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教授夾在指縫的香菸一直在抖,他沒有回答方永年的問題, 也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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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現在才想明白, 你當初為什麼要打電話讓陸博遠下車。”方永年說話仍然慢吞吞的,聲線低沉。
“我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我們那一趟, 本來是要去參加研討會的。”
一年一度的國際研討會,他們本來以為抗默專案取得了重大突破, 整理了一份演示文稿, 主講人是陸博遠。
上車之前, 吳教授給陸博遠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迅速趕回研究所,而那份演示文稿的主講人,變成了方永年。
方永年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們以為的重大突破,其實是資料假造的結果,我們去參加研討會演示的那份演講稿,遲早會因為資料有問題而被翻出來,所以這份演示文稿的主講人,職業生涯一定會留有汙點。”
“我們兩個人是你的嫡親,你在我們參加研討會前及時止損,選擇犧牲我,留下陸博遠。”
“並不是犧牲你。”吳教授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在天賦上,你比博遠強太多了,這樣的汙點放在博遠身上可能很難翻身,但是放在你身上, 你一定可以重頭開始。”
方永年這下真的笑出了聲:“你還真的為我們考慮過。”
“永年……”一直沉默的陸博遠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
那是他們的師長,哪怕他的罪惡已經無法饒恕。
“不管你們信不信,這四年來,我一直在彌補。”吳教授摁滅了手裡的菸蒂,“車禍裡喪生的那些孩子家屬的安置,博遠這幾年的升遷,還有你,你以為一個剛剛成立的小公司要申請做仿製藥是那麼簡單的事麼?”
如果沒有他在背後幫忙疏通,方永年的路會比現在難走很多倍。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吳韜是我唯一的兒子,他犯的罪太大了,我們家根本承擔不了,而且他也跟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這話說出來,連陸博遠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那為什麼要給我錄音和名單,為什麼要讓陸博遠邀請我重新進專案?”方永年選擇了直接打斷。
為什麼?
沒了一條腿的人是他,受害人明明是他,為什麼每一個人,在他面前談的都是他們自己的難處?
他們的難處與他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因為這些人的難處,砍斷一條腿?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當年的事情。”吳教授看著方永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你有多聰明,也知道以俞家的財力,查到那些事應該是遲早的問題。”
“這次重啟的抗默專案,從立項準備開始就一直很規範,所有的資料都經過了精密檢查,有一些甚至是我親自參與的。這是個好機會,我希望你們能重新進專案,把四年前因為意外打斷的事業重新進行下去。”
“所以我把我這裡有的證據都給了你,我希望你能查到當年的資料造假,我希望你能在查明所有事情之後,從陰影裡走出來。”
七十歲的老人,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胸膛忍不住微微開始起伏。
一旁的陸博遠忍不住又給吳教授到了一杯溫水。
這畢竟是他的老師,他真的很難把他和那些匪夷所思的滅絕人性的事情結合起來。
吳教授每一次示弱,他都覺得心裡一痛。
“你希望我從陰影裡走出來,卻只給了我錄音和名單?”方永年卻根本不吃這一套,“你其實只是想讓我到此為止吧?”
他給的那些證據,只能讓他查到專案造假,如果吳韜沒有出現,這個案子本來還有的磨。
誰輸誰贏都還不一定。
“永年……”吳教授幾近哀求,“那是我唯一的兒子。”
“你兒子,殺了四個人。”方永年閉了閉眼,“或許還更多。”
他當著吳教授的面,掀起了自己的右腿褲管。
這是陸博遠第一次看到方永年的義肢,金屬質地的骨架,卡在膝蓋以下,用肉色的軟布仿造出小腿的輪廓。
“吳教授。”方永年也用幾近哀求的語氣,看著他曾經的恩師,“我也只有一條右腿。”
死去的那些人,也只有一條命。
陸博遠閉上了眼睛。
滿目瘡痍,滿心荒唐。
吳教授終於選擇了沉默。
他們都是高智商人才,都是極其聰明的人,有些話,不需要全部說出來。
吳教授把那些證據透露給方永年,又給方永年介紹了一個他肯定會感興趣的專案,他的目的,就是希望方永年可以收手。
他沒有料到他的兒子在危機發生的時候,所做的選擇和四年前一模一樣——他又一次製造車禍想殺了方永年,他在那些專家被抓了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抓住陸一心威脅陸博遠。
