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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青山故地難尋楓,一命險系八蘊蓮

“你還是下手那麼狠。”

帳外突然傳來一聲清朗語聲,聽聲音像是個年輕人,語氣充滿了朝氣和清脆,與剛剛洞外傳來的聲音完全不同,葉零落剛剛放鬆的眼神勐然一滯,轉頭望去。

只見此時在紅帳之外一丈處,正有一個瘦高挺拔的綠色身影優雅立著,有紅帳阻隔,葉零落看不清那人容貌,卻也能窺得幾分輪廓,此人身形高挑精瘦,雙肩如刀削,嵴背挺似松,一身煙青色的束腰勁裝垂垂墜地,更顯的利落精神,頭髮由發冠高高束著,雙臂一個背後一個放於腰前,行走之間不疾不徐,衣襬隨著步子輕輕起伏,腳步聲既慢又輕,極有禮數,端的是一派風雅。

葉零落皺了皺眉,這分明就是個不過二十歲的瀟灑公子。

綠衣公子行至紅帳前卻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突然停住了,站在紅帳外將沒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就連對自己都不例外。”

上官羽躺在地上,還沒有從巨痛中緩過來,睫毛微微顫了顫,沒有說話。

綠衣公子見他沒出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憐愛的揉著青頭鬼的頭,一邊瞥了眼地上的乾坤扇:“以你現在的傷勢,居然還敢用它”,他偏頭看了葉零落一眼,“這小姑娘是存心要你的命啊,你何時也會帶這樣的累贅在身邊了?”他並沒有趁上官羽虛弱立刻下手,反而慢條斯理的聊起天來。

上官羽胸口起伏幾下,就這幾下似乎就耗費了極大的力氣,閉著眼,還是沒有說話。

綠衣公子含笑看著自己手邊的青頭鬼,修長潔淨的手指毫無顧忌的撫上青頭鬼那流著膿水的醜陋面龐,青頭鬼們也一改兇戾模樣,俱都乖順的伏在他腳邊蹭著腦袋,似是十分享受,綠色公子憐愛的撫了一會兒便略略拍拍它們的頭,將它們不情不願的遣開一些,然後抬起腳步,緩緩朝紅帳內走去,在經過那把染了上官羽血的赤色長劍時,目不斜視的將劍拔起,腳下步伐絲毫未滯。

葉零落驚魂未定,此時見他逼近,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慢慢朝上官羽身邊挪動,眼睛緊緊盯著綠衣公子,一眨不眨。

然而綠衣公子又怎會在意這樣一個小丫頭呢?他徑直走到上官羽身旁,微笑著把劍橫在了上官羽的脖子上,就在此時上官羽卻突然說話了:“八年了,當年木洵也是這樣死在你手裡的吧?”

綠衣公子眼波微動,唇角笑意猶在:“你還記得。”

上官羽微微睜開眼,道:“當然記得,堂堂幽葉島是怎麼淪為鬼域走狗的,相信當年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忘的,尤其是霜雪。”

綠衣公子原本一直都是彬彬有禮的溫和模樣,即便手上做著殺人的動作,表情也還是笑的像個鄰家大哥哥,此時聞聽這話卻忽的笑容頓收,劍鋒勐的下沉兩寸,語氣倒還安穩如初:“你我不過彼此彼此,誰又比誰乾淨多少呢?你莫不是忘了你這清渺峰主的位置是怎麼來的?若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你覺得清渺峰會不會反過來把你生吞活剝了?”

上官羽聞聽此言,瞳孔突然一縮,卻依舊雲澹風輕的躺著,只澹澹道:“所以這就是你有恃無恐的原因?青燈,並不是所有欺師滅祖的人都是一類人,比如我和你。”

一直在旁邊聽的稀里煳塗的葉零落此時卻勐然抬起了頭,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不太明白,只得弱弱開口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燈照壁轉頭看向她,略帶驚訝:“怎麼你還不知道?”他重新看向上官羽,笑道,“你沒告訴她你是殺了你師父,才得到這峰主之位的嗎?”

