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神霧繪又做夢了。
――不是日常生活裡的片段,而是遇見淺神藤乃那天早上的那個奇怪之夢的延續。
夢境裡她在不停的奔跑,在她的身前與身後仍然有著那濃郁的白霧,望不盡的森林,以及腳下所踏著的泥濘小路,只不過那些迴盪在耳邊的道歉聲,這一回全都消失不見了。
霧繪有些奇怪的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卻見腳下的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猩紅色的泥沼。
說泥沼或許有些不太合適。
充其量只能將它成為,聚攏著和泥土類似的“沼澤”而已。
而且有人見過,會不斷吞吐褚色火焰的泥沼嗎?
等等,火焰……
霧繪嚇了一大跳,再一看,不知何時起小腿上竟然纏上了紅黑色的火焰!而那些褚色的泥沼則逐漸染黑,隨著火焰一起抓著她的腳踝攀爬,並纏住她的小腿,用力地往下拽。
霧繪有些害怕。
她想要逃離這場夢境。
但她的頭腦儘管清晰,身體卻無法控制。更為糟糕的事,她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逃離這場夢境。她只能無助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被黑泥拽進去,看著那些泥沼爬上她的身體,感覺自己緩緩陷入泥沼的失重感。
真是可怕的夢!
淺神霧繪掙扎著想要逃離。
但她卻沒有想到這個夢還有後續。
她看見猩紅色的泥沼裡慢慢浮現出殘破的人頭,看見森林漸漸變成搖搖晃晃走動的骷髏……
圍繞在四周的霧不知何時已散去大半。
耳邊傳來熟悉的腳步的聲,霧繪下意識抬頭望去。
在視線的盡頭裡,再一次的出現了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向著自己方向緩緩地走來。和上回不同,這回她換了白色的旗袍,對著霧繪伸出了自己的手。
要幫忙嗎?
那個女人這麼說道。
女人的聲音是十分溫柔的,如同夏日裡吹拂的涼風,不動聲色便撫平了霧繪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霧繪這回沒有任何猶豫的握住了對方的手。
忽地一陣大力從手腕傳來,霧繪只覺手腕一痛,還來不及奇怪,便覺得頭腦眩暈,集中不了精神。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再睜眼浮現在眼簾的已經成了熟悉的房間。
霧繪費力的眨了眨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那個夢就這麼簡單的消失了……?
她有些後怕的躺在床上喘息。
在此刻,她渾身痠軟、提不起力,霧繪只覺得從來沒有如現在一樣疲憊過。
在所有的意識回籠後,淺神霧繪開始懷疑如果不改變計劃,按照約定和g田一起去水族館,會不會出意外。畢竟今天的狀態不好,未必能夠兜住g田的廢材。
從那天霧繪主動和g田搭檔,已經過了快一個月。
在霧繪的拉動下,g田的人緣很快便在班上有了改善。
畢竟孤立這種境遇,一旦有人打破,不是那兩個人一起被孤立,便是原本被孤立那個人重新融入這個班級。g田綱吉明顯是前者,畢竟淺神霧繪的面子工程與個人形象明顯維持的不錯,班上人緣也相當好,就是知心朋友少。
再加上原本班上的人要孤立g田綱吉的原因,本來就是他太廢材,不停的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現在有人主動幫g田收拾麻煩,大家也就放下成見……才怪!
能夠放下成見的不過寥寥數人,大多數人只是看在淺神霧繪的面子,不再排斥g田綱吉。順便抱著觀望的態度看淺神霧繪能夠堅持多久。
這一點是淺神霧繪是知道的,不過她並不在意。雖然替g田收拾爛攤子的時候,口中的確會喜聞樂見的說出“下次再這樣就不管你”之類的話語,但下一次還是會主動尋找出理由,伸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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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找到藉口的霧繪嘆了一口氣,“做了那樣的夢……也睡不著了。”一邊這麼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收拾自己:“就這樣決定了!”
“誒……?”
