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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番外-半生緣3

晚風蕭瑟,院中柴枝上的串串豆角被風吹得唰唰作響。夜幕降臨,天邊出現了幾顆稀稀疏疏的星星。一隻掉隊的孤雁驚慌失措地叫著,滑過孤寂的灰色夜空。

我握著雙手,站在屋簷下發呆。

不知何時,旁邊多了一條人影:“見過女主。”

“何事?”

“主人說既然兩位小公子沒來,還請女主回去歇息,這裡由屬下接手。”

我猶豫了片刻:“今夜我不回去,你讓他先睡。哦對了,讓他別忘了睡前督著小公子喝藥。”

“是。”

宦大娘剛剛退下,院門被人推開,黃霸扶著酩酊爛醉的飛墨歪歪斜斜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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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大娘幫忙。”黃霸喊。

“怎麼喝成這樣?”我迎上去,扶住了飛墨的另一只胳膊。

飛墨醉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屋子一眼,頭擺得像撥浪鼓:“不不不不,不能回去,先扶我去洗澡,洗掉酒氣。黃霸,你奶奶她,太呱噪,太呱噪,要攣業巍!彼底排ど砭鴕庾摺

我哭笑不得,對黃霸說道:“快把他拖進屋,扔到床上,男人喝醉了沾枕就能著。”

於是我們兩人一起使勁,將拼命往外掙的百里飛墨拖進屋子,扔上了床。

還好,他還是老樣子,一沾床便手腳並用抱著被子,打起了呼嚕。

黃霸體胖,累得靠著門直喘大氣,用衣袖扇風:“哎呦,哎呦,還是宦大娘有主意。”

我笑道:“老孃的以前的男人就這樣。”

這麼一折騰,我也累出了一身汗,尤其是臉上的□□被汗泡得黏糊糊的,十分難受。送走黃霸,我趕緊撕下臉上的面具,躺在走廊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涼爽的夜風輕輕從院中刮過,空氣中瀰漫著清淡的豆角香。屋內的醉鬼鼾聲如雷,逗得幾隻小蟲叫個不停。這種純粹原始的音樂清脆悅耳,能讓人忘了一切。

幾天來,難得這麼清靜自在閒適。

忽然,鼾聲頓了頓,一道模糊的聲音傳來:“娘,書兒,快,快來。”接著是一陣痛苦的□□。

怎麼回事?

我拿起油燈,走進了臥室。

開門的瞬間,小風一旋,將油燈吹滅。但藉著窗外模糊的星光,我還是看清了趴在床邊乾嘔的飛墨。於是急忙放下燈臺,支好窗戶,將痰盂端到床邊,替他拍著背。

他一邊嘔吐一邊嘟囔:“這酒燒胃,我胃疼,好疼。”

我忍不住在心裡數落道,這麼大年紀了,還讓人不放心。

等胃裡的東西吐完,他也快脫了氣,眉頭緊皺,靠著床柱迷迷糊糊地□□著。

我把痰盂扔到門外,又到廚房盛了碗素菜湯端回房,喂他喝下。

這些事以前常做,現在做起來還算順手。

喝了素菜湯,他的□□聲小了許多,呼吸也平穩起來。

我扶他躺下,替他蓋上被子,放下了紗帳。

突然,一隻手從紗帳中伸出,扣住我的肩膀,猛地一扯,把我扯進了一個醉醺醺的懷抱,側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一時間,不免有些驚慌失措,掙扎著想要逃開,卻被他纏得越來越緊。

“別動,”他醉醺醺地喝道,“十年沒夢見你,讓我抱一會兒。”

我被勒得幾乎無法呼吸,沒奈何,只得停止了掙扎。

“對了,這就對了,我有,有,好多話想問你。十年了,父親母親有姐姐弟弟,初陽沐玄有爺爺奶奶父親。我只有你,你怎麼忍心,十年不見?再不來,我已忘了你的模樣,到時黃泉再見,怎麼認得你?讓我摸摸。”說著,伸手輕輕在我臉上摸了起來。

饒是臉上帶著□□,我還是全身一僵。緊接著,又想起自己的面具已經摘了,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思想流轉間,只聽他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你還是這個樣子,我卻快老了。”

心臟猛地一頓,惶恐不安的潮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表的蒼涼。

所有愛過的,恨過的,都已隨時間遠去,留下的只剩徒勞的回憶。不用百年,這些回憶也會隨風而逝,再也無人知曉。

我咬咬嘴唇,按住了他那只在我臉上摩挲的手,靜靜地聽著他醉意闌珊,顛三倒四的話語。

“你放心,再過幾年,我會將家交給初陽。吳氏母女住嬸孃那邊,不準進朝夕院,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讓人欺負咱們的孩子,不管是家裡的,家外的,誰也別想搶他們的東西。你肯定在笑我,富貴榮華不過一世浮雲,我這麼認真做什麼?可別人在意,要不是那些人在意,怎會將我們夫妻逼得如此。我絕不會讓孩子們落得和我們一樣的境地。”

