信一把抱過李冉冉,急聲打斷:“師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現在不是時候,救人要緊,你且隨我來。”

“她還有救?”秦無傷大喜過望。

兩人隨即就近找了夜殿的廂房,匆匆忙忙將李冉冉放置床榻上。花信從懷裡取出一個長頸小瓷瓶,拔開紅塞,很快就有全身金色的小蟲子爬到其掌心上,他小心的觸控蟲身,很快那只蟲子就開始吐出半透明的液體。花信松了口氣,另一手掐住李冉冉的下巴,小蟲子抖了抖身子,眼看就要爬入她的嘴裡。

秦無傷冷不防出手,厲聲道:“這是什麼?”

花信動作極快的避過,怒道:“你不想救她就直說,她的命關係著另外一個人的命,難道我還會害了她不成?”

秦無傷半信半疑的縮回手,此刻死馬當作活馬醫,有一線希望總是好的。

金色小蟲子爬入李冉冉的嘴裡,花信這才松了口氣,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屁股剛沾到椅子又急急的站起來,“不行,我要走了。”

秦無傷怎麼可能讓他離開,寬袖一拂,就攔住其去路,“你要去哪?”

花信嘆氣:“去苗疆。”

秦無傷一頓:“去哪裡做什麼……是為了伊娘?”

花信意識到沒說清楚前自己這素來固執的師兄絕無可能放他離開,於是只好長話短說:“伊娘很早之前就同李冉冉一起種下了同生共死蠱,即便生不能一起,死也會在同一時刻。”

“這鐘蠱毒不太適合用在兩個女子身上吧。”秦無傷淡淡道。

花信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她……本來是準備下在我身上的,後來陰錯陽差弄錯了,後來她自覺和李冉冉情同姐妹,倒也未曾懊惱過。”

秦無傷頷首:“那麼剛剛那只蟲子又是何物?”

“是回生蠱,只要肉身未腐爛,都能起死回生。”花信將方才那個瓷瓶放在桌上,繼而道:“這個是藥引,每個月需要給她服用一滴,是這只蠱最喜愛的食物,從而才能讓它不斷修復宿主的身體。”

秦無傷掃一眼瓷瓶道:“既然有這般好的神物,你早該給伊娘服下,那麼冉冉也就可以早點脫險。”

花信沒好氣得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同生共死蠱下在李冉冉身上,她才是宿體,我即便救活了伊娘,這一頭李冉冉死了,伊娘一樣活不久,相反的,李冉冉死不成,伊娘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急著回去了。”秦無傷反將一軍,“我不是很懂這回生蠱,你在這裡我也好放心些。”

花信啞口無言,忽然覺得幾月不見,自己這師兄忽然變了不少。

“她什麼時候會醒?”

花信嘆氣:“不一定,短則半月,長則兩三年,每個人的情況有所不同,但是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若是得到細心照料,肯定是有百利無一害。”

秦無傷刷的站起,“我去把神醫找來。”

花心瞠目結舌,急急的追出去:“什麼神醫?師兄,哎哎,師兄你等等……”

白影很快步入晨曦中,唇畔含笑,猶帶喜色。

.

江湖蕩起浩然大波,莫離山莊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同一日,失蹤許久的邱家後人邱絡繹重現於世,當晚狂性大發,六大門派除了崑崙之外均遭其毒手。而先前令武林眾人最頭疼不已的段離宵被傳聞氣絕於山莊內,卻一直未曾找到其屍首。

兩年後

“你還要在這裡多久?身子不好就不要隨便出來走動了。”抱怨的嬌柔女聲喋喋不休,儘管稍顯聒噪,卻依舊不能否認說話的人有著一副叫人驚豔的好嗓子。

“再一下下就好,你再陪我找一下好不好。”她撐著一旁的石壁,氣喘吁吁的道。

伊娘翻個白眼,纖指往對方腦門一戳,“奴家才不要陪你這個死心眼的在這裡瘋,都已經過去兩年了,他要是真沒死早就來尋你了,更何況,你說你親眼見他身亡,那麼請問,死掉的人要如何復活,搞不好現在都是白骨一堆了。”

聞言,李冉冉很快黯淡了臉色。

“對不住,奴家又說錯話了。”伊娘自知失言,軟綿綿的湊過去環著她:“奴家只是覺得,那麼多次來這懸崖底下找,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或許你也該學著放棄。”

