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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五章 宮變(上)

從宮裡出來,沈容和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右相府。

門口的侍從抬眼看一眼他,並未加以阻攔,直接放他進去。右相府裡燈火通明,沈容和在相府管家的帶領下走入大堂。

堂中坐著好幾名在場的官員,包括龍城御史令,御林軍領兵,以及幾位在朝的大臣,右相柳意就坐在正中央,幾人正低著頭在爭論著什麼,直到沈容和走進去才有人抬起頭。

“沈大人,你來得正好。”柳意衝沈容和招了招手,示意他快進去。

“右相。”沈容和就著靠近門口的空位坐下。

“來來來,繼續剛才的話題。”吏部尚書啜飲一口茶,繼續道:“左相那只老狐狸肯定不甘示弱,一定會與我們同時行動!”

御史令略一思忖,“我們若是行動,左相那一邊也不會毫無動作,這樣一來……我們不是與左相兩方相鬥麼!”

如今朝中勢力分為左右二相兩派,兩方的爭執日益加劇,加上當今局勢動盪不安,龍祁鈺大軍已經一路揮軍至滄州外的幽州城裡。此時,若是右相他們再不動手,以後恐怕就不好控制局勢了!

也就是說,左右二相最近必定會有所行動!

沈容和直視著眉頭微皺的柳意,話卻是對著御史令說的:“大人這意思,難道是擔心我們與左相成為來鷸蚌相爭?”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御史令點點頭,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吏部尚書擺擺手打斷了。

“誒~兩位大人此言差矣。”

沈容和挑眉。

御史令擰眉看向他,直言道:“李大人此言是何意?”

“你們想啊,現在朝中的勢力,已經被咱們右相和左相那只老狐狸給控制住了,龍祁鈺所帶的大軍又不知何時會攻破滄州,可以說現在的龍城是最脆弱的時機,我們若不及時掌握住機會,被左相那只老狐狸搶先一步的話,以後我們可就沒有機會了!”

其餘人聽罷紛紛轉向右相,等著他的決斷。

在眾人的注視下,柳意臉色不變,捋了捋鬍鬚,“正如御史令所說,我們若是比左相慢了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他的話音落下,在場的人皆是渾身一震。

微眯的眼眸不經意掃過門口的沈容和,後者雙手垂眸坐在原地,雙手攏在袖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讓人難以察覺他正在想什麼。

眼底掠過一抹精芒,柳意撫著梨花木椅背的手倏地一緊。

深吸口氣,柳意緩緩站起身來,面對著堂下的眾人,沉聲道:“我們明夜就行動!”

堂中一片沉寂。

須臾,待到柳意再度落座,堂中的其他人紛紛起身,對著柳意深深拜倒。

“是!”

沈容和也隨著眾人拜倒在地。

他低著頭,看不到柳意此時的表情,只聽見他冷靜得聽不出波瀾的聲音徐徐響起:“明夜的行動,不成功,便成仁!”

眾人匍匐在地,齊聲喊道:“謹遵大人命令!”

外面,原本閃爍著群星的夜空驟然變色。只聽“轟隆”幾聲,幾道驚雷從天而降,緊接著便是豆大的雨點不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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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右相府上待了整整兩個時辰,待到沈容和回到沈府,已是深夜。

看著緊閉的硃紅色大門,沈容和腳步一滯,躊躇片刻方才舉步向前,朝著門上輕叩兩聲。

“叩叩――”

大門應聲而開。

沒有猶豫,沈容和撩起被大雨濡溼的衣襬進去。

“公子。”管家已經準備好雨傘,忙不迭為他撐好。

沈容和邊走邊問:“可有按照我的吩咐處理好?”

“老奴都已經按照公子的安排去做了。”

沈容和點點頭,沒有再問,沉默著經過庭院走入大堂。

一進去,意外看見兩張熟悉的臉,沈容和訝然挑眉:“怎麼還沒睡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眉兒幾步跳到沈容和面前,忙不迭開口:“公子,我跟你說,今天外面出大事了!”

