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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弦寄餘音(38)

我顫抖著插嘴道:“那就謝謝珠女了,這次孩子出生也多虧了你幫忙。放心,百里家一定會報答你的。”

珠女看了看煙雪,沒答話。

煙雪的背也僵直了,半響,他輕聲哄道:“書,沒力氣就不要說話。”

我貪婪地吸了一口他頭髮上的馨香,話中有話地答:“嗯,那你走慢一點吧,越慢越好,我很不舒服。”

珠女不解:“女主子,這是在逃命……”

“別擔心,”煙雪沒理會珠女,只是繼續哄我,“有我在。”說完,他揹著我穩當當地飛了起來,耳旁一片風聲蕭蕭。

他那把水似的長髮柔柔地在我身邊飄著,像一汪散發著淡香的溫泉,體貼地將我整個人包裹住。我滿足地躲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他那沉穩的心跳。

“飛慢一點,煙雪,永遠別停。”我悄聲說道。

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漸漸地,耳邊又出現了譁啦譁啦的水聲,不一會兒,我眼前一亮,我們竟然又回到了那個佈滿幽藍小燈的大廳。八雲陣真是太詭異了,我們明明從山谷另一側的山洞進來,現在竟然又回到了這裡。

經過剛才莫離和孟齊峰那場慘烈的大戰,廳內一片狼藉,洞頂的鐘乳石找不出幾根完整的,洞壁上的油燈熄滅了一大片。那個祭祀用的白玉平臺也已經塌了大半,不光平臺上那些侍女乾屍不見了,就連那個六星臺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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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雪並沒在這個洞廳裡停留,而是馬不停蹄揹著我鑽進了狐狸和我走過的那個洞口,其他宮眾帶著大哥緊隨其後。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那條地上有東西的通道,但煙雪一點也沒放慢速度。我狐疑地藉著他們手中的火把粗略地向下掃了一眼,發現地上只有一堆堆均勻的黑灰,或許是之前有人將那些東西處理了。

如果我沒記錯,前面應該是那條掛滿屍體的洞道。可還沒等我開口提醒他們,煙雪突然停了下來。

其他幾人迅速拿著火把擋在了我們前面,頓時,我全身一麻,雞皮疙瘩嗖嗖地往上竄。

只見我先前看到過的那些掛在洞廳頂端的屍體,全都在動。昏黃的火光中,那一雙雙青色的腳痙攣一般的抽搐著,一眼望不到邊,就像一群蠢蠢欲動的噁心蟲子。

煙雪笑道:“看來,必須得跟孟齊峰打一場了。”說完,他把我往上託了託,轉身就往回飛。

被那些屍體一嚇,我精神了許多,但等那股子勁過去,我反倒更恍惚了。不過這樣也好,虛弱到極點後反而能心平氣和地迎接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於是我靜靜地眯著眼睛伏在煙雪寬闊而溫暖的背上,享受著不多的時光。

“孟書,”煙雪忽然輕聲問道,“你怕嗎?”

我迷糊地答:“不怕。”

“為什麼?”

“因為你。”

他輕笑出聲:“還因為我愛你,孟書,我真的好愛你。”

我摟緊了他的脖子:“嗯。”

他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說道:“那你……”

“煙雪,”我打斷了他的話,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走慢一點。”

煙雪沒再說話,揹著我繼續朝前走去,只是這次他的步伐變得很慢很慢,一步又一步,像是要揹著我走上幾個世紀。

可是不一會兒,我們又回到了那個洞廳。

見我們回去,早就等在平臺之上的孟齊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絳月公子,把那個孽種交給我吧。”

煙雪道:“不知前輩現在拿孟書還有什麼用?”

孟齊峰一甩衣袖:“當然是用她來祭拜她的母親,要不是她,我和蘇若怎麼會一世無樂,我又怎麼會妻亡子散?”

“呵呵呵,”煙雪笑了起來,“前輩真會為自己找藉口。”

“廢話少說,把她交給我,我放你們走。”

煙雪回頭看了我一眼,又扭頭看向孟齊峰:“我怎麼會把我的妻子交給你呢?前輩不是說過你我終將一戰嗎,晚輩願意奉陪。”

說完,他走到洞口邊,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到了地上,又輕柔地替我理了理額頭上的頭髮。

我渾身軟弱無力,只得努力對他擠出了一個微笑:“你能打贏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溫柔地看著我,眼裡盪漾著清澈的金色波紋。

我抓住了他正替我整理頭髮的手,輕聲說道:“不管以後是悲是喜,不管以後是愛是恨,你都不能死。”

濃濃的水霧不斷從天坑騰起,絲絲縷縷地擠到我們兩人中間,也將他陶瓷般的肌膚襯托得更加剔透光滑。

朦朧中,他低下頭,攤開了另一只手,手心裡是兩根用頭髮編織而成的手鍊。

“這是我給你和孩子編的,沒想到多了一個小子,只好先把這兩條留給他們,等我殺了孟齊峰再回來給你編吧。”說完,他將手鍊放到我手裡,抬起頭對我嫣然一笑。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世間所有的顏色都集中在他那抹絕世傾城的笑容中。

此刻,我再也沒有什麼想法。榮華富貴,什麼我都可以不要,我只希望這個男人能這樣一直對著我笑下去。

可無論月色多美,夜晚都一定會離開。他站起身,想把他的手從我手裡抽出去。但我微微一笑,藉著他的勁一用力,靠著洞壁站了起來。

他疑惑地看著我:“孟書?”