“為什麼要放棄啊?”她笑嘻嘻的反問,“我那會兒也不是都死了麼?最後還不是從鬼門關上走一圈就回來了。”事實上那昏睡的那一整年裡她幾乎都在做夢,夢裡是滿滿的他,之後醒來也曾有過輕生念頭,可一想到身邊有人不辭千辛萬苦的把她救回來,忽而又覺得不能這般自私。近來總是聽到有關他生死未卜的傳聞,也許老天冥冥之中還是幫著自己的吧……

“娘子――”黑色身影由遠及近。

伊娘揮了揮手,“你來了,奴家正在勸服這個榆木腦袋呢,誰知道她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反倒愈加固執起來。”

“師侄女本來就是個痴情種。”花信微笑。

李冉冉淡淡反駁:“我已經不是崑崙的人了。”

花信笑的愈加開心,“有何關係,我師兄可未曾把你從崑崙族譜中除名,更何況,我還是習慣你叫我小師叔。”

李冉冉唇角一勾,這一直喜好穿粉色衣服的花信轉了性,自從頭髮變白後連帶著性格都翻天覆地,原先氣質優雅,可如今……她嘖嘖的搖著頭:“花少俠啊花少俠,我還是習慣看你穿著粉衣騷包的樣子。”

“噗……”伊娘捂著唇,忍笑的很是辛苦,一邊是相公,一邊是摯友,哪邊都不能得罪,真是要命喲。花信惱怒,佯裝撲上來揍人,李冉冉躲在伊娘身後,三人打打鬧鬧,一直到中午才起身回去。

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便是小徑。她看著身前態度親暱的兩人,由衷的感激他們,自那日之後,花信便受秦無傷所託,在山腳下找了個兩間獵戶小屋,她一屋,另兩人一屋,比鄰而居,原先她在昏迷期間,伊娘甚至拋下相公搬來照顧她,這份情,或許她李冉冉這輩子都還不清。

“到了到了。”伊娘推開門,在李冉冉臉上掐一把,“你最近消瘦不少,奴家心疼得要命,說吧,午膳想用點什麼?”

李冉冉好笑的搖搖頭:“你照顧好自家相公就行了,我有點累,先去歇一會兒。”房門在身後合上的一瞬間,她的笑臉就頓然不見,她始終無法走出悲傷的心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復一日的戴上雙面人的面具,夜裡不敢哭出聲,只能咬著被子哽咽,不停念他的名字,恨他未曾留下半點睹物思人的東西給他,恨他為何從她復原的那一天起便不再入她的夢……

淡淡煙氣從視窗的某個小洞裡飄進來,躺在床上門頭大哭的某人毫無知覺,半晌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樣好嗎?”門外有人擔憂道。

“這樣最好!”花信斬釘截鐵,“她這樣行屍走肉的樣子誰看得下去,她還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偷偷的哭,這個傻丫頭……”

伊娘拍拍他:“唔,你師兄來了。”夜幕下,白衣男子翩然而至,素袍不染纖塵。

花信迎上前:“師兄。”

秦無傷朝屋裡看一眼,“她睡著了?”

花通道:“必然,我用了最好的迷藥,無色無味。”小心打量對方的神色後,又補充道:“而且對身體無害。”

秦無傷點點頭,忽而道:“出來。”

伊娘和花信詫異的看著突如其來蹦出的矮小老頭,後者氣急敗壞的直嚷嚷:“老夫今夜還要採藥,你們這幫閒人,自己悶得慌還特地拿小老兒我來消遣。”

花信不耐道:“我們豈會有閒工夫來消遣神醫,不過是久仰您的大名,特來找您一敘。”

老頭沒好氣的哼一聲,別過頭去。

秦無傷拱手:“秦某有一事相求。”

老頭吹胡子瞪眼,“你還有事要求?老夫照顧那個女娃娃快兩年了,你可是分文都未曾給我,眼下又要老夫幫什麼忙?”

花信插嘴:“我們知道你的秘密。”

老頭臉色一白,“什麼秘密?”

伊娘眯著眸,倚到丈夫身上,意有所指的道:“其實我們也是前些日子才指導的,這個秘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足以讓你在武林身敗名裂。”

老頭惱怒:“老夫本來就不在乎什麼名啊利的,你少拿這些來威脅我!”

秦無傷掃他一眼,輕聲道:“聽說神醫還沒同令公子相認?”

花信涼涼的笑:“我們倒是可以幫忙,畢竟你未來的兒媳婦瑤光也在我們崑崙,想必她說上一句話可是抵上尋常人許多分量了。”

“你們一方威脅我,另一方又利誘我!”老頭臉色忽青忽白。

秦無傷輕笑:“威脅你的那一方是誰?”