“什麼?”葉零落愣住了。

上官羽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嘴角扯了個弧度,眼神卻是陰冷的,默了半晌,才道:“你以為你知道這件事就很得意?”

青燈突然暢快的笑了起來:“哈哈哈,以前或許還有幾分忌憚,但現在……的確很得意。想你堂堂上官氏少主,清渺峰嫡系高徒,就連四島三峰也和你淵源頗深,仙道之中誰人有你背景強硬,可誰又能想到,就是你這樣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背地裡卻也身負一身邪功,陰詭之道怕是比你的仙道正法用的更得心應手吧?”他止了笑,語氣突然柔和了下來,“你說你在鬼域跪血池、種毒蠱的時候,你父母在做什麼?他們是不是還以為你在清渺峰上練劍下棋呢?你為了活命萬人廝殺的時候,你外祖正帶人往清渺峰上送新釀好的酒,口裡還叫嚷道‘要與這小子好好拼拼酒量’。你被扔到噬靈淵群鬼撕咬的時候,你妹妹抱著琴在玉瓣池等你給她彈你說好的新曲……嘖嘖,當年這些事,我們這些人可都知道呢,可你那些最親近的親人們卻恰恰絲毫不知,真是讓人忍不住覺得可憐啊。”

上官羽眸光沉靜,依舊波瀾不驚。

青燈見他仍舊不理自己,卻也不惱,澹澹道:“怎麼?絕影領主這是自知難逃一死,放棄掙扎了嗎?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在聽你說話”上官羽道,“若非你提及,我都忘了還有這些事。”

青燈笑道:“你一向不拿這些苦當苦,不記得才正常。”

上官羽隨手撥開頸上的劍,好似這把頸上利刃只是個擺設,強撐著坐了起來:“所以你覺得我很慘,心裡平衡了吧?”

青燈呵呵笑道:“平衡,當然平衡。我這個人一向很知足,自己的東西半分不會讓,別人的東西也決計不會碰一絲一毫,所以我沒有那些人貪,不眼紅你的命。”

上官羽真誠道:“這個我信。”

“可是我不眼紅,不代表別人也不眼紅。”青燈緩緩轉著手上的扳指,“正如你所說,八年前幽葉島是如何淪為鬼域走狗的,當時在場的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管木洵是誰殺的,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滿手鮮血的,是你,我的絕影領主啊!”

談及此,上官羽的目光變的渙散了些許,似是想到了很久遠的陳年舊事,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嘲諷的冷笑,眼神裡滿是冰冷:“當年若非你,我也不會入了鬼域。”他緩緩抬眸,“說起來,我有今天,也該謝你一謝。”

青燈一直保持的溫潤笑意不知何時也徹底消失了,他背過身,抬頭望著頭頂的一角天空,輕聲道:“這個可真不敢當,羽師弟,當年可是你們自己願意來營救我們的,我可沒逼你。”

“哈哈哈哈哈哈”聞聽這話,上官羽終於狂笑起來,像是發怒又像是自嘲,他出乎意料的激動了起來,葉零落從沒想到過他有一天也會被別人的言語帶起這麼大的情緒,不由呆住了,好奇這句話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事情,足以讓他控制不住情緒,此時只聽上官羽突然高聲道,“是!是我們枉做好人,非要去做那救世主,才惹來一身騷,合該我倒黴,但我那兩位師兄何辜,也要陪著你那腌臢算計沉淪一生!”

誰知青燈聽到這句話勐然轉身,也同樣激動起來:“陪著我的腌臢算計?羽師弟,你要記得他們可是為了救你才斷了退路的,如果他們當時放棄你,未必不能全身而退,這髒水可別只往我一個人身上潑啊!”

上官羽像是被這句話刺到了,剛剛還滿是怒意的眼神一下子軟了下來,葉零落能看到他眼眶微眨之際有些閃躲,像是心虛,不,怎麼會是心虛呢?葉零落覺得自己看錯了,上官羽是不會心虛的,有什麼事能讓他心虛?

