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遠寧從巖洞裡拖出來那一個密封袋很大,看樣子是他之前自己先隱藏好的物資,或者是別人替他準備下的。
裡面不但有簡易的自救設施和替換衣物,還有一頂露營用的帳篷,和兩個睡袋,當然還有淡水和食物。
這裡的食物當然不會像蘇季在遊艇上吃到的那種精心烹飪的法國料理,只是一些罐頭和壓縮餅乾。
蘇季看著這些食品,頓時滿心窩火:“你胃不好,怎麼能喝冷水吃這麼硬的東西?”
結果墨遠寧聽著就笑了:“這是lin替我們安排的,我只給她了幾個小時,她還要幫我們拖住michelle的追蹤,做到這一步已經不錯了。”
他提到了lin,蘇季就想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自稱是他遠方表妹的“曾琳”,於是就問:“就是去公司找我的那個?”
墨遠寧笑著點頭:“是她。”
蘇季這才瞭然地點頭,圍繞著他其實已經有了一些他不是那麼簡單的上班族的跡象,只不過她絕對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已。
畢竟就在昨天之前,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還是距離她特別遙遠,像電影裡才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她不能再讓墨遠寧動手,就讓他坐下休息著,然後自己動手去支帳篷。
雖然磕磕絆絆,但好歹也算站起來了,然後她還在那一堆物資裡,翻出一個小酒精爐。
用罐頭盒子煮開了一罐淡水,再在墨遠寧的指導下,往裡面加了壓縮餅乾,和一部分罐頭裡的牛肉,煮成了一鍋類似於粥的面糊糊。
這種黑暗料理連蘇季看了都忍不住皺眉:“他們真不尊重亞洲人的飲食習慣,還不如泡麵。”
墨遠寧一直靠在山岩上恢復體力,聽她這麼說,就忍不住笑了:“沒辦法,誰讓我們不能帶著粵菜師傅出門。”
他的傷口並沒有裂開,但他前一陣失血過多,現在也還在康復中,經受了幾十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也漸漸發起了燒。
蘇季一直試著他的額頭,好在燒得並不是很高。
可他也逐漸顯出發燒病人的症狀,意識有點模糊,臉頰也開始發紅。
不過也許是沒有完全脫險,他的精神還處於緊繃的狀態,所以也沒有太失態,還能笑著對她說:“沒關係,之前出任務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受過傷,這點狀況不會影響我的行動力的。”
蘇季正滿心著急,聽他這麼說,就愣了一下:“你以前……是怎麼出任務的。”
雖然信誓旦旦地對merle說她不相信他也是濫殺無辜的人,可職業殺手的生涯是怎樣的,的確距離她的常識太遠,她這麼問出來的時候,連聲音也有些不自覺地發顫。
墨遠寧就笑著對她勾了下唇角:“我曾經有個搭檔,後來他去世了,我就一直獨自執行任務。沒有搭檔,的確是會有些不便,不過也更自由一些。”
他彷彿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接著頓了頓,就說:“我不會造成額外的傷亡,那對於我來說,等同於任務失敗。”
任何人活在世上,總有些堅持和準則,墨遠寧給自己的準則就是,不可傷害無辜者的性命。
他知道他的這條準則,在當今的殺手界,顯得有些迂腐和不合時宜,但他卻寧願堅持下去,不為其他,只是為了自己在日後想起來這段生活,不會太過悔恨。
蘇季松了口氣,她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斷,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額外的寬心和欣慰。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膛上,他的懷抱還是讓她心安無比,所以她就笑了:“遠寧,你總是讓我心動,這可怎麼辦才好。”
即使再心動,蘇季大小姐也沒昏頭昏腦到要求在這裡和他來一段的,兩個人體力都不怎麼好,還是利用寶貴的時間休息比較好。
將那一罐形狀和氣味都不吸引人的糊糊分著吃了,兩個人就在帳篷裡躺下。
這裡是熱帶,所以睡袋就被蘇季墊在了堅硬不平的岩石上,然後他們躺在上面休息。
安頓好了,蘇季就想到剛才吃東西時,墨遠寧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不喜歡,但還是不自覺將眉頭越皺越緊,她又想到他看起來不在意飲食,其實卻有些挑食的性子。
她忍不住有點偷笑,將手放到他的胃部,沒有感受到痙攣和冰涼,才稍微放下點心,笑著說:“抱歉了,今天沒有雞湯細面給你吃。”
墨遠寧不但吃了東西,還吃了醫藥箱裡的抗生素消炎,他會發燒,大概是因為抵抗力太弱,這一番折騰下來就有些呼吸道感染,但現在沒有條件給他去醫院,所以就只能用藥效比較強的藥,儘快治癒。
他合著眼神智有些模糊,就淡應了聲:“沒事,回去後吃也可以。”
以蘇季的經驗來說,意識不是很清楚的墨遠寧是很好玩的,比如上次在溫泉時,他情緒就特別明顯,甚至帶點孩子氣。
