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女人的戰爭》
初夏第一場雨剛過,山裡的空氣被夏雨洗滌得清新宜人。
一個頭帶華麗銀冠的年輕女人恬靜地站在一處險峻的山間石臺上,凝望著眼前奔騰的瀑布。由於下雨,平時溫婉的瀑布此時水量劇增,激起了無窮的水霧,被陽光一照,竟然化出了一條彩虹。女子看得很入迷,甚至連自己的睫毛上掛滿了水珠也渾然不覺。
一隻罕見的幽藍色的蜻蜓暈了頭,錯把她百褶裙上花團錦簇,溢彩流光的圖案當成了真花,正繞著她翩翩起舞。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女子端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調皮的笑,她轉身,看著小路路口。不一會,一個身著豹皮盔甲的英俊男人邁著剛勁有力的步子,從樹蔭中走了出來。
女子笑得越發開朗,還沒等男子走近,她就飛快地跑了過去,身上掛著的十幾個銀鈴也隨著她的動作輕輕作響,比潺潺的小溪還動聽。跑到男人跟前,她輕盈地一躍,像樹袋熊一樣緊緊地纏在男子身上。
“古琨,想不想我?”
男人伸手托住女子的屁股,俊美的臉上仍然沒有一點表情,但眼睛中卻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想。”
“嗯,我就知道你想。”女子說著,捧起他的頭,將雨點一般的吻落在他的額頭、鼻子,嘴巴上。
男子乖乖地任她親著,魁梧壯碩的身體直得像一棵青松。
終於,女子親夠了,懶洋洋地將頭靠在古琨肩膀上:“這幾天好累,那幾個長老堅持要重建八雲陣。”
古琨將她放下,柔聲問道:“你怎麼看?”
女子收起笑容,整整衣衫,剛才那小鳥依人一般的表情已無處可尋:“如果承天真打算動手,一個八雲陣怎麼擋得住?所以,我不會重用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投機取巧的方法,根本保護不了索朗國。”說著,她抬起頭,眼睛裡又泛起了盈盈的秋波,“古琨,那幾個人的武功都很高強,你得小心。”
古琨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臉蛋,沒說話。
突然,林子裡竄起了幾隻咕咕亂叫的山雞。古琨按住自己的腰間的刀把,威風凜凜地望著山雞竄起的方向,目光銳利得像一隻山鷹。
不多時,兩個人從林子裡走了出來,一男一女。女子身材瘦削,穿著一件遮住眼睛的純白色斗篷,髮絲銀白,沒有一點雜色。男子也很是怪異,雖然容貌清秀俊俏,但其頭髮火紅,兩隻耳朵上各有幾隻圓環耳釘,肩上還扛著一把銀絲大環刀。
兩人走到涼亭邊,一齊朝那個神秘女子鞠了一躬。女子輕哼一聲,轉過頭去,定定地看著那瀑布。
抬頭,銀髮女子毫無表情地問道:“王妃娘娘,考慮得怎樣?”
被稱作王妃的女子頭依舊看著瀑布,頭也不回地答道:“本宮答應你們,護你們三年。”
銀髮女子吃了一驚:“三年?王妃,三年時間只夠幫你們布齊邊界二十六陣。”
王妃直了直身子:“那你以為如何?”
銀髮女子看了看身旁的古琨,揚起了下巴:“哼,這麼好的機會王妃不知道珍惜,以後可別後悔。有個詞叫什麼玩物喪志,不知王妃……”
突然,一股平地而起的颶風向銀髮女子襲去,打斷了她的話。風停後,絲絲縷縷的銀髮伴隨著塊塊斗篷布片緩緩飄落,而古琨的刀尖直直地停在銀髮女子那佈滿冷汗的眉心正中。
斗篷之下,銀髮女子的瞳孔竟然是通紅色的,紅得晶瑩剔透。銀髮、雪膚、紅瞳這三種東西組合起來,有些滲人。也許正是這個原因,銀髮女子才用斗篷擋住自己的眼睛。
王妃轉過頭,冷冷地瞄了銀髮女子一眼,朱唇輕啟:“兔子。”
一直置身事外的紅髮男子撲哧一笑:“恕絕焰斗膽問一句,王妃喜歡這只兔子嗎?”
女子懶懶地將目光移回了瀑布:“不喜歡又怎的,本宮還能跟兔子計較?”
絕焰趕緊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王妃饒過珠女。”
女子揮了揮手:“沒事就退下吧,我倦了。”
聽到命令,古琨風一般地收刀回鞘。
絕焰忙向僵硬的珠女遞了一個眼色,兩人一起退了下去。
等跟蹤的人離開後,絕焰笑眯眯地勸道:“三年已經夠了,你何必對她出言不敬?他們雖然是蠻族,但她也是堂堂索朗國王妃。”
珠女一扭頭,變手為爪,一把挖在身旁的大樹上,紅瞳中兇光畢現:“我就是看不顧這種仗著男人的寵愛趾高氣揚的女人,那賤 人是,那個賤王妃也是。絕焰,你少多事。”
絕焰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我沒多事,我要是多事還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嗎?你早把我幹掉了。”
珠女激動起來,手上的勁道也越來越大,抓得木屑橫飛:“是她先給我下引蝶的,她想用我當誘餌引開追兵,讓主子脫險。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如果她這回救了主子,主子還能擺脫她的控制嗎?想用我的命換主子的感激,她想得倒美。”
絕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所以你就偷偷給主子下毒嫁禍給她?用不著吧,生死關頭,你怎麼對主子如此狠絕?”
