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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2章

第二天清晨,蘇季醒來的時候覺得有點冷,她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墨遠寧已經不在旁邊躺著了。

為了防止墨遠寧反撲,她特地選擇了在董事會上突然發難。

所以直到昨天早上,兩個人都還是若無其事地從同一張床上起來,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再乘坐同一輛車去了公司。

在決裂來臨之前,他們共同選擇了同床異夢和虛以委蛇。

只不過離開了一天,這張床上似乎還帶著前男主人的味道,在晨光中變得分外清晰。

蘇季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她看著初生的朝陽,將近似金色的光芒灑在庭院中,如同給一切蒙上了一層夢幻般的光澤。

她看了有幾分鐘,最終還是笑了笑,走出臥室的時候,她微笑著對管家說:“把我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換掉。”

管家姓孫,已經是為蘇家服務了很多年的老人了,聞言愣了片刻:“小姐,您房中還有不少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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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不僅指古董,還指那些一代代傳下來的的工藝品和器具,即使算不上古物,也都是對蘇家有特殊意義的物件。

蘇季只是繼續微笑著搖了搖頭:“全部換掉。”她頓了下,連帶加了一句,“還有衣帽間的衣物,全部丟掉。”

她的神情太過冷淡,彷彿說的不是她從小到大用過的所有東西,而只是一堆垃圾。

孫管家沉默了片刻,不再追問:“我知道了。”

孫管家的行動一直滴水不露並且高效迅速,早餐過後,蘇季已經穿著一身剛送來的當季新款,坐上了開往公司的車。

昨天董事會在炒掉墨遠寧的同時,就認命了蘇康集團的新任總裁方宏。

方宏同樣年輕有為,他算是蘇季的學長,被蘇偉學一手提拔上來,不到三十歲就做到了集團副總裁。

如果不是墨遠寧藉著蘇家女婿的身份爬上來,恐怕總裁的位置當年就要輪到他來坐。

今天是新總裁上任後的第一次公司例會,原本蘇季是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但現在她已經徹底放棄了只做一個幕後董事長。

當她抵達大樓一層的時候,接到訊息,帶著人出來迎接的方宏面帶微笑:“蘇總,歡迎您來指導。”

蘇季對他笑了下,這就是她為什麼在諸多人選中挑中了方宏的原因,他很懂得審時度勢,即使面對一個明知沒有任何公司管理經驗的小學妹,也能謙卑地親自前來迎接。

被方宏帶領著,身後是浩浩蕩蕩的高管隊伍,蘇季被請到了會議桌的最上方。

她帶著微笑坐下,對方宏說:“你們開始吧,我聽著就好。”

即使方宏表面功夫做得再好,蘇季也在他的眼眸深處,捕捉到了一絲輕視。

他沒道理真心佩服自己,蘇季心裡清楚得很,關於公司事務,她也是真的不懂。

她大學時主修歷史,畢業後更是連一天的“正式工作”都沒有做過,就回家裡繼續做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還有新婚的甜蜜的小妻子。

這樣一個“董事長”,以前要不是因為有墨遠寧在,誰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裡。

可她居然不知死活地要踢走了墨遠寧,換上外人主持大局。

要不是她對方宏許以高位,並且承諾年底會將一定的股份當做獎勵轉給他,方宏也不會在扳倒墨遠寧的時候那麼盡心盡力。

方宏向操作投影儀的秘書點了點頭,會議很快就開始了。

憑心而論,墨遠寧並非那種結黨營私,刻意培植自己勢力的人。

相反,他在公事上的態度,稱得上公正廉明,整個蘇康在他手下時井井有條,運營相當良好。

甚至良好到即使他被公開辭退,整個集團的業務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連昨天受輿論影響,暫時波動的股價,今天也已經有了回穩的趨勢。

一個個部門的簡報在投影螢幕上快速滾動,在墨遠寧時代來臨後,蘇康一向高效的高層例會,前後不過1個小時就全部結束。

蘇季像所有不常插手具體事務的大老闆一樣,全程帶著微笑,似懂非懂的樣子,僅是結束會議時,起身向在座的所有人躬身笑了笑:“辛苦大家了。”

不意外地得到一片“應該的”,“蘇總太客氣”之類的場面話。

方宏畢恭畢敬地將她送了出去,還親自帶她去各個樓層看了一下,算是給足了她面子。

蘇季當然也沒想要在這座她並不喜歡的辦公大樓裡多留,只是被方宏帶著四處轉悠。

等從一樓的後勤部門,一直轉到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方宏才笑著說:“我搬上來太匆忙,還有好多墨總的東西沒收拾,可能有些亂了。”