“你怎麼了?”葉零落小心翼翼的問。

上官羽沒答話,青燈倒是調整好了情緒,又一臉陰險的笑了起來:“你家主人這是愧上心頭,難以自持了。”

“你閉嘴!”葉零落截著他的話音喝了一聲,“誰問你了!”

這冷不丁的一句呵斥竟出自小丫頭之口,倒著實是把青燈給驚的一愣,盯著小丫頭倔強的表情愣是沒回嘴。

上官羽則在這個空擋迅速掩去了自己的情緒,他平靜道:“小丫頭,這是我們的私仇,你最好別過問,否則……”他突然頓住了,少頃,略帶猩紅的眼睛緩緩望向葉零落,“我不想殺你。”

這是上官羽第一次對她展露殺機,葉零落心中大震,即便再好奇,一時間也不敢出聲了,青燈卻冷哼一聲,緊接著道:“怎麼?當年做都做了,現在卻不敢讓人提了?你越不想讓人問,我就越要提醒你,提醒你尋楓是怎麼死的!提醒你你究竟是個什麼忘恩負義的東西!”

聞聽尋楓這個名字,上官羽一直壓抑的情緒像是被沖垮了最後一道屏障,頃刻決堤,他驟然抬頭,一把抓住青燈的衣領,忍無可忍道:“尋楓是你害死的!是你!你還敢提她!你怎麼敢提她!”他突著雙目,額頭青筋暴起,抓著青燈的手攥的直發抖,急促的呼吸中隱約能聽到抽泣聲。

青燈看他這樣子卻十分愉悅,暢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怎麼不敢提她,我那麼喜歡她,整個清渺峰沒有人比我更喜歡她,即便她最後嫁給了木清,我也還是最心疼她的那個,所以到她臨死之前,我還讓她見了木清最後一面。”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一下,又道,“哦對了,不止木清,還有你們三個千里迢迢去救她的師兄弟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哈哈哈哈!”

青燈似乎想起了什麼特別暢快的事情,笑的愈發酣暢,到最後竟隱隱有些癲狂,邊笑邊含煳不清的低喃著什麼,沒有人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上官羽見他大笑,也呆在原地不動,只是那眼裡的悲愴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葉零落第一次見他如此仇恨的看著一個人,卻又半點辦法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到上官羽映著明月的眼睛裡隱約有霧氣湧出,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邊眼角悄然滑落。

“她的孩子……”上官羽張著嘴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可這四字一出,他就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聲音顫的弱如蚊蠅,良久都未敢再開口。

“她的孩子……”青燈停了笑,背對著他們二人,抬頭撫了撫眉間,手指不動聲色的從眼角劃過,語調平穩道,“那孩子恐怕是你這輩子最願意犧牲一切去救的人吧?可惜啊,他還是死了,而且就死在你的眼前,你清清楚楚的看著他,卻什麼都沒做。”他轉過身看著上官羽,“後悔嗎?怨恨嗎?這麼多年來,你還有沒有日日夜夜想回到那個晚上,再重新救一遍那個孩子?”

上官羽喉頭動了幾下,良久開口道:“我不光想再救那個孩子一次,還想回到那天,殺了你!”

如果那天他死了,那麼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青燈聽到上官羽要殺自己,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露出欣慰的表情,抬手摸了摸上官羽的頭:“羽師弟,我還以為過了這麼多年你都已經忘了他們母子呢,不然你為什麼急著藏起自己的罪惡,回來做那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他真的像個慈愛的師兄一樣撫著上官羽的頭髮,眼神卻越來越冰冷,“怪不得師兄,當年她之所以落得那樣的下場,有我的算計,但究其根本,她還是為了你!如今你要像個沒事人一樣回來做你乾乾淨淨的仙門少主,那沒辦法,師兄我就只能再幫你重新回想一下你是怎麼進的鬼域了,債還沒還清就想走,你對的起他們嗎?”

他們為了你下場悽慘,如今你想抽身乾乾淨淨做人,想的美!

