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生對甄之恭贈送竇家富一千兩銀子的原因和動機極端好奇,不過大少爺沒說,他也不會多嘴去問,只毫不猶豫地應了。
等馬車中途停下歇腳打尖時,周福生叫來一名得力的手下,按照甄之恭的交待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再從袖子裡掏了張銀票給了那名手下――甄家大管家出門在外辦事,特別還是尋找大少爺這樣最高級別的要務,別的不說,銀子肯定是帶得足夠充分的,區區一千兩只是小意思罷了。
同一時間,永平縣大牢。
一名竇家富沒見過的衙役來了,不是來發牢飯的,而是直接拿著鑰匙將牢門開啟,道:“竇家富,出來。”
竇家富蜷縮在角落沒有動彈,慢了一拍才遲鈍地問:“出去幹什麼?”
那名衙役好笑道:“隨便你幹什麼,你不用蹲大牢了。”
過了一會兒竇家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心裡兀自還不敢相信,隨著那名衙役迷迷登登地往大牢外面走。一出獄門,耀眼的陽光直射下來,刺得久不見天日的他瞬間淚水盈眶。
等到來到縣衙側門,看到外面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路人,竇家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重獲自由了。
他猛然抓住那名衙役的胳膊問:“差大哥,賈銘,不,是,是真大少爺,他現在哪裡?”
衙役答:“回寧城了。”
竇家富愕然,“回寧城了?什麼時候?”
“就今天上午。”
竇家富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這就回去了?怎麼這麼快……”
頓了頓又懷著一線希望問:“那他,他走之前有沒有給我留什麼話?”
衙役肯定地搖頭,“沒有。”
“哦……”竇家富眼中的光亮瞬間暗淡下來,“謝謝差大哥,我走了。”
然後,他就拖著兩條綿軟的腿一步一步走上大街,走回張家村。
同日下午,竇家富正躺在自家土屋的小床上半睡半醒時,聽到外面傳來陌生的叫喚聲:“竇家富在家嗎?”
他應了一聲,下床來到院子裡,看到院外站了一名精幹健壯的男子,穿著打扮十分講究,手裡還牽著一匹高頭大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竇家富略帶戒意地問道:“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麼?”
那男子也無意踏足簡陋寒酸的小院,打量了竇家富一眼,見與周管家描述的特徵相符,便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隔著籬笆牆遞過去,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道:“我是甄府之人,奉命將此物送給你。”
聽到一個“真”字,竇家富心中便是一跳,接過那張紙一看,頓時有些頭暈眼花,雖然他識字不多,但“紋銀一千兩”幾個字還是認得的。
他像接到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樣渾身抖了一下,接著趕緊把銀票往回遞,惶恐道:“這,這我不能收!”
男子並不接,繼而後退兩步,沒什麼表情道:“甄大少爺送的東西,不收也得收。我只是奉命前來辦差的,現在差事辦完了就該走了,告辭。”說罷再不停留,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算什麼?!
竇家富手裡捏著銀票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來。回過神後又瞪了銀票半晌,突然沒來由地覺得氣憤難過,手也發起顫來,想要將銀票撕碎,又想把它丟到地上踩個稀巴爛。
然而,最終他什麼也沒做,拿著銀票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
三個月後。
夏日炎炎,蟬鳴陣陣,荷塘裡花開正豔,粉白有致,翠葉亭亭,隨風起舞。
甄之恭躺在四面來風的涼亭裡昏昏欲睡,旁邊兩個俏麗的小丫頭輕輕打著扇,盯著自家大少爺有些瘦削卻依舊俊朗迷人的睡顏目不轉睛。
周福生走上涼亭,低聲道:“大少爺,午膳準備好了。”
甄之恭連眼皮都懶得掀,慢悠悠吐出三個字:“沒胃口。”
周福生早知他會如此說,不慌不忙道:“今天的午膳是請的曾經在宮裡當過御廚、後來告老還鄉的唐老師傅掌勺的,老爺夫人剛才嘗了他做的菜之後都讚不絕口呢!”
甄之恭翻了個身,開口仍是有氣無力的三個字:“沒興趣。”
周福生有些著急,苦口婆心道:“大少爺,您總是這樣可不行,胃口再不好也不能不吃啊。回來三個月了,一點沒養胖,別說老爺夫人,連屬下我都看不下去了。大少爺,您說您想吃什麼,不管是天上飛的還是水裡遊的,只要說出個名目,周叔一定給您弄來!”
甄之恭心中一動,總算睜開眼睛從榻上坐起身,一本正經道:“我想吃豆腐。”
“豆腐?”周福生瞠目結舌,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您想吃豆腐?”
甄之恭十分肯定地點頭。
周福生哭笑不得,“想吃豆腐還不容易,您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吩咐廚房去買來做給您吃。”說罷匆匆出了涼亭。
甄之恭重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心中哀嘆不已,他是不是犯賤啊,什麼山珍海味都食之無味,怎麼獨獨想到豆腐時卻滿口生津食指大動呢?難道在張家村過了一個月的苦日子,吃了一個月的豆腐,腸胃就落下了克化不動大魚大肉的窮酸病根不成?
真是奇怪也哉,他大少爺可一向都是無肉不歡的。
周福生不愧是甄家第一大管家,辦起事來異常周到利落,不過半個時辰,涼亭裡的漢白玉桌上就擺滿了盤盤碗碗,五光十色賞心悅目。
周福生十分殷勤地一一介紹:“大少爺,您來看,這個是翡翠豆腐,這個是硃砂豆腐,這個是珍珠豆腐丸,這個是魚唇豆腐煲,這個是魚翅豆腐羹,這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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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是一桌子豆腐全席嘛,原來豆腐還能做出這麼多種花樣來。甄之恭振作了些精神,起身下榻來到桌邊,從丫環手裡接過銀匙開始試吃。
將桌上八個豆腐菜式全部嘗了一遍,甄之恭皺起眉頭,放下銀匙,緩緩搖頭。
不對,都不對。
不可否認,這些菜的味道都還不錯,但他不知怎地就是覺得哪裡差了一點,與他想要的味道有些出入。至於究竟差了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周福生一直密切觀注著自家大少爺的反應,見他搖頭,忙道:“大少爺,這些都不合口味麼?”
甄之恭長長嘆了一口氣。
周福生咽了下口水,無奈道:“那我讓廚房換個人重新做?”
甄之恭揉著額角,對自己刁鑽古怪的胃口也很無奈,“不必了,就算換一百個廚子應該也做不出來我想要的味道。”
此時此刻,他總算認清了一個事實,他並不是想吃豆腐,而是想吃某人的豆腐――哦不,吃某人做的豆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