珠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斬釘截鐵地說道:“不下狠藥,他就變不回主子。如果那塊肉爛了,就得忍痛把它挖出來!”
“你就沒想過你會把他害死?”
“我寧願他死也不願看到他惦記著那賤 人!”
聽到這話,絕焰不禁吸了一口冷氣頭:“哎呀,者童和恆舟都想殺她,她也知道,可她只對你一人出手。”說到這,他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感嘆道,“女人之間的戰爭,真可怕。”
珠女猛地回頭,鮮紅的唇角浮起了一絲冷笑:“那又怎樣,我贏了,我現在每天都能笑。而她還在那裡暗自垂淚,有她老公在,她連大哭都不敢。等回到承天,我要喝光她的血,一滴不剩。”
絕焰無聊扯了扯嘴角:“勸你別打這個主意,我雖不捅破你,可你也不能囂張。恐怕到時候,你連她的頭髮也碰不到。就算要毀了她,她的一切也只屬於她的男人。記住,這是男人的邏輯。那個人,尤其如此。”
珠女煩躁地將手從樹身中抽了出來,帶得木屑飛濺:“你說謊,既然那麼恨,怎麼能不高高興興地看著她受折磨?講究那麼多幹什麼?”
絕焰無奈地搖搖頭,轉身一邊向前走一邊解釋道:“男人很難愛上一個女人,特別是我們這種男人。不過我們一旦愛上就是一生一世,可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無論外人怎麼挑撥,愛和恨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殺或毀也只是他們之間的事,你是加不進去的。對了,他派你去取的東西呢?”
珠女冷冷地盯著絕焰的背影,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塊白綢:“他料對了一半,那賤 人確實把東西扔了。可惜她扔給了他相公,他相公又把東西扔進了茅廁。太臭,我沒撿。”
“扔進茅廁?這倒是男人的正常反應,你貌似在說真話。”絕焰的步子一點都沒放慢,但他的語氣中卻帶上了些許嘲諷的意味,“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別做得太過份。另外,把你的眼睛擋上,連我看了都害怕。”
珠女仍然站在原地,晶亮的紅瞳中沒有一點感情。等到絕焰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她一揮袖,將旁邊那顆傷痕累累的樹一掌劈斷:“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大樹吱吱呀呀地哭泣著,滾下山坡,驚起了一大群聒噪的烏鴉。
珠女抬頭看看那些驚慌失措的飛鳥,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手心中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瓶子,兩根發編手鍊。
突然,她微微一笑,衝著這三樣東西輕聲說道:“我下的毒,天下有幾人能看出來?你們就永遠恨吧,生生世世恨下去。憑什麼讓我一個人痛苦?要恨,大家一起恨。”
說完,她的手掌中騰起了一股熊熊的蒸汽,那兩根古樸的手鍊承受不住,在瞬間就捲成一團,冒出了縷縷青煙。不一會兒,瓶子和手鍊都消失了,只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堆灰燼。
番外二:《負盡天下的愛》
輕風掠過,揚起了涼亭上一縷縷如煙如雪的白色輕紗。
男子喉嚨發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女子橫陳在無水的蓮花浴池裡,身上只披了一層薄薄的白色輕紗,玲瓏的身段在輕紗下起起伏伏。
女子輕輕喊道:“過來。”聲音如婉轉的鶯啼。
男子貪婪地舔了一下嘴唇,脫掉外衣,走過去,趴在池邊問:“姑娘為何叫人把在下抓來?”
“練功。”
“練功,練什麼功?”
“等一會蓮花池中放水你就知道了。”
男子興奮地點了點頭:“在下一定全力配合姑娘練功。”
“呵呵呵,”女子輕聲一笑,“我怎麼樣?”
男子望著輕紗下的人,兩眼迷離:“膚如凝脂,玉雕不能及。不知小生能否有幸看看姑娘的尊容?”