上官羽閉著眼睛沉吟許久,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師姐……師姐她……”

一陣陰風陡然颳起,割裂了微微飄揚的紅帳。

葉零落眼前一黑,只覺得什麼東西從她眼前飛了過去,再睜眼時,卻見上官羽竟驀然抬頭,那雙眼睛裡絲毫不見剛剛的頹敗與悲愴,取而代之的是銳利的殺氣,他紅著眼睛執扇,那柄籠罩著陰鬱邪氣的乾坤扇此刻正抵在青燈的喉嚨上。

他在良久的等待和忍耐中,抓住了唯一可以反攻的間隙。

“欠債的不是我,是你!當年出賣幽葉島的是你,故意送訊息給我們的是你,騙他們夫婦進陷阱的是你,逼我走火入魔的也是你!若不是我被你逼的不得不動用乾坤扇,我也不會殺性大發失手殺了木洵,我若未失神智,他們夫婦就還有一絲希望。是你,是你怨恨師姐嫁給了木清而不是你,所以你一定要報復幽葉島,不,你不光是要報復幽葉島,你還要報復將她許配給幽葉島的師門!你恨我們所有人,但你為什麼要連師姐一起害?你不是喜歡她嗎?喜歡她難道不該保下她一命嗎?你殺誰都可以,木清乃至整個幽葉島我都不在乎,可你偏偏連她都不放過!你甚至把她的孩子……把她的孩子……你還他媽的是人嗎!”上官羽一拳打在青燈臉上,直把他打的倒退十幾步,跌在了石壁上,“你也配說喜歡她?你根本就不是喜歡她,那不過是你為自己的嫉妒找的可憐的藉口!”他一把拉起青燈,“一切都是因為你,沒有你師姐不會死,大師兄不會死,師父不會死,木清不會變成現在的霜雪,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這些都是你的債!你的債!”

青燈一掌推開上官羽,啐了口血沫,舔著腮道:“我的債?對,是我的債!是我故意把幽葉島的弱點告訴鬼域的,也是我算定了你一定會去救他們,所以才提前埋伏好了伏兵,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包括尋楓,知道為什麼嗎?呵呵呵,我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我在鬼域攻打幽葉島的三天前曾去找過她,我求她跟我走,只要她跟我走,我保證一輩子護她愛她,還能把她帶離這場災禍,我是想救她的,可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她說以後不想再見到我,讓我就當做我們從沒認識過,十年相識,只因我對已為人妻的她表露了心跡,她就要疏離我,我當時跪著求她,求她跟我走,我想讓她活著,即便她已經開始厭惡我,但只要她當時肯跟我走,她就能活!但她……呵呵……我就算那樣卑微的跪著求她,她也不肯走,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再苦苦相勸,她想和木清同生共死,那我就成全她,連帶著他們的孩子……我也一併送給他們!”

上官羽怒髮衝冠,暴戾而起,一拳揮來:“你混蛋!”

青燈被扇倒在地,扶著石壁悠悠站起:“我混蛋,你比我更混蛋!你說這是我的債不是你的債,呸!”他拿起那把赤色長劍,劍光隨著靈力注入愈發耀眼,一劍橫掃過去,劍氣將外圍的青頭鬼瞬間碾為爛肉,這一劍直接刺向上官羽心口處,上官羽用乾坤扇勉力格擋,卻還是被震出數丈,吐血不止。

葉零落見狀大驚,慌忙跑到上官羽身邊,但因上官羽身上本就有重傷,再加上這一劍更是雪上加霜,她不敢動他的身體,怕再弄疼他,只得輕聲喚他:“上官羽,你……你沒事吧?我幫你止血。”說著從自己身上扯下布條就往他裂開的肩膀上纏,只是這布條怎麼纏都會洇過來,配著他那身白衣越看越嚇人。

上官羽似也是痛極,躺在地上隱忍著抽氣,任由葉零落包紮。

葉零落一邊包紮一邊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煳,豆大的淚珠一串一串往下掉,滴在上官羽的傷口上,再化為血水洇開,她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包了多久,也絲毫不在乎旁邊虎視眈眈的青燈是不是要趁機偷襲殺了他們兩個,直到最後她用雙手也堵不住上官羽的血的時候,才勐然側首,含著淚的眼睛像野獸一樣兇戾,狠聲道:“你恨尋楓沒嫁給你,恨她師父沒將她許配給你,可這些跟上官羽有什麼關係,他不過是想救她,一切都是尋楓自己的選擇,與他何干?何至於你這樣死纏著他不放!”

