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只需一瞬, 而蘇梧卻閱盡了另一個時空之中的他的千百年所見。
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慕凰，朦朧水光中她的臉一如前世的他死前之所見。
“你怎麼了？”慕凰看到淚化成一滴真正的淚水之後, 碰到蘇梧的眼睫之後, 他罕見地愣了一瞬間。
慕凰看到他金色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怔然, 長睫微動，再睜開時，蘇梧的眼神卻彷彿蒼老了幾分。
畢竟他接收了幾百上千年的記憶, 即使在是一瞬間，他便理清了現在過去與未來的關係, 也還是出現了幾分迷茫。
“沒事。”蘇梧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凰, 一身紅衣, 巧笑倩兮。
與彼時有些弱小虛幻的的小小靈魂相比, 她現在已然成長許多。
歷三世而歸，她卻什麼都還不知道。
“我覺得你有點事。”慕凰看到蘇梧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沒有離開, 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了一句。
“我只是知道了你當初為何如此怕我的原因。”蘇梧忽然之間閃身而上，擁著慕凰破水而出。
“你說什麼？”慕凰猛然間跌進他的懷裡, 下巴一不小心磕到蘇梧的肩膀上，聲音有些含糊, “我……我哪裡怕你了, 你不要亂講啊。”
其實, 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怕的。
“北海冥獄之下，九十九重鎖鏈加身，嗯？”他輕輕在慕凰的耳邊問了一聲。
慕凰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疑惑地轉過頭隨意應了一聲：“啊？”
“抱歉，那不是你。”蘇梧緊緊地擁住了她。
“什麼？”慕凰不知道蘇梧指的是什麼，被他的話攪亂了思緒。
這麼說來，蘇梧知道了原書之中的劇情？
那個淚原來是帶著原書之中蘇梧的記憶而來嗎。
但是僅僅是如此，蘇梧為何會愣了那麼久？
淚帶來的資訊之中到底講了什麼？
慕凰咬了咬下唇，小聲開口：“沒關係。”
“淚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她將下巴擱在蘇梧的肩膀上，疑惑問道。
這個淚太不厚道了，只把事情跟蘇梧說，都不跟自己說的。
“她對我說了我所不知道的所有事情，關於你和她所來自的世界。”蘇梧笑了一聲，似在笑前世的自己。
忽然之間，他抓住了慕凰的手腕，指尖覆上她的手背。
“你還記得，你們鳳凰一族傳信百鳥的法術麼？”蘇梧指尖的金色光芒微微閃動。
慕凰乍一聽蘇梧的話，愣住了。
這個法術……她貌似不怎麼熟悉，從來也沒有用過。
“你等等，我想想啊。”慕凰表示自己真的在非常努力地想。
奈何她終究不是一隻真正的鳳凰，血脈僅僅來自曼靈彌留之際留下的三滴血。
所以關於族中記憶也淡薄得很，缺斤短兩。
慕凰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只是以為這是因為她的靈魂並不來自此界的緣故。
想了很久，慕凰終於在記憶的深處找到了這個法術的使用方法。
但是，蘇梧問這個法術的用意何在？
“可是，這個傳信的法術只能夠傳給鳥族修士和靈鳳門的門中弟子，有什麼用嗎？”慕凰輕輕碰了一下蘇梧的指尖，有些疑惑。
她確實是不想和靈鳳門扯上關係。
“你用，我會助你。”蘇梧凝眸看著她，眸光深處是無限的信任。
他相信慕凰能夠做到。
慕凰的點了點頭，紅色的光芒從指尖閃過，同蘇梧指尖的金色微光溶一處、
“要……要說些什麼嗎？”慕凰撓了撓頭，不知道蘇梧叫她用出這個法術的用意為何。
然而此時蘇梧沒有回答他，他指尖忽然出現了成千上百個影像。
這是前世的他眼中所見，一覽無遺。
世間事盡在“百川”之中，他這雙眼，不僅看到自己的所有記憶，也看到了前一世修真界中人之所見。
他將這記憶掰碎成千百萬份，藉由慕凰之手傳出去。
之間鳳凰一族傳令百鳥的法術自慕凰的指尖發出，似飛鳥飄向天際。
而那千百萬份記憶閃著金色的微光騰空而上，慕凰看到他們迤邐拖著的虛影，彷彿古老的投影儀上如走馬燈的畫面，似曾相識但又陌生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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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凰的法術僅僅能在鳥族修士和靈鳳門之中傳播資訊。
但是蘇梧的加入，讓這些記憶能夠傳到修真界之中每一個人手上。
這些記憶根本不來自這個時空，所以並不受此界規則所束縛，因此能夠明明白白完完整整地將前世那一片荒蕪大陸給呈現到每一個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會收到屬於他們的前世記憶。
但是蘇梧獨留下了一份。
“這是淚給你的記憶嗎？”慕凰看著從蘇梧之手散出的光芒，眨了眨眼睛問道。
若這是淚帶給蘇梧的記憶，那麼這個世界之中的所有人都能夠收到一份。
但是唯獨她沒有。
“我有沒有？”慕凰扭過頭，扯了扯蘇梧的袖子問。
蘇梧抿嘴不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他指縫間透露出的那一點金色微光出賣了他。
他將記憶中關於慕凰的那一部分留了下來。
那時的慕凰甚至不知道修真界之中發生了什麼。
她所有的記憶都來自於他，而她凝結魂魄，真正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即將死去。
