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一個人在狼藉的大殿裡待了足有幾日。
紅姚終於按耐不住求見。她站在殿外問了幾聲,窮奇都沒有任何回應。
紅姚咬咬牙, 心一橫, 便壯著膽子試探著走了進去。
窮奇就坐在主位之上, 一動不動,像是一座沒有生機的雕塑。
“……窮奇大人?”紅姚忐忑地輕聲道。
雖然窮奇並未分給她半個眼神, 但她知道他當然聽得見。她一撩袍跪在主座之下, “紅姚願為大人分憂!”
窮奇緩緩掀動眼簾,沒什麼感情地看向她。
紅姚恭敬垂首,“花妖從一開始就動機不純,蓄謀已久。欺瞞在先,背叛在後,罪不容誅!紅姚願為大人解決她。”
她目光灼灼地抬頭, 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若是大人下不了手,那就讓我來。只要她一死,您就不會再痛苦了……”
紅姚的話似乎有哪一句觸動了窮奇,他動了動手指, 半晌默然不語。
但他的氣勢更加莫測駭人,讓紅姚不禁緊張地低下頭去,繃緊了身子。
良久,聽到他冷冷的聲音響起:“犬封國,輪迴山頂。”
紅姚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大喜,俯首應道:“紅姚一定不負大人所託!”
待紅姚出去了, 叔彥才現身。
“你真的決定了?”
窮奇無聲預設。
叔彥露出複雜的神色,似是松了一口氣,也似嘆息。
“那我去囑咐紅姚把她的屍體帶回來。你餘毒還未散盡,正好用她的本體蒼淚花一次把毒清乾淨。”
“不必。”
“……什麼?”叔彥一臉“你不是吧”的不可思議,“你不解毒了?”
“不需要。”
他不想欠她的。
而這毒也會永遠警醒著他,不要再輕易交付信任,不要再被人肆意欺騙愚弄。
“不是……你別在這事兒上賭氣啊,蒼淚花六界現在就發現這麼一株,可沒有第二個了!你如果以後後悔了可沒有……”
“我已經決定了。”
叔彥欲言又止半天,才憤憤一甩袖,“唉,罷了罷了,隨你吧。”
反正他是沒辦法讓窮奇改變決定,總不能像給小崽子喂藥似的掰開他的嘴往裡塞吧?他可打不過窮奇。
說不定現在只是因為情蠱未解,等情蠱解開了,他說不定會改變心意。那花妖身上早已沾染窮奇的氣息,想必放在那也沒人敢動,等他改變主意再去取就是。
叔彥也離開了,大殿中只剩窮奇一人。
他麻木地抬起手,按在隱隱作痛的心口上。
只要她死了,他就不會再痛了。
都是假的。
她對他的感情是假的,他對她的也是。
只要情蠱一解,一切都會迴歸正軌。
窮奇傳喚屬下拿了酒來,在孤寂冷清的大殿上,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
阿嬋躺在樹蔭上,臉上蓋著片大葉子,手裡無聊地晃著一根毛毛草。
都好幾天了,窮奇還是沒來接她。
山高路遠的,別看窮奇帶她來嗖嗖幾下就到了,要是讓她自己往回走,還不一定要走多久呢。
她正百無聊賴,卻忽聞破空之聲。阿嬋被窮奇訓練出來的機警讓她立刻察覺不對,敏捷地翻身躲開。
“……是你?”阿嬋把毛毛草扔掉,警惕地看著紅姚。
“你是不是還以為,來這裡的會是窮奇?”
“你怎麼在這?”
紅姚低低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張狂,最後在臉上形成一個扭曲而快意的獰笑。“你覺得呢?除了窮奇,還有誰知道你在這兒?是他叫我來殺你的。”
她不著急殺阿嬋,反而從容不迫地逗弄起她來,想要欣賞她絕望的掙扎。
如果是以前,阿嬋半句話都不會信她的。但是現在窮奇忽冷忽熱捉摸不定的性子……還真就不敢保證。
而且把她晾在這幾天都沒來接她,委實不正常。
阿嬋雖然心裡打鼓,面上卻依舊淡定。“你以為我會信你?”
紅姚手持法器悠然踱步,“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她忍著看阿嬋風光了那麼久,現在終於到了一雪前恥的時候。大局已定,若是不趁這賤人臨死前向她炫耀一下,她如何能疏解盡心中怨憤呢?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不妨告訴你,我很快將要取代你。”
“取代我什麼?”
“取代你成為窮奇的心上人。”
“哈……”阿嬋沒忍住,瞬間譏笑出聲。
紅姚被她的反應激得面露惱怒,“你也不過是憑著情蠱而已,如果沒有情蠱,你什麼都不是!”
阿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原來你是打著這個算盤……殺了我,再給他下新的情蠱。
他已經中過一次招,你覺得他再會給別人下蠱的機會嗎?”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現在回到了邽山,又沒人懷疑我,日久天長,總能找到機會。”
阿嬋語氣莫測,“你真的覺得,情蠱的作用有這麼大?”
“哈,你難不成想說,窮奇是真心喜愛你?”