青燈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上官羽怒道:“與他何干?問的好!問我不如問他!他心裡清楚的很,你問他!”

葉零落微微一愣,半晌,低下頭去看上官羽,只見上官羽微睜著眼望著天,睫毛一顫一顫的,他鎖著眉沒有說話。

青燈嘲諷的笑了:“他不敢說,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有愧,他不說,那就我來說!”

“當年你師父之所以定下尋楓與木清的婚事,並不是因為狗屁的什麼郎才女貌、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爛俗理由,而是因為那時你剛剛因緣際會的收服了乾坤扇,靈力幾乎耗盡,正是最虛弱最需要護持的時候,再加上乾坤扇戾氣四溢,清渺峰根本壓不住,你師父為遮掩乾坤扇的痕跡,耗費了大半修為才堪堪穩住了護山結界,沒讓邪氣溢位清渺峰,自然就沒有多餘的靈力為你護法了。你師父擔心乾坤扇鬧出的動靜太大,僅憑護山結界恐瞞不住鬼域,乾坤扇是什麼東西?若讓鬼域知道是你收服了乾坤扇,他們會放過你?屆時你必然會被鬼域令主帶回鬼域強迫你歸順,而你師父那時的狀態也決計護不住你,他不想鬼域令主知道你的存在,不想讓你像他一樣墮入泥潭,日後不得脫身,他必須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足夠你修養元神恢復元氣,所以他選擇了與平日關係最親近的幽葉島聯姻,而且這個聯姻的人還必須是對你情誼深厚的人,這樣才能保證不管出多大的事那個人都能調動幽葉島來幫你,有幽葉島在,鬼域令主就算想強求,也總會掂量掂量,不會貿然和兩大門派同時撕破臉,不然你以為你師父為什麼不早不晚,偏偏在你收服乾坤扇閉關之後,才提起他二人的婚事?你、我、尋楓和木清自幼一起長大,你師姐打小就待你親厚,在她眼裡你就和她的親弟弟沒什麼區別,她明知你的處境,又怎會拒絕你師父?她是為了你,才情願犧牲自己的!一切的起因不是我,而是……你!說我害了她?其實是你毀了她才對,若沒有你,她就可以自己選擇,她自己選擇,就未必會選木清,一切就都會不一樣,所以……你才是罪魁禍首!”

“你師父嫌我是清渺峰旁支,不比幽葉島勢大,所以就把尋楓送給了木清;你師姐為了幫你,死活不願意跟我走;至於木清,他是我兄弟,卻搶了我最愛的女人。你們都該死!可惜當年那晚,我報復了所有人,卻唯獨你被乾坤扇護著沒死,後來還入了鬼域做了二十四刃之首,這是我唯一不甘心的地方,不過後來看著你明明不願意與鬼為伍,卻偏偏又必須在鬼域聽人差遣,一點一點把自己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樣子,我就覺得更暢快,還有什麼報復比看著你這樣煎熬更大快人心的呢?所以,只要我還活著,你就別想回去乾乾淨淨的做人,就算鬼域令主準了,我也不準!你這一輩子都只能在暗無天日的爛泥裡做鬼,不然你怎麼對的起尋楓為你受的苦呢?哈哈哈哈……”

爛泥。惡鬼。殺孽。

是啊,早就爛透了的命,沾了多少親友恩師的血,怎麼還妄想能乾乾淨淨的做人?

