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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紫顏

斗轉星移,日月更替,仿若就是彈指一揮間,凡界便又前進了十八個荒年。

天地仍在無聲變化之中,它吞噬生命於無形,又創造生命於無形……適者生存的法則亙古不變的在延續。

這日晨起,漫天的鵝毛大雪下了一夜,還是未能停歇。

地處荒塵境大荒河源頭與大荒山脈交接之處的落塵山莊如同那雪國世界,靜寂而美麗。

落塵山莊依落塵山上一古老泉眼而建,主峰分落塵殿,上院,下院,與雜役弟子院,側面有兩峰分別是丹和院與恆火院。

相傳落塵山莊創始人王落塵就出生在落塵山附近,王落塵是位修劍奇才,劍法超然,曾獨闖過黑暗魔地與妖魔戰鬥十個荒年之久。

王落塵羽化飛昇仙君之後,王族後人便依著落塵山建下了落塵山莊。山莊經過王家人世代經營擴建,到了近些年可謂是空前繁榮,上院下院在莊修煉的光是記名弟子就足足有五千餘人,這其中並不包括那些已經下山入世遊歷修煉的弟子以及不記名弟子和雜役僕眾。

落塵山莊在這荒塵邊遠之地可以說就是一座域外仙宮樣的存在,周邊千里方圓百姓都歸屬於其管理範疇,山上山下房屋亭臺樓閣無數,掩映在樹木之間一直延續向山後雲海。

雪花洋灑如白絮,空氣異常清冷。

山莊通往上院的蜿蜒雪路之上,身穿粗布灰衫,頭上別著一枚木簪,臂彎裡挽著一個巨大包裹的紫顏正在頂雪前行。

距離落塵山莊千里之外的降龍寺是師父白知秋撿回紫顏之地,十八個荒年,紫顏早已當落塵山莊為自己的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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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雜役弟子院每日勞作辛苦,又因體質太過孱弱不能入下院與上院修習劍術武法道法,在這崇尚武力的時代,紫顏雖感覺未來無望,卻也未認命安於現狀,暗自裡每日登山為上院弟子送換洗衣物時她都會默默練習白知秋教給她的吐息之法以便提高自己體魄。

紫顏面醜,名字也是因為臉上大塊紫斑而得。在落塵山莊如她這般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無好資質,體質還差到根本不適合修煉的孩子能夠在雜役院裡做粗活都是因為掌事白知秋的庇佑。

落塵山莊底層弟子生活的艱辛對紫顏來說就是家常便飯,所以如此大雪天上山,走在沒腳深的積雪之上她也半點不覺得辛苦,心中更無半點怨念。而且她喜歡這種步步拾階而上的登山感覺,落塵山草木蔥鬱,便是在這隆冬季節白雪籠罩之下還可偶見不肯低頭的青翠松柏。

山上空氣清新,洗滌肺腑,心無雜念的紫顏若被外人看見定然會覺得她臂挎重袋行得艱難,但此刻她的心境就如同那飛舞在空中的純白雪花樣通透輕靈完全沉浸在這白茫茫的雪天之中。

落塵山上,幾隻白色荒鷹在天空中迎雪展翅翱翔。

上山最長的一段彎路旁長滿參天紫皮荒松,此刻兩名少年正在那松林間搏命打鬥。

荒松枝頭搖動,噗索索紛紛墜落的積雪吸引了上山路上的紫顏放緩了登山的腳步。

落塵山莊莊規森嚴,嚴禁弟子間打鬥,當然弟子間若是有矛盾,上下弟子院都有演武場,大家可以在演武場內公平對決。

落塵山莊處處設有禁制,外人沒有莊主親發令牌根本進不來莊內,所以當紫顏發覺林間異動便很是肯定那兩人定然是莊內弟子。

悄悄走上前幾步,之後注目望去,紫顏才看清那滾於一起的兩人都是雜役院弟子。

長有白玉臉,丹鳳眼,面相俊俏的少年名叫董如文,被他騎在身下,面相醜陋,先天畸形的少年名叫天顧。天顧與紫顏一樣,都是白知秋早些年遊歷荒塵撿回來的孤兒。天顧性情孤僻少語,但自小就對紫顏愛護照顧有加。

紫顏不知兩人為何大雪天跑來這裡大打出手,但眼見平日待自己最好的天顧被董如文騎於胯下痛扁,急跑上前大聲說道:“董如文!莊內弟子不準私下裡打架,你快放了天顧哥哥,不然我喊白師叔來了。”

紫顏知道董如文性情,在雜役院內,董如文算是一霸,仗著有些家世,經常飛揚跋扈的行惡劣之事,平日就算誰敢在他心不順時多瞄他一眼,都會招他一頓暴打。

落塵山莊雖地處荒塵境偏僻遙遠之地,但因王家落塵劍術在荒塵境早已威名遠播,加之近些年莊內又接連出現幾位劍仙級別人物,不遠千萬裡慕名前來學習的弟子還是絡繹不絕。山莊每年招收進來的弟子都要透過級級嚴苛的考核,能夠入得下院的弟子便都不是泛泛之輩,上院弟子更無需說,都是那種資質天賦奇絕的傢伙。為了能入山莊學藝,有許多望子成龍的父母還是願意將資質平庸的子女送來這裡歷練,就算入不了下院上院,能成為落塵山莊雜役弟子院的一名弟子也是好的,況且雜役弟子院的掌事也是一位劍仙。

那董如文便是父母花了大把銀子才將其送來了莊上。當然莊上從不養閒人,論你家裡如何富貴,想要在落塵山莊裡出頭便都要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

董如文性情乖張,原本透過了下院考核的他不知為何被白知秋特例要來了雜役院,大家都以為他會得到白知秋的親傳,但一年多過後白知秋對其似乎並沒有什麼特例照顧,這使得董如文心升怨恨也漸漸成為了雜役院的小霸王,最愛欺凌弱小,平日裡紫顏也沒少受他的欺負,此刻她敢上前制止董如文,也是硬著頭皮。

董如文聽到喝止聲,猛一轉眼,一雙沒有瞳孔的灰白雙目嚇得紫顏一個退步險些摔倒。

混沌眼……此人不是董如文!

