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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信任問題

這幾天譚鈴音早晚飯後遛糖糖漸漸成了常態。糖糖是只聰明的狗,已經被譚鈴音訓練得基本不隨地大小便了。偌大一個縣衙,就這麼一條狗,所以糖糖雖然醜了一點,人氣依然很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挺喜歡它,只除了香瓜對它一如既往地厭惡。偏偏糖糖因之前去過一兩次縣令大人的宅院,便記下來,於是常常去那邊玩兒。這狗的出現頻率遠遠超過譚鈴音,也就暫時超越它的主人,一躍成為香瓜的第一眼中釘。

只不過香瓜表面不太敢表現出來,因為少爺還挺喜歡這醜狗的。唐天遠自己也覺得奇怪,他以前並不喜歡小動物,他有個好朋友因喜歡玩兒小鳥,還被他嘲笑玩物喪志。可是眼前這醜醜的小狗竟讓他絲毫不覺得厭煩。糖糖隨了它的主人,精神亢奮,沒一刻安生。刨坑,玩兒蟲子,追小鳥,啃這啃那。幸好它不長牙,什麼都啃不壞。

它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眯一會兒,偶爾也會撒嬌,抱著唐天遠的腳想要往他懷裡爬。這種時候,唐天遠十有八九不會拒絕它,當然了,表情是一貫的嫌棄且不情願。如果此時唐天遠坐在椅子上,糖糖就會待在他腿上,它能安生睡覺也就罷了,有時候偏偏又精神得很,在他腿上踩來踩去,一不小心就踩到重點部位。

唐天遠臉一黑,把糖糖拎起來扔下去。

某種程度上來說,狗是能夠代表主人的。糖糖愛耍流氓,是因為隨了它那愛耍流氓的主人。同理,糖糖踩在他的小兄弟上,就好像譚鈴音踩在他的小兄弟上似的。

譚鈴音赤腳踩他的小兄弟……

咳咳咳咳咳……

饒是唐天遠這陣子已經把臉皮鍛鍊出相當的厚度,想到這樣重口味的內容也十分尷尬。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燒,脊背也冒出刺辣辣的熱,像是被火星子燙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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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看看,幸好無人。唐天遠心虛地喝了一大口茶壓驚,他低頭看了一眼糖糖,它正仰著小腦袋,好奇地看他,眼神十分之純潔無辜。

“走開。”唐天遠有些惱。

糖糖便跑了。它大概很想表現一下自己的臣服與狼狽,可惜它的尾巴不像一般狗的那樣靈活,根本做不出“夾尾巴”這樣的經典動作,只好垂頭喪氣地拖著。

糖糖就這樣跟唐天遠混熟了,它有時候也會去二堂找唐天遠玩兒。因此譚鈴音找不到糖糖時,便去找縣令大人。

這一次,她來到二堂,剛走近,便聽到裡頭的交談聲,是縣令大人和周正道。譚鈴音早就覺得這周正道不走正道,之前他屢屢想給孫不凡翻案,已經讓她十分反感。反正君子之道於譚鈴音來說不如一個響屁的威力大,她也就毫無心理壓力地扒在門口仔細聽他們的談話了。

裡頭周正道果然在和唐天遠商議孫不凡之案。他對孫家這樣上心,也不知孫員外給他塞了多少錢。不過令唐天遠詫異的是,孫員外竟然說服了齊員外,兩家打算重修舊好。也就是說,這次倘若孫不凡改判,齊家不會追究。

真是奇了怪了,兒女的人命官司,豈是這樣輕易化解的?那孫家能給齊家多大的好處?亦或者,齊家有把柄在孫家的手上?

唐天遠的第一反應是黃金盜採之事。齊員外是板上釘釘的與這種事情有瓜葛,倘若孫員外真拿此事來脅迫他,想必會湊效,畢竟一旦抖出來,說不好全家就都搭進去了。

但是如此機密之事,孫員外是如何得知的?既然得知了,他是否同樣有參與呢?