我甩開了他的手,捂著肚子,咬著牙關,抖抖地走到了平臺中間,問道:“孟齊峰,你敢不敢殺了我?”

孟齊峰收起了那副惡狠狠的表情,猶猶豫豫地越過我,看著煙雪。

我揚揚眉毛,冷冷地說道:“主子沒發話,你不敢動,是吧?”

孟齊峰沒說話,也沒動,只是看著我身後的煙雪。煙雪則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

等了一會,我忍無可忍地問道:“絳月,你怎麼了,平常不是挺厲害的嗎?”

他還是不說話。

我轉身一看,心裡不由一陣發堵,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絳月。

慘白的濃霧中,他毫無表情地低著頭,眼睛無神地盯著我的腳。幾縷墨黑的頭髮,正一下又一下地順著瀑布帶起的風抽打著他的臉頰。單薄的貼身衣裳在詭異的水霧中微微顫抖,勾畫出了他那並不是十分健壯的身材。

忽然,我有點想哭。要是他像平常那樣一臉微笑我或許還會好受點,可他偏偏用這種方式告訴我,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男人,一個做了蠢事的男人。

人生如戲,此話一點也不假。戲未散時大家在浪漫的音樂中翩翩起舞,眉來眼去,柔情似水。可戲一散場,演員們便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凌亂的後臺。

可我還是狠狠心說道:“絳月,如果不是我稍微多了一點心眼,你做的事,簡直沒有一絲破綻。你我在山裡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根本沒和孟齊峰交手就順利地把我救了下來。後來孟齊峰又勾結者童偷偷將我抓了去。這兩件事說明孟齊峰對你有很強的忌憚,他自認天下第一,為什麼會怕你呢?”

“還有,為什麼才短短幾年,孟齊峰就練成了上佳的縱屍手?而且還擁有那麼多完美的銅屍?就算他天資過人,這也太快了。是誰給了他縱屍手秘笈,幫他造了那麼多銅屍?又是誰在他還沒練成縱屍手的時候幫他保住了我娘的屍身?”

絳月還是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精緻的臉頰上沒有一點血色,看得我的心一陣陣地發疼。

我捏緊了拳頭,扭過頭繼續說了下去:“絳月,絕頂聰明的你怎麼會放心將我和珠女留在山洞裡,自己和奶孃去檢視八雲陣呢?你不怕孟齊峰趁你不在的時候打上門麼?答案可能有三個:1、你根本不愛我。2、你比孟齊峰還熟悉這八雲陣,你知道那個山洞很安全。3、你知道孟齊峰那所謂的縱屍手根本不是珠女的對手。可是我知道,你愛我,我是知道的。”

說到這,我將頭埋得更低,指甲也深深地陷到了肉裡:“所以答案不是2就是3。可依你的性格,就算那山洞很安全你也絕不會讓我冒險,所以,第3個答案的可能性很大。在山谷中,你想都沒想就帶著奶孃找到了那個小池塘,從這點看,答案2也可以肯定了。終上所述,你瞭解這個八雲陣,也知道孟齊峰的底細。”

“我零零碎碎地想出了這麼多,卻一直無法把它們聯絡起來。直到後來你跟武芸香說了那番話,我才大膽地做了一些猜測。凌風堂滅門案,五派大多數高手被朝廷所殺,魔門,承天,八雲陣,索朗國,這些東西應該有一些關聯吧。”

我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便支起耳朵聽他給我的解釋。

可他仍然沒有答話,洞廳中只剩下三條瀑布轟隆隆作響。嘈雜的聲音像發怒的暴龍一般,兇悍地撕扯著我的心臟,我的身體,讓我難過到恨不得一頭栽到天坑裡去。

突然,珠女抱著孩子快步走到了我面前,她從來都穿著一件擋著眼睛的白色斗篷,可我能清晰地感覺得到此時她眼睛裡燃燒著的憤怒火焰:“女主子,是,孟齊峰的事情是我家主子幹的,可主子並沒有對不起你。當年是魔門一手策劃了凌風堂與五派之爭,如果我記得沒錯,女主子還應該算是主子的仇人之女。”

我早就猜出了這個事實,心裡已有準備,所以一點都不驚訝。

可絳月此時卻傻得出奇,竟然抬起頭激動地吼道:“珠女!”