這是受驚紫顏心中最先升起的念頭。她雖因身體孱弱不能修煉習武,但她畢竟從小在落塵山莊內長大,還是有些見識的。

“你、你……”紫顏手中包裹落地,正準備高聲叫人之際,董如文身下的天顧對其喊道:“紫顏,快跑,董如文魔了。”

董如文魔了!

紫顏肝膽具冷,毫不猶豫迅速轉身。

若說這世上紫顏最怕什麼,那就是妖魔了。

莊上五名長老就是在幾年前的一次狩獵妖魔行動中犧牲的,好像連屍身都沒找回來。

雜役院弟子鐵松的家人相傳也是在綠蔭山地附近被妖魔吃了,妖魔狩獵凡人修者,有些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

尤其是萬年前那場由妖魔引起的四境天大戰,荒塵中人差不多死了有一半之多。

自小聽了太多有關於妖魔摘吃修者心肝,吸血嗜髓,血腥恐怖傳說的紫顏,每一聽說妖魔兩字,身體都會不自主的顫慄。

只是紫顏才一轉身,董如文已經瞬間探手閃到她身前。

好快!

驟然被董如文那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灰白雙瞳近距離冰冷盯住,嚇得紫顏身上毛髮根根直立。

極度的危險與恐懼感,還有撲面而來的一股強大氣浪都讓紫顏出於本能迅速向後躲閃了一步,於此同時她一把抓下頭上的木簪毫不猶豫朝著董入文已經抓到她近前的手掌扎去。

這枚看相普通的桃木簪子還是天顧所贈,紫顏因為不能修練連雜役院弟子人手一把的桃木劍都不能擁有,所以在這危險時刻,一枚桃木簪子也是她的武器。

紫顏一簪穿透董如文手掌,看著那殷紅鮮血瞬間湧出,董如文卻仿若沒有任何痛覺樣的順勢一抓一帶,紫顏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撲向雪地。

“啊!”紫顏口中尖利啊聲才一發出,便砰聲倒地,腦袋隨後被董如文狠狠按在雪地上。

下一秒,董如文插著桃木簪子血流不止的手掌一用力虛抓而起,同時另一只手毫不客氣重重朝著她的臉頰揮出了勢大力沉的一記記重錘。

好痛!

紫顏頓時頭痛欲裂,一股劇烈的冰寒之感強行刺入她腦中之後猛的拉扯住她的靈魂意志想要拉出體外一樣。

或許是因為太過害怕,也或許是因為驟然異樣的劇痛,還有那即將死亡的靈魂脫體之感讓紫顏驚恐瞪起的雙目中瞳孔豁然擴張,她眼中世界內的一切也隨之變得極其緩慢扭曲模糊起來;空中大片飄舞久久不曾落下的雪花;無瞳雙目狠狠盯視自己面相兇狠高舉拳頭的董如文;慢動作奔跑來想要救自己的天顧;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一切都在紫顏眼中擴大放緩,她甚至看到眼中董如文那張極美的白臉之下現出了一張猙獰的怪臉,怪臉形似羅剎,頭上有兩角,雙目黝黑冰冷,妖邪至極,嘴上兩顆犬齒尖利內傾。

“妖怪啊!”

紫顏一聲尖叫,驚徹四野。

連天空中鵝毛般雪花都被驚得狂舞飛散,那於空中盤旋的幾隻荒鷹,其中有一隻突然扭頭向下俯瞰。

琥珀色鷹目如電如炬,落於紫顏目中豁然間就是血色一片。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快到就似一個呼吸一個眨眼間。

這一切又發生的太慢,慢到似乎時間空間都要放緩停止下來一般。

從未有過的入髓抽魂痛感並未讓紫顏失去意識,她反倒是十分的清醒,清醒感受著被拳頭襲臉無法忍受的痛感,清醒看著董如文越抬越高虛抓著的滴血手掌以及他體內那怪物陰邪抿起嘴角的微小動作,清醒的看到了死亡的臨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和妖魔侵體的董如文抗爭……

紫顏用力向後伸挺著自己的脖子,仿若這樣就能拉回自己已經被董如文抓扯出腦袋有一尺餘的靈魂,原本應該已經失去力量的雙手猛然伸出抓握向董如文的手臂。

紫顏的反抗明顯讓董如文體內的怪物面上閃過一抹訝異神情,他似乎沒想到一直給人感覺手無縛雞之力身體孱弱的紫顏神魂意識竟比武法劍術有成的修者還要強大。

因為神魂意識強大,所以有些時候紫顏對危險的感知與反應都更像是一名修煉有成的武者。她十歲的時候曾經一次參加雜役院弟子在山中採藥任務便受過荒狼的襲擊,那時的她感覺到危險氣息靠近似乎只是一個側身就躲過了從暗處飛身撲咬向她的荒狼,之後與荒狼搏命雖然萬分狼狽但都不及此刻面對董如文帶給她的心靈衝擊。她此刻眼中雪的世界已經混亂,仿若是天塌了,如傾倒山嶽般的黑暗鋪天蓋地向她壓來,她眼中唯一的光亮就是董如文體內那幾近透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