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是卓清曉這一生中過的最漫長的一夜。
醫院裡那股混合了消毒水、藥味和某些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氣味，讓她的嗅覺漸漸失靈。
她看著苑海天的病床被從一間屋子裡推出，又進到另一間屋子裡，醫生跟護士的臉孔從熟悉又變
得模糊。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和輪子在地面滾動的聲音不斷從她的心口上碾過，每一次都提的老高，放不下來，就那麼繃的緊緊的。
雙腿站的麻木了，可她還是不肯坐下，始終眼巴巴的望著，揪著心抱著希望，就那麼站著。
“小小，過來坐一會吧。”卓爸爸輕輕走到她身後，心疼的對她說。
卓清曉扭頭看了一眼顯得有些疲倦的卓爸爸，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累，我想站著。”
“小小，你的臉色很不好。聽話，過來休息一會。”
卓清曉還是固執的搖搖頭：“不，我要站著。”
“小小，現在還不知道海天會怎麼樣。你要是先倒了，還怎麼照顧他呢？”
卓清曉的心裡猛地一縮，頭低了下去：“爸，要不是我，他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他一向都是最有節制的人，是我的錯，才會害的他喝那麼多酒，然後還酒後駕駛。他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卓爸爸摸了摸卓清曉的頭：“小小，別這麼想。出這種事，誰都不想的。在對待海天的問題上，可能你是任性了一點，也鑽進了牛角尖裡。可是你並不是想要懲罰他或是折磨他，爸知道你是害怕。本來以為過一些時日，等你自己想通了，也就好了。海天應該也是明白的。今晚出了這樣的事，誰也不怪，他一定會沒事的。別想太多，看醫生怎麼說。”
“爸。”卓清曉低聲抽泣起來。
“傻孩子，別哭了。海天一定會沒事的。經過這件事，你也該看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恩。生命太脆弱了，不該這樣輕易就放棄自己生命中重要的東西。”
“你能想清楚就很好了。來，聽爸的話，過來坐下。”
卓清曉擦擦眼淚，聽話的跟著卓爸爸往走廊的椅子邊走去。急診室的門開啟了，一個中年醫生走了出來：“苑海天的家屬。”
卓清曉一震，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醫生，我在我在！”
因為疲倦而睡著的苑媽媽也驚醒了，四個人一窩蜂的擁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搶著問。
“我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他沒事吧？”
醫生略帶疲憊的說：“沒什麼事了，右小腿骨裂，輕微腦震盪。當然，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醫生的話音剛落，卓清曉長出一口氣，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黑，到處都好黑，到處都好冷。卓清曉身處一個完全陌生而又漆黑一片的地方。
這是哪裡？為什麼這麼黑？
對了，海天呢？海天為什麼不在她身邊？
卓清曉茫然的伸出雙手，試探著往前走。前面什麼都摸不到，什麼都看不到。
對了，她想起來了，海天出車禍了。
他出車禍了？
不行，她不能留在這裡，她要去陪著他，他需要她陪著他！
可是，路在哪裡？為什麼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心裡越發慌亂。
海天！海天！
“海天！”她嚇得一身冷汗，雙眼猛地睜開。
“小小，小小。”卓媽媽溫柔的聲音傳來，卓清曉費力的往旁邊看去，入眼的是卓媽媽和卓爸爸關切的眼神。
原來是一場夢。
“海天沒事了，現在在病房裡。”
“我是怎麼了？我要去看海天。”卓清曉有些吃力的想要坐起來。
“再躺一會吧，海天暫時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你精神太緊張了，所以一放鬆下來的時候，就暈了過去。想不想吃東西？我煮了粥。”卓媽媽指了指病床旁邊放著的銀色保溫桶。
“海天沒事了嗎？醫生怎麼說？”
卓媽媽絮絮叨叨的說：“沒事了，還好啊，他的方向盤最後打向旁邊了。醫生說他年輕，骨頭裂了好治，就是這個腦震盪啊，有沒有後遺症還難說。”
“後遺症？”卓清曉的表情變的緊張了：“媽，我要去看看他！”
卓爸爸笑了：“別緊張，醫生沒說的那麼嚴重。”
“我才沒那麼嚴重，不用躺著了，我要去看他！”卓清曉執拗的坐起身。
卓媽媽見狀無法，只得讓她下了床。
兩個星期後。
“頭還暈嗎？要喝水嗎？想吃什麼東西？”卓清曉輕柔婉轉的聲音第無數次的在苑海天的單身病房裡響起。
苑海天的精神看起來不錯，臉上更是溢滿微笑和幸福：“不暈了，一個小時前我才吃的東西，十分鐘前我才喝的水，你忘了？”
卓清曉小嘴微撅，嬌嗔道：“我怕你會餓啊。那你要不要去廁所？”
苑海天握住她的手：“好老婆，我半個小時前才去過的。”
卓清曉的嘴撅的更高了。
“我要做什麼，會跟你說的。你就乖乖的陪我一會。”他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卓清曉點點頭，把身體湊的更近一點：“要是頭暈，要馬上跟我說哦。”
苑海天還沒說話，就聽見一陣敲門聲。
