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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12章(上)

蘇季既然說了,就真的很盡職地在給墨遠寧調理身體,從早餐開始就讓廚房精心給他準備,午餐特地送到公司裡,晚上一定要讓司機接他按時回來吃飯。

認真說起來,比他們還沒有離婚的時候都要更周到一點。

墨遠寧也非常配合,經常自己去醫院檢查身體,調整平時的用藥。

蘇季說了會陪他,有時候晚上就會在他房間裡逗留一陣,這天她又走進去,意外地看到墨遠寧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著膝上型電腦繼續工作,而是靠在床頭正翻看著一本書。

蘇季是給他送冰糖燕窩的,就隨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後上床和他擠在一起,湊過去要看他看的是什麼書:“原來墨先生還有閱讀的愛好,我怎麼不知道?”

墨遠寧隨手把書合上,放到床頭,側頭衝她笑了笑:“由來已久。”

蘇季側頭想了下,發現自己原來真沒怎麼注意過他的喜好,本來他工作就忙,蘇季自己也有好多數不清的愛好,她有一陣還真以為他的愛好就是工作。

這麼想她就笑了起來:“原來我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瞭解你啊。”

墨遠寧則笑著搖頭:“還是不瞭解的好。”

蘇季瞥了眼他放在床頭的那本書,竟然是本英文版的《存在與時間》,她身為文科畢業生,對哲學類的書籍當然也有涉獵,就笑笑:“墨先生還有些閒情逸致――向死而生?”

那是這本書裡最廣為傳播的一個詞,墨遠寧笑了笑:“我更喜歡‘向來我屬’這個觀點。”

蘇季想了下就笑了,也是,“向死而生”是一種偏向悲觀的存在觀,一切的存在都以死亡作為終點。

“向來我屬”則積極得多,生存在任何時候都屬於存在者自己。在她的觀念裡,對於墨遠寧這樣從底層奮鬥起來的人來說,當然是會更喜歡這種類似於勵志的觀點。

她看到那本《存在與時間》的版式比較陳舊,邊緣也有很多摩擦過的痕跡,就知道這本英文版的書,可能不是在國內買的,而是墨遠寧從國外回國時,帶回來的。

她知道在墨遠寧的假履歷裡,有說過他曾在國外留學,雖然那個履歷是假的,但經歷騙不了人。h市的社交圈裡有很多擁有留學經歷的人,墨遠寧和他們聊起來的時候,對美國西海岸的地理,乃至風土人情的熟悉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所以蘇季知道墨遠寧大半真的有在國外待過挺長一段時間,她一時興起,就把頭靠在他肩上問他:“你在國外的時候,有吃過苦嗎?”

他們現在貼得很近,蘇季能感覺到他肩膀的肌肉僵硬了一下,隨後就放鬆下來,他笑著說:“不過是一般留學生會吃過的苦,沒什麼。”

“那可不一樣……”蘇季有心揶揄他,就把他那份假履歷裡的情況搬出來說:“大部分能夠出去讀書的留學生,家境還是不錯的,你卻只有獎學金資助,肯定還要艱難一點,生活費啊什麼的,是不是要靠打工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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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遠寧略微出了下神,打工……他倒是一直在打工,可惜打工的內容和傳統留學生的不大一樣而已。

蘇季說到後面,也是真的來了興致,墨遠寧的過去太神秘,她難免有點好奇心:“說一些你打工時遇到的趣事吧,說不定很好玩呢。”

她從小被蘇偉學保護的太嚴密,去其他市或者出國遊玩,從來不會超過一週,身邊還有一大堆人看管。

蘇大小姐其實還是有點童心未泯,總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孤身走天涯,可惜現實不允許罷了。

墨遠寧側頭看到她滿臉期待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抬手捏捏她的臉頰,艱難地在以往的那些經歷裡找出一件可以說給她聽的趣事:“有一天,是在紐約布魯克林,我工作……過後,覺得有點累,就買了一杯咖啡站在街邊喝,旁邊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黑人老太太,推著一輛熱狗車在賣熱狗。當時行人很少,她生意不太好,因為我站在她身邊,她就一直看我。

“我不大愛吃熱狗,可是她看我太多次,我已經準備掏錢出來買一個了。就在這時,她突然對我說,‘孩子,你能幫我看著車子嗎?我去抽支菸’。

“我覺得很驚訝,畢竟我也只是一個碰巧路過的陌生人而已,她把攤子交給我,難道不怕我丟下攤子跑了,或者拿走她的錢?於是我就說,‘我不會做熱狗’。

“那個老太太哈哈哈就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隨便放啦,沒關係。’”

本來就是很瑣碎的小事,他說的又太平實,蘇季卻聽得有些津津有味,追問著:“然後呢?”

墨遠寧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後來她就真的把攤子丟給我,連帶綁在車子上的一罐硬幣,自己去抽菸了。一抽就是一個小時……她回來時我把攤子交還給她,告訴她我賣掉了20多個熱狗,錢都收在罐子裡。

“她還特別得意的說,早猜到亞洲帥哥比黑人老媽媽吃香,賣得比她半天賣的都多……”

聽到這裡,蘇季都忍不住笑了,這黑人老媽媽哪裡是請人幫忙看攤,分明是故意撿便宜訛著小帥哥給她幹活吧?

她把頭埋在他肩窩裡偷笑,順手還在他衣領下的鎖骨裡摸了一把,心想果然這傢伙人見人愛,連老媽媽都按捺不住要佔點他便宜。

墨遠寧當然不知道她心裡這麼齷齪的想法,抓住她亂動的手笑:“你不是要聽故事?”

蘇季忙抬起頭一臉“我在認真聽故事”的表情:“是啊,那後來呢?”

墨遠寧笑著搖搖頭:“後來她要分我錢,被我回絕了。”

蘇季還覺得意猶未盡:“這就沒有了?你後來沒有每天去跟老媽媽一起練攤?”

墨遠寧失笑:“我還有其他工作的,不能隨便辭職。”

蘇季想了下也是,就笑:“練攤多好啊,沒有人管,還有這麼可愛的老媽媽可以聊天。”

對她這種擅自提別人做主的行為,墨遠寧只有笑笑不去理會。

還有一些事,是他沒有辦法對她說的,比如那天他“工作”的具體內容,還有他那一刻是真的覺得很累。

認真來說,開槍的人是沒有辦法感覺到子彈射入人體的觸感的,可他有時候偏偏就是能夠。

他用了什麼樣的子彈,那些子彈脫膛而出的軌跡,還有射入的角度,鮮血飛濺的形狀……那個剎那的真實感,並不亞於手持一把利刃,刺入別人的胸膛。

所以那天,在剛剛解決了三個人後,他就那麼站在布魯克林的大街上,聽著周圍人群的喧囂,覺得靈魂快要脫離軀殼離去。

而那個臉上滿是褶皺的老太太,卻不慳吝把信任給他,並且在最後,還拍著他的肩膀說:“辛苦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有了脫離組織的念頭:人生如此廣大,他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真正地站在陽光下,去聞一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