接過綠蕪遞過來的錦帕,沈容和邊擦拭臉上的雨水,邊漫不經心地開口:“什麼事兒讓你這麼晚了都不肯去睡。”

“今天我和夫人在外面看見了一張告示!”眉兒用力緊了緊拳,雙眼寫滿雀躍。

“哦?”

見沈容和明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眉兒略略提高語調:“公子你猜告示上寫了什麼?”

沈容和不甚有興趣的挑了挑眉,“寫什麼?”

“上面寫的,可是要為前朝太子翻案哦!”

沈容和正擦拭著額頭的手一頓。

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眉兒繼續道:“上面說前朝被斬的太子是被陷害的,更說已經蒐集齊了所有證據呢。”

“這倒是稀奇。”緩了口氣,沈容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眉兒用力點點頭。

“是吧是吧?眉兒也覺得奇怪。當年太子被誅殺,他身邊的□□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朝中根本沒有□□的人了,如今龍祁鈺他們又成了叛黨,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龍城。到底是誰呢,這麼大張旗鼓的要為太子洗冤?”

眉兒邊說邊摩挲著下巴,一副正沉思的模樣。

在場的管家和綠蕪皆是臉色一變。

沈容和慢慢站起身來,看著他不說話,臉色晦澀莫名。

“眉兒,你這些話是聽誰說的?”

被他毫無感情的語調嚇了一跳,眉兒眨巴著眼睛,愣愣地說:“是世子說的吶。”

沈容和微微一怔。

很快,他便反應過來。

如今在龍城被稱為世子的,唯有……

沈容和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今天他什麼時候來的?”

眉兒嘟囔著嘴,“剛剛天黑的時候他來過,他說他來找你的,等了沒多久就回去了。”

沈容和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見他臉色意陰晴不定,眉兒好奇地問:“公子,世子有什麼不妥嗎?”

回頭凝著他,沈容和抿唇笑笑,“沒事。”

眉兒不疑有他,注意力很快就被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轉移開,跑出去玩水。

“今夜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一直站在門口的綠蕪忽地出聲。

沈容和抬起眼簾盯視著她。

綠蕪是他在三年前帶回沈府的。

這三年來,就因為有她,他才能一路順風順水直到現在……

墨玉般的眸子裡漾出層層漣漪,瀲灩生輝,令人有些辨別不清他眼底的真實情緒,沈容和似嘆非嘆吐出一口氣。

綠蕪攥著袖口的手驀地一緊。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其實她已經能隱約猜測出來了,她卻沒有出聲阻止。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容和沉悅如水的聲音掠過耳際。

“綠蕪。”

“……”

她沒有應聲。

沈容和卻似並不在意,又道:“你當初究竟為什麼要刺殺皇上?”

三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正是被他藏起來的刺客。

綠蕪咬唇道:“我……我沒有刺殺皇上。”

沈容和不置可否。

兩人久久沒有出聲,最後,還是沈容和打破了沉默。“應……這個姓,可不常見。”

綠蕪無聲地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這三年來,除了沈容和,恐怕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全名是應綠蕪。

“據我所知,這個姓唯有前朝□□,當初的太保……”深深看一眼綠蕪,沉沉吐出那個名字,“應、明、澤。”

應明澤,前朝太保,也是當初最為擁護太子的黨羽。“巫毒案”被揭後,太子府整整三百口人全部被誅殺,也牽連了在朝的□□們,其中太保應明澤首當其衝被施以車碾之刑處決,應家人更被滿門抄斬……

自他說出那個名字,綠蕪一動不動死死盯著他,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可惜,沈容和神色泰然坐在那裡,眼中無波無瀾,平靜得令人心悸。

彷彿沒有注意到她滿是探究的眸光,沈容和自顧自講下去:“後來我去宮裡查過,他們告訴我那一夜根本沒有發生什麼刺殺事件。”