老頭啞然,另三人相視而笑。

“一個小忙而已,神醫回去後小小的透露李姑娘命在旦夕的訊息就可以。”伊娘手指繞著髮梢,笑得好不奸詐,“另外,奴家這邊呢也會為了神醫早日閤家歡聚而努力。”

“這還叫小小的忙。”老頭嘴裡嘰裡咕嚕,不停的埋怨,“老夫醜話說前頭,要是他不來,可不是老夫的錯。”

“他一定……會來的。”

明月正中,星夜無痕。

小屋透出淺淺燭光,伴隨著接二連三的哈欠聲響起,有睡意朦朧的女子嗓音若若的響起:“伊娘,為什麼我今天那麼困?”

“困了就早些睡。”

李冉冉半歪在床上,扯住面前女子的衣袖,“可是我下午才睡了兩個時辰啊,哪有人一天四分之三的時間都在睡覺的……”她抹去因為打哈欠留下的眼淚,“啊啊,忍不了了,困死了。”伴隨著最後一個字,人已酣然倒下。

“娘子,怎麼樣了?”花信從屋外進來。

“放心,不到半夜三更醒不來的。”

花信疑惑:“為什麼不是到明日早上?”

伊娘眨眨眼:“半夜醒來才有好戲看,不然說不定第二天一早人就跑了,好了,我們出去吧。”

木門緩緩合上,一室沉寂。

夜半,風勢漸大,吹得木窗咯咯直響,有黑影自視窗一閃而入,繼而匆匆邁至床榻邊,長指眷戀的從女子臉上滑過,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勾勒出她的模樣好好記住。

李冉冉從未有過這麼香甜的夢,夢裡她深愛的男人眼神繾綣,撫著她長髮的指尖那麼眷戀,叫她幾乎要溺死在他的溫柔裡,可惜好景不長,坐了不到半刻鐘那男人就起身匆匆忙忙要走了,她在夢裡苦苦哀求……

“不要走……不要走……”她模糊不清的喃喃,一邊翻了個身,將黑衣人的手壓在了身下。對方一驚,下意識就要離去,孰料她的衣帶竟然同自己的纏在了一起,狠心抽出的一瞬間,床上的人兒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頃刻間空氣凝固,兩人大眼對小眼。

“你、你!”李冉冉看著那雙狹長又熟悉的美眸,只覺渾身血液都開始沸騰,手扶著床榻站起,跌跌撞撞的撲向他。

黑影往後退兩步,眼看著就要翻窗逃走。

她追上去,不幸被自己絆了一腳,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黑影腳步一停。

她依舊哭得很狼狽,抽抽噎噎的道:“你知道我有好久沒有夢到你了麼?我每天睡覺前都在祈禱,難得今日你入了我的夢,你卻還急著離開,不要走好不好,讓我一覺美夢到天亮,也好過這般行屍走肉的活著。”

黑影伸出手,幾乎要心軟。

倏然門口有人殺風景的輕聲罵:“蠢丫頭,這又不是做夢,唔……相公,你做什麼不讓奴家說話!”

“閉嘴!”

屋裡的兩人瞬間清醒,同一時間,黑影飛快躍出木屋。

伊娘尖叫:“相公,攔住他!”

花信苦笑,不敢怠慢,足尖一點,半空中攔住對方的去路,兩人很快交起手來,你一掌我一拳打得不可開交。

伊娘扶住穿著中衣跑出來的李冉冉,夜幕下她的臉色蒼白的像鬼,眼睛卻是亮的驚人,眨也不眨的盯著蒙面的黑衣人,語無倫次:“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別讓他跑了!”伊娘顧不得身旁陷入極度渾噩狀態的某人,一個勁的叮嚀丈夫。

他為什麼要跑呢?被伊娘的話給迷惑到,李冉冉從狂喜中回過神,忽覺從頭到尾被人澆了一桶涼水,她就這麼赤著腳跑到戰場中央,對著半空歇斯底里:“住手,住手,我叫你們住手!”

黑衣人率先停下,身形一頓,緩緩站定,花信不敢放鬆,緊緊盯著他,一雙手甚至不曾放下。

李冉冉氣得渾身發抖:“不用攔他,讓他走!”

在場三人均愣住。

“我從沒想過這兩年讓我魂牽夢縈恨不能生死相許的男人竟然這麼迫切的要從我身邊逃開!”她倔強的擦眼淚,很是狼狽,“你要走,你就走!我為你吃的苦為你掉的眼淚全都是我自己傻,自己笨,我活該被人耍活該被矇在鼓裡,我就是自我犯賤自找罪受!”

