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穹隆高峰, 靈鳳門的議事殿之內，清柔又妖嬈的聲音傳來：“這處靈脈你們當然可以開採, 來問我做什麼？”
宿裴站在曼靈的身前, 微微俯身, 謙和且有禮地行了一禮道：“但這礦脈入口處在鳳凰一族的領地內，我們不好自作主張，所以前來詢問您的意見。”
“也算你們有這份心, 不知道的人以為靈鳳門早已和鳳凰一族合為一處，不分彼此了。”曼靈眯起眼睛, 淡淡地瞥了一眼宿裴道, “我沒記錯的話, 這處靈脈可以開採玄砂晶吧？”
宿裴略微皺了眉頭, 應了一聲：“嗯，但靈脈大部分都埋藏在其他宗門的領地之中。”
他這句話言下之意不過是玄砂晶靈脈的入口雖然在鳳凰一族的領地之內, 但是大部分礦藏都歸其他宗門所有。
曼靈的目光集中在宿裴皺起的眉頭上，笑了一聲道：“我的要求也不算過分，不過是要你這玄砂晶每一處靈脈都會產出的玄砂晶皇。”
宿裴的動作有些凝滯, 這玄砂晶皇在每處靈脈之中只會產出一顆，價值連城, 曼靈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
曼靈看到宿裴有些僵硬的動作, 挑眉問道：“怎麼, 不可以嗎？”
“若鳳凰尊主要其他的，我們大可以拱手奉上，但這玄砂晶皇是丹霞宗宗主進階所需, 恐怕……”他的話語停頓了下來，若是曼靈堅持要，他們也沒有不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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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丹霞宗宗主進階跟我有什麼關係？”曼靈塗著蔻丹的手指在白皙的臉頰上點了點，“這玄砂晶皇甚是好看，若是拿來雕刻成首飾，倒也不錯。”
“質地成色可以代替玄砂晶皇的寶石有很多，鳳凰尊主何必執著這一顆？”宿裴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寸步不讓。
“我偏就喜歡這一顆，又如何，若是不願意，那麼那麼可以尋找這處靈脈的其他入口。”曼靈看到了宿裴斂下目光之時眉眼間難掩的厭惡。
“若是鳳凰尊主您如此堅持，那麼玄砂晶皇不日定將拱手奉上。”宿裴見曼靈沒有絲毫的鬆口的跡象，語氣有些不自然。
曼靈此言此語，實在太過霸道，但表面上的禮節還是要的。
誰叫靈鳳門受了鳳凰一族如此多年的恩惠呢？
誰叫曼靈偏偏就是上古之戰中留下的唯一一隻鳳凰，坐享了先人給她帶來的便利呢？
有些人天生高高在上，說的便是曼靈吧？
曼靈看到宿裴身著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咯咯笑了起來，妖嬈地依靠在榻上，纖長的手指撐著精緻的臉龐，笑得非常開心。
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
她倒想看看這靈鳳門能夠忍到何時，頂著張假意奉承的臉天天來噁心她？
為什麼他們想要的東西，鳳凰一族就要慷慨送出？
宗門之間資源互換尚且有貿易往來，而鳳凰一族的東西就要毫無條件地贈予他們，甚至包括生命？
這沒有道理。
曼靈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準備臥下睡個午覺，這個時候，她的餘光瞥到了站在議事殿角落處的一個身影。
似乎是方才跟著宿裴一同進來，向她詢問玄砂晶靈脈一事的靈鳳門小修士，宿裴被氣得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好像沒有跟著一起走。
對於此人，她沒有什麼印象。
身為中洲第一大門派，靈鳳門每年都會招收許多弟子，曼靈也只是在入門大典的時候露了個臉就走了，千千萬萬張年輕的臉龐，她又能記得住那一張呢？
曼靈瞥了一眼站在角落處的那個修士，打了個哈欠道：“怎麼還不走，有什麼好看的呢？”
沒想到那修士一雙清朗的眸子，看著曼靈認真地說道：“好看。”