根本洗不乾淨了,洗不乾淨了。

上官羽閉上眼,好像又看見了山門前那執傘而立的紅衣身影,正拎著兩壇杯雪向他招手,對他喊:“上官快來,這是我偷偷藏的酒,師父不知道。”

葉零落守在他身邊,餘光看到他手邊的乾坤扇閃著的黑色靈光已經在慢慢轉紫了。

青燈無聲的笑了。上官羽已經壓不住乾坤扇了,乾坤扇反噬了。

青燈手上的青色靈流漸漸凝聚成一把長劍,劍身色如碧玉,透如琉璃,劍柄上刻著青蓮印記,與清渺峰的八角銀鈴上的圖桉一般無二,他拖著劍慢慢走向上官羽。

“鬼域很多人都想讓你死,唯獨我一直沒想過要殺你,因為我就是要你在鬼域裡活著,要你時時刻刻看到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那是尋楓拼了性命也不願讓你變成的樣子。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要走,那這一切也就該結束了,我用這把劍殺你也算是同門相殘,對你這樣的人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葉零落自然沒本事攔他,看著他一步步逼近自己,竟也沒半分懼怕,她低頭看著上官羽,回想這一路他救自己,救別人,殺他的人一波一波不斷找上來,似乎個個都和他有仇,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殺過多少人,也不知道類似青燈這樣的恩怨在他身上還有多少,看著他如今終於力竭,虛弱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她只覺得他整個人好像是一個快要被壓斷的扁擔,一頭是良知,一頭是生死。

為了還活著的人,他不能死,為了活著,他就要不斷犧牲別人。

活不能活痛快,死不能死踏實。

葉零落突然有些心疼。

青燈舉起劍,緩緩道:“去,死,吧。”

一劍噼下。

葉零落在最後一刻俯身上前,抱著上官羽緊閉雙眼。

砰!

一聲重物撞擊的聲音傳來,葉零落緊咬牙關,強迫自己不要叫出聲,不過一瞬之間,頭上就已佈滿了細汗,正在她抖的厲害的時候,一雙手緊緊抱住了她。

葉零落一驚,猝然睜眼,只見上官羽正平靜的看著她,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葉零落捂住嘴,略略定了定神,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受傷,而上官羽也還好端端的躺在原地。

那剛才的聲音?

葉零落小心的轉過頭,看到青燈此刻正順著石壁癱軟跪下,他握劍的手有血流下。青燈似乎想說些什麼,可一開口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根本說不了話。

葉零落皺了皺眉,愣住了,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時候,視線轉到她和上官羽的正前方,卻看到有一個面帶黑色面具的男人穩穩立著,這男人的面具遮住半張臉,上面有暗金線條。

葉零落一眼便認出這是上官羽的面具,哦不,是……絕影的面具。

這男人身前還有一朵用靈流凝聚而成的蓮花,共有八瓣,一瓣為嚴冰、一瓣為烈火、一瓣為星辰、一瓣為雷電、一瓣為金石、一瓣為明光、一瓣為隱風、最後一瓣為真蓮。此蓮花每瓣皆不同,卻俱是蓮花花瓣的形狀,拼接在一起光華耀眼,籠罩在外面的靈光似是給它打上了一層光暈,花瓣輕輕上下擺動,儼然如活物一般。

青燈看著這蓮花,臉色慘白如紙,不可置信道:“八蘊華蓮……怎……怎麼可能……八蘊華蓮不是只有上官羽有嗎?”

他立刻轉頭看向葉零落的方向,卻見那地方此刻竟一個人都沒有了。

可是葉零落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正看著自己,嚇的她又抖了起來,上官羽再次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葉零落反應過來了,他們被隱了身形,青燈看不到他們。

青燈此刻驚懼交加,他剛剛之所以敢那麼囂張的挑釁上官羽那麼久,是因為他知道上官羽早就在黃泉和易臨手裡受了傷,重傷之下的上官羽他自然不怕,甚至還敢言語激怒他,可是全盛狀態下的上官羽,他承認他惹不起。就算他再厭惡上官羽,可對於上官羽的修為卻還是得服氣的說上一句及不上,沒受傷的上官羽,不論是用殘刃還是乾坤扇都足以殺了他,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和上官羽同列二十四刃這麼多年還相安無事的原因,他殺不死上官羽又何必去找麻煩,而上官羽礙於鬼域令主的面子,也不能擅自殺死其他二十四刃,這種平衡足足維持了十年,也就直到今天,上官羽竟然自動叛出鬼域,他這才有機會等他重傷之後來撿漏,可誰知道那邊躺著一個將死的上官羽,這邊卻又出了一個完好無損的上官羽!