阿嬋沒有和她爭論這個問題,悄悄從靈府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物件捏在手心,轉而問道:“你說窮奇要殺我,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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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姚得意一笑,頗有耐心地慢條斯理一一道來。“這都要怪你自己太過猖狂高調,一個無名花妖被兇獸窮奇寵愛至極的訊息傳遍四海八荒,天界自然也知道了。
你明明已經這樣得窮奇信任,還離開邽山四處遊玩,有大把的機會向天界傳遞訊息,可你一年多來半個字都沒傳遞過,與天界斷了聯絡。”
“你投靠了天界。”
紅姚此時毫不遮掩,“沒錯,天界的那位仙君認定你已經被窮奇所給的無數好處拉攏,背叛了他,所以他找上了我。
呵,你以為,只要不背叛窮奇,你之前和天界蓄謀害他的事情就沒人知曉,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仙君當然要防著你投靠窮奇,因此留了一手,將你們當初密謀的畫面記錄在了記憶石上。反正窮奇大概也能猜到是誰在背後算計他,只不過懶得計較,知道是天界做的也沒關係。
但對你就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了。”
“恐怕不止吧。”光這樣,窮奇不至於要殺她。
“因為你‘背叛’了他,將他月圓時虛弱的消息傳遞給了天界啊。”
阿嬋捏著記憶石,義正言辭:“我從來沒有背叛窮奇,是你!是你把訊息告訴天界的!”
你以為只有你有記憶石嗎?
天帝的那私生子在她來窮奇這之前,可給了她不少方便用來記錄的小東西。
“哈哈哈哈哈……那又怎麼樣呢?”
阿嬋做悲憤狀:“你不是愛慕窮奇嗎,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嗤,誰叫他敬酒不吃吃罰酒,活該!怎麼,你心疼了?
哈哈……那我不妨告訴你,等我用情蠱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就用同樣的方式輕蔑他的感情、踐踏他的尊嚴,讓他像一條狗一樣舔我的腳!”
看著阿嬋憤怒的神色,紅姚胸懷大暢,感覺好像真的已經對窮奇做了臆想中的折辱之事。她滿意地甩了甩玄鋼鞭,“好了,該說的也說完了,受死吧!”
阿嬋向後一躍,藤蔓拔地而起擋住了紅姚的一鞭。但藤蔓終究沒有法器堅韌,應聲而斷。但同時地上又冒出許多藤蔓擋住了她的攻勢。
阿嬋身法詭譎,出手角度刁鑽,藤蔓還帶著勾刺,甚至還在紅姚臉上留下了輕微的血痕。
紅姚對阿嬋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她離開邽山之前,本以為會輕鬆解決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有些難纏。
她摸了摸臉上的血跡,表情陰沉下來,再出手更加兇悍。
阿嬋靈活得像個泥鰍似的,將紅姚遛得滿山跑,用藤蔓的倒刺在她身上留下細碎的傷口。但造成傷口很細小,並不能對紅姚產生什麼傷害,反而激怒了她。
但是,縱然阿嬋在窮奇的訓練下身法招式極佳,可修為上終究和紅姚差了境界,漸漸不支。
阿嬋心裡也窩著一股火,她在心裡大罵窮奇。
哈?以為我背叛了,問都不問我就趕盡殺絕,以為情蠱一解你就解脫了是吧?她氣極反笑。
行啊,我滿足你。
阿嬋切斷了這個身體的感知,就算花妖肉身被紅姚重傷,也沒有任何感覺,只一味洩憤似的拼命地猛攻。
紅姚儘管勝券在握,面對她這樣不要命的打法也有點心生怯意。
最後,紅姚終於找準機會,狠狠一擊重創了阿嬋。
阿嬋整個身子飛了出去,重重砸在與窮奇約定好的那顆山頂最高的古樹樹幹上,又無力地滾落下來。
紅姚平復著喘息,一步步走向她。
“跑啊,你再跑啊。”
阿嬋吐出一口血,卻並未露出紅姚期待的絕望表情,反而笑了。
“死到臨頭還能笑得出來……待我剝下你那張麵皮,將你的屍身切碎了喂這山上的妖獸!”
阿嬋催動靈力。
紅姚見狀嘲諷道:“你的身子已經破敗成這副模樣,還想垂死掙扎?你……”她忽然身子一僵。
“窮奇教過我一招,”阿嬋笑著又咳出一口血來,“今天你便來嘗試一下吧”
隨著她話音落下,紅姚覺得血肉裡陣陣劇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爬行,她甚至能聽到體內刺破血肉經脈的聲音。
“啊——!!!”
阿嬋催生了種在紅姚各處傷口裡的靈種,帶著倒刺的藤蔓順著她的皮肉筋骨,穿刺進她的奇經八脈,順著經脈爬到丹田,在她丹田中兇殘地攪動。
“啊啊啊啊啊——!!!你、你做了……啊——!!”紅姚目光大駭,痛的不成語句,倒在地上抽搐著身體,生不如死。
這幅花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阿嬋吐出一口氣,眼睛裡漸漸失去了鮮活的色彩,催動法力的雙手垂落在地。而其中一隻手,虛握著什麼東西。
花妖肉身已死,阿嬋從軀殼中飄出來,藏到一邊等待窮奇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沒有這個情蠱,兩個人一定會he
相愛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兩人相識始於陰謀,相愛慘雜情蠱,天時地利一個不佔。
對的人沒有在對的時機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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