曼靈是真的很好看，鳳眼紅唇，眉目間盈著明豔的美麗。
聽聞此語，曼靈笑了起來，笑意深入眸中，盪漾著好看的光芒：“你倒說了句真話。”
她定睛一看眼前這個修士，不是人類修士，而是鳥族的，心下的惡感少了點，眉眼間少了幾分凌厲，淡淡地垂下了眼睫。
沒想到，這個修士的聲音又響起：“我我我……我是去年拜入靈鳳門的。”
曼靈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撐著下巴，靜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我叫鶴白，來自白鶴一族。”他抬眼看著曼靈，語氣堅定，“我因仰慕鳳凰尊主而來。”
曼靈勾起紅唇，笑著問他：“所以，現在看到了真正的鳳凰尊主，你是不是有點失望？”
鶴白的聲音似清風拂過：“半分也無。”
曼靈有些驚訝，定睛看著鶴白的眼眸，一片清澈，沒有絲毫說謊的陰霾。
他是真心實意地這麼認為，倒是有趣。
“你拜在何人門下？”曼靈問了一個絲毫不相干的問題。
“長老妙嘉門下。”鶴白如實回答。
“妙嘉？她倒會是個好師父。”曼靈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主意。
“若是讓你來我手下修煉呢？”曼靈側著頭，敲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那當然，”鶴白似清風明月的身影在殿上站定，“榮幸之至。”
——
其實曼靈也不知道為什麼鶴白會仰慕鳳凰尊主，她見過很多人，表面上假意奉承，但是眼眸間卻是掩蓋不住的厭惡。
他們喜歡慷慨大方的鳳凰，但並不歡迎像她這樣睚眥必報的鳳凰。
那又怎樣，柔和大度是沈灼的作風，她又不是在沈灼教導下長大的。
在曼靈的生父生母在計劃生下她的時候，在靈魂傳承中留下了許多東西。
出於對女兒的愛意，他們不遠千萬裡來到北海，向龍族前輩冥鴻討教經驗。
冥鴻與沈灼的交情甚好，感念他們鳳凰一族又有小鳳凰即將出生，於是大手一揮對曼靈父母說道：“這一切交給我，這只小鳳凰的靈魂傳承就由我來執筆。”
然後冥鴻摩拳擦掌，將靈魂傳承中沈灼留下的部分統統刪去。
作為一隻鳳凰，天地間最強大的種族，為什麼要謙和有禮大度？全部刪去，沈灼老賊真的不會教導後代，今天就讓我冥鴻來教他什麼才是真正的龍的傳人。
於是，曼靈就帶著這份靈魂傳承出生，對冥鴻在傳承中教授的內容非常認同，甚至把它當作自己的行事準則。
鳳凰一族在上古之戰中幾近滅族，總歸要向他們討要一些代價吧？
那些偽善的，表面謙恭的，理所當然地接受著鳳凰一族饋贈的人，她一個都看不順眼。
所以曼靈不知道為何鶴白會對她如此仰慕，畢竟她的行事作風並不討人喜歡。
她就是這樣的人，驕橫自大，貪慕虛榮，你們渴望著我改變，但是我就不願意改變。
曼靈討厭的人很多，宿裴首當其衝，直到她遇見了宴心。
那張純潔又無辜的臉頰，多麼惹人厭惡？
當宴心抽出背上的“裂天”之時，她卻愣住了。
那是沈灼，曾經鳳凰一族的族長。
她怎麼敢這麼做？
是她殺了沈灼嗎？
曼靈飛身而下，凰火席捲而去。
就算現在是法華盛會，她也要將此人誅殺當場。
但是她卻沒能殺了宴心，她劍出，將凰火凝固，欺身來到曼靈的身前，如耳語一般對著曼靈說道：“鳳凰尊主，你害怕嗎？”
“裂天”的劍光將她的指尖劃破，鮮血緩緩滴落。
曼靈想要說出真相，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無形的規則讓她沒有辦法說出半句話。
她回身，一掌擊中宴心的胸膛，力道兇狠，但她也只是嘴角微微溢位了鮮血。
宴心捂著胸膛，臉色蒼白，跪倒在地上。
法華盛會高臺之上鬧哄哄的聲音響起，曼靈因為打傷宴心，被強制帶離了法華盛會。
“曼靈。”方拾一揣著袖子，神色有些愁苦，“以後能否請您稍微收斂一點？”
方拾一年紀比曼靈大，所以時常以長輩的身份在她面前說話。
曼靈瞧了一眼方拾一，這是靈鳳門之中他不算太討厭的人。
“我有我的原因。”曼靈感受著右手指尖傳來的透骨寒意。
宴心的傷，不過是吐了幾口血罷了，她指尖這寒意才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難以化解。