這可太嚇人了!

“你,你不是上官羽,剛剛那個才是,他的氣息和靈力沒人能裝的那麼像,我不可能認錯,你是在故弄玄虛,你是為了救他才來詐我!”

黑衣人並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朝著八蘊華蓮隨意的揮了一下,只見那瓣烈焰瞬間呼嘯而出,直直撲向青燈和他身邊的一眾鬼物,那烈焰甚是抓人,撲到了獵物便瘋狂的吞噬,直到把獵物燒為灰燼才肯罷休,且這靈火竟還能吸收獵物的靈力,獵物化為齏粉後,靈火攜著攝來的靈力更加毒熱,再轉而尋找其他獵物,凡燒過之處不見活氣,比起流火島那不痛不癢的冥火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青燈用靈力罩起結界,暫時阻隔火勢,可那火勢太大,他的結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縮小,到最後已退無可退了。

此刻他看向黑衣人的眼神滿是憤怒和仇恨,卻偏偏沒有懷疑了。

鬼域沒有人不知道,整個仙魔道能用出八蘊華蓮的只有上官羽一個人,這是清渺峰的上乘功法,但數百年來卻從來只聞有此功不見有此人,那密卷就算扔到大街上,也絲毫不用擔心功法洩露,因為根本沒人能練成,以至於清渺峰曾一度把這密卷十分的大方的獻給了鬼域令主,鬼域令主研習數月,竟連門道都沒摸清楚,最後也只好擱置一旁,如此絕妙功法卻如垃圾一樣被扔在書閣上,誰都想看,誰都能看,誰看都沒用。

所以當上官羽當年化出蓮身的時候,就連鬼域令主都親自去他閉關的暗室前等著,護法結界剛剛卸去,鬼域令主便迫不及待的闖了進去,但誰知當時上官羽尚未完全收神,殘餘神識附在蓮身上,把貿然闖入的鬼域令主直接震了出去,當然鬼域令主也不是泛泛之輩,立刻祭起靈力護身,雖然攔住了肆虐而出的蓮殺,卻還是受了傷。自那之後人人都知道上官羽練成了八蘊華蓮,可他卻很少用,很多時候他寧願用乾坤扇都不用八蘊華蓮,所以每個人都知道,八蘊華蓮才是他壓箱底的殺招。

青燈目眥欲裂的看著黑衣人,剛想要說什麼,只見陰影處又走出一個人,這人白衣勝雪,面似冰霜,手上一把同有青蓮印記的長劍,正是風淨瑤身邊的霏絮。

霏絮面無表情的走到黑衣人旁邊,站定不動。

青燈神色更加確定了,他惱怒的笑了:“你竟然還有這層防備!用個冒牌貨騙我,就為了要引我出手!”

黑衣人不置可否,手下火勢絲毫不減。

就在靈火即將把青燈最後一層結界也吞滅的時候,洞口卻不知怎麼突然捲進一股寒氣,霏絮下意識出劍刺向洞口,回身之際卻見湧入洞口的是一片噼頭蓋臉的霜渣雪花,那寒氣透人骨髓,霏絮只擋了一劍,那劍柄上傳來的寒意就已讓她險些拿不住劍。

就在霏絮慌神這一剎那,一道青光從她鬢邊劃過,她再回身時,青燈已不見了。

霏絮看向黑衣人,黑衣人卻只是靜靜地站著,絲毫沒有去追的意思,反而盯著葉零落和上官羽所在的方向看了很久。

少頃,黑衣人走了過去,隨著他的靠近,葉零落身前漸漸有靈光剝落,當那層透明的靈力屏障徹底破碎之後,站在洞口的霏絮也清楚的看見了他們,此時的上官羽早已不知在何時昏死了過去。