墨遠寧被趕走得太急,為了防止他帶走洩露公司機密的檔案,當時只給了他10分鐘時間收拾自己的個人物品,還得在幾個保安的見識下。

而墨遠寧也足夠瀟灑,他連10分鐘都不用,僅從辦公室裡拿了外套,帶走了他自己的錢包和證件,其他的東西原封不動,全部留了下來。

他昨天剛走,方宏也是昨天剛從下面的副總辦公室搬上來,因此走道裡都堆了一些檔案盒,顯然是還沒有整理清楚。

墨遠寧還在的時候,蘇季從來不過問公司的事,他的辦公室更是沒來過。現在他都走了,蘇季對這個即將成為方宏辦公室的地方,也絲毫不感興趣,於是僅是笑著說打擾了,就準備下樓。

然而她剛要抬步,就看到那間辦公室裡走出來一個抱著紙盒子的年輕女子。

她穿著黑色的套裝,長髮高高束起,看起來就是幹練的職業女性,在看到蘇季的時候,她明顯愣了一下,卻沒有像公司裡的其他人一樣,立刻就笑著躬身叫她“蘇總”,而是飛快繃緊了唇角。

蘇季不管公司的業務,並不代表她不知道公司裡的人員,在腦海裡搜尋了片刻,她就肯定了面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她叫簡妍,平時被墨遠寧稱作“jane”,身份是總裁助理。

昨天墨遠寧離開時,在一片難堪的寂靜中,唯一失聲對著電梯口喊了一聲:“墨總!”的人。

現在簡妍直視著她的眼睛,突然冷笑了一聲:“蘇小姐,陷害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感覺很愉快?”

她連“蘇總”都不叫,擺明了已經不把她放在眼裡,方宏臉色微變,呵斥了聲:“簡助理,注意你的言辭!”

簡妍的笑容則更諷刺:“別叫我簡助理了,我辭職,辭呈放在你的桌子上,方總。”

她叫那聲“方總”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十足嘲弄。

蘇季微勾了下唇角,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應該表現地更像一個壞人,就笑了笑,柔聲說:“簡小姐,您這麼替我的前夫打抱不平,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更深刻的關係呢?”

簡妍的神色果然僵硬了起來,她身材屬於高挑的型別,踩著高跟鞋,足足比蘇季要高出半個頭。

僵持片刻後,她用眼角看了蘇季一眼,冷冷說:“蘇小姐,我為墨總感到悲哀,他這些年來最大的錯誤,一定是娶了你。”

說完她也不再停留,抱著紙箱子徑直向電梯走去,空中還飄來她的聲音:“辭呈請儘快批准吧,違約金就當是我賞給你們的。”

突然辭職,她的確是需要賠償一筆違約金給蘇康,以她的年薪來看,估計還不算少,可她也像墨遠寧一樣,走得非常瀟灑,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他們看。

方宏不知為何,像是對這個昔日墨遠寧的親信有點顧忌,等電梯門關上,才悄悄松了口氣般,開口說:“蘇總,簡助理的個人風格一貫潑辣,讓您見笑了。”

蘇季微微一笑,充分顯示了一個世家小姐的風範:“沒關係,我不在意。”

她有什麼好在意的,認真講起來的話,墨遠寧的確是她和方宏聯合起來陷害的。

什麼稅務問題,什麼鉅額資金去向不明,疑似勾結黑市洗錢,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

沒辦法,墨遠寧實在是太乾淨了,乾淨到她用盡方法調查,也只調查出他簡直就是一個金光閃閃的敬業楷模,還像個機器人一樣幾乎從不出錯。

這樣一個人,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在公司裡也足以服眾,要拉他下臺,那才是民心向背。