霧繪低下頭,看著自己被燙傷腳踝,當場呆愣。
可是啊,為什麼感覺不到痛呢?
還有,順著傷口從腳上緩緩滑落的猩紅液體……是什麼?
她彎下腰,用手指摸了摸腳踝上的傷口,再嗅了嗅指尖沾到的紅色液體,這才反應過來尖叫出聲。
當然,伴隨著那痛苦的尖叫的是,遲到的痛覺。
有傷口的地方是,沒有的也是。
痛。
好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在遲到的痛覺迴歸的瞬間,淺神霧繪立時站立不穩,“嘭”的一聲跌倒在地。
“發生什麼事情了小霧!”
在淺神霧繪發出痛苦的尖叫沒有多久,緊合著的門便被聞聲而來的繪理子撞開。紫發的夫人以前所未有的快速來到了霧繪的身邊。
“怎麼了小霧!?”
“痛……痛……痛……好痛……”
淺神霧繪此刻已經痛到只能無力的蜷縮在地板上,用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叫做“痛”。
“痛……痛……”
緊緊地握著胸前被冷汗浸溼的衣襟,霧繪如此重複著,根本沒有注意到臉色難看的繪理子。
“已經沒有問題了……”繪理子輕輕地抱住女兒,柔聲安慰。
在女兒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中隱現出淺紫色的微光。隨著那光掠過,淺神霧繪身上的傷口已經停止了流血,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癒合。
淺神霧繪的痛感再度消失,可她還是只能伏在繪理子的懷裡小聲哭泣起來。
“不要害怕,我在這裡。”繪理子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只是用無比溫柔的語調不停的重複著這一句話,但視線卻落在了床的位置。
除了被染紅的被褥以外,霧繪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血的印記。
幾乎是一步一血印。
從床沿開始,淺神霧繪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血的足跡。
繪理子皺起了眉,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突然返過頭。對著站在門口攔著淺神藤乃的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在沉默中達成了共識。
……
“沒有傷口?!”
“嗯――事後檢查的時候,並沒有在腳上發現傷口。”霧繪將臉貼在玻璃上,避開g田驚訝的眼神,繼續說道:“後來媽媽說安慰我說,‘是爸爸晚上來給我蓋被子的時候,不小心將道具掉落在了我身上’――很過分對不對?”她轉過頭來,面露憤慨之色:“這種一聽就知道是騙小孩的話,誰會信啊!”
霧繪一改往日裡的溫和形象,變得凜冽逼人:“如果說看錯的話,還是有可能。可是我那時候身上的劇烈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g田綱吉下意識退後兩步,將未盡之語嚥進肚子裡。
其實相信了淺神夫人這話的他,果然十分天真吧。
“不過這樣也好……”霧繪靠著水箱,視線掠過g田來到水箱:“如果真的是早上那個狀態,我估計就真的來不了了。”她對著g田綱吉露出微笑,“那麼我和g田同學今天就不能和這些魚再次見面了。”
霧繪雖然對g田綱吉陳述了早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卻沒有說出她父母異狀。
她並不是傻瓜,對於淺神繪理子的解釋是一點也不信。可身上創口消失,也是事實。更遑論她的父母也實在是冷靜過了頭。正常人看到這種情況,都會驚訝。可她的父母兩人都十分冷靜,和十分驚訝的藤乃不同,他們可是對於房間出現的異狀毫不意外。
這種冷靜很奇怪不是嗎?
霧繪嘆了一口氣。
凜冽的氣勢陡然消失,霧繪恢復了以往的溫和,對著g田笑了起來。
“走吧,不是說好要去那個餐廳再品嚐一次冰點的嗎?再不去的話,可就趕不及等下的企鵝表演了。”
“來不及了嗎?”對霧繪口中的冰點與企鵝表演十分期待的g田一下子慌了起來,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遲疑了一會兒,目露憂色:“不過淺神你的臉色這麼差,沒有關係嗎?”
