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軍從小就腦子活, 自詡是三兄弟裡的軍師,要是他們幹什麼蔫壞的事了,不用猜, 主意準是他出的。
周學棟有些傻乎乎的,任他說啥就幹啥,周學兵腦子倒是也挺好使,但他懶得動腦子, 也是憑著周學軍說, 漸漸地, 周學軍就有了當‘老大’的威風。
這威風一直從家裡帶到了學校,小學、初中……本該還有高中的, 可惜生不逢時,沒上成。
老實講, 周學軍心裡對上不上高中其實沒什麼所謂,他覺得早點去工作賺錢也挺好的。
可惜他兄弟有不一樣的想法, 話趕話的, 他莫名其妙的也跟到了軍營裡去。
在軍隊的日子苦啊,尤其是剛進去的時候,主要練得是佇列,一站就是小半天, 不能說話不能動,哪怕是蚊蟲叮咬癢的不行也得忍著。身板得挺得直直的不說,腳下更是得穩當,要是站不穩, 長官後面來上一腳能趴地上,疼不疼是另外回事,關鍵是沒面子。
不習慣,那是真不習慣。
周學軍最不愛被人那規矩管著,可是違反規矩和長官對著幹更不行了,人家罰可不是罰一個人,那得連累一整個隊伍,自己受罰還能咬牙挺過去,還帶著點‘反抗壓迫’的悲壯,連累兄弟一起罰,那心裡的愧疚感就別提了。
因著怕丟人,周學軍到底在隊伍裡堅持了下來,在加上他們兄弟身體素質是真好,一不小心就成了新兵裡的優秀標兵。
那段時間是周學軍在部隊裡過的最舒坦的時候,誰讓他走出去,人看他都不是看人,那是崇拜,要形容他們兄弟就兩字——優秀!
優秀著優秀著周學軍就產生了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來,小時候看得戰爭片上了頭,認為自己是片裡的英雄了。
他從伍期間正好趕上了抗南越戰,那時候他也入伍兩年了,雖沒上過戰場,也不再算是新兵蛋子,所在隊伍被加入到了參戰隊裡,得知這個訊息,他興奮的跳了起來揮了揮拳頭。
要上戰場前,按慣例,參戰士兵得先給家人留‘遺書’,畢竟槍子無眼,誰也不知道上了戰場還能不能平安回來。
可周學軍那會兒就有‘天上地下他是第一只王八絕對能千歲千歲千千歲’的迷之自信,他不僅自己沒留遺書,還攛掇著讓周學兵也別留了,說是不讓家裡人擔心。
最後他倆就寫了普通的家書,還各寫了好幾份,拜託沒要參戰的戰友們隔段時間幫著投。
就這樣,他倆瞞著家裡人上了戰場。
剛出發時,周學軍是真的春風得意,就想著要建功立業、保家衛國了,腦海裡幻想的都是自己成了大英雄,在危機的作戰關頭力挽狂瀾的那種。
隊裡有人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或許是二者皆有,晚上偷偷的掉淚珠子,周學軍還大言不慚的說他會保護人家。
到了戰場,照樣是一切行動聽指揮,實際上也沒給多少個人發揮的餘地,他們這沒經驗的,也沒第一時間被派到最危險的地方去,在較安全的偏後方待了幾天,跟著參加了幾次互相試探的小規模衝突,沒怎麼開火的那種,周學軍差點就認為那就是戰場的全部了。
後來……他們小隊在巡邏的時候遇上了敵襲。
憑實際情況講,周學軍是發揮到他想發揮的地步了,對敵人絲毫沒有心慈手軟,一槍不能一個,補一槍也能帶走。
他自己又身手矯捷,並沒有被敵人傷到,一切看上去好像都如他所想。
可……
周學軍後來去想,那一幕就像是放了慢動作一般,成了他半輩子的噩夢。
一顆子彈從他身邊劃過,他剛在心裡嘲諷敵人槍法不行,“噗!”子彈入肉的聲音就清晰的傳進他的耳朵。
其實那聲音不大的,但耐不住他耳朵好。
他近乎驚恐的回過頭,就見自己一個關係很好的戰友右臂中了一彈,紅色的血液瞬間滲透出來,染紅了半個臂膀。他腦子轟的一下竟空白了片刻。