女子抬起玉藕般的胳膊,對男子挑了挑手指:“來。”
男子大喜,急急忙忙地脫掉剩下的衣服,□□地跳進了浴池中。女子也半撐起身體,透過身上的輕紗妖嬈地看著他。
男子先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吻女子的玉足,然後心滿意足地喘了一口氣:“精妙世無雙。”
女子再次輕笑:“呵呵,你別誇得太狠,我不是一般女子。不信,你看我的頭髮。”說話間,女子那頭雪白的頭髮亦隨風飄揚。
男子直起身,搖了搖頭:“姑娘當然不是一般女子,姑娘是雪發神女。”他抓住了輕紗角,“就讓我看一看雪發神女的絕世之貌吧。”說完,他手上發力,輕紗緩緩飄落。
隨即,男子臉上的表情從陶醉變成了驚恐,他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你你你的眼睛,眼睛。“
女子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移身壓了過來,血紅的雙瞳中閃著地獄煉火般的妖豔紅光:“我的眼睛,是女神的眼睛啊。”說完,黑暗中響起了一道絕望的慘叫,緊接著是灌水的聲音。
一個時辰後,一個手端衣物的侍女來到裝滿鮮紅色浴液的蓮花浴池旁,輕聲喚道:“堂主請更衣。”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從血水中猛地飛出,輕盈地落在侍女旁。落地時,身上已完全乾透。
侍女默不作聲地替她穿好衣服,又拿來木梳,替她梳理頭髮。
“青兒,剛才那男人說我美。”女子忽然說道。
“堂主本來就美。”侍女拈起幾根微微染上了暗紅色的頭髮,放在鼻子邊,深深地嗅了一下,“堂主的美,舉世無雙。“
女子歡快地笑了起來。
打扮完畢,女子起身,款款地走了出去。不多時,她來到了一個小院,院門口站著一個面色死灰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見到女子似乎有些吃驚。
“珠女,你怎麼沒帶面紗?”
珠女沒回答,只是歡快地一笑,然後走進了院子。
院子有一幢兩層小樓,樓上的書桌邊坐著一個正持筆疾書的男子。瑩黃的燈光在他身旁搖曳著,將他那似雪的白袍,絕世傾城般的雅豔面容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鵝黃。
珠女不想破壞這寧靜的一幕,只是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勾勒著男子的輪廓。
忽然,男子出聲問道:“珠女,有事?”
珠女急急地跑過去,略顯侷促地撫摸了一下自己淡紅的白髮:“主子,今天有個男子說我膚如凝脂,貌似女神。”
男子抬起頭,金眸中映著清冷的燭光。他打量了珠女一眼,又低下了頭:“珠女,把眼睛練回去,當心走火入魔。”
珠女愣在那裡,半天後,她也低頭朝紙上看去,頓時,臉都扭曲了起來。
紙上只有滿滿的“書”字,寫了劃,劃了寫。
突然,珠女手一揮,那張紙從男子手下猛地彈出。
“你又在想她!”珠女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許你再靠近這個女人!”說著,她撲到男人腳邊,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急切地說道:“你不要再想她,她會害死你的。你看看我,看看我的眼睛,我和你一樣,我才和你一樣。”
說完,珠女伸長了嘴唇,抖抖地朝男人的嘴唇上湊去。
男人皺了皺眉,一抬手,廣袖如流雲般在空中滑過。珠女也隨著他的動作飛了出去,但她在天上轉了一圈,輕盈落地。
“珠女,不要再練血毒功,你走火入魔了。”男人冷冷地說道。
珠女如夢如醒般跪地,剛才的妖媚之態蕩然無存:“主子,珠女知錯。”
男人低頭繼續寫了起來,眼睛卻再也沒看她:“下去。”
聽到命令,珠女點點頭,退了下去,慌亂中不慎與正往裡走的者童撞到了一起,可她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睛就跑掉了。
者童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將地上那張紙撿起,放回書桌邊,緩緩地開口道:“主子,珠女有沒有走火入魔我不知道,可主子你已經走火入魔了。主子,那個女子不光是你仇人的女兒,她還是別人的妻,也是你的□□,主子就不要再想她了。”
男人猛地停住了筆:“我們只是想在一起,不要你們管。”
者童冷哼一聲:“我倒想不管,可這是主子的事。主子,實話跟你說,不只是我,全天下沒有一個人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包括那個女人自己。”說完,者童憤憤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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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靜靜地一動不動,忽然,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溫柔到極致的笑。
“就算全天下不同意又與我們何干?書,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身後,斑駁不安的竹影在白色的窗紗上痛苦地扭動著,男人卻絲毫未覺。
這邊者童剛剛走到院外,就見一隻黃色的小鳥從二樓飛出。者童冷冷地看著黃色小鳥消失在天際,然後邁步走到花叢旁,珠女正坐在裡面輕聲抽涕。
“你也恨那個女人奪走了我們的爺是吧?你也恨她害得爺如痴如狂是吧?”者童的聲音冰冷徹骨。
珠女抬頭望著他,紅瞳在月光下閃著駭人的血光。
“我要除掉那個女人,若是我不成功,”者童恨恨地低下頭,“你就對主子下手。要讓他重生,必須先打斷他所有的筋骨,所有的幻想。你莫再哭,只要咱們好好配合。事成之後,爺定會對那女人恨之入骨,到那時,爺必天下無敵。你也可乘虛而入,你對爺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聽完他的話,珠女破涕為笑。
者童亦笑。
屋內,男人執著筆,想著自己的女人,也在溫柔地微笑。
有些愛,愛得深入骨髓,滲透對方的血液。一顰一笑,已知心意,可以為之生,為之死,卻負盡了天下。可惜,經歷完一切的一切,最後,只剩下兩人絕望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