他的兒子從來沒有想過要悔改。
就像吳老教授,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兒子應該要受懲罰一樣。
這兩父子,直到窮途末路了,才想起來應該要向人懺悔。
可是,人已經死了,心也已經涼了。
***
吳老教授走的時候,陸博遠也沒有去送他。
沒有人問他西裝革履皮鞋鋥亮的想要去哪,他也沒有解釋。
兩個小時後,吳老教授的車在去華亭市的高速上遭遇車禍,當場死亡。
三個小時候後,吳老教授的助理把吳韜所有的犯罪證據都交給了警方,吳韜拒捕,在高速追逐的時候再一次遇到了車禍。
就彷彿怨鬼索命。
只是吳韜沒有死,車禍造成了脾臟破裂,內臟多處受損,但是他還是活了下來,活下來面對所有的刑罰,活下來經歷他該有的人生。
陸博遠和方永年是一直到事發之後吳教授的助理來找他們,才知道吳教授那一天,是打算去自首的。
“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擔下來,這樣吳韜最多只能算是協助作案。”吳教授的助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誰料到吳韜……”
他以為自己的爸爸決定去舉報他……
“吳教授走之前叮囑過我,如果他出了事,就把寫有吳韜兩個字的資料夾交給警察,然後再把這一份交給你們。”他拿出一份厚重的黃色資料袋包裹著的檔案。
抗默專案立項前的所有準備工作,都經過規範流程,沒有資料造假。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王達鋼的。”助理有些躊躇。
“吳韜當初讓王達鋼製造車禍,是因為王達鋼有個尿毒症的女兒需要長期做腎透析,要排隊等待腎源,需要很多錢。”
“吳韜答應會全額支付王達鋼女兒的醫療費,所以王達鋼才會做這樣的事。”
“悲劇的是,王達鋼出事情的當天,他女兒突然病發,沒有救回來也跟著去了。”
“王達鋼當時的妻子並不知道王達鋼還有個女兒,他在外面養的那個女人因為女兒和王達鋼都走了心灰意冷,拿了吳韜給她的五十萬遠走他鄉了。”
“現在這事鬧出來,王達鋼的前妻要求對方把錢交出來,為了這事可能還會鬧上法庭。”
“我怕到時候記者會扯出當年的車禍,會有人想要聯絡方永年,所以也提前跟你們說一聲。”
製藥專案資料造假,這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方永年也好,陸博遠也罷,這次之後,職業生涯最好可以不要再有任何汙點。
助理又推了推眼鏡框。
沒有人理他,也沒有人去接那個寫著方永年陸博遠名字的文件袋。
助理把那個文件袋放在了病房外間的桌子上,走的時候還偷偷帶上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小姑娘,五官長得和陸博遠有些像,生機勃勃水靈靈的。
“他們還好麼?”小姑娘一臉擔憂。
聲音也很好聽,清清脆脆的。
“不太好。”助理苦笑。
牽牽扯扯陰差陽錯,在這場糾纏中,沒有人贏了。
這是一場就算大仇得報也無法拍手稱快的磨練。
小姑娘很人小鬼大的皺起了眉頭。
“你晚一點再進去吧。”助理嘆了口氣,現在屋裡的氣氛壓抑的讓人無法呼吸。
“可是我餓了呀。”小姑娘皺著眉噘著嘴。
助理:“……”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這丫頭變魔術一樣的從隔壁病房裡拿出了一堆的鍋碗瓢盆,十分不見外的分了一半給他。
“叔叔幫我拿一下,太重了,馬上就好。”她還振振有詞。
每個保鮮盒裡都裝著看起來品相不錯的炒菜,她最後還端出了一大鍋的白米飯。
進門的時候,是用腳踹的。
根本沒看那幾個吞雲吐霧的大人一眼,直接嚷嚷:“開窗啊!這裡是病房,你們有沒有道德的?”
小話癆一樣的嘰嘰喳喳。
“俞含楓……阿姨說今天是最後一個晚上了,再堅持一下明天就可以回家睡了。”
她用哄小孩的語氣。
“我還讓阿姨幫我買了酒。”她顯擺一樣的用拖的方式拖來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塑料袋,看著陸博遠吐了吐舌頭,“我媽說你們今天可以喝酒。”
所以她買了,她爹別想用這個理由罵她。
中年助理看著這丫頭就這樣風風火火的闖進那個一直拉著窗簾一直沉默的房間,穿著她深藍色的運動校服,嘰嘰喳喳的命令他們鋪桌子擺碗筷。
人間的食物總是有它特殊的香味,哪怕天塌下來了,這些香味也仍然能讓人感受到唾沫分泌,感受到食物的溫度。
她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飯,把一碗小蔥拌豆腐放在了親爹面前。
“我媽說你胖了。”她笑得十分得意。
“……沒大沒小。”陸博遠用筷子敲她的腦袋。
沉默了整整一天,他們終於再次說話了。
拉開了窗簾開啟了窗戶,外面新鮮空氣裡有暖洋洋的即將入夏的南風。
少女嘴裡叼著雞翅膀,眯著眼睛和鄭飛搶魚肚子上的肉。
助理又推了推眼鏡。
終將過去的。
那些悲傷的荒唐的和慾望有關的傷痛。
作者有話要說: 終將過去,我最近一直在寫糖。。
明天恢復單更,後天也因為是週五,所以還是雙更(我真的。。。愛你們的說!
要不然我這個懶人怎麼可能那麼勤勞。。
評論留言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