“您如此態度，是因為上古之戰死去這麼多族人麼？”方拾一試探性地問道，“但這就是戰爭，修真界也死了很多人，不比死去的鳳凰數量少。”
“鳳凰是生命，他們的生命也是生命。”方拾一看得很透徹，對曼靈尊重是他們門中傳世的訓誡，但他的立場終究還是站在大多數人一邊的。
“並不是如此。”曼靈閉上了眼睛，朝方拾一揮了揮手，“你讓我靜會兒。”
方拾一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曼靈躺在床上，將自己的指尖放到眼前仔細看，傷口處寒意繚繞，似要侵入四肢百骸。
這把劍是“裂天”，上古之戰中遺族祁寒所持之劍，然而她卻沒辦法將之公之於眾。
曼靈閉上了眼睛，運轉全身法力為自己療傷。
這區區寒意，現在奈何不了她。
若是再過一段時日，就說不定了。
當曼靈解決了指尖傷口的寒意，緩緩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指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得完好。
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床側的人，是鶴白。
他正出神地看著曼靈的傷口，目光專注且認真，沒有注意到她已經醒了過來。
然後曼靈看到他低下頭，牽起自己的手，輕吻著自己受傷的指尖，眸光之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愛意。
之前所有的疑問在一瞬間解開。
曼靈心下瞭然，原來鶴白喜歡自己。
這他媽是什麼品味？
曼靈指尖微動，按住鶴白的薄唇，半臥在床榻上問他：“你喜歡我？”
一瞬間，鶴白有些慌亂，紅霞漫上臉頰，明亮似月的眸子看著曼靈說道：“應當，是愛吧。”
他知曼靈心中所想，知道她驕傲目光之下時常一閃而過的脆弱。
而今日尤甚。
“你也看到了，這修真界之中並沒有人真心實意尊重我。”曼靈啟唇說道，“將來或許要與他們所有人為敵。”
在看到宴心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將與宴心永遠敵對，至死方休。
只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宴心能博得大多數人的信任，而她卻無可奈何。
“為什麼這麼說？”鶴白笑了起來，不知道曼靈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她是鳳凰尊主，靈鳳門之中最受人尊敬的人，全修真界的人都在仰望她。
但是，若是將來的有一天真的如曼靈所說，那麼他也只有一個答案。
“若真的有這一天，那麼你被天下人討伐的時候，面前是千萬敵人。”鶴白伸手拂去了曼靈額邊的的散落髮絲，“那麼你轉過身，我永遠會在你身後。”
他低下頭，吻落在曼靈的額角，虔誠且篤定。
所以曼靈信了他的鬼話。
直到鶴白為了保護她而死在宴心的劍下的時候，她都沒能相信鶴白終究沒有能陪她站到最後。
曼靈沒有給鶴白立下墓碑，只是在北海冥獄的時候，時常會想起他來。
如果有他在，或許這裡不會太冷。
只是，快死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絲後悔。
若她能夠稍避宴心鋒芒，或許鶴白並不會死。
她倒在北海冥獄冰冷的鎖鏈之中，眼眸垂下，餘光處看到的蘇梧給她留下的盛放的鳳凰木，還有他離去的背影。
紅色的花瓣在冰冷的牢獄之中飄揚，帶來了一抹似清風朗月的身影。
曼靈的眼睛閉上，終究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曼靈和鶴白的番外連起來是一個he（劃重點）的故事，下一篇是鶴白視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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