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辰陽和江霞霞定親的事情迅速在沙坪村擴散開來，引起裡一番熱議，大多都是羨慕江霞霞的。
因為霍辰陽和何念的婚約，外人其實是不知道的。
哪怕當初霍辰陽下了鄉，但江家和霍家怕這道關係引來不好的猜測，就一直瞞著沒公開。
不過現在看來，倒還省了其他很多麻煩。
江奶奶出門去地裡送飯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鄰居也去送飯的江舅奶奶。
江舅奶奶一看見她，就提著手裡的籃子，笑眯眯地走過來，
“嫂子，聽說你們霞霞和霍家的大小子定親啦？”
江奶奶瞧她一眼，也笑著點點頭，
“是啊。”
“喲，還真是，你們霞霞可真有福氣啊，這要是嫁到城裡，那就過上好日子了。”
江舅奶奶親親熱熱地挽著她的手，“霍大小子現在已經進車間了是不是？可真有本事。他弟弟不是前段時間還考了個省狀元嘛，我聽說啊，當時好多領導都來了，還發了不少錢，都上了報呢！”
“嫂子，霞霞這回可算是掉進了金窩裡了啊！”
江舅奶奶一直都是這樣，想什麼說什麼，有時候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聽上去怪彆扭的。
不過江奶奶瞭解這一點，也不計較，只笑眯眯道，
“這都是孩子們的緣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主要辰陽這孩子啊，老實本分，還重情義，對我們霞霞好，我這才放心把霞霞嫁過去的。”
“是，是，辰陽是個好孩子，現在村裡，誰不誇你們家霞霞有福氣呢。這人和人啊，還真是不一樣，你看何念不也天天和霞霞玩在一塊兒，兩個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江舅奶奶湊近她，壓低聲音，“我聽說一件事，嫂子，我跟你說，你可別惱。之前霍老爺子，似乎是相中了何念，可你瞧，辰陽就是看不上她，反而挑中了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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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什麼，說明有的人啊，她就是福薄。不過你們家霞霞，打一生出來，我一看那鼻子眼，就知道她是有大出息的！”
......
江奶奶的笑容就淡了一些，“念念也是個好孩子，許是緣分沒到吧。”
江舅奶奶連忙打了自己一嘴巴，
“是，緣分沒到呢。嫂子你看我，就是不會說話，我就那麼一說，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沒事，我還不知道弟妹你啊。對了，喜酒定在了後天辦，霞霞嫁的遠，我就僱了劉三叔的牛車，到時候，拉大家去城裡給她添添福氣，你可別忘了來吃酒啊。”
江舅奶奶愣了愣，“後天？怎麼這樣趕？”
“這不霍家二小子要上大學嘛。”
江奶奶笑笑，“他們哥倆感情好，就想趁著星朝還沒走之前辦酒。星朝本來今天就得走，還專門為了他哥的喜事推了幾天呢。”
“哦，是嗎，那感情好，霍家兩個兒子都有出息，又齊心，霞霞嫁過去啊，只等坐著享福就好了......”
......
沒錯。
霍星朝之所以晚了幾天去首都，就是被留下來當幌子的。
這門親事為什麼辦的這麼著急，其實江家和霍家人心裡都有數。
――因為江霞霞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
再不辦酒席，到時候大家都能猜的出來，這婚是為什麼而結的。
約莫就是因為兩個年輕人擦槍走火，不小心把女方搞大了肚子唄。
霍辰陽是個小子，倒還好說，但江霞霞一個姑娘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火急火燎的準備，挑來挑去，思來想去，最後，婚事還是匆匆忙忙地挑了最近的好日子。
霍母心底對何念是有愧疚。
可是一方面，挨不過大兒子的苦苦相求，一方面，也放不下江霞霞肚子裡的孫子，只能強撐著大辦了酒席。
那一天何念也來了。送了結婚禮物，還面帶笑意地說了不少祝福語。
外人看著新娘子淚眼朦朧的眼眶，還以為她是感動的，紛紛說兩個女孩感情好。
可是江霞霞知道。
何念越是這樣風輕雲淡的樣子，不怪罪，不質問，不苛責，就越說明她沒有原諒她。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何念和霍大哥自小有婚約，她不該跟霍大哥有了感情。
可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委屈。
何念告訴過她，她不喜歡霍大哥呀。她曾經還跟她說過，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沒有這道婚約。
......