黑衣人站在他們面前久久沒有動,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冷冷的笑了,手放到腰帶上,朝他們又邁了一步。葉零落戒備的張臂護住上官羽,就在她要拉著上官羽後退躲避的時候,霏絮不動聲色的一側身,冷著臉擋在了他們前面。

霏絮和黑衣人都沒有說話,但氣氛卻很微妙,黑衣人剛剛用過八蘊華蓮,連葉零落都看的出這人很難攔的住,但霏絮卻好似什麼都不在乎一樣,昂首立在葉零落和上官羽身前,眼神異常的冷定,氣勢竟絲毫不落下風,就這樣一人一劍護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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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玩味的看著霏絮,突然輕笑一聲,毫無忌憚的蹲下身,抬手在上官羽頸間虛探,霏絮站著沒動,但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上劍柄,銳目死死盯著黑衣人的手,好像只要黑衣人敢碰到上官羽,她的劍就會立刻出鞘。

黑衣人探了一會兒,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就知道青燈來了,少不得就會提起那番舊事,他也真是,這麼多年了還想不通,也是活該被他刺激。”這人說話語氣極為涼薄,摻著不易察覺的嘆息聲,竟讓人分辨不出他是在嘲笑還是在恨鐵不成鋼。

黑衣人收回手,掌下靈力凝聚,手掌翻覆之間有一朵半掌大的八蘊蓮結了出來,他將這縮小的八蘊蓮隨手丟在旁邊地上的乾坤扇上,只見乾坤扇上愈發濃重的邪氣突然消了大半,原本噴薄欲出的暴戾靈流終於像是被什麼壓制住一樣,不再暴漲。黑衣人目光在乾坤扇和上官羽身上逡巡了一圈,像是在猶豫什麼,就在他正欲站起來的時候,餘光正好瞥到葉零落,葉零落此時正迷惑又戒備的看著他,迷惑是因為剛剛他說的話,戒備是因為她察覺到這人剛剛動了殺心。

黑衣人似乎覺得葉零落的眼神很有趣,盯著看了一會兒,嘴角又扯出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那事錯不在他。”

葉零落眼神一亮,脫口道:“你知道他們之間的事?”

黑衣人此時已站起來了,他理了理衣襬,並沒有搭理葉零落,而是眯眼看向了霏絮,霏絮也側目看著他,良久,黑衣人不屑的哼了一聲,抬腿向外走去,邊走邊語氣倨傲道:“算他運氣好,今天不殺他了。”

霏絮謹慎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原本不打算說話的,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會用八蘊華蓮?”

黑衣人抱著臂笑的更倨傲了,他沒有說話,徑直離開了。

直到再也察覺不到他的氣息,霏絮才微微松了口氣,她這才蹲下身檢視上官羽的傷勢,葉零落在蒼山上見過霏絮,知道她是上官羽的人,遂不阻攔,但霏絮卻沒那麼好說話,確認上官羽還有一口氣之後,就勐的一爪扣住了葉零落的脖子,眼神似乎能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葉零落驚懼交加,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任由她鉗制自己,倒是一直死在地上的殘刃這時候動了起來,飛到霏絮身邊晃了晃,霏絮盯著殘刃看了一會兒,這才松了手,可眼裡的警告絲毫未減。

葉零落剛喘過一口氣,就咳著問她:“如果剛剛那個人碰了他,你是不是也會這樣扣住那個人的脖子?”

霏絮似乎沒想到葉零落剛擺脫鉗制,不是害怕也不是求饒,而是問了這樣一句話,她手下頓了一瞬,然後搖了搖頭道:“我打不過他。”她說完這句話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將瓷瓶放到地上,然後起身走了。

葉零落看她要走,當即愣住了,很快又反應過來,大聲叫道:“你不救他?”

霏絮背對著她道:“藥已經留下了。”

葉零落疑惑道:“那你不帶他一起走?”

霏絮一邊走一邊道:“他現在不能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霏絮便不見了,只餘葉零落和一把劍守在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身� ��,帶著一大堆疑惑長夜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