後面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他只記得自己瘋狂的攻擊敵人,敵人有倒下的,有撤退的,在人撤退後他們也沒有去追,而是選擇了急救傷員。
周學軍不知道那顆子彈打到了戰友哪裡,那血竟然和壞了的水龍頭一樣,竟然是止不住的流,他們按著訓練的緊急處理了一下就將戰友送到了軍醫那裡。
流了那麼多的血啊,醫生的表情凝重,送他進緊急手術室的時候,周學軍真的怕他就那麼死了。
最後的結果沒他擔憂的那麼壞,但也沒好到哪去,那個戰友的手被這一槍搞廢了,以後連重物都提不了了,等傷好就該申請退役了。
這是周學軍第一次見識到戰爭的殘酷。
隨著激烈的戰況後來他又見識了幾次,他開始畏懼,開始不敢閉上眼,閉上眼眼前就是一片血紅,偶爾做夢夢到家人,還是被質問為什麼一聲不吭帶弟弟上戰場,帶他一起送死……
得虧周學兵比他厲害,毛事沒有,萬一週學兵那時候有那麼個三長兩短,周學軍怕是心理就真得出大問題了。
從戰場回來他就慫慫的申請了退伍。
其實他那時候的狀態吧,擱後些年,心理疾病被重視起來,他那狀態也該是被勸退的。
他在戰場上表現總體還不錯,立了功,他也會說說話會來事,轉業單位在隊裡的時候就確定了,比別人快了不知道多少。
在警察所工作的日子比起部隊來那真是特別悠閒,閒到他都不習慣了。不習慣到什麼地步呢?
他鎖了辦公室們在裡面偷偷做俯臥撐。
副所長好歹是個領導,穿著體體面面的,趴地上起起伏伏的人家看著也奇怪,所以得偷偷來。
他還想蛙跳來著,但動靜大地方小,到底沒施展開。
公社裡的人沒事不愛找警察,警察所的工作真的特別輕鬆,最多的時候是在喝茶,一缸子一缸子的喝下去,到下班能喝個七八缸。
不過這是個體面的工作,一個月能有九十塊錢,絕對的高工資,周學兵沒事就混著,平靜的日子多少平復了戰爭帶給他的心理創傷。
他偶爾看報紙對夏城那些開放地雖有些心動,但看在自己現在工資待遇也不錯的份上就一直沒能下定主意要去闖一闖。
可惜後來有人幫他下了主意。
那些年,中央領導班子變動挺大,小地方也跟著變,周學兵好好在警察所待著,突然要被調到公社辦裡去,他在警察所能算半個‘武官’,去那邊就是正兒八經的‘文官’、領導,以後得走仕途的。
他被調的職位也還挺好,是什麼民政辦辦公室主任,沒帶個副字,就是工資吧,從九十降到了六十。
這時候升職後工資不升反降的事例還挺多的,但他這直接降了三分一也是有些多,心裡落差就大了。
周學軍一是不能接受這工資,二是也對走仕途沒什麼興趣,心一橫,就辭職想要去夏城闖一闖。
怕自己反悔也怕被家裡人勸退,他是自己先偷摸辭了職然後才和家裡人說的。
果然,他爸不是很能接受。還好他有個開明的媽,鼓勵他、信任他,讓他能夠信心滿滿的出發。
剛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的時候周學軍也是有些無措的,可是他也算藝高人膽大,仗著在軍隊裡練過有些本事,往犄角旮旯的地一鑽,憑著拳頭和巧嘴認識了些人也拿到了些好賣的貨源。
之後他仗著有包裹,真是賺了不少。
可惜包裹不敢光明正大的用,更不敢讓人知道,沒人幫著他也只敢小打小鬧。
即便如此,出來闖蕩幾個月,他也賺了大幾千塊錢,每個月少說能有一千五,要不是有包裹,這錢得用麻袋兜一袋!這可比在公社混一個月拿個幾十塊刺激多了。
臨近過年,周學軍一咬牙,拿出一千二買了一臺十九寸的大彩電抱回家,憑藉它說動了周學棟,還帶上了周顯義這個意外之喜。
有老爸、兄弟幫襯著,三人能放膽幹了!
