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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水仙花冠

習慣了長久的黑暗,突然出現的陽光讓伊菲絲頓時有種想要逃避的感覺。就算當年在赫拉和瑞亞面前表現得再鎮定,也並不代表她能沒有一絲心理負擔地坦然面對自己青春不在的容顏。

在疑似哈迪斯的身影出現後,伊菲絲的第一想法就是躲藏。之前她面對冥王時都帶著面紗,現在一想到哈迪斯會看到自己老去的面貌,她就一陣陣心揪。與其讓他看到現在的自己而失望,還不如讓他一直記住那個不曾見過真面目的美麗女神。伊菲絲第一次痛恨這黑暗為什麼會這樣簡單地散去。

“別過來!”她以袖掩面,顫抖著背過身去,蒼老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回去吧哈迪斯!不要再管我了!”

身後的身影並未如她所願,而是慢慢靠了過來,在陽光照入的地方灑下一片陰影,將她覆在其中。黑色的長袍用金色的絲線勾勒出精美而複雜的圖案,襯得那個身影無比高貴威嚴。

“伊菲絲……”

低沉的男聲讓伊菲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努力將自己縮得更緊一些,但身後的溫暖的感覺還是逐漸包裹了她,一雙大手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看著朕,伊菲絲。”

“不要!”伊菲絲驚慌地用力掙扎著,可無奈神力流失後她的掙扎就像撒嬌一樣,沒有半點作用。“哈迪斯,我已經不是之前的我了,請你走吧,不要再看我!”

“伊菲絲……”

她的臉被冥王強勢又溫柔地抬起來,四目相對,哈迪斯的容貌一如過去,彷彿大理石雕琢的精緻側臉沒有任何表情,但微微抿起的薄唇還是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深湖似的碧色眸子彷彿亙古的黑暗,沉默而深邃,一向冰涼的手慢慢覆上那更加冰冷的蒼老肌膚。

“這是朕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伊菲絲……”哈迪斯眼中閃過一絲暗芒,一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伊菲絲的臉頰,就像對待一樣珍貴的寶物一樣。“朕找了你很久,沒有神知道你在哪裡,直到朕見到青春女神赫柏……伊菲絲,你見到了時光女神瑞亞?”

“嗯……我幫了普羅米修斯,所以引起了宙斯的憤怒,他讓時光女神把我變成了這樣。”伊菲絲痛苦地閉上眼,不願意看見哈迪斯眼中的認真:“瑞亞女神是你的母神,宙斯是眾神之王,我不想因為自己給你帶來麻煩,而且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我了,這個樣子的我也沒有資格繼續站在你的身旁,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說到這裡淚水止不住地留下來,伊菲絲第一次發現,她是如此依戀面前的這位神明,想站在他身旁,一起討論冥界的工作,一起在極樂淨土散步,喜歡他帶著淡淡寵溺看著自己的目光。但是現在這副衰老的身軀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深深的畏懼和自卑,他是冥王啊,就算冥府再陰暗寂寞,也會有女神渴望冥後的權柄願意和他做一對掛名夫妻。失去引以為傲的美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資格陪在他身邊。

“伊菲絲,朕說過,這是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所以,朕不覺得你和以前有多大的差別。”哈迪斯輕輕將伊菲絲抱起來,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所有的陽光,他低下頭,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個如羽毛般的輕吻。

“朕已經習慣了你跟在身邊的感覺,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沒有誰能代替你的位置。”面對伊菲絲迷惑而又有些躲閃的眼神,哈迪斯深沉的眸子中盪漾著淡淡的憂鬱,他捉住伊菲絲的手,湊在唇邊輕輕一吻:“朕不喜歡美麗而膚淺的女神,找了這麼久,只有你才能讓朕從內心感到歡喜,朕相信自己的眼睛。伊菲絲,瑞亞對朕來說只是時光女神,跟在朕身邊,就算是宙斯你都不需要畏懼。”

“哈迪斯,謝謝你。”伊菲絲努力把手抽回來,垂下眼簾,嘶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哀意:“但是我不想。哈迪斯,你是冥王,是應該站在冥界最高點俯瞰眾生的王者,帶著我會讓你成為諸神的笑柄的。就算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我想看見所有神看你的目光都是恭敬,而不是嘲諷和憐憫。哈迪斯,我沒有勇氣去面對諸神,也不想讓你因為我的關係與宙斯和瑞亞鬧出矛盾!”