況且，只是一道婚約而已，兩個人又不是真的在談戀愛，霍小哥為什麼就說她是小三呢。
她捏著自己身上紅豔豔的衣角，抿著唇，忍住委屈的淚。
算了，總有一天，等念念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她就會理解她了。
......
其實江霞霞不知道的是。
如果，她在和霍辰陽兩情相悅，想要確定關係的時候，就告訴何念這件事，何念二話不說，一定幫著她，跟霍家解除婚約，並且還會真心實意地祝福自己的好閨蜜幸福。
但是她選擇瞞著，偷偷摸摸地談戀愛，直到懷了孩子瞞不住了，才想到要跟霍爺爺祈求。
這種行為，不僅在霍星朝眼裡，哪怕是在這些年來，被霍星朝影響了三觀的何念眼裡，都是小三行徑。
......
何念對江霞霞的感情很複雜。
一方面，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江霞霞活潑開朗又熱心，對她的善意和幫助都是真的。
可另一方面，她做出來的讓何念不能接受的事情也是真的。
所以，安安靜靜地和霍辰陽解除婚約，並且在婚宴上真心實意地祝福她日後的生活幸福。
――就是何念對這個閨蜜最後的溫情。
......
對於不明真相的鄉親們來說，酒宴十分熱鬧，霍家也確實家底頗厚。
看這一道道菜，一般人家還真捨不得。
不過，就在賓客們都在院子裡喜盈盈地喝喜酒的時候，新郎正下定了決心，在屋子裡跟霍老爺子吐露自己想了好幾天的辦法。
他是真的愛霞霞，但是他也同樣不希望，這麼多年一直疼他愛他的爺爺失望。
霍辰陽想了很久，終於在昨天晚上，腦子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爺爺，我已經有了霞霞，沒有辦法跟何念結婚，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可是......可是還有星朝啊。”
霍辰陽抓著霍老爺子的手，面色誠摯，
“當初何爺爺跟您約定的時候，只說了如果剛好一男一女，就結成親家。但我們霍家有兩個孫子，如果星朝跟何念結婚，咱們兩家也成了親家不是嗎？”
“爺爺，星朝跟何念關係好，讓他們兩個結婚，兩全其美啊。”
......
霍老爺子沉默了很久。
他拄著柺杖，眼神淡淡地看著這個以往最疼愛的大孫子，語氣沉沉的，
“所以，你自己不願意的事情，就推給你弟弟？”
他的頭髮在這兩天，又白了許多，看著霍辰陽的表情都帶著明顯的失望和不滿，
“辰陽，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
霍辰陽今天喝了不少酒，本來就是壯了膽之後才敢來和爺爺說這些話。
但是預想到的欣慰和贊同沒有出現，甚至爺爺望向他的眼神裡，都是抑制不住的沉痛和憤怒。
霍辰陽一下子就懵了。
霍爺爺盯著他，柺杖一下一下敲著地面，語氣嚴厲，
“不知道上進，不孝順長輩，還不友愛兄弟，辰陽，你真是令我太失望！”
“爺爺！”
霍辰陽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站起身，因為喝了酒，情緒一時激動，連眼眶都變得猩紅，
“現在連你也向著他了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爺爺，你們逼著我娶何念，我不娶，說我不孝。我說讓星朝娶，說我不友愛兄弟，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對我是不是公平！”
“為什麼都是霍家的孩子，這樁婚事就非得落在我頭上？而星朝，他就可以憑自己的心意活？”
霍辰陽的心裡壓著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委屈和憤懣，這會藉著酒意，全都發洩了出來。
“從小，爸就更喜歡他。他長得好，腦子好，什麼都不用努力，隨隨便便就考上了京大，我呢，就算是讀到深夜，也還是落了榜。您知道我為什麼不想高考嗎，不是怕考不上，而是就算我考上了，人家也還是覺得我比不上他！”
“我小時候咱家窮，經常吃不飽飯，幾年沒有一件新衣服。而他一出生，家裡就過上了好日子，吃飽穿暖，從來沒有吃過一天苦。您說，這是憑什麼？”
“我下鄉的時候，在地裡幹農活的時候，他正在城裡安安穩穩地讀書，苦活累活全都不用幹。霍家兩個孩子，一個扛把鋤頭，一個卻含著金湯匙，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對我是不是公平？！”
......