綠蕪攥著衣袖的手指緩緩縮緊。

“我不知道當初負責來抓捕你的人為何會幫你,你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沈府,刻意接近我,留下破綻,讓我認出在採風閣的人就是你。這一切,做得確實縝密無疑。”

綠蕪的背脊一僵,好半晌才喃喃道:“你……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沈容和動也不動凝著她:“一開始。”

綠蕪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半晌,她頹然退後幾步,無力地靠在門框上,努力拉扯開一抹笑容,“我早知道,你沒這麼容易騙過才是。”

沈容和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一瞬不瞬。

綠蕪偏過頭,眼睛放空地望著外面不斷落下的雨點,娓娓道來。“你說得其實幾乎全對了。我當初的確是故意接近你,不過……在採風閣時,我並非是故意表現給你看的,只能算是巧合吧。”

“沈家人從來都不會是省油的燈,我早該明白的……早該明白的……”自嘲的笑笑,綠蕪長長舒了口氣。“我接近你的目的,就如你所猜測的那樣,我是想要借你的手替我應家報仇……”

轉頭看一眼沈容和,綠蕪艱澀地笑笑,“其他的都如你所想的,但,其實你有一件事猜錯了。”

沈容和微抿著唇,沒有作聲,等著他的下文。

沉吟片刻,他聽到綠蕪略帶著苦澀的聲音掠過耳際。

“我當初並不知道你,其實是……女子。”

最後兩個字落下,堂中的空氣驟然變得凝固。

沈容和低垂著眼簾,燭光映下的陰影正好擋住了他的表情。許久,唇齒間溢位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這點……我自己都快忘了。”

綠蕪愣住。

無力地閉了閉眼睛,將眸底的複雜一一斂去,沈容和再度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對著管家和綠蕪他們吩咐:“管家,你現在就去吩咐所有人收拾好東西,記住,切不可聲張。”

“老奴明白了。”管家快步退下。

轉頭面向綠蕪,沈容和抿抿唇,“不管你當初接近我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這三年來,總歸是你助我。”

綠蕪怔怔地盯著他,只聽他繼續道,“現在馬上去收拾東西,越快越好,我早已讓管家給你準備好盤纏和乾糧,你待會兒收拾好了會有人帶你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我不……”

不等綠蕪說下去,沈容和倏地打斷她:“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聽我的安排,今晚這沈府……是不能待了。”

最後幾個字猶如嘆息一般。

綠蕪囁嚅著唇,欲言又止。

“好。”

最後,她如是道。

看著她沒有毫不猶豫轉過身,往房間的方向去了,沈容和收回視線,出聲將還在院子裡的眉兒喚了回來。

“眉兒。”

“公子?什麼事?”眉兒甩著袖子上的跑進大堂。

“去收拾行李。”

“咦?”眉兒不解地睜大眼睛,在沈容和無聲的注視下又很快敗下陣來,囁嚅著唇,“哦。”

將府中的事務全部交代完畢,沈容和方才松了口氣,頹然跌坐在桌前。

揉著脹痛的眉心,沈容和沉沉一嘆。

“真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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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集市中原本被官兵們撤下的關於前朝太子的告示再度出現,且比前兩日更多,街道兩邊都貼滿了,告示上大張旗鼓的說要為前朝太子翻案,坊間一片譁然……

前朝太子案在宮裡宮外鬧得轟轟烈烈,宮裡亦是發生了一件大事:皇上昏迷不醒!

