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空間裡有很多漂亮的新衣服, 但是李蓁蓁不敢穿在外面,只好貼身穿著保暖內衣。
整個六七十年代都是很壓抑的,對美的追求尤其壓抑, 鮮亮的顏色、修身的款式、甚至嶄新沒有補丁的衣服, 都會惹人側目。
李蓁蓁作為“資本家”的女兒, 而且長著一幅惹眼的相貌,暗地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當然不敢貿然做出改變, 什麼肥大破舊打補丁的衣服也穿得。
甚至為了掩人耳目,還用空間的化妝品把皮膚調黑些,做到儘可能低調。
後世去看病一般要求空腹,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個要求,因此李蓁蓁也沒做飯, 扶了父親出門, 坐上公交車直奔協合醫院。
協合醫院成立於1921年, 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重症,在華國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
在李蓁蓁看來, 華國的醫療有一樣最好, 至少那些專家名醫,不會只給權貴看病治療, 只要去的早, 普通老百姓也看得起名醫。
到了醫院一看, 果然人還比較少, 大廳裡站著幾個護士, 穿著白大褂,戴著護士帽,除了沒戴口罩,跟後世的護士打扮差不多。
李蓁蓁讓父親在休息區等候,自己跑去掛號,找了一個面相和善的中年女護士。
“你好,護士同志,我給我父親掛號。”
“過來登記,病人的姓名?生了什麼病?有什麼症狀?”
“名字叫李秉文,喏,就是坐在椅子上那個,是我父親,他咳嗽得很厲害,看著挺嚴重的,我想著,咱醫院不是最好的麼,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面的專家?”
“這你就來對了,要說我們醫院,專家多的是,我看你爸爸這個病找張主任比較好,他是這方面最好的專家。”
“太好了,那您能幫我掛他的號嗎?”
“沒問題,小姑娘,你挺有孝心的嘛。”
“謝謝護士同志。”
人不多,很快就輪到李秉文了,進了診斷室一看,張主任是一位面容清鑠的中年男子,戴著眼鏡,看上去倒像大學教授,光這氣質就讓人心中信服。
李蓁蓁站在一旁,看張主任對李秉文又是詢問又是聽診按捏,檢查完之後面色沉重。
“你的病有可能是……”話未說出口,張主任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了咳。
“現在不好確定,我看還需要安排機器檢查,比較貴,你是勞保醫療,也要將近100塊錢,這個……”
張主任有些為難,這個病人的病情確實需要使用機器做檢查,但是100塊錢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高昂,因為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三四十塊錢,何況李秉文並不是工人,只有勞保醫療,估計收入更低。
李蓁蓁搶著說:“要檢查,張主任,我們有錢,需要做什麼檢查就做什麼檢查。”
“那好,我開個單子,你跟護士去交錢,這個檢查要到後天上午才知道結果,結束後你們可以先回去,到時候再來找我。”
李秉文有點著急,連忙問:“張醫生,我到底得了什麼病?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既然快死了,就不用做檢查了,蓁蓁,我們回家。”
李蓁蓁急道:“爸爸,您別胡思亂想,人家張主任是認真負責,才安排做檢查的,來,我們快去交錢,待會人多起來,不知道要排多久隊呢。”
李蓁蓁半哄半騙地把李秉文拉去做檢查,一整個上午就在各項檢查中悄悄過去了,需要驗血、尿、糞,還要照b超和x光,還有一些李蓁蓁也不懂的檢查專案。
李蓁蓁跟著跑上跑下,心裡其實很忐忑不安,這些檢查的內容看上去就不像小病。
前世的父母就是生病死的,李蓁蓁有一段時間經常往醫院跑,對各種檢查專案心裡有數,禁不住害怕了。
回去之後,看到李蓁蓁憂心忡忡的樣子,李秉文反倒安慰她:
“蓁蓁,別擔心,要看開點,人總有一死,爸爸也不能永遠陪著你。你答應我,要是爸爸真的不好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爸爸,您一定會沒事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不行了,可你還小,爸爸的蓁蓁以後該怎麼辦喲。”
“爸爸別說這樣的話,我們都要好好的。”
“蓁蓁啊,你長大了,應該學著管家了,衣櫃裡有個袋子,你去幫我拿過來吧。”
“爸爸,這是什麼?”
