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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回溯

從少林趕往大都,快則十日即到,慢則數月之程,路都是那條路,就看怎麼走。

王保保的部屬人數眾多,行進起來自然不會太快,雖然引得殷離不滿,可這樣的速度卻讓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兩個人得到了方便。

這兩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的乞丐,身上衣裳也又髒又破,看上去,就與隨處可見的逃荒難民一般無二,可看得仔細了,就能發現他們身姿筆挺,步履矯健,偶爾混在難民之中,卻從不像難民一樣處處停留乞討,而是控制著自己的速度,不遠不近地綴著前方人馬。

“宋師兄,這半塊你吃了吧。”其中一個身量稍矮的乞丐拿著半塊幹餅開了口,聲如脆玉,無比的婉轉動人,竟是一個女子。

她身邊的高大乞丐搖了搖頭,“我不餓,有勞了。”

那女子聞言稍有沉默,便從懷中摸出一塊乾淨的手帕把那半塊餅包好。

他們兩個從元人手中逃出來已有半個多月了,起初他們想至少林求援,卻沒想到到了這的時候,少林早已成了元朝鷹犬的集聚地,少林神僧們一個都不見蹤影。不難猜測,他們十有八九也已落入賊人手中了。

求援落空後,他們本應繼續南下趕往崆峒武當等地繼續求援,不過,她看了一眼身邊一直在走神的男子,他看出佔據少林之人的身份不凡,覺得應該跟著他以期找到被擒眾人的落腳之地再說,對此,她也深以為然。

當初他們逃離之後為安全起見沒有跟押送人馬離得太近,幾個關卡過後,他們便失去了押送之人的行蹤,只知道他們大致的方向,如果這次不能確認他們最終的落腳之地,那麼,就算找到強援,也要花大力氣去調查應該到何處營救,所以,機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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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應該兵分兩路的,一人跟蹤,一人求援,只需定好指示暗號就能順利找到關押地點,可……她暗自凝神靜氣調動真氣,丹田之中卻仍是空蕩蕩的,韃子的毒果然厲害!而她,現在就是一個拖累。

看著自己手上的鐵指環,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心中默想,師傅,芷若一定會將你救出來的。

沒錯,她是周芷若,而她身邊的人,正是提前離開了光明頂的宋青書。

周芷若越來越看不懂宋青書了。月餘前她跟著師父下了崑崙,回返峨眉的時候,在半路偶遇了失魂落魄的宋青書,那時的他對外界的一切反應都很差,與他說話,他總會混混沌沌地看著你半天,似乎在認人一般,而後稍有清醒,又沉默不語了。

周芷若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她與宋青書交往不多,但他的名聲卻早早就傳到了她的耳中,一年前的那次偶遇,他被天鷹教妖女一掌打到吐血,醒來後卻仍是泰然自若,絲毫不放在心上。這並非說他沒有羞恥之心,相反,那是一種豁達的態度,用他的話說……嗯,自己技不如人,回去練好再來就是了,何必想得太多?

這次在崑崙再見他,他儼然已成了青年俠客中的領袖,不止在同g人的心中他威望甚高,就連師傅都開口誇讚他的聰明睿智,堵截韋一笑一戰,當真精彩極了。

而他面對這些時並沒有驕狂得意,面對各派掌門也沒有小心翼翼地退縮之勢,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當真有武學世宗的大家風範,

可以預見地,未來十年、二十年之後,他必會成為江湖正道的領軍人物之一,整個武當,也必會……想到這裡,周芷若心中不可避免地浮起一個身影,說到武當,還有他吧?在光明頂上,他為何不避開那一劍?難道真像丁師姐所說的……她甩了甩頭,他們雖有兒時情誼,可他選擇為明教出頭,那他們之間……

“周師妹。”一直沉默的宋青書突然開口,“你躲在這裡藏好,我出去探一探他們的動靜。”

這裡是一個絕壁上的山洞,距地面至少有十丈開外。這裡本應是極為安全的,可周芷若卻慌了一下,起身道:“我與你一起去吧。”現在的她內力全無,如果宋青書在外遇到什麼麻煩,她不止幫不上忙,更連她自己都要困在這裡了。

早在宋青書帶她上來的時候,她就偷偷比較過,如果是她,獨身一人的時候或許可以一試,可要帶著個人縱到這麼高,卻是萬分勉強了。可反觀宋青書,卻是極為輕鬆的樣子,讓她在佩服之餘心中也有少許失落。師傅常說她天姿極佳,同樣一套劍法,別人看十遍也未必能領其精髓,而她一遍兩遍便已可純熟使出,內力進展更是神速,她一直覺得,在青年一代中,她就算不能拔頭籌,也算得其中的矯矯者了。

可,拋去那內力古怪又驚人的張無忌不提,與她同為名門出身的宋青書顯然也強上她許多,虧她以前還曾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悟性驚人,卻不知與旁人比起來,相差得如此之遠,這讓她如何對得起師傅的諄諄教導?