朝堂上一片大亂,左右二相及時出現制止了騷亂,更命太醫們全力為皇上診治。

數十名太醫湧入錦華宮,想盡辦法為皇上醫治,讓人灌了不知多少名貴的藥,結果都沒有醒來。

大病初愈的董皇後一整天都未離開龍榻,陪著皇上不吃不喝,任憑他人如何勸阻都無動於衷。

沈容和進宮時,宮裡已亂作一團,太醫們聚在一起討論著救治皇上的方法,始終沒有結果。董皇後怒極,下令若是皇上有半分差,就讓所有太醫陪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忍不住小聲問道。

沈容和側首看過去,出聲的是那位讓他形象頗深的謙謙君子,方輕塵。

一位小吏看看四周,在他耳邊細聲說道:“我聽說是昨天晚上的事,皇上在探望董皇後的途中突然倒了下去,然後就昏迷不醒,直到現在,太醫們也沒診治出來到底是什麼毛病。”

這一病,幾乎讓整個大龍朝的群臣都開始不安分了。

看著圍觀的群臣眼底不加掩飾的野心,沈容和挑了挑眉。

看來,今夜會不得安生!

錦華宮外,現禁衛營統領秦觀正要進去,就被人突然叫住。

“秦大人,且留步。”

轉頭,看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長眉微挑,秦觀漫不經心地笑笑:“不知大人找我,所為何事。”

他在問,語氣中卻無一絲疑惑。

董元卿不禁臉色一僵。

倒是跟在後面的尚書令沉不住氣了,對著秦觀皺了皺眉,喝道:“豈有此理!秦觀,你對左相大人未免太過無禮了!”

“誒~無妨。”揚手示意尚書令不必多言,董元卿雙手攏在寬大的袍袖中放在身前,對著秦觀笑眯眯地說:“不知秦大人有沒有時間,去那邊小坐一會兒。”

秦觀眉梢微動,“大人有事直說無妨。”

見他一副痞雅的模樣,尚書令愈發火大。“好你個秦觀!竟敢這樣對左相大人……”

秦觀無辜的彈了彈雙手,“我沒說什麼吧,何大人何必跟那家犬一樣吠個不停。”

“你――”尚書令頓時氣結。

尚書令張口欲罵秦觀,卻被左相董元卿喝止住了:“還不住嘴!”

“相爺,他――”

深沉的眸底掠過一抹濃濃的狠戾,董元卿眼神一凜,刻意拖長的音調聽得人頭皮發麻。

“嗯?”

尚書令立即噤聲。

董元卿看一眼他,轉頭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秦觀,嘴角扯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容。“秦大人,請。”

不容拒絕。

秦觀懶懶掀了掀眼皮,徑直朝他所指的湖心小亭走去。

董元卿的手僵在半空中。

前面的秦觀悠哉悠哉的踩著步子繼續往前走,彷彿絲毫沒有察覺此時的尷尬氣氛。

眼底有一抹力氣轉瞬即逝,董元卿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這湖心小亭的對面就是皇上的寢宮,錦華宮。秦觀不客氣的找了個座位坐下,對著後面進來的尚書令和董元卿微笑道:“兩位大人,現在可以說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了吧。”

董元卿眯了眯細長的眼,一派凜然的在他對面坐下。

“秦大人……”

他的話音未遁,秦觀揚手打斷他。

“慢著!左相大人,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這麼叫我……我還真怕自己折壽了。”

尚書令重重一哼,甩袖轉過身不再看他。

董元卿臉色微有變色,又很快恢復如常,快得讓人來不及看清楚。

“既然秦大人這麼直白,老夫也就不隱瞞了。”挑了挑眉,董元卿拂了拂衣上沾染的灰塵,彷彿毫不在意秦觀的不敬。

“相信秦大人也明白如今的局勢……”

董元卿還未說完,秦觀長眉一挑,“我還真是不太明白如今有什麼局勢。”

董元卿的臉色驀地一沉。

深吸口氣,他微微一笑:“眾所周知,如今朝中的勢力分為我與右相柳意兩派。”

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秦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壓著心頭的怒氣,董元卿繼續道:“秦大人想必也很明白,如今皇上病重,朝中的權利實則掌握在我和右相手中,如今不管是哪方……”

“左相大人。”秦觀眉梢跳了跳,“你這麼明目張膽的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這……可是以下犯上!”