霍爺爺驚愕地看著他。
他從來不知道，霍辰陽心裡藏著這麼多憤懣，也從來沒想到，平日裡老實忠厚，愛護兄弟的大孫子心裡，其實有這麼多的不滿。
“你......”
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啥也說不出來。
沉默良久，才揮揮手，語氣沉沉的，帶著蒼老的暮意，
“你把星朝叫進來吧，我跟他談談。”
......
霍辰陽發洩完，其實酒已經醒了大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他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但是看見爺爺滿是皺紋的臉，和彷彿一下子就疲倦下來的身軀，還是垂下頭，拖著腳步，走出房門，去樓下叫霍星朝。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
也許，在他心底，他是真的不甘的。
......
霍家兩個孩子。
霍辰陽出生的時候，霍父還是一個普通工人，霍母在家照顧丈夫和兒子，沒有外出工作，所以家裡收入沒有現在高。
他的童年，確實沒有霍星朝過的那麼好。
但是霍星朝出生之後，霍父就一級一級往上升，霍母也進了紡織廠，條件變得越來越好。
不過與此同時，霍父霍母變得越來越忙，小的時候，霍星朝都是放養著長大的。
霍母照顧他，根本沒有像照顧大兒子那麼精心。
霍星朝額頭右側上現在還有一個淺淺的疤印，就是因為小時候在廠子門口玩，霍母忙工作，他人又小，走路也不太穩，猛地一頭栽到臺階上而磕出來的。
不止是這個疤，他小時候，其實還受過許多小傷，都是由於家裡大人忙，顧不到他。
也就是長期處於這種放養的狀態，他才一日日長歪，最後成為一個地痞流氓。
可因著霸王星的原因，霍星朝的命運被生生拐向了另一條道。
看著弟弟越來越好，自己卻深陷泥淖，霍辰陽的心才漸漸失衡。
一樁樁一件件，都認為是父母和世界對他的不公。
......
霍辰陽說著不公平，其實霍父霍母畫在他身上的精力，比在霍星朝身上多得多。
若說唯一勉強可以讓他覺得委屈的地方，可能就是基因分配的時候，他們給小兒子的基因更好一些。
――但這個，難道就是他們控制的了的嗎？
下鄉也好，家裡條件變化也好，又是他們能控制的嗎？
至於何念。
為什麼當初霍爺爺想讓霍辰陽跟何念定親，就是因為他更偏疼大孫子。
他都想好了。
既然霍辰陽跟何念結婚，他手裡的東西和的人脈，就全部交給霍辰陽，然後再可以傳給他跟何念的孩子。
這樣，也算是還了老戰友當初捨命相救的恩。
結果這麼多年，東西給了不少，人脈也交待的差不多了，臨了臨了，霍辰陽突然就要自由戀愛，還帶回來一個大著肚子的江霞霞。
霍老爺子能不氣嗎。
你說你要是早不願意，他也不勉強。
現在該拿的東西拿的差不多了，才突然反悔，還委屈巴巴地說不公平。
霍老爺子是真心弄不清楚。
這個孫子究竟是老實忠厚，還是憨裡藏奸。
......
霍星朝一進屋，就看見自家爺爺拄著柺杖看天空。
一副45°角仰望憂傷的模樣。
忍不住挑挑眉，小心翼翼地試探，
“爺爺，你沒事吧？”
霍老爺子回過神來，“哦，沒事。”
他用柺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坐吧。”
因為霍星朝小時候調皮搗蛋愛惹事，霍老爺子一看見他就要打，這麼多年都兇習慣了。
今天語氣這麼溫和，霍星朝就詫異地瞅了瞅自家爺爺，然後一臉嚴肅，
“我還是站著吧。”
霍老爺子也沒勉強，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彷彿要交待什麼大事。
“......爺爺，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承受的住。”
“星朝啊.....”
......這語氣，都不像是交待大事。
更像是交待後事了。
霍星朝立馬正經臉，俯身，
“您說。”
“爺爺想問你......”
少年目光凝重，洗耳恭聽。
“你願不願意娶念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