“書兒,如今百里家越發富貴,孩子們已長大成人,我過得很開心。你說過,若我過得開心,你便許我下世。你告訴我,那些話是不是騙我的?”說到這,他停頓了片刻,然後彎下腰,緩緩將頭停在我的肩膀上,輕聲一笑,“呵,是我糊塗了,書兒從來沒有騙過我,從來沒有,下世我們會在一起,我們說好的,說好的。”

說完,再也沒了言語。

不久鼾聲復起。

紗帳裡漆黑一片,不見五指。我歪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儘量讓他舒服地靠在我身上。在這至純至淨的黑暗中,兩人放佛凝固了一般。

世間兒女都是痴人,惹下無數閒愁,只為品嚐隱藏在閒愁間歇,那一段段短暫的平靜。

此刻,他是痴的,我也是痴的。

直到窗外微微浮起一層青光,我才輕手輕腳扶他躺下,蓋好了被子。

推門出去,天已矇矇亮。

走廊上,一個素衣女子蹲在木盆邊,笑容滿面地洗著青菜。

她是以前的我。

那時候,每到這個時刻,自己都會起床給仍在睡夢中的相公煮好青菜面,然後叫他起床,吃早餐,上工。

我慢慢地走過去,試著想碰碰她。指尖碰到肩膀的剎那,那道忙碌的身影化成了縷縷濃煙,消散在混沌的晨霧中。

相守一場,奈何緣淺。

……

第二天,小廝早早的便趕來服侍飛墨洗漱。

我打好洗臉水,端進臥室:“少爺,昨夜睡得可好?”

他坐在書桌前,正著小廝幫他梳頭,臉上微微掛著些許宿醉後的疲憊:“很好。對了大娘,明年也請在院裡種些豆角。”

我一怔。

小廝亦不解:“少爺您喜歡吃豆角?”

“豆角香助眠。”

小廝不禁失笑:“爺,要是豆角也助眠,回去小的讓人放一筐豆角在爺房裡。”

“你不懂。”他的眼神依舊波瀾不驚,唇角卻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大娘,這事兒還請記著。”

我穩住心神,應道:“是。”

用罷餐,我將他們送到門外。

晨霧還未退去,像棉花團似的,在狹窄的青石道上翻滾湧動,沾在身上溼漉漉,滑膩膩的。

小廝替飛墨安好腳踏,扶他上馬,又返身遞過來一包銀子:“大娘,這是是少爺賞大娘的五十兩銀子。”

我忙朝馬上的人行禮謝恩:“多謝少爺。”

飛墨點了點頭:“今年也麻煩宦大娘了。”說完,又扭頭看了院子一眼,揚起了馬鞭。

沒多久,他們的身影便沒入了翻騰繚繞的霧氣中。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們的離去的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雙腿麻木,才恍若隔世般回過神。

回到暫住的竹林小築,叔天和季火已出門練功去了。

煙雪剛起床還沒梳洗,正半坐在窗邊的臥榻上晨讀。素白色的外套在窗外翠竹的映襯下,散發著如月光清輝一般皎潔又幽靜的光芒。

聽見我和侍女的說話聲,他抬起頭,展顏一笑:“回來了,怎的沒精打采?”

這幾天勞心勞神,又做了兩日粗使婆子,自然累得夠嗆。我捏了捏僵硬的脖子,有氣無力地說道:“他靠了我一夜,好累。”

他放下書,拉過腳邊的薄被:“過來。”

我走過去,脫鞋上塌,枕著他的腿躺下,舒服地哼了一聲。。

他替我蓋上薄被,柔聲道:“睡吧,一會兒吃飯叫你。”

我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可積聚的心事卻不安分地湧動起來。

“煙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多少歲?”我輕聲問。

“二十四。”

“年底你就要過四十歲生日了,有點怕,再過二十年,我會在哪裡?”

“別胡思亂想,”他爽朗地笑出了聲,“有我在,天上地下,有什麼是你怕的?快睡。”

胸口一輕,陰霾頓時煙消雲散。

“嗯。”我安心地墜入了夢鄉。

劫波渡盡,待所有傷痛無奈被時間撫平,能記住的竟然是絢爛的美景。或許,我們是幸運的,正是那些劫難,讓記憶停在了最美的時候,掩蓋了惋惜的蒼白。

可不管幸還是不幸,人永遠不能改變過去。所以,我會牢牢地握住現在,永遠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