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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114

白文瀚這麼開口, 已經是完完全全丟棄了自己往日的身份,把周然當做了自己的上官, 也按照周然的吩咐來行事,在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已經是一種完完全全的示弱了。

周然一直在觀察著韓司恩的臉色,在白文瀚開口時, 他看到韓司恩的雙眼毫無變化,只是那張薄唇微抿了下。

周然心中樂了,心下有些幸災樂禍的想,傳聞說這韓國公世子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親叔叔犯了事都能抓起來交給皇上, 沒想到和白文瀚的淵源倒有這麼深。

幸好他曾在白文瀚來西疆時,就細細打探過他的底細,知道他和白書曾經救過韓司恩的命,自然也打聽到了白家除了這兩兄弟之外那些人的下場。

至於白家到底犯了什麼事,是不是如同表面上所說, 參合了石家的事,這些他自然也是打聽不到的。他只知道,三年前京城突然出了一場大事故, 太后至今閉宮門不出, 一代世家瞬間傾塌, 一個名聲極好的皇子被幽禁,一代官宦之家滿門囹圄。

而知道當年內情的人有韓司恩,也有白家兩兄弟。

至於白文瀚和白書為什麼能逃過一劫, 很多人包括周然在內,都覺得韓司恩這個皇帝身邊的紅人,肯定在裡面出了很大的力。

要不然按說白家表面犯的事就可以株連九族了,怎麼能放過作為嫡子的白家兄弟二人。就是他們打聽不到韓司恩到底用了什麼方法罷了。

周然覺得憑著白文瀚救過韓司恩這點,現在這救命恩人被自己這麼隨意吩咐著,被自己強壓著頭給韓司恩敬酒,想必這內心高傲的世子,面對著落魄到了極點的救命恩人,心底怕是不好受的很。

想象著韓司恩面具下面劇變的容顏,周然心底很是快意,他想就算是皇上最寵的人又如何,他這麼做可沒有一點讓人能抓著把柄的事。

白文瀚說完那話,便拿了斟滿酒的酒杯走到韓司恩面前。

白文瀚雖然沒和韓司恩真正接觸過幾次,也因白書對韓司恩所謂的友情深時常感到心塞。但他自認為自己還是瞭解韓司恩的,那人心眼不大,容易記仇就不說了,心底城府也極深。

在想到他親身經歷的三年前的事,韓司恩可是直接掀起了一場讓知道內情的人驚心動魄的大案。來到天門關很長一段日子裡,白文瀚總是想起當天的事,那時他被宣召入宮想到最多的也就是他父親白俊和二皇子合謀了什麼,從來沒有敢往他父親和太后有私情甚至還有私生子這一事情上想。

他覺得就算是自己知道實情,也是不敢開口的。結果,韓司恩不但開口了,還一直蹬鼻子上臉,在關鍵時刻逼迫著太后和皇帝,又扒出了當年皇貴妃死的真相,引得皇帝對閉口不談的皇貴妃,思念之情溢位胸口了不說,還為此冊封自己最看不上眼的兒子為真正的太子。

最關鍵的是,折騰出這些事的韓司恩,不但自己能囫圇的全身而退還把他和白書捎帶出去了。

然後這人又以守孝之故消失三年,再出現在眾人眼前,還是皇帝眼中最信任的臣子,還是風風光光的那個國公府世子。

憑這些,白文瀚就覺得韓司恩挺能耐的。

但這裡畢竟是邊關,這裡的人流著最多的血,過著最艱苦的生活。

他也的確不是當年的那個讓皇帝另眼相看的將軍了,周然的話雖然刺耳但也沒錯。

白文瀚也不想韓司恩因此和他起衝突,以免寒了邊關將士的心。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韓司恩對周然的挑釁根本無動於衷,徹底無視白文瀚的存在。這樣的話,白文瀚現在開口也正好能緩解那時的尷尬。

只是,白文瀚覺得,韓司恩向來是個喜歡順著杆子往上爬的主,第二種情況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的。他可沒忘記,當年長公主的兒子方佐得罪韓司恩後的下場,先是被斷了手指不說,最後連累長公主被皇帝厭棄,自己也是整個人都斷送出去了。

白文瀚對著韓司恩輕輕舉了下酒杯,道:“世子身體不好,不易多飲酒,這杯酒下官獨飲,世子若是願意可以茶代酒。”

韓司恩知道白文瀚想儘快平息此事,他抿了抿略顯單薄的唇,心中嗤笑,白文瀚想息事寧人,但也要有人如他的願。

這世上有這麼一種人,你越是給他臉,為他找臺階下,他越覺得你無能,越想把你踩在腳底下,隨意踐踏你的尊嚴。

一旁的柳虎城則微皺起眉頭,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的給周然談一談了。

而周然在一旁聽到白文瀚的話,當場就沉下了臉,他斜視了白文瀚一眼,道:“白千夫長剛才的話是在責備本將剛才為世子敬酒了嗎?”