語畢,她氣勢洶洶的殺到中間,一個響亮的耳光,“段離宵,這是你欠我的!咱們從此青山綠水,後會無期!”砰一聲,屋門被狠狠砸上。

“好,說得好!”伊娘激動得直拍手,她就欣賞這麼直來直往的女子。

花信無奈,“你少說兩句吧。”強行摟過妻子,他把空間留給這久別重逢的小情人。

屋內,李冉冉盤腿坐在桌子上,椅子被子通通被砸到地上,她平日脾氣不壞,可是發作起來卻是異常驚人,大動肝火除外,還要遷怒傢俱。

等了半天,那屋外的人總算進來。

“冉冉。”

她別開頭,聽到他的聲音,眼淚又要掉下來。

段離宵踟躕,猶豫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是想走,我只是不能不走。”

李冉冉騰地站起,咬牙:“那你就走啊,我又沒有攔你,你想走就走,和我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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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火氣也上來,低吼:“有種你就不要哭啊,你哭哭啼啼的我怎麼走!”

她很很推一下他,咬牙道:“你管我哭不哭,我這兩年為別的男人也哭了不少次,哪一次不是肝腸寸斷,你少在那邊自我感覺良好。”

“你說什麼?”他的眼眸危險的眯起。

李冉冉拉下他的蒙面黑布,捏著他的下巴,從桌子上直起身來,驕傲的俯視他:“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

“這可是你說的。”段離宵唇畔微勾,攔腰抱過她,不再心慈手軟的將其壓到牆上,低頭狠狠肆虐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

她的手腕被壓制高舉在頭上,無法掙扎,嚐到的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熾熱的吻劈天蓋地,不給她任何思考的餘地,唇齒交融,勾起渾身上下的熱度。

一吻方罷,兩人都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不要臉!”她輕聲咒罵。

段離宵湊過去,惡意道:“承認吧,你從頭到尾想的只有我,哭也只為我一個人哭。”

她瞪著他,暗暗� ��惱這男人怎麼越來越霸道。

良久,他撫一下她的長髮,溫柔的把她抱至自己的腿上,雙手緊環住她,下巴擱在其肩上,低低的道:“我和你一樣。”

她蹭蹭他的臉,“什麼?”

段離宵低下頭,在她面上啄一口,“我說我和你一樣,每一日都在行屍走肉,唯一支援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知道你生活得好不好。”

她掐一下他,“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樹敵眾多,武功也不若從前,護不了你周全,我怕你跟著我有危險。”他小聲的解釋,“祭夜的人一直未曾放棄,不停的搜尋我。”

李冉冉大怒:“你以為你是言情小說的男主角麼?還怕我跟著你受苦,你瞻前顧後,聖母節操,高尚品性,無人能擋!”

他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傻子都知道她現在很生氣,只好靜下心來安撫:“別生氣了,都過去了。”

她氣鼓鼓的,眼淚含在眼眶裡直打轉,“你總是自作主張的做決定,你認為躲開不見我撇清關係對我來是最好的,可你知不知道,我所要求的不過是同甘共苦,我寧願和你膩在一起受折磨,也不要一個人苟活著過日子。”

他沒說話,環住她的手臂不自覺緊了幾分。

“對了,是誰救了你?”

段離宵低笑:“救我的不止一人,坦白說姚心蕊那把劍正好刺在我罩門上,其實那時我幾乎走火入魔,真氣逆流,她封住我罩門反倒是救我與水火之中,不過你要知道,練武之人長時間封住罩門就會筋脈寸斷而亡,唔……大約是那姓君的拔了那把劍吧,後來被那兩個禿驢帶到懸崖邊時已經恢復了意識,我稍微一恐嚇他們就答應幫我隱瞞住所有實情……”

“然後就遇到那個怪怪的神醫老頭了?”

他點頭笑笑:“你說我的運氣是不是真的很好?”

她狡黠一笑:“我都停止呼吸好一會兒還能死而復生呢。”

段離宵失笑,湊至她耳邊,低低的道:“那你說我們這兩個死而復生的人是不是註定要一輩子綁在一起?”

她斜睨他一眼,嗤道:“你就不怕拖累我?要是有仇人來追殺你,我肯定跑得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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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過去,與她十指緊扣,“我願許你一生,自此白首不相離。”

窗外,月色正濃,兩情長久,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