珠女沒理會絳月的話,繼續說道:“但我家主子是笨蛋,就算女主子是仇人之女他也對你沒有半點二心,反而一再在再而三地為了救女主子涉險……”

“珠女,讓開。”絳月換上平緩的音調,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顯然,絳月這種態度更有威懾力。珠女立刻聽話地閃到了一邊。

絳月還是沒有抬頭,但他的聲音很平靜:“當初孟齊峰找上門請我幫忙,我決定玩一個小遊戲。”

站得太久,我的兩眼已經開始發花,於是我吸著冷氣接下了他的話:“你給了他一份假的縱屍手秘笈,還幫他把杜蘇若安排在八雲陣主壇上,想慫恿索朗國給承天添點麻煩。但你們都不是君子,自然不會互相信任。孟齊峰不知道自己練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縱屍手,當然會怕你。”

絳月點點頭,眼睛仍然牢牢地盯著我的腳:“其實除了縱屍手秘笈,我什麼都沒騙他。不料因為前陣子救你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我只好推遲和他的交易。可惜他等不及,夥同武芸香者童打起了你的主意。當初要是知道這件事會讓你受苦,我是不會做的。”

聽到最後那句話,我扭過頭,看著孟齊峰,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孟齊峰打不過用毒的珠女,珠女打不過用毒的莫離,所以孟齊峰打不過莫離。不過孟齊峰就算打不過莫離也不會輕易讓莫離搶到我娘的屍首,我面前的這個孟齊峰,身上的傷太少,也太有精神了。那麼,你弄這個假的孟齊峰出來想幹什麼?”

他答非所問:“不愧是我的女人,真正的孟齊峰,在天坑裡。”

聽到孟齊峰已經完蛋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氣,回頭看著他再次問道:“那,你準備讓這個假孟齊峰幹什麼?”

他扯出了一絲勉強的笑:“我是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我知道一旦走出這個山洞,你就會頭也不回地帶著兒子跑回百里飛墨身邊,我想假裝受傷讓你照顧我,讓你丟掉一切顧慮跟我走,”說著,他抬頭看著珠女懷裡的寶寶,臉色越加蒼白,“孟書,你應該明白,骨肉分離是怎樣的痛。”

我一驚,急忙對珠女伸出了雙手:“把孩子給我,我要走了。”

“不,”珠女向後退了一步,緊緊地把兩個孩子抱在胸前,“女主子,我們都是群冷血的人,沒想到你比我們還狠心。雖說孟齊峰的事和主子有關不假,可你知道主子在這個關頭趕到八雲陣要冒多大的風險嗎?主子在拿命愛著你,你為什麼就那麼鐵石心腸?論本事,論長相,論對你的好,百里飛墨那裡比得上我家主子?女主子,你睜眼看看現在的主子吧,他都被你折磨成了什麼鬼樣子?女主子,你跟著主子一定不會受委屈的,主子會把你寵若珍寶……”

正在這時,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半跪在絳月面前:“爺,屬下無能,讓百里飛墨他們從陣裡跑出來了,用不了多時他們就會找到這。”

一聽到飛墨的名字,我就覺得一股清爽的風衝散了這個山洞裡濃濃的血腥味,甚至還帶來了一絲陽光的氣息,原來飛墨已經離我不遠了。

於是我激動地朝珠女走了幾步:“把孩子還給我。”

珠女沒做聲,只是抱著孩子冷冷地站在那裡。

絳月突然開口道:“珠女,把孩子給我。”

珠女點點頭,依言照辦。我心裡又怕又急,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只見絳月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兩個孩子,臉上浮起了一種又專注又溫柔的笑:“阿大阿二,你們倒睡得香,爹好想帶著你娘和你們一起去遊歷天下,讓你們比太子爺過得還自在,可你們娘不願意。留下你們其中一個陪我,這也是個好主意。可那樣你們娘就會天天掉金豆子,你們兩兄弟也會很寂寞,爹不能那麼自私。要知道,這世界上,你們娘三就是爹的命根子。兒子,你們要乖乖長大。”

說完,他輕輕地在兩個孩子的額頭上各印上一個吻:“珠女,你送少主和女主到百里飛墨那裡,我就不過去了。”

珠女一欠身,走到他身邊接過了兩個孩子,然後冷冷地對我說道:“百里少夫人,走吧,我送你們去見百里飛墨。”

我點點頭,看了一眼側身望著巖壁的絳月,捂著肚子,慢慢地朝洞口走去。他說得對,他太瞭解我了,做出這個決定我沒有花半分鐘。

由於他站在我和洞口之間,所以我必須越過他才能出去。但直到我走到他身後,他都沒有轉身,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這樣也好,看來他已經決定和我做一個了斷。

他的頭髮在水霧的擁簇下,溫柔地從我手上拂過,像一匹柔順的絲絹,引得我抑制不住心中的衝動,慢慢地轉頭最後一次看了看他的背影。如果那次一起看天燈時候他沒有用這抹背影拒絕我,也許一切都不一樣。

我嘆了一口氣,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忽然,他一把抓了我的手,輕聲說道:“孟書,你不再叫我煙雪了嗎?”

聽到這話,我的心像被誰揪了一把般地劇烈疼痛起來:“煙雪,我,我,我......”說到這,從胸口溢上來的痛噎住了我的喉嚨。

他輕笑一聲,一個旋轉半蹲在我的面前,用那片寬闊的後背對著我:“你剛生完孩子,不要總那麼逞強,上來,我送你回百里飛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