聽了周然這明顯找茬的話,柳虎城開口了,他沉聲道:“周副將軍,韓世子自幼身體不好,不能多飲酒的事,整個大周都是知曉的,文瀚也是實話實說,萬一世子多喝了幾杯,身體不適,皇上面前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周然知道柳虎城這是在警告自己,不過也許是今天他多喝了幾杯酒,也許是心中早就有怒氣憋著,想趁機發洩一番,周然並沒有因柳虎城這一番話而制止住自己的行為。

只見他嗤笑一聲,看向白文瀚,冷眼笑道:“我是個粗人,家中貧寒,不懂世故,不像是白千夫長自幼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懂那麼多禮數。不過說起白千夫長,現在京城白家除了白千夫長和其弟,好像是一個不剩了。罪臣之子,能得千夫長之位,也是將軍過於愛才。只是白家是罪孽之家,乃是皇上親口所言,此事若傳到皇上耳中,將軍怕是不好交代吧。”

周然這話一出,滿堂再次寂靜起來,眾人的目光都看向白文瀚。

白文瀚和白書被皇帝一道不清不楚的聖旨貶到邊關後,眾人對他們的遭遇各有想法,但因為柳虎城的袒護,還沒有人當面提起過此事的,後來白文瀚自己又十分努力,眾人漸漸的也就把此事給忘了。

現在猛然聽周然提起,心情自然是複雜的很。當然,也有那種嫌事情不夠大,坐在人群中看笑話的。

柳虎城站起身,道:“周副將軍,今晚是給五皇子和韓世子接風洗塵的,這些事在這種場合就不要在提了。”

白文瀚曾在戰場上灑過血,能當上將軍的人,性子自然不是泥巴捏的,聽到這裡,他也冷下了臉,儘量剋制著自己的語氣,平靜的問道:“周副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他這意思不是很明顯嗎?是在問你怎麼沒跟著白家的人一起去死。”不等周然再開口繼續說什麼,韓司恩已經接過話頭了。他的聲音很懶散,但話裡的意思卻著實戳人心肺。

韓司恩一開口的下場,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從白文瀚身上,轉到了他臉……不,他醜陋的面具上。

韓司恩用手託著下巴,看向周然幽幽道:“周副將軍,本官可是說出了你的心裡話,所以你這算是高興的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嗎?”

周然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覺得自己頭發絲都尷尬起來了,他心裡是有這個想法,但被人這麼問出來讓他怎麼回答。

這韓司恩這麼說話,不怕得罪人嗎?

韓司恩是沒空理會找藉口的周然的,他說完那句話,就緩緩站起身,隨意的接過白文瀚手中的酒杯,然後扔在了地上,動作漫不經心又輕狂的厲害。

敬的酒潑在地上,屬於敬給那些逝去的人的,很多人都覺得不吉利,誰也沒想到韓司恩會這麼做,畢竟這酒原本是敬給他的。

韓司恩看向白文瀚,眉眼清冷,語氣淡然道:“你是我和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沒有你就沒有我們的命在,哪裡能讓你敬酒,就算今日太子殿下在此,也不會喝下這杯酒的。”說不定姬洛還會一時氣入頭頂,把敢說出侮辱白文瀚那些話的周然直接給砍了。

當然,姬洛若是在,周然說不定還不敢如此這種事,韓司恩是從來不考慮的。

他說完那話,把目光又放在了周然身上,這時他的嘴角微翹,話裡甚至帶了一絲笑意:“今日西疆柳將軍為五皇子和本官擺下這接風洗塵的宴會,本官以為這應該是私宴才對,怎麼到了周副將軍這裡,非要仗著身份強按著別人的頭,讓人做出這種難以理解的事呢?難不成平日裡周副將軍治軍也是這般仗勢欺人?或者說,今日特意做出這般姿態給本官看的?”

周然略顯幾分黝黑的臉色更加黝黑了,他道:“韓世子這話什麼意思?”