但她也絕對沒膽子,也不捨得在這裡調戲他,只是湊過去,笑著在他唇邊吻了一下:“好,遠寧乖啊,回去給你吃好吃的。”
她從來不是擅長苦中作樂的浪子心性,但和這個人躺在一起,哪怕永遠都不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陽,她也覺得無所謂。
只願此刻的永恆……也許就是這種心情。
對於她的小動作,墨遠寧一直合著眼睛,彷彿早就睡熟,沒有察覺。
過了很久一陣,他突然開口說,聲音不再像平時一樣溫和鎮定,而是帶著些不情願的彆扭:“我這次還沒有燒到意識不清。”
蘇季在旁拼命忍住發笑的衝動:她早說了,他這樣子意外好玩的。
也許是因為舊時的人和事,一下子全都被擺在面前,墨遠寧在昏昏沉沉的睡夢裡,想起了那些被深藏在回憶裡的片段。
他慶幸蘇季沒有追問太多,沒有問他是怎麼進入組織的,也沒有問他後來為什麼要逃離,甚至沒有去追究michelle對他那種異於尋常的感情是從何而來。
他從很小起就知道,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命運,是輕鬆愜意,沒有苦痛的。
他也並不覺得自己的命運特別悲慘,他見過無數更加痛苦的人生。
不是孤兒,卻有著不稱職的父母,在城市邊緣流浪的孩子,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不知道會擁有怎樣糟糕的人生。
被塞進偷渡船裡,一個月不見天日,還沒來得及再見到陽光,就被折磨致死的少年。
還有雖然偷渡成功,卻變成了沒有身份的隱形人,被身在異鄉的孤獨感折磨,沾染上毒品,然後在某一天因為吸食過量死在自己的公寓裡。
他這一路走來,自己都覺得命運已經給了他很多特別的眷顧,沒有讓他在幼小和年少時就淪落進更加黑暗的深淵。
他感謝michelle嗎?的確是感謝的。
是她將他從人販子的手中解救出來,給他一個息身之地,讓他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無論這教育的目的如何,都讓他變成了一個可以混跡於上流社會中,而絲毫不顯突兀的人。
他一直極力避免與她正面敵對,一方面是因為對她,他仍舊心存著感激之情。
他到如今都記得,他第一次被帶到她面前時那天,那時的他還只有九歲,他被帶到她面前時,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說是完全像一條流浪的棄犬一樣,也不算過分。
那時的她卻穿著色彩明亮的洋裝,被“lx”的前代掌權人抱在懷裡,她的眼神中透著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審視,她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圈,才說:“這就是那個孩子?”
前代掌權人笑了:“是啊,就是他,你不是想見他?”
她輕哼了聲說:“我不過是想看看,只比我大一歲的男孩,有多厲害才會殺人,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嘛。”
是的,他早在進入組織之前,就已經是一個殺人犯,一個倔強地任由警察如何詢問,都不肯開口的無國籍少年,一個不知道會被如何安置的少年犯。
警方在將他和另一些犯人裝進押運車進行轉移,結果那裡面有一個人,是組織的成員,於是組織劫持了警車,順帶帶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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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那個和他被關在一輛囚車裡,最後帶他出來的組織前輩,怎麼對前代掌權人形容他:“這孩子是一條狼,別浪費了他的光彩。”
所以後來的十幾年中,他都是一匹被組織刻意打磨出來的孤狼,沒有喜怒、只有嗜血的本性,還有如最鋒利的刀刃般,一往無前的能力。
8個小時以內,他們必須離開這個山岩,那時lin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干擾衛星訊號。
而那時,就算michelle用的是最耗時的人工搜尋,也會找到這片人跡罕至的陸地。
事實上,不過被夢魘糾纏了不到3個小時,墨遠寧就從噩夢一樣的半昏睡狀態中驚醒。
他的體溫已經下降了一些,卻出了滿身的大汗,在鹹溼黏膩的海風中,新換上的衣物也被成片地粘在身上,很不好受。
他側頭看了看蘇季,她整蜷縮在他的臂彎裡,合著眼睛睡得正熟。
他這麼看著她,眉眼就不自覺變得柔和:也只有她,能在這種情況下還睡得很好吧?
他的唇角才剛悄悄翹起,就又被身體中突如其來的疼痛僵硬地定住。
那疼痛並不劇烈,卻埋藏地很深,他也並不是第一次感到,而很快地,他就又能感受到喉間泛上來那種熟悉的腥甜味道。
他閉上眼用力壓抑住了,儘量不發出聲響驚動身旁熟睡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