萬物靈魂皆有所生之源，唯獨慕凰沒有，就連他自己，也死在了彼時的她眼前。
告訴她有多麼孤獨，那多殘忍。
“你沒有。”蘇梧第一次對慕凰說了謊，手掌微攏，記憶破碎在他的掌心。
慕凰坐在礁石之上，倚靠著蘇梧的肩膀，仰頭看著夜空之中帶著或喜或悲的記憶光點從北海出發，似煙花綻放，飛向無數個方向。
天上星星那麼多，卻沒有一顆屬於她。
但是慕凰扭頭看了蘇梧一眼，看到了比天上所有金色光點更加明亮的的金色雙眸。
沒有一個星屬於她又如何，她有一整個月亮，那麼大一個。
“那個世界中的宴心，確實並不是好人。”蘇梧緩緩說著，彷彿在說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低沉悠揚的聲音迴響在夜空之中，前世的真相被緩緩揭開。
慕凰將蘇梧所說，與她所看過的那本原書一一對上。
之前的劇情，都能夠對上，但是結局之後的劇情不一樣了。
宴心是遺族之人，她也是來到這個修真界之中才知道的。
但是她沒有想到宴心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殺盡天下人，這就是她的畢生所願麼？
那麼她所一直奉行的有情道，又是為何？
修有情道的是最無情之人，怎麼可能。
“關於這份前世記憶，依舊有一個疑點。”蘇梧將前世記憶講述完畢，停頓了一下，又說道。
“是宴心背後的人嗎？”慕凰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在蘇梧所見的記憶之中，明顯有一個人在引導著宴心。
而這個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的父親宴安。
前世的宴安，是怎麼從那封印大陣之中逃出的。
而這個世界中的宴安，到底死了沒有？
宴心修為在百年間突飛猛進的原因究竟為何？
“宴安……”兩人同時出聲，將焦點彙集在這一人之上。
——
而此時，金色的光點跋涉千里萬里，來到了修真界之中每一個人的手中。
被璇璣召喚而來的浮生老人一臉懵逼地在濛山等了多日，也沒有等到什麼和宴心打架的慕凰，反而等來了一條資訊。
他與璇璣同時伸出手，接住了那點金色的光芒。
“這是什麼？”他在金色光芒拖著的長長的尾巴中，看到了自己跌落水中的場景。
“好像是蘇梧大人發出來的。”璇璣跳起來，接住那點金色光芒。
“臥槽，是誰拿雪花割我睫毛，太殘忍了，是不是人啊qaq。”抽泣聲迴盪在整個濛山。
而浮生老人蒼老的目光掃過那在北海之畔升騰而起的巨大屏障，眸中出現了些許淚意。
有些人看到了最後一刻，然而有些人卻沒能看到最後一刻。
鮮血在“裂天”之上噴濺，身下是成山白骨……
薄光將金色的光芒碾碎，似乎是不願再看到這個畫面。
“翠姿，瞧瞧你教出來的好徒弟。”薄光抬眸，瞥了一眼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的翠姿。
兩人竟然極有默契地嘆息出聲，驚動了站在一旁冷著臉沒有說話的宿裴。
他的靈魂本就自那個世界中而來，所以接收到記憶的時候，並沒有太大驚訝。
但是蘇梧給出的記憶更加全面，讓他看到了之前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只是他明白了這個世界之中為何鳳凰尊主遲遲不出現的原因。
原來她不是曼靈。
而雲山翠微派主峰之下的君微輕輕觸碰金色光點，看到了在被黑色雪花覆蓋的靈鳳門之中行走著的自己。
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利刃，阻隔著道心與軀體的交流。
“真慘。”他將畫面拂開，面上不悲不喜，看向了雲山翠微派之中的綿延群山。
這些記憶，傳到了修真界中每一個人的手中，並沒有幾家歡喜幾家愁，因為沒有一個人是歡喜的，對於他們所有人而言，這並不是一個美好的未來
所有人閱讀完記憶之後，臉上都出現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沒有人懷疑這個記憶的真假，因為在某一個時空，這些記憶就屬於他們本人。
蘇梧做事，向來公平，在修真界之中的所有人，都收到了記憶。
宴心也不例外。
她在一座茶樓酒肆之中，身側星光劍熠熠，伸手接住了那個金色光點。
紅色的鮮血與黑色的雪花闖入了她的意識之中。
她的未來是這樣的嗎？宴心胸腔之中一顆修著有情道的道心有節奏地跳動。
“怎麼會這樣？”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顫抖。
與此同時，劍光和著法術光芒炸破了她眼前的桌子，木屑飛濺。
在這座茶樓之中，已有人接收到了記憶，並且認出了她到底是誰。
她眉心的那點硃砂痣實在太過耀眼。
生死之仇不過如此，更何況她還是遺族之人。
宴心側身躲開攻擊，皺眉看著眼前數十修士正盯著她看，眼中盈滿仇恨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也有普普通通的，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普通人收到了前世記憶。
在他們眼中，蘇梧以生命所構建的天象明王陣的守護之力是這個亞子的——
懵懵懂懂的孩子扯了扯自己母親的袖子問道：“娘，海岸上那個透明的屏障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它的另一邊是黑色的冰雪荒漠，我們過不去呢？”
他母親摸了摸他的腦袋，慈愛地說道：“傻孩子，這個叫空氣牆。”
哈哈哈哈哈哈哈皮這一下非常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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