“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海天，今天覺得怎麼樣了？”
“很好。其實我沒什麼事了，你不用總是來看我。”苑海天嘴裡這麼說，可是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他出事以後，戚維強他們幾個好兄弟過來守了好幾天，等他恢復一些了的時候，戚維強還是每天都來。
雖然他明白，戚維強過來，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傷，也因為擔心卓清曉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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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天，她沒有回過一次家，寸步不離的陪在他身邊。眼瞅著她就這麼瘦了一大圈，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變得跟熊貓差不多。
苑海天讓她回去休息，她說什麼都不肯。
他醒過來的第一眼就看見她霧濛濛的大眼睛，一見他醒來，那雙大眼睛瞬間就亮了，緊接著就見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苑海天知道，他的小小終於回到他身邊了。
不是同情，不是安慰，不是為了照顧他。他感覺的到，她是真的走出自己給自己設下的那個死衚衕了。
戚維強走到病床邊，看見卓清曉跟苑海天緊握的雙手，心裡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你恢復的不錯，看來都是小小照顧的功勞啊。”戚維強很輕快的說。
卓清曉招呼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後伸手摸了摸苑海天的臉說：“瘦了這麼多，我看出院後，要每天都大補才可以。”
苑海天笑著伸手捏了捏卓清曉尖削的下巴：“只有我瘦了？你看看你的下巴，都可以戳人了。”
“瘦點好看，你看外面多少人，花多少力氣減肥啊。”卓清曉不以為意的說。
戚維強在心裡無聲的嘆息著。他們之間，好像已經密不可分了。
“這次雖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可是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你們現在，好的就像一個人了。”他的話很平靜，沒有一絲酸澀，只隱隱透出幾分落寞。
卓清曉轉身看向戚維強，語氣很堅決：“你說的不錯。經過這一次，我才想清楚。人生這麼短暫，我不應該再把時間浪費在那些無謂的堅持上。我知道我愛海天，海天也愛我。我們互相沒有背叛過對方，為什麼不能好好的、幸福的過下去呢？雖然將來的事我也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放棄我們的感情。因為遇到一個相愛的人，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苑海天深深的看著卓清曉：“小小。”
她回過頭去直視心愛的人的雙眼：“海天，我說的全是真的。從前的那些都過去了，我很感謝老天給我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是最幸福最快樂的。我不管將來會不會發生什麼，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老公。”
“小傻瓜。”苑海天握緊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下：“我早就說過了，你一天是我的老婆，這一輩子都是。這輩子，我一定會把你栓的緊緊的。你這麼愛哭，離開我，誰給你擦一輩子的眼淚啊？”
“討厭，我哪裡愛哭了？你找著機會故意笑話我。”卓清曉抽回自己的手，卻又被他拽了回去。
“你生氣的時候，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嘛。”
“哼。”卓清曉作勢要捶打他。
“咳咳。”戚維強清了清嗓子。
苑海天倒是一臉鎮定，卓清曉卻羞紅了臉，趕緊把手抽了回去，沒事找事的說：“哦，維強，你喝水嗎？我給你倒杯水。”
“小小，不用忙了，我一會就走了。”戚維強笑著說。
卓清曉粲粲的笑了一下。
“看到你們這樣，我真心的替你們高興。我想清楚了，你才是小小這輩子註定的那個人。我相信你們會一直幸福的走下去。”
“維強，謝謝你。”苑海天真誠的說。
“呵呵，現在小小跟你在一起，我也放心了。我祝你們永遠這麼幸福快樂。”
卓清曉的眼睛又溼潤了。自從苑海天受傷以後，她就變得更加多愁善感了。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先走了。拜拜。”戚維強笑著離開了病房。
等他走了好一會，苑海天重新握住卓清曉的手說：“老婆，又想哭了？”
卓清曉趕緊擺擺腦袋：“我才沒有呢。”
“還說沒有，你呀，根本就是水做的。你看看，眼睛那麼溼，還說沒有。”
“就沒有嘛。”
“好，好，沒有，沒有。唉，我真想快點出院啊。”
“別著急，你這個要慢慢休養的。”
“我知道，我只是，很想回我們家的去，每天牽著你的手，就這麼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