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陽焱坐在一旁暗暗撇嘴。
凝慧雖然大張旗鼓地追求釋曇，可私下裡情人不少，公主府裡也有不少面目清俊的小廝與她整日廝混。
而且她不僅作風不正，脾氣還大得很，別看在皇太后和帝后面前乖順，本性卻十分霸道。
曾有過在一次賞花宴上，只因一個貴女與她撞了衣衫，便指使婢女將熱湯打翻在那貴女身上，不光逼得她不得不退場，還燙傷了，隔著衣衫都起了泡，幸而那倒黴的貴女及時避開了臉，否則說不得會毀容。
京中的閨秀們深諳她的性子，就算聚會上見到了，也紛紛儘量避著走；而凝慧眼高於頂，對此不以為意，還覺得她們不配與自己相交，樂得清靜。
雖然他與凝慧有同父異母的血緣關係，卻不妨礙姬陽焱覺得她萬萬配不上自己的師父。
皇帝並沒有如凝慧所願接過話頭，而是笑著說起了別的事。
胥少離都主動退讓至此了，他總不能還對他逼婚吧？任誰都看得出來，胥小將軍，也就是釋曇，是真的無意於凝慧。
且君臣多年，皇帝也心知，釋曇不願意做的事，再怎麼逼迫都是沒用的，他沒必要因為這種小女兒心事和釋曇鬧得不愉快，面子上也不好看。
話題轉了一圈，又回到皇太后的愛貓上來，姬陽焱便提起了阿嬋。
“師父他養了只靈貓，還能幫他降妖除魔呢！那靈貓可愛極了，皇祖母您見了一定喜歡！”卻只字未提阿嬋能化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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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靈貓？”
凝慧因為釋曇一事沒得到父皇的支援，心頭正不快。此時聽到二皇子提起那只貓妖，想起當時她好不容易把釋曇約出來，他卻以捉拿貓妖為藉口不辭而別，便直接輕嗤出聲。
“什麼靈貓，不過是只卑賤的貓妖罷了。”
皇帝也想起來了，“靈貓的事，住持和朕說明過。聽說在釋曇手底下十分乖順。”
皇太后很感興趣，“我見過的貓不少，卻還沒見過靈貓。”
姬陽焱趕緊建議：“皇祖母，不如召金陵寺的僧人進宮的時候，允許師父把靈貓帶上吧！”
他後來又去別院好幾次，都沒見到阿嬋。如果師父帶她進宮，到時候就有機會見到她啦！
皇太后意動，皇后卻溫聲道：“既然是釋曇法師馴化的，自然可信。但它畢竟是妖物，就算被馴服，也難免性野粗鄙，恐衝撞了母后。
不如讓御貓司的人先看看，確認過再叫釋曇法師帶它來見您吧？”
“皇后說得有理。”皇帝讚許點頭。“到時候就派御貓司的人，去僧人們下榻的宮室幫釋曇照顧靈貓。”
貴妃討好皇太后道：“到時候那靈貓被御貓司照顧得舒坦了，說不定就捨不得走了，留在御貓司給太后您當寵物呢。”
皇太后聽了果然高興。
***
臨近太后壽辰，阿嬋隨釋曇奉召入宮。
阿嬋頭一回有機會見識見識凡間最華貴的地方和最尊貴的人，十分好奇，不知比之仙界如何？宮裡的娘娘有多好看？御廚真的比民間的廚子手藝好嗎？
釋曇不放心地再次囑咐：“切記不可……”
“不可讓人看到人形，不能亂跑，不許亂說話，不能亂吃別人給的東西，我記住啦。”
釋曇還是眉頭緊皺，“要不你還是別去了……”
“不行！”阿嬋立馬一蹦三尺高，“我要去！”
“……那你要是不聽話，我就立刻帶你出宮。”
“知道了。”
金陵寺的僧人需要提前進宮準備，安置在一處宮殿暫住。釋曇比較特殊，住的是個單獨的小院。
他不喜打攪，便沒用宮人伺候，除了宮殿的守衛，便只有兩個小太監每天前來打掃一次。
御貓司還送來了許多貓零嘴兒和玩具，還有相關的貓用品，其中就包括一隻用上好的棉絮填充、以柔軟絲綢為面的貓窩，側面還有精美的刺繡。
阿嬋往上一躺，就發出了舒服的喟嘆，“宮裡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你喜歡回去給你定做幾個。”
“那你可別忘了。”
阿嬋自進宮起就保持著貓身，她叼著貓窩跳上釋曇的床，把新窩擺在他枕頭邊上。
釋曇冷眼看著她。
阿嬋理直氣壯：“在陌生的環境人家害怕，離你近點比較有安全感。”
她又伸爪拍拍貓窩，“而且你看我這不是帶著自己的床呢嗎？嚴格來說咱倆也不算同床共枕。”
釋曇沒有反駁她的詭辯，把她的貓窩往裡推了推。
結果睡到半夜，阿嬋迷迷糊糊化成了人形，頭枕著貓窩，覺得冷就摸索著夠被子。
