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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風雅平安京72

“你一定要把這封信送到他手中, 確認他拆開看完。”林瑩將一封信仔細封好遞給正好準備離開森林去玩耍的山兔,認真而嚴肅的說著, “一定、一定要確認他看完了!”必須得讓茨木童子提前做好準備、有所防備, 不能給鬼手趁虛而入的機會。

長耳朵白白軟軟的山兔坐在山蛙身上, 她伸出小小白白的手接過林瑩遞過來的信左右翻動了兩下,就把信好好的收了起來, 她歪了歪頭兔子頭, 抖了抖長耳朵, 有點害怕又有點莫名期待的問道:“聽說茨木童子很兇惡,他不會把我殺掉吃紅燒兔肉吧?”

誒,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傳說中的大妖怪茨木童子呢, 聽說他特別特別兇惡,不知道是什麼可怕的模樣,嗚哇她不會真的被殺了烤掉吧?山兔心裡又怕又有些忍不住的期待, 就跟一些作死的人去看鬼片似的, 又怕卻又忍不住。

垂眸認真的看了山兔一眼,林瑩歪頭想了想,就很肯定的搖了搖頭:“你實力不強,茨木童子一定沒有興趣跟你戰鬥。你身體太小, 就算茨木童子兔肉想吃紅燒兔肉, 也不會對你動手。”

速度快、現在還處於幼年期實力不強的山兔是最適合的送信人選, 因為茨木童子對她絕對懶得生起惡意,這樣的話山兔反而不會被茨木童子所傷害,思及此處, 林瑩認真的安慰山兔:“你放心吧,只要茨木童子沒有被鬼手控制,他是不會傷害你的。”

茨木童子雖然兇惡,但他反而是個性非常純粹的妖怪。他只純粹的追求強大,對於實力弱小的小妖怪他通常懶得去搭理,雖然不會好心到去救助小妖怪,但也絕對不會去欺負他們。雖然看著又兇又可怕,但只要不惹怒他,沒有被他看進眼裡,倒不會遇到什麼危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茨木童子反而算是平安京裡比較安全的妖怪,至少他不是那種發瘋似的隨便逮著個人就衝上去拼死打架戰鬥的傢伙。

在看著山兔騎著山蛙蹦蹦跳跳的往森林外跑去,林瑩眼中不由掠過一抹憂色。自安倍益材向她說起茨木童子那只不受控制的鬼手的事情後,她就一直很擔心。這擔心是兩方面的,一是擔心茨木童子真的被鬼手控制,二是擔心茨木童子發狂濫殺無辜。

然而林瑩卻抽不出空離開妖之森去找茨木童子,安倍益材的身體狀況太差,她怕她離妖之森後,沒有了不間斷施展在安倍益材身上的治癒之光,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生命會於驟然間消散。

不管是因為剛剛失去母親、悲痛難過的晴明,還是為了茨木童子那只鬼手上的封印,林瑩都希望安倍益材能活得更久一點,所以她現在根本不敢離開妖之森。在這種她走不開的情況下,她只能寫一封信將封印會消散的事情提前告知茨木童子。

在晴明做下決定要返回人類世界、要做和安倍益材一樣的陰陽師後,安倍益材便促成了他的好友賀茂忠行將晴明收做弟子,對於這件事情,賀茂忠行欣然接受,他有愛才之心,晴明天資非凡,他很願意教導晴明成為出眾的陰陽師。

而在安倍益材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他爭分奪秒一般的將自己的經驗、陰陽術毫無保留的傳授給晴明,希望能夠教給晴明更多為人處世的珍貴知識,希望能夠為晴明將前方的路鋪得更加平坦。

他就像是要把他失陪晴明的漫長時間裡沒有機會教給他的所有知識全都在短時間內教給他一樣,那麼的急切和焦慮,甚至到了完全不顧自己身體狀況的地步。

在安倍益材這種不要命的情況下,哪怕林瑩無意窺探他們父子間最後的對話,為了他的生命著想,她都必須緊隨在安倍益材身邊,隨時使用治癒之光拉扯住他的生命力,不讓他驟然去世。

會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急切的把所有自己知曉的陰陽術和各種知識傳給晴明,並不是因為安倍益材不相信賀茂忠行會好好照顧晴明,他只是…放心不下,因為晴明他在妖怪的世界裡生活了五年,而未來他卻會去平安京做一個陰陽師,這之間差別太大,安倍益材怕他接受不了。

安倍益材最終並沒有撐太久,在失去一身靈力、本源有損後,只是個人類的他比葛葉的情況還要糟糕。哪怕到後來林瑩發動所有化形成功、留在妖之森的小螢草們一起給他刷治癒之光,他最終也只撐了半個月便撒手人寰。

而按照安倍益材的遺願,他最終和葛葉葬在了一起,是晴明親自將二人下葬。他並沒有要把他們帶去安倍家安葬的意思——因為安倍家並不承認他們一家三口,而且他憎恨著安倍家,所以他最後請求林瑩,請她同意他將葛葉和安倍益材葬在妖之森。