她沒有耐心再跟他虛情假意地耗下去,只能做了一系列假賬,栽贓給他,這才勉強有了幾個在董事會面前拿得出手的理由。

但這又怎麼樣呢?歷來的權力鬥爭,總來都沒有對錯之分。墨遠寧做得再好,蘇家的東西也只能是蘇家的,蘇家要他滾蛋,他只有聽話地滾遠。

在墨遠寧離開後的第一天,蘇季視察了屬於她,卻一直被他管理著的公司,在他原來的辦公室外逗留了幾分鐘,見到了他曾經的助理,還被她大大諷刺了一通。

蘇季覺得,這樣的一天也算愉快輕鬆。

因為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好做,她不到中午就趕回了蘇宅,趕上了家裡的午餐。

端上餐桌的食物還是按照這幾年來的習慣準備,無一例外都是溫和養胃的。

這是蘇季特地交待的,因為墨遠寧的胃有些不好。

那是結婚後一年蘇季才察覺出來的。

本來他那種工作狂,再加上喜歡喝黑咖啡的習慣,會有胃病也不奇怪。

不過他像大多數上班族一樣,只有輕微的慢性胃炎,症狀並不明顯,蘇季有次看到他在飯前吃胃藥,才意識到他的胃可能出了問題。

既然知道他病了,自己就不能無動於衷,蘇季從那天開始,就讓廚房注意調理飲食,不僅是早餐和晚餐,連他不常在家吃的午餐也一樣。

並且每晚在睡覺前,她都讓廚房單獨給墨遠寧加一道養胃的煲湯。

當那碗被特別烹飪的湯第一次被蘇季親手端著,作為宵夜送到墨遠寧面前時,他微頓了頓,接著才抬頭向蘇季笑了笑:“小月,謝謝你。”

蘇季繞過他面前的書桌,從椅子的側面抱住他的腰,她的手恰巧可以輕放在他的胃部,用手指在那裡輕繞著圈,她在他耳側小聲說:“這個身體是我的,要好好愛惜懂嗎?”

她的性格並不像看上去那樣溫順無害,只要是和墨遠寧在一起時,她就會無意識流露出一點驕橫,親暱裡更有幾分全然的信賴,彷彿篤定他會包容自己的一切無理取鬧。

墨遠寧果然笑著任她說著佔有慾這麼強烈的話,把她的身體拉過來放到自己腿上抱住,而後去吻她溼潤的雙唇。

而在後來那一年中,那道湯就變成了放置□□的最佳容器。

在一年的時間裡,她每天都在那道湯裡放少量的鋅鹽,有那麼兩次,她還故意多放了會導致急性中毒的劑量,然後看他在深夜裡痛苦的嘔吐發熱。

她曾想過再這樣堅持幾年,看他中毒更深,甚至死於心血管疾病,可最後還是缺乏那樣長久的耐心。

她在餐桌前坐了太久沒動,一邊的孫管家就看出了點端倪,輕聲問:“小姐,需要讓廚房重做嗎?”

她從小就喜歡口味偏重一些的事物,酸辣鹹一類的,這幾年為了遷就墨遠寧,才刻意改了習慣,看她長大的孫管家又怎麼會不記得?

但她卻搖了搖頭:“不用改,以後還是這樣就好。”她說著,抬頭衝他笑,臉上依稀還有那種屬於少女的純真透徹,“就算是養生,也是越年輕開始越好。”

是啊,她還年輕,就算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不到二十五歲的年輕女子,還有很多年的時間可以揮霍。

就算她已經孑然一身,也是一樣。

在離開墨遠寧的第二天晚上,蘇季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從前,可惜不是記憶中幸福的時光,而是她第一次給他下毒的時候。

她說不上來是故意還是無心,在悄悄給他下毒的第一天,她就下重了分量,數百毫克的攝入量,不但遠多於安全的標準,還足以引起急性中毒。

那晚他剛睡下就出現了症狀,躺在她身邊,呼吸粗重了很多,臉色也開始蒼白。

她故作擔心地問他哪裡不舒服,他還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說可能吃壞了肚子,沒什麼。

可那晚他還是折騰了半宿,他腹痛不止,起床去洗手間吐了幾次,漸漸地發起了燒,額頭都是冷汗。

她害怕叫醫生來檢查出端倪,找了熱牛奶來給他催吐,照顧他直到他漸漸平息下來。

他渾身有些無力,被她緊抱著躺在床上,身體都靠在她的肩上,眉頭雖然還是微蹙著,卻已經勾著唇哄她開心:“小月,我這麼狼狽的樣子,明天你一定要全部忘掉。”

她還覺得有點緊張,卻也忍不住說:“哪裡能說忘就忘掉!”

他於是就笑起來,抬起手,用略微有些冰涼的指尖輕撫過她的下頜和唇瓣:“不忘掉也可以,不過我不想看到小月這麼愁眉苦臉的樣子,笑一個給我看?”

她心頭一酸,更加笑不出來:“別鬧了。”

她的語氣大概十分不好,他也終於不再努力逗她,輕咳了幾聲閉上眼睛。

也許真的是筋疲力盡,他很快就昏睡了過去,只是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還握著她的手。

她就著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看了他許久。

他的臉從來都俊美到有些不真實,在這種虛弱的時刻,反而更加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她看了一陣,還是低下頭,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吻了吻。

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不如就在此刻把他殺掉,然後自己再殉情,也許會更好。

可也僅有那麼一瞬間,那個瞬間過後,她已經在想:她果然還是不愛墨遠寧的,不然不可能眼睜睜看他受苦,卻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