“是我們家的購糧證、副食本,還有各種票證,今年剩下的都在這裡了。票一年發一次,你看,上面有月份呢,每個月對應一張,用的時候撕下來。這個月已經領過了,從下個月開始就由你去領,過期就不能用了。別忘了帶上錢,沒有錢也是領不到的。如果有臨時發的票,一定要記得去領。對了,這是購煤證,很快就要領煤炭了,你記著。”
李秉文這話像是在交代後事,恨不得事事灌輸給女兒知道,讓女兒馬上就能學會如何生活。
李蓁蓁芯子已經換了,小小的管家當然不算什麼,只是擔心李秉文交代了後事,心中了無牽掛,更萌生死志。
“爸爸,我還小,需要爸爸的照顧呢,您一定要儘快好起來。”
李秉文看著女兒天真孺慕的小臉,心裡一陣沉痛,捂著胸口,盯著女兒的眼睛,嚴肅地說:“蓁蓁,聽話!爸爸累了,以後就由你當家。”
為了避免刺激到李秉文,李蓁蓁只得答應下來,接過當家的重任。
李秉文見李蓁蓁答應了,忙不迭把當家的事務都告訴她。
原來,李秉文給街道辦工作,負責打掃大街和公廁,幹著又累又髒的活兒,一個月的工資卻只有25塊錢,每個月能分到30斤糧票,再加上李蓁蓁的15斤兒童糧票,全家人一個月的糧食就只有45斤,還都是粗糧。
這種粗糧,可不是後世提倡的養生雜糧,而是高粱面、玉米麵,甚至是穀糠,非常粗糙,難以下嚥,吃一口特別卡嗓子眼兒。
就這種破爛貨,要應付一日三餐,還不能管飽,做飯時還要混進一些野菜啊草根啊樹葉啊之類的東西,做成菜糠糰子、糠窩頭,一不小心就散了,能吃成五分飽就算吃飽了,至於好不好吃這種問題壓根沒資格在意。
李蓁蓁剛穿過來的第一天就領受了菜糠糰子的威力,再也不想嘗試第二口了。
45斤粗糧都不夠一個壯勞力吃的,更別提李蓁蓁這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了,父女兩個人常常餓得頭腦發昏。餓極了也只好使勁勒緊褲腰帶,勒在胃部那裡,希望把胃部勒得萎縮了就沒那麼餓了。
至於副食品,一個月能分到半斤油票、半斤白糖票、二兩肉票,這就是李家能領到的全部副食品了。
李蓁蓁納悶,二兩肉夠幹什麼的,不就一小塊嗎,還不夠自己一口吃的。
要想吃別的東西?
行,買魚要魚票,買蛋要蛋票,買水果要水果票,就連買塊豆腐也要票,憑票購買,可惜李家通通沒有。
只有蔬菜和醬菜不要票,但是供應時間卻不固定,而且還供不應求。
除此之外,一個月能分到一尺布票,一年也不過一丈二尺,要應付做內外衣服、做被單床單、打補丁等等,根本不夠用,難怪李秉文一直很遺憾沒能給女兒做新衣服呢。
李秉文不顧病體,對著女兒細細叮囑,李蓁蓁也很認真的聽著,自從前世的父母去世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來自父母的關愛了。
好不容易等李秉文說完了,李蓁蓁連忙扶著他躺下來休息,準備做飯。
鑑於李秉文是病人,李蓁蓁準備了清淡又有營養的病號餐,抓一些空間裡的精大米,用小火慢慢熬煮,直到米粒開花,熬出米油,變成濃稠可口又容易消化的米湯。
這樣的米湯,在民間向來是補血益氣的藥物,吃不起人參的老百姓,沒奶水吃的嬰兒,喝米湯確實能強身健體。
傳說中東北的張少帥剛出生時身體底子不好,看上去有早夭之像,就是喝了東北大米熬出來的米湯給治好的。
熬米湯的同時,李蓁蓁又拿出幾個空間裡的雞蛋,打成蛋液,加水加鹽,點上麻油,放到爐子上蒸,做成細膩滑嫩的蒸水蛋。
南方人叫“蒸水蛋”,北方人叫“雞蛋羹”,這是前世李蓁蓁很擅長的一道菜,口感清淡美味,富含蛋白質、脂肪、維生素和各種人體所需的礦物質,非常適合李秉文和李蓁蓁這樣營養不良的人食用。
雖然空間裡有很多食物,但李蓁蓁不敢隨便拿出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食物這麼短缺,要是李蓁蓁直接拿出大魚大肉,根本沒有解釋的餘地。
就這點大米和雞蛋,還是李蓁蓁藉口從黑市購買的,為此李秉文非常擔心,再三吩咐女兒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李蓁蓁已經打算找個時間好好逛逛黑市,為空間裡的食材過個明路,總不能放著好東西不吃,去吃糟糠菜吧。
多虧李蓁蓁是魂穿,使用起灶臺和煤爐子得心應手,有本能的身體記憶,不然光點火燒火就夠李蓁蓁愁的。前世李蓁蓁雖然也經常下廚,但使用的是先進的天然氣爐,跟六十年代的灶臺不是一個難度等級。
飯很快就做好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天然的穀物香氣,是那種精純飽滿的精大米才有的獨特香味,水蛋也蒸好了,散發著濃郁的誘人香氣。
李蓁蓁也是餓狠了,聞到香味差點沒流口水,趕緊先把米湯舀出來放到一邊,又把剩下的米粥用個大海碗裝了,和蒸水蛋一起端到正房。
“爸爸,餓了吧?我扶你起來吃飯。”
“好……嗯,真好吃,蓁蓁啊,你小女孩子,要多吃些好的,雞蛋羹都給你。”
“爸爸,雞蛋羹有很多,我們一起吃。”
“咳咳……不說這些了,你怎麼回來了?”
