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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181.善人惡地

已進臘月, 方伯豐也趕在二十七請年菩薩之前回了家。見靈素早把福頭、憲雞都預備好了, 家裡也打掃得乾乾淨淨,很是心疼道:“等我回來幹這些多好!”

靈素趕緊搖頭:“別,好歹叫我幹些活兒吧。如今個個都不叫我動彈了。”方伯豐一個月回來兩三趟, 曉得家裡的情形,聽她這抱怨就笑起來:“可人疼還不好?非得沒人理才舒坦?”

靈素嘆一聲, 嘆一半趕緊收住了,規矩, 懷了身子不興唉聲嘆氣的, 要不然生出的娃兒愛哭鬧。上回同師父說起這陣子被人管得沒脾氣,嘆了兩聲,叫大師兄聽著了, 直接問她:“你還有什麼事兒不高興的你直說, 別帶累孩子!”如今她都被教出來了,這沒人在跟前都不敢亂嘆氣了。

照著從前一樣請年神上香祭拜, 完了放爆竹散福。方伯豐直叫她往裡屋去, 實在也是瞎做功夫,這會兒全城都噼裡啪啦的,離前頭遠了離後頭近了,不是一個道理?

不過這陣子靈素已經學乖了,曉得有時候同人理論不如順應其意來得爽快利落, 反正站哪兒不是站啊,她想看的話,什麼看不到?老實聽話得往後灶裡呆著去了。

方伯豐放完了爆竹鞭炮, 把蠟燭移到案上,靈素把幾樣素菜都並一起加幾勺雞湯煮了個暖鍋子,拆了醃過的福頭,倆人就開始散福。方伯豐喝酒,靈素就在一邊喝核桃黑芝麻漿。這是燕先生給的方子,用九蒸九曬的黑芝麻和生核桃一起磨漿去渣濾出來的。雖核桃炒過了更香,可燕先生說了,這核桃同栗子一樣,都是生著吃才補腎益腦。

只是這福頭本就油香脂膩的,她這漿兒也挺油潤,對付不上兩口就吃不下了,只好撿白菜油豆腐吃。

方伯豐不知就裡,還當她懷著身子沒胃口,趕緊問她想不想吃點別的什麼,他如今也很學了幾個菜,接下來凡他在家,靈素都不用碰灶火了。

靈素無奈,只好換了杯柑橘漿來喝,吃了兩塊雞肉,才算叫他安心。這柑橘漿是先把柑橘榨了汁出來,再把那汁子放砂鍋裡略熬到濃稠收起來,要吃的時候兌熱水就成。她自覺著法子不錯,七娘問她這東西能放多久,她就傻眼了。她做得了都收在靈境裡,愛放多久放多久啊!

方伯豐聞著覺得味兒很不錯,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喝完了道:“有這個,不喝酒也罷了。”

靈素笑道:“我本來也不饞酒啊,不跟紹娘子似的,沒事兒悶一口都好。”紹娘子斯斯文文的長相,沒想到卻是個好杯中物的,且一般的甜酒還不愛喝,就愛喝烈的。只是燒酒比米酒可貴多了,靈素就送了她一些前兩年做的杆杆酒,可把她樂壞了,直嚷嚷著也要弄塊地種甜杆去。

兩人說著話,都覺得這一年過得飛快似的。年前就開始預備考試,開春好容易考了個好成績,偏出了烏龍,又叫人鑽空子使壞,差點兩頭落空。幸好得了學差的大人的青眼,才能進府學讀兩年。等事情得定就已經初夏了,又忙裡偷空上山蓋房子。

房子蓋完順應人情擺了一回流水席,這就算靈素今年頂高興的一件事兒了。那備席的大蒸籠大鍋,大娘嬸子們一塊兒擇菜洗碗的熱鬧,還有借了鄰舍一圈的桌椅板凳,都那麼新奇有趣。尤其是相熟不相熟的都坐了一桌,一道道菜上去,你請我讓的,一樣的菜都有別樣的滋味了。

這時候說起來,她還在那兒一樣樣記得清楚,連上的菜色都能按順序一個個說出來。方伯豐笑道:“府城裡好吃的熱鬧的不比這個多?你倒這頭記得清楚。”

靈素笑:“那不一樣。那裡不過是錢來錢往的買賣,沒有擺席的趣兒。等往後我們在上頭再蓋了房子,就再擺一回大的,多擺幾桌,多請些人。”

方伯豐驚道:“還蓋?”