宋青書顯然不知道她的諸多困擾,只是猜到她想同去的理由,輕輕一笑,“放心,我會回來的。”

看著他的笑容,周芷若不知怎地,竟慢慢安下心來。

他的笑容也和從前不同了。之前的宋青書,笑容中帶著滿滿的自信,無論何時都神采飛揚地,似乎遇到所有事情都不會慌亂,那種自信是由他的生活環境和開闊的眼界漸漸培養出來的,有一種人天生可以做領袖,之前她一直覺得他就是那樣的人。

可現在,他還是那麼笑,可是……淡了。

不是笑容的程度淡了,而是他神態中的那種意氣風發淡了,現在顯得更為隨興,似乎丟掉了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又多了一些說不清的東西。

“是我的錯。”周芷若笑著坐下,“宋師兄武功卓越,連這麼高的山壁都能上來,又有何處去不得?”

“武功麼……只有輕功好一些……”說到這,宋青書的雙眼明顯黯淡了許多,看著坐在他不遠處的秀美少女,不由想起也是在一個昏暗的山腹中,那個仰著頭向他壞笑的女孩兒。

他說過不會將她的功夫傳給別人,他做到了,這麼多年來他沒對任何一人透露過這件事情,卻在獨自閉關時不自覺地修習那套輕功步法,長時間鑽研下來,導致他融匯貫通了許多輕身法門,連梯雲縱的水平也直線上升,還因此得到了太師傅的誇獎。

可他修習那套步法做什麼呢?他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會這套步法,所以也不會用到這套步法,可他就是執著地將它走到最熟,以前他不明白那是為什麼,現在他懂了,是因為他不想忘記這套步法,不想忘記教會他這套步法的人。

如果那時他沒有猶豫,不去想什麼正邪之爭,不那麼執著地否決她的要求,他們的結果會有不同嗎?

或許她還是會落入致命的機關之中,可至少在她還活著的時候,他們的心還是靠得很近的,不像現在,她死了,卻留給他一輩子的後悔時間。

“我會帶點吃的回來。”宋青書說完,急急地轉過身去縱身而出。

周芷若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在宋青書轉身的一瞬間,他的眼眶居然紅了。

到底有什麼事,值得他如此傷心?周芷若起身至山洞入口處向外觀望,宋青書的身影就似一道青芒,飛速地浮沉於山林樹木之間,讓她又生出無比的好奇。

為什麼他可以恢復內力呢?

與宋青書相遇後,他們便帶著宋青書一同上路,而後沒多久,所有人便中了一種奇毒,他們的丹田氣海無一不是空蕩蕩的,包括她的師傅,也是丁點內力也使不出來,而後便有一行神秘人出現,將他們押解上路。

起先他們以為是魔教賊子下的毒手,那時一直狀態不佳的宋青書卻說,如果明教有此奇毒,怎會任由六派人馬攻上光明頂?

之後過了兩日,宋青書便找機會與師傅說話,那時他們的聲音很低,她也聽得並不真切,只見到師傅閉目凝神似在行經走脈,而後宋青書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師傅突然暴起怒聲質問他從何處偷得這門心法。也因為如此,他們的行動才會被看押之人發現,在宋青書的力戰之下,本已勝利在望,誰想半路殺出一隊元兵增援對方,他們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究竟落入了何人手中。

趁著場面混亂之時,她師傅將掌門指環交給了她,並讓宋青書帶她離開以求援助,那時元兵大軍已到,宋青支持不住,只能帶她先行離開,可離開後不久他們便跟丟了押送隊伍,又不是可以預料的事了。

他們逃出之後,她也曾問過他為何能逼出巨毒恢復功力,可他不知是不是因師傅的指責而受了影響,對此諱忌莫深,再不肯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