“我剛從部隊轉業過來,現在在市裡當個小官……”
從他們的對話中,李蓁蓁得知,陳建國跟李秉文同歲,今年都是38歲。陳建國的父母早逝,是李家爺爺收留了他,他跟李秉文是發小。
不過陳建國15歲時就去參加革-命了,二十多年的軍旅生涯,到轉業前已經是大校級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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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轉業到了地方,按照級別算,其實官也不算小了,不過有句話說,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秉文,想當初我們……”
“栓子,咳……那你家小,咳……”
“秉文,來,喝水,我家裡的人都還在樊市,時間匆忙,就我一個人來京城,他們到時候再過來。”
“咳,咳……那就好,那你,咳……”
“爸爸,別說話了,來,我喂你喝水。”
這個陳建國真是的,沒看到李秉文是病人嗎,還不停地引他說話,李蓁蓁從陳建國手裡拿過水杯,有些遷怒地看了他一眼。
陳建國尷尬地笑了笑,“秉文,你瞧我,這麼多年沒見面了,心裡一高興,這話也多了。對了,剛才我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要是不同意,對蓁蓁你有什麼打算?你現在的身體?”
李蓁蓁怒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算哪門子發小,當年李家兒子女兒餓死的時候,怎麼不見他來操心,現在操的什麼心!
李蓁蓁剛要開口罵人,沒想到李秉文反倒先開口了,說的話還讓李蓁蓁大吃一驚!
“栓子,咳……對你我是放心的,咳……蓁蓁就託付給你了,咳……我就一個女兒,以後咳咳……你多照看著。”
李蓁蓁大急,在她沒回來之前,陳建國到底跟李秉文說了什麼!
“建國叔叔,你跟我爸爸說什麼了?”
“蓁蓁,你爸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剛才提議,到時候收養你,你別怕,我會像你爸爸那樣對你好。以前你大哥大姐,我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停!收養我?怎麼沒人問我同不同意呢?爸爸,我不要別人收養我,我就只有你一個爸爸,我只認你,爸爸,嗚嗚……”
“別哭別哭,我真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就多了兩個長輩疼愛你,我和你阿姨都會疼你的。”
“建國叔,您別怪我說話不好聽,什麼時候我家的事情要按您的意思來辦了,我姓李,是李秉文的女兒,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蓁蓁,咳咳……爸爸只是跟你栓子叔商量,咳……”
“對,我們正在商量呢,蓁蓁你別哭啊。”
“總之我是不同意的。”
“蓁蓁,你還小,爸爸不放心你一個人生活。咳咳……”
“蓁蓁,你爸爸說的對,要不是當年我不在,你大哥大姐也不會……”
“建國叔,你不要老提當年的事情行不行,我大哥大姐已經死了,餓死的,那時候你在哪裡?我媽媽,累死的,那時候你在哪裡?我爸爸被打為資本家,你在哪裡?你不是救世主,你改變不了我爸爸資本家的身份,也改變不了我媽媽大哥大姐已經去世的事實。現在我爸爸還好好地活著,你就跑到我們家來說要收養我,請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李蓁蓁是故意表現得這麼任性的,因為她不想被收養。
李蓁蓁的芯子已經變了,這幅身體也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照顧自己當然沒有問題。更何況自己熟知歷史,又有空間加成,要是還不能好好活著,不如趁早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要是被陳建國收養了,不說寄人籬下這種話,就是以後使用空間都有了風險。因此,她必須阻止自己被收養。
李蓁蓁心裡明白,陳建國不是壞人,說要收養她也是真心的。
但是,可能是由於陳建國幼年時曾經被李家收留過,雖然沒人看不起他,但他內心深處是有些自卑的。
現在他和李秉文的地位之間發生了變化,說要收養她,也是為了報恩。
至於老是假設當年,說些要是有我在就怎麼怎麼樣的話,其實是一種救世主的心理,有一些施恩的味道在裡面,這就很微妙了。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又自卑又自信的心理。
人無完人,李蓁蓁對於他的內心不做評價,對於他能在此時主動提出收養她,卻是心懷感激的,但她並不打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