手伸進被子，摸到了個大暖爐，便嘟囔了一聲，一拱一拱鑽進了被窩。
釋曇被她鬧醒，黑暗中盯了她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把她摟過來，伸手把被子幫她蓋好。
第二日，姬陽焱便來了他們的小院。
上次送她的簪子說是她不喜歡，給退了回來，於是這回姬陽焱給她帶的是各式各樣有趣的小玩意。
釋曇就坐在一旁喝茶，聽著一人一貓對話。
“阿嬋，你看你喜不喜歡？”
“這都是什麼啊？”
“都是些最近下頭進貢的小玩意，父皇給我們一人分了些，我覺得這些東西頗有幾分趣味。”他一一給阿嬋介紹，“尤其是這個，我覺得最是神奇。
這塊夢縈香，只要和一個人的一根頭髮一起燒了，它的煙霧就能漸漸在空中形成頭髮主人此刻的影像，直到香燒盡為止。雖然它能持續的時間很短，但也算可以暫慰相思。”
姬陽焱忽然有些扭捏，“那個，你如果想試試的話，要不我的頭髮給你拔一根？”
“……先不用了吧。”
如果說她真的有什麼想看的人……阿嬋瞄了一眼釋曇，看到他光禿禿的頭，忽然像被戳中笑穴一樣喵喵喵地笑到打跌。
公主府。
凝慧把玩著手裡的夢縈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釋曇。
他平時總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能打動他的冷硬心腸。不知他私下裡會是什麼樣子的？也許會看到與他平時不同的一面呢。
或者，若是能看到他沐浴更衣的樣子也不錯啊……
可問題是，釋曇沒有頭髮。
這讓她就算想趁著他在宮裡，吩咐為他打掃宮室的下人蒐集他的頭髮都辦不到。
她的婢女見她拿著夢縈香出神，便道：“公主可是想用夢縈香看看釋曇法師？”
“你說哪兒能弄到他的頭髮呢？”
“公主，釋曇法師不是帶著靈貓入宮的嘛，靈貓應當和他是在一塊的。”
凝慧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給我弄幾根那畜生的毛來。”
“是，公主。”
當晚，負責灑掃的宮人，和公主府的人碰了個頭，小心翼翼地把個小紙包交給婢女。
凝慧在閨房等得不耐煩之前，婢女把東西拿了來。
凝慧不願讓別的女人看到釋曇私下裡的樣子，便揮退了婢女。
她把夢縈香放進香爐，又嫌棄地用指尖捏著開啟紙包，把幾根白色的貓毛抖落進去，點燃後便退後一步，凝神屏息等待。
這個時候，他大概要準備就寢了吧？凝慧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煙霧嫋嫋，逐漸匯聚成一幅朦朧的畫面。
可第一個出現在畫面中的，不是夢縈香所追蹤的白貓，而是個容顏絕世的美人。連自傲如凝慧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美得令她心生嫉妒。
凝慧錯愕，皺著眉不自覺地上前一步。
畫面中的美人轉過身去，不可錯認的，她身後墜著的，是一條蓬鬆雪白的貓尾巴。
“……貓妖？！”
凝慧想到日日與釋曇朝夕相對的，竟是這麼個惑人的東西，簡直怒急攻心，又氣又妒。
可更讓她怒火中燒的還在後頭。
隨著貓美人搖曳生姿地走到床前，倚在床上看書的釋曇出現在畫面裡。
她坐上床，把他的書抽走，直接趴在他的胸口，撒嬌地抬頭對他說著什麼。
釋曇不但沒有推開這只不知廉恥的貓妖，反而她從他表情上看出縱容和寵溺？！
凝慧終於見到了她長久以來期待看到的，釋曇除了冷漠外的另一種神情，只不過他是對著另一個女人展露的。
她寧願自己從來不曾見過，寧願他永遠都是一座不會融化的冰山。
釋曇嘴唇動了動，不知他說了什麼。貓妖突然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脫鞋上了床。
隨著床帳落下，夢縈香也漸漸燃盡，煙霧消弭。
凝慧死死盯著已經沒有畫面的虛空，突然一揚手，把香爐打翻在地，香爐裡的灰燼灑在地毯上。
而她的腦海裡莫名出現了七夕花燈夜，在遊船上看到的在焰火映照下，河岸上擁吻的那對男女。
凝慧尖叫一聲，把桌上所有東西都揮到地上。
外頭傳來婢女猶疑的聲音：“……公主？”
凝慧聲音尖利，“滾！都給我滾！”
“……是。”
“等等！”她忽然叫住門外的婢女，“叫欽天監的人來。”她惡狠狠地說道，“就說我夢魘之症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