唐天遠垂著眼睛,把這些想了一遍。證據太少,暫時不能確定什麼。

不管怎麼說,孫員外既有池州知府撐腰,又說服了齊員外,還有周正道幫他牽頭引線,真可謂萬事俱備,只欠他唐天遠鬆口了。

唐天遠看著擺在他面前的一個錦盒。錦盒已經朝著他開啟,裡頭整整齊齊地碼著四十八錠金元寶,黃澄澄的光,閃得人眼疼。他摸起一塊金元寶,在手裡掂了掂,應該是十兩之數。四十八錠,就是四百八十兩。這些金子的成色很好,起碼值五千兩紋銀了。這孫員外真是大手筆。

周正道極會察言觀色,趁機說道,“孫員外說,這點薄資,權且做大人為此事上下打點之用,等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這麼點錢,也只是一點甜頭,後頭還有更多。如此大的好處,莫說是初出茅廬的小小縣令,便是臺閣重臣,怕也要動心了。周正道自信滿滿地想。

唐天遠點點頭,把元寶放下,又故意依依不捨地看了它們一眼,這目光自然被周正道盡收眼底。

唐天遠的視線離開金元寶,對周正道說道,“論理,本官親口斷的案,自是改不得的,只是前番府臺大人的親筆教導,使我茅塞頓開,自悔當初判決得太過草率。法理不外乎人情,孫不凡殺人確實事出有因,本官早就打算再給他一個申訴的機會。”

這話說得就很高明了:我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我是看在府臺大人的面子上。

周正道連忙賠笑,“大人說得在理。大人思慮周全,用心良苦,府臺大人自會知曉。”

接著,周正道又說孫員外想要宴請縣令大人,唐天遠自然給面子,兩人商議了具體的日期。

譚鈴音耳力好,在外面把這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禁不住咬牙切齒,等到周正道走了,她氣哼哼地走進二堂,也不說話,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座,對他怒目而視。

她眼睛瞪得溜圓,渴血的豹子一般,唐天遠還能聽到她磨牙的聲音。他挑眉看她,“你這是想咬人了?”

譚鈴音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

唐天遠淡定答道,“哦?我怎麼了?”

譚鈴音看著他桌上未收起的金子,不語。

唐天遠撿起兩個金元寶,遞向她,“你想要?”

譚鈴音冷哼,“這東西燙手,我可不敢要。”

“用不著手,你可以綴在鞋上,省得繡了。”

“唐飛龍!”

唐天遠放下金元寶,看著她,“譚鈴音,你到底想說什麼?”

譚鈴音問道,“你真打算徇私枉法嗎?”

“是啊。”

“……”

譚鈴音沒想到他答得這樣乾脆。她以前覺得他雖然有些討厭,但本質上是個比較純良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原則,現在看來,呵呵。她很失望,又有些憤怒,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一種濃濃的失落感。她低著頭,眼圈發紅,“你怎麼這樣呀!”

莫名其妙的,唐天遠竟也有些生氣。他覺得譚鈴音不該這樣想他。倘若她真的相信他,肯定不會因為一點誤會就否定他。他斤斤計較於這種微妙的信任,一下子就很不高興。

縣令大人一不高興了,就要憋壞水兒。

他把錦盒的蓋子放下蓋好,對譚鈴音說道,“你知道的,我也很為難。知府那邊一直催我,我以後還得在他手下混呢。”

譚鈴音怒,“也就是說,你為了你自己,就可以罔顧別人的冤情了?”

“不用把話說這麼難聽,我也可以為了你,顧及別人的冤情。”

譚鈴音蒙了,她吞了一下口水,“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天遠笑看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討厭你。”

“謝謝,我也一直很討厭你。”

唐天遠點點頭,“所以,倘若你出一出醜,逗得本官高興了,本官興許就不再去折騰孫不凡之案。”

譚鈴音覺得很可笑,這人腦子有病吧,“你用別人的事情來威脅我?”

唐天遠又點頭,坦然承認他的無恥,“誰讓你這麼急公好義呢。”

“難道我出醜能抵得過池州知府的施壓,能抵得過齊家的鉅額賄賂?”

“說不準,你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

譚鈴音才不想試,“我不和腦子有病的人說話!”她說著,起身往外走。

唐天遠也不留她,淡定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他剛放下茶碗,譚鈴音就回來了。

“說吧,到底想看本姑娘怎麼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