林瑩自然不會拒絕。

在葛葉夫妻下葬的這一日,晴明婉拒了妖之森眾多妖怪的幫助,選擇獨自靠自己的力量為葛葉和安倍益材建造墓地。

唯一被他默許旁觀的只有林瑩一人,而即使他願意林瑩作為唯二一個送別葛葉夫婦的人,他卻也並沒有請求林瑩的幫助。在安葬他們的這件事上,晴明一個人親力親為,半點都不假手於人。

在合上棺木、埋上土之前,晴明跪在棺木之外的泥地上,他動作輕柔的將安倍益材失去生機的右手與葛葉的左手握在了一起,讓他們在雙人棺木中以雙手交握的方式互相陪伴著彼此陷入永恆的沉眠中。

跪在棺木外,晴明怔怔的凝視著父母蒼白而毫無生機的容顏,眼眶一熱,隱隱有明亮水光一掠而過。他的目光落在葛葉和安倍益材臉上,突而目光一頓,眼中露出恍然怔忪來,喃喃自語道:“……原來你們都是笑著的。”

並肩躺在棺木中的安倍益材和葛葉都消瘦不堪,然而在他們蒼白枯瘦的面龐上所殘留的神情,除了幾分不捨以外,就全是釋懷恬靜的笑容。他們都從不懼怕死亡,他們心裡更是清楚,在分別以後他們夫妻再次相聚的唯一機會就是在死亡之後。

因死後他們夫妻還能再聚,所以他們對死亡都絕無懼怕,能夠從容面對,對死亡只有釋懷。除此以外他們唯一的幾分不捨,都是因晴明而生,在父母心中,孩子永遠都是他們最擔心的人,他們不捨得留下晴明一人,然生命無常,他們實在撐不下去了。

怔怔的跪在棺木旁,晴明凝視了父母半響,終於伸手將棺木合上,並且徹底封死棺蓋。仔細埋上土,在墓前豎起同時寫著葛葉和安倍益材名字的墓碑,晴明態度認真得近乎虔誠的做著這些事情,為父母送行,為他們做最後一件事情。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晴明便消瘦了許多。身材纖細修長的小少年沉默的跪在墓地前,他身上滿是悲傷和痛苦情緒,但他的背卻挺的筆直,不肯示弱的彎下,不願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來。

他已經學會了用堅強無畏的鎧甲保護自己、偽裝自己,不管有多少痛苦和不甘,他都不會輕易展現自己心頭的傷痕,他只是用堅強無畏的偽裝將自己的內心的傷口遮掩,然後任由它們在漫長的歲月潰爛演變成更大的傷口,最後化為永遠祛除不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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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葛葉和安倍益材墓前守了許久,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森林跟隨賀茂忠行去平安京時,林瑩上前一步站在這個始終脊背挺直的少年身前,她眸光擔憂,真誠溫暖,低聲說道:“如果你在人類的世界覺得不快樂,妖之森隨時歡迎你回來,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迎著林瑩溫柔真摯的眸光,晴明心頭不由一滯,彷彿被輕輕掐了一下,又酸又軟,那些被他強行忍住的悲傷、憤懣、痛恨和委屈,在這樣的目光下卻再也忍不住,似是要像噴湧的火山一般爆發出來——然而晴明終究是忍住了軟弱的衝動。

他已經沒有軟弱的資格了,而且他也莫名的不想在林瑩面前表現出自己幼稚。大概是因為林瑩大人一直覺得他堅強無畏、強大厲害,所以他也想在她面前表現出這幅模樣來。

動了動微粉的唇,晴明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他垂下頭避開林瑩的眼神,只輕輕嗯了一聲,卻依舊保持著沉默,沒有在林瑩表現出軟弱來,更沒有告訴她,他選擇離開妖之森回到人類世界的真實原因。

林瑩知道他現在沒有心情說話,只輕聲道:“我送你去森林外吧,你的老師在那裡等你。”深吸一口氣,林瑩閉了閉眼睛,她知道從今日開始,晴明就要離開妖之森了,而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裡,她和晴明也許會漸行漸遠。

因為他最終選擇了人類的世界。雖然心裡很不捨得送走晴明,但如果這是晴明發自本心的選擇,那可以絕不會去干涉,也無從干涉什麼。只是希望,在他回到人類的世界後,過得不要太辛苦。

對於半妖這樣的存在,人類總是多有苛責,尤其晴明的父親還曾是享譽平安京的陰陽師,他以這樣的身份回到京都,去做陰陽師,林瑩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他會經歷怎樣的輕蔑、惡意和憎恨。但她沒有辦法開口叫住晴明,沒有辦法阻止,因為這是他的選擇。

目送著安倍晴明和賀茂忠行的身影漸行漸遠,遠到最後已經見不到了,林瑩沒有轉身回到妖之森,反而她也離開森林往外界而去。

安倍益材死了,茨木童子那只鬼手上的封印必定也失效了,她還是放心不下,必須親眼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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