“這話應該是本官問你才對,仗勢欺人這種事,說起來,本官比你會做。”韓司恩十分誠懇的說道:“周副將軍剛才不是還拿皇上在拉大旗扯虎皮嗎?那本官現在也問問周副將軍你藐視聖意是什麼意思?別說你沒有,本官問你,皇上聖旨下達西疆,可有說白家兩兄弟犯了罪大惡極的事了?怎麼他白文瀚就不能當個千夫長了?本官看你這話說的比皇上的聖旨還管用呢,差點沒把本官給直接嚇死了,還以為這西疆邊關已非王土,這西疆臣子已非王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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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就把事情嚴重化了,柳虎城冷下了眼,非王土非王臣,不是城池被奪,就是他們謀反叛亂不聽皇命了,韓司恩張嘴白齒紅牙不費什麼勁,但這罪名安的可真夠狠的。

周然被韓司恩最後那信口胡說的話說的心口泛疼,他張口就要分辨,韓司恩抬手打斷他的話,道:“周副將不用著急,這等大事,本官在摺子裡自然會向皇上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到時周副將軍有什麼話,給皇上好好說就行了。”

柳虎城這時走出一步,對著韓司恩和姬懷抱拳正色道:“五皇子、韓大人,周副將軍並非有此意,我等戍守邊關,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周副將軍失言之處,本將定會按照軍法處置,還望五皇子和韓大人恕罪。”

“柳將軍的確應該軍法處置。”不等姬懷接過柳虎城這等好意,韓司恩已經開口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柳虎城,道:“其實本官一直很好奇,這周副將軍是這西疆數萬大軍的副將軍吧,怎麼就一直在本官面前和柳將軍你面前自稱本將呢?按照禮數,難道不是該自稱本副將嗎?而柳將軍治下的人對此毫無反應,看樣子是聽習慣了。這是周副將軍心思太大了呢?還是柳將軍你這治下太過鬆散,才會出現這樣讓小兒都詫異的紕漏呢?本官想皇上若是知道了此事,怕是一想到西疆這等混亂,就安寢不了了。”

周然對柳虎城坐上將軍之位不滿,周然平日裡又有人擁戴,柳虎城想趁著這接風洗塵宴,讓韓司恩替他收拾下週然,所以一開始這人一直坐壁旁觀事態發展。

韓司恩雖然不介意自己被人利用,但是敢有這種想法的人,總要付出點什麼代價的,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心眼的確不大。

柳虎城被韓司恩直白的話擠兌的腦子眼疼,他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利用一下韓司恩,這還利用出煞氣來了。

這時一旁的姬懷終於找到機會開口了,他正色道:“韓世子,你剛才也說了,父皇沒下達的旨意,旁人莫要胡亂猜測的好,不然就是藐視父皇。再者退一萬步來說,西疆地處偏寒,將士生活苦楚,父皇日理萬機又心憂眾將士,這等柳將軍和周副將軍私下稱呼的小事,怕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聽到姬懷開口把這件事歸結為私底下的稱呼給簡化掉了,韓司恩看了他一眼,神色怪異。

姬懷總覺得韓司恩看自己的這一眼,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韓司恩驀然笑出聲:“五皇子,你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說,讓我隱瞞此事。只是皇上怎麼想的,你我都猜不到,但是我覺得,皇上既然封了你我為巡查使,那邊關大小事,皇上都是該知道的,做臣子的是沒辦法隱瞞的。最關鍵的是,我覺得皇上可能不大樂意看到你作為副巡查使,和邊關的將士走的太近,這樣容易迷失眼睛,失了分寸。”

說完這番毫不客氣駁了姬懷面子的話,韓司恩看向柳虎城道:“今日的酒宴,本官就謝過柳將軍款待了,這酒到了此時,不喝也罷。”

說完這話,韓司恩便舉步離開了。姬懷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說完就離開的身影,面色難看的很。

他惡狠狠的想,京城有句話還真是對的,韓司恩就是條瘋狗,逮著誰咬誰。

回到住處,韓司恩讓人給他煮了一碗清湯寡水的面。

前去接風宴沒有吃飽,回來正大光明的吃麵表示出來自己的不滿,至此也只有韓司恩一人。

韓司恩走後,柳虎城便以周然目無軍紀,無視上峰的罪名,讓人打了他五十軍棍。據說周然被打的屁股都開花了。

韓司恩聽到飛快傳來的訊息,嗤笑一聲,心想,柳虎城這投名狀送來的倒是挺快的。

等韓司恩感到肚子飽了,準備休息時,有守衛前來稟告,說是白文瀚同其弟白書前來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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