哈迪斯輕嘆一聲,手指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伊菲絲,是什麼讓你做出這樣的選擇?還記的你以前和朕說過的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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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你曾經對朕說過,想要找一位能夠在今後漫長的時光中永遠陪伴你的丈夫,就算有一天你會失去美貌變成最不起眼的老婦人,他也一樣能把你當做掌心裡的寶物那樣呵護……”

伊菲絲呆呆地看著冥王,這些連她自己都快不記得了,她沒有想到哈迪斯卻能將自己當時的推脫之語記得那麼清晰。

“朕當時沒能給你答案,但是現在朕願意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是朕最珍貴的寶物。就算你受到了時光女神的懲罰,伊菲絲,你仍然是朕最心愛的女神,朕願意對斯提克斯河發誓。”哈迪斯從袖袍中拿出一頂由烏木、蕨類和水仙製成的冠冕,精緻的王冠在陽光下閃爍著神秘而幽深的光彩,看著伊菲絲,哈迪斯的眼中含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伊菲絲,朕想要的只有你,你願意接受冥後的冠冕,和朕一起永遠立於冥府頂端嗎?”

……聽著這深情的告白,伊菲絲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被罰到寂靜之島後,伊菲絲就基本對未來失去了希望,就算找到了從未見面的父神,也只能安慰一下她過分寂寞的內心。她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回到哈迪斯身邊,他是高高在上的冥王、冥府的統領者,不是現在失去了美貌和神力的她所能追求的存在。但是,哈迪斯不僅來了,甚至還對著一無所有的她鄭重地付出了承諾。

冥界的極樂淨土,愛麗舍,是朕為你建造的花園……

伊菲絲,朕喜歡你,在第一次見面朕就喜歡你,朕想讓你成為朕的冥後……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是朕最心愛的女神……

石板上的刻痕記錄了一個充滿了童話氣息的數字。在被囚禁了一千零一個日夜後,在她已經放棄離開的希望時,只有哈迪斯始終堅持著尋找她的蹤跡,並給了她一個如童話般美好的承諾。能得到冥王陛下如此鄭重的承諾,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哈迪斯,我願意……還有,非常感謝你對我所付出的一切,真的……”

在被黑暗所環繞的神殿中,只有一束陽光從破碎的牆壁中透射進來,溫柔地籠罩在相互依偎著的兩位神明身上。永遠嚴肅冷漠的冥王此刻柔和了表情,小心翼翼地擁著懷中蒼老的女神,以虔誠的態度將象徵冥後身份的水仙花冠戴在她的頭上,然後在她的唇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我們回去吧,伊菲絲。回去愛麗舍,那是朕送給你的極樂淨土。”

“好……”

伊菲絲被哈迪斯抱在懷裡,第一次離開了這座她呆了將近三年的神殿。外面明媚的的陽光灑落下來,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幸福的感覺。

“哈迪斯!”

驀然,一個冷傲的女聲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一下揪起了伊菲絲內心最深沉的痛苦,她努力地扭過頭,入眼的就是瑞亞黑得如鍋底一樣的臉。而在她後面,還跟著一大群神明,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神色各異的他們,幾乎讓伊菲絲分辨不出每位神的身份。

“隨隨便便就把受到孤懲罰的罪人帶出來,哈迪斯,你是在挑釁孤的威嚴嗎?”

冥王冷冷地看著許久不見的母神,縈繞在周身的死亡之力愈發濃厚起來。

“是的,時光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