那陣子,三個人幾乎沒個消停的時候,天南海北的去,大批量的走貨,別看華國人窮,那是沒物資,隱藏的有錢人還挺多,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們竟然就賺了六位數。
可賺錢的同時也意味著打眼,周學軍想盡辦法散著進貨但還是不大安全,就開始想要不自己辦廠吧!還可以自己開門店!
周顯義、周學棟都贊成他的想法,於是他就搞起來了。
在他風風火火的創業的時候,周學新、周小楓這兩個上大學住校去了,周顯義將董馥梅帶來。
他們家裡人都特別聽他媽的話,本來他爸是幫他的,他媽一來,他爸就跑過去幫著買地蓋賓館什麼的……
周學軍沒料到他媽的想法比他還多還大膽,花錢、賺錢的速度都不比他來得慢,周學軍有些被刺激到,生了想和他媽較量的心,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事業中。
商場上是不分男女的,那時候沉迷賺錢的他不知道錯過了多少桃花,那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只被他分為員工和對手,當然,對手有時候也可以是合作伙伴。
這樣的關係下,他當然只會公事公辦,也會時時留著防備的心,怎麼可能擁有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
不過那時候的他也不需要愛情就是了。
他能幫著給周學棟找對象,卻從來沒有給自己找對象的心,一拖二拖的,他的年紀過了三十大關,三十一、三十二……眼見著奔四十去了。
隨著他年齡增長的還有體重,忙著生意、應酬,他好久沒鍛鍊了,長起了啤酒肚、雙下巴,好在基因好沒禿頭。
董馥梅老嫌他看著都比周顯義老了,周學軍一直沒怎麼在意,他是真的沒空閒功夫。
然後呢,他在一次宴會上見到了個小姑娘。
那姑娘是他一個合作伙伴的女兒,他合作伙伴是歸國華僑,他女兒自然也是從小在國外長大,姑娘年紀說小也不是特別小吧,大學畢業有一年了,現在在她爸的公司學習,估摸著也是要繼承家業的。
周學軍會注意到這麼一個和他差了十二、三歲的女孩,理由特別的膚淺,就是看人長得好,這個女孩完全長到他心窩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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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那什麼一見鍾情吧!
可惜啊,他現在這白胖老闆的面相一點都沒吸引到人家的注意,人家還差點管他叫叔叔。
周學軍這才後悔這些年沒注意自己的身材管理,狠下了一番功夫去減肥。
得說他基因好,這年紀了竟然還能瘦下來,還練出了漂亮的肌肉。
他那變化大的啊,就像是四十加的煤老板三個月變成了二十出頭的男偶像,自己集團見證他每日變化的人還好,好久不見的合作伙伴幾乎都要懷疑是換了個人來驢他們。
重回顏值巔峰的周學軍對他看上那女孩展開了追求攻勢。要不說得先減肥呢,看著他現在這張臉,人小姑娘很快就被迷的神魂顛倒。姑娘又是在比較開放的外國長大的,對年齡什麼的介意程度不是很大,很快就接受了周學軍的追求。
姑娘的爸爸倒是有些意見,可想想周學軍的家業,又看看他現在的臉,也沒能反對到底。
周學軍和他老婆的感情一直不被人看好,畢竟這一看臉、二看錢的結合,怎麼看怎麼膚淺,可這膚淺卻是真實。
周學軍晚年接受採訪時提到家庭說了一嘴:“你們問我當年看中我老婆是不是因為她的臉?這還用問,肯定是啦!”
“啊?我覺得看臉的愛情會不會長久?哈哈,這算什麼問題啊,現在事實難道不是我們一家過的很幸福啊!”
想挖豪門辛密的記者不甘追問細節,周學軍語重心長的說:“在一起是看臉,後面結婚肯定是合得來的嘛,又不是看到第一眼就跑去扯證,臉只是開始,不是結束啊!”
那時的周學軍周身氣勢頗重,被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記者再有不甘也不敢再問只能匆匆轉移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 渣渣作者(憂愁):“阿軍啊,你這愛情好像不夠深刻啊。”
阿軍(不屑):“我都為愛減肥了,這還不夠深刻?一般人做得到嗎!”
渣渣作者(沉思):“嗯……好像我是做不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