最後四個字尤其咬重。

董元卿饒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傲然一笑:“秦大人不必在這裡裝傻充愣,你明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秦大人一夜間成為整個禁衛營的新統領,這件事可是讓我等著實震驚不小啊。”

秦觀曬然一笑,沒有應聲。

“當初先帝建立禁衛營時曾有條規矩,若是帝君不仁不義,為害天下,禁衛營可協助有能者繼任新帝。”

說這話時,他一直緊盯著秦觀,期望能從他臉上捕捉到多餘的表情。

結果讓他十分失望。

聽得他的話,秦觀站起身,雙臂自然環在胸前,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低頭看著董元卿,說:“誒?還有這等事,秦某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若不是他嘴角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恐怕其他人真會以為他當真在驚訝。

董元卿臉色愈發陰沉。

秦觀笑容加深:“左相大人,秦某可不知這些規矩,秦某只知道,禁衛營的責任……就是保護當今皇上!”

董元卿忍了又忍,最後忍無可忍,怒而拂袖離去。

“左相大人!”尚書令狠狠瞪一眼秦觀,忙追了上去。

秦觀笑眯眯衝著兩人的背影躬身道:“兩位大人一路走好。”

兩道背影走得更快。

眼見兩人的背影越走越遠,秦觀唇畔的笑意一點一點斂去,意味深長地看向對面圍著大批群臣和宮人的錦華宮。

悠然邁著步子朝錦華宮走去,秦觀嘴角無意識地輕哼著:“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

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

抬眼就看見那道熟悉的白影,秦觀快步上前,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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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來,皇宮內外的守衛突然換了一批又一批,更勒令百姓們絕不準出城。

整整一天一夜,昏迷不醒的皇上都未醒來。錦華宮裡聚滿了各個大殿的宮妃們,以及一直守候在、殿中的王公大臣,一個個跪倒在地上,哭聲喊聲淒厲得讓人心驚。

一天一夜都未曾歇息過的董皇後厲聲斥道:“大膽!誰敢再驚擾皇上,就給本宮拉出去斬了!”

眾人登時嚇得不敢作聲。

沈容和在人群的最後遠遠看了一眼,那位傳聞中寵冠後宮的董皇後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他見過她囂張跋扈的高傲模樣,見過她不可一世的嬌寵模樣,也見過她雷厲風行的凌厲,唯獨不曾見過這樣的表情。

那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董皇後,彷彿一夜間滄桑了好幾歲,眼角眉梢寫滿了濃濃的疲倦,儘管如此,她還是衣不解帶陪伴在皇上身旁,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曾放開過……

沈容和心中忽地一動。

或許,董皇後對皇上並非毫無感情的。

能夠將整個天下都不顧,而讓自己盛寵不衰的皇帝,或許,不管是有多硬的鐵石心腸的女人,都終究會被打動……

這其中糾葛,便不是她該去想的。

喟嘆一聲,沈容和走出錦華宮。

白天的那場驟雨讓夜裡的空氣變得格外清新,帶著微微的溼潤,令人醒神。沈容和走下臺階時,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錦華宮。

秦觀就站在大殿門口,少見的穿著一身禁衛軍盔甲,離得太遠,他看不太清楚秦觀此時的表情,卻隱約能感覺到,他正一瞬不瞬地回視著他,他的頭頂,是一盞被紅紗矇住的宮燈……

沈容和的眼前,忽地浮現當初在水榭裡見過的一幕。

一排排紅燈籠遠遠看去恍若十里紅蓮,綻放在清冽如水的夜裡,美得驚心動魄。

那人說:“就算你傷我,騙我,欺我,可是我就是放不下你……沈容和,我就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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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還說:“這是最後一次就這麼放過你,沈容和,下次若再見到你,你我就是敵人了!”

到底是,物是人非……

事事休。

看著不遠處若隱若現的火光,沈容和微微揚唇,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眼底瀲灩生輝。

我會傷你,騙你,欺你,可……

唯獨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