“沒有問題。”
霧繪十分肯定地說。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g田同學。”
霧繪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停留在了某一處。
“說起來,那個人是不是大道寺?”她指著一旁舉著攝像機四處拍攝的女孩,轉向g田:“我們去打招呼。”
大道寺的全名是大道寺知世。
是班裡屈指可數沒帶著觀望態度,而是真真正正願意接受g田綱吉,對g田釋放善意的同學之一。順帶一提,那屈指可數的人選中,還附帶了知世的好友木之本櫻。
拖此之福,雙方的關係算是不錯。
不過這一次打招呼卻給淺神霧繪帶來了一個小驚喜。
她戳了戳趴在知世口袋上,盯著自動電梯下方某一處正在說著什麼的黃-色玩偶。
“雖然很失禮,不過這個是你們家的新產品嗎?還會動會跳會說話誒。”她轉過頭看向g田:“你也看見了,不是嗎?”
誠實的g田綱吉從不說謊,不顧大道寺額角冒出的冷汗,點頭贊同了自己好友的話。
戳戳頭,戳戳耳朵。
淺神霧繪以她5.2的雙眼視力發誓,剛才的確看到這個長著翅膀的玩偶跟在知世的口袋裡亂動,還在說話。
“可是為什麼突然就不動了呢~?”淺神霧繪眯了眯眼,將它從口袋裡抽出,捧到眼前對視:“是因為討厭我們嗎?”
“說起來還真的是,剛才還跟在大道寺同學的口袋裡說話,不是嗎?”
“啊哈哈……”
知世手舉攝像機,十分正直的辯解:“沒錯,這個是我們公司出的新品,有一定的語言功能。”
“誒!?真的嗎?那麼請務必告訴我它什麼時候才能上市,我要提前預訂!”
“這個只是用來實驗的樣品,成品的話……還在研究中。”
“真可惜……”淺神霧繪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向一邊:“――等等!那是怎麼回事!”
“嘭、嘭、嘭!”
隨著三道爆炸般的巨響,水箱砸裂了。
巨大的水流一瞬間從水箱中湧了出來。
原本在水箱中靜靜遊曳的魚兒們立時受到了驚嚇,逃命一般的順著水波迅速四處遊散開來。
淺神霧繪甚至看見下面的冷飲餐廳擺在外面的桌椅,也被水流沖垮了,浮在了水面。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了瞬間。
連害怕和尖叫都來不及。
霧繪下意識的鬆開了手裡的玩偶,拉著g田,下意識握緊了一旁樓梯的扶手。
水流湧動,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是……”
霧繪的瞳孔收縮,抓著g田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直到被g田的痛呼驚醒,這才緩過神來。
儘管模糊,可是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就在那四處流竄的水流中心,有一個巨大的人影,水藍色的長髮、水藍色的肌膚,還有下-身擺動的魚鰭。
這是什麼……?
但和往常不同,霧繪的心底卻並沒有浮現答案。
“sakura――!”
“木之本同學也在嗎?”
耳旁大道寺和g田對話打斷了霧繪的思考,她轉過頭來看向大道寺,眼睛露出驚訝的神色。
“是,小櫻也在下面。”
“不會吧!?”
從大道寺的口中得到答案後,霧繪再次將視線投注樓下尋找著失散的同學。但這回她卻看不見剛才的人影了。
不過霧繪可以肯定,那個東西並沒有消失,而是沉入水底。
這場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
不,說騷亂似乎並不合適。
在騷亂還未完全成形的時候,襲捲冰餐廳的巨大水流就已經被引走了。
水流散去。
逐漸露出來的餐廳中有一名銀髮少年,正微笑著撐著斧頭向著這邊揮手。
“太好了,大家都沒有事。”
“啊……”
霧繪緩緩轉過頭,看向g田,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後怕。
好險。
如果不是遇見大道寺,並且停下來打招呼,那麼兩人此刻已經在樓下了。
雖然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可是作為朋友這麼久,兩人都深刻的清楚彼此的運動廢材屬性,完全不會游泳的兩人,如果此刻在下面,肯定會出事。
這麼一想,霧繪的額頭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