靈素一臉理所當然:“肯定得蓋啊,這才三間房,夠幹嘛的。不過也不急,以後慢慢來。”只是給自己留空兒呢。

方伯豐聽說往後的事兒了,便也不急著議論,還說流水席的事情,他道:“這來吃席,都要付人情的。咱們這回是因為人先挑了賀擔來,順便擺了,才沒有這個。尋常人家正經辦事,都有坐賬桌的,專門有個人情本,誰誰家隨了多少人情份子錢,都有數的。下回人家有喜事了,這邊還得查著人情賬斟酌著還回去。這個就叫做人情往來。你想多請些人,還得多想想才成呢。”

靈素甩甩腦袋:“那我們就光擺席,不收人情。”

方伯豐笑了:“孩子話,你這麼幹了,叫後頭緊跟著的人家怎麼弄好?這回來吃席的下回自家有事情了,是請你不請?請了你,你付不付人情?你付了,他是收是不收?哪裡就那麼容易了。”

靈素忍住一口氣沒嘆,抿抿嘴道:“做人可真難。”

方伯豐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笑道:“是我不好,大過年的同你說這些做什麼,還招你胡思亂想。燕老先生給的單子上寫了,這有了身孕,最要緊就是心量寬心情好。要是這當娘的不高興,娃兒也高興不起來,母子連心嘛。”

又接著往回說,蓋好了房子,還是個空殼子呢,方伯豐就去府城讀書去了。靈素這裡忙忙叨叨收晚稻秋糧種冬菜,總算收拾得了也跟著去了府城。或者真是天註定今秋有子女運,還是這娃兒嫌德源縣偏僻不喜歡,反正在府城待了一個多月就真懷上了。

兩人細思量了,覺著靈素還是呆在家裡好。可她這一走,尤其還懷了身子,方伯豐在府學哪裡還待著去。十天半月回來一趟,看親長友人都十分照顧自家媳婦,心裡感動,更覺著之前的決定沒錯。靈素偏又閒不住,就這麼三兩個月的功夫,還把鋪子開了起來,只田裡的活計多請了些人幫忙。

這麼忙忙叨叨的,忽然就過年了。方伯豐這會兒同媳婦倆人吃著暖鍋子,說這一年過的,還跟做夢似的。想想明年就要多個娃,從今往後的日子又全然不同了,好似走遠路立在哪個路口一般,心裡十分感慨。

這一感慨,難免又要說到從前的舊事,靈素想起來劉玉蘭同她說的話,便告訴了方伯豐。她之前就沒跟方伯豐提過方家妯娌尋他們來的這事兒,整天忙著躲空早忘到後腦勺去了。這會兒一說,方伯豐面上就不太好看,喝了兩盅酒,嘆了一聲道:“這世上總有這樣無恥之人。”

靈素給他倒上一杯酒:“你也別生氣,就是這樣的人,她們怎麼想是她們的事兒,礙不著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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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豐握一握自家媳婦的手,淡淡道:“我哪裡還會同她們生氣。小時候恨得想放把火燒了那地方,我娘就同我說,這世上永遠都有惡人惡事,從古到今沒有變過。我能做的,就是看看自己有沒有做過惡事,有沒有起過壞心。善是一力,惡是一力,我多善一分,這世上的善就多增了一分,那惡就少一分氣焰。

“看她們如此惦記旁人家的東西,我就想想我自己有沒有坑蒙拐騙之心,有沒有想著少出力氣多得額外的好處。看她們欺凌無所依仗的我同我娘,想想我對著那些比我弱勢的人時有沒有把人當人,有沒有橫行無忌盛氣凌人。人,到底算不算個人,常不是看他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多半要看看什麼都管不了他的時候是如何作為的。

“若我自己心裡都藏著惡念,如今雌伏不過因為時機未來,那我又去罵她們什麼?她們在做的無非是我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現在的她們就是得勢時候的我,我又憑什麼生氣。借事洗心,凡事最後總要落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上,才算個結果。”

靈素聽他說完,點頭正色道:“往後我們的娃兒就由你來教,我只管帶他們玩就好了。”

方伯豐失笑:“我哪裡就算明白人了,自然該我們兩個一同教導才對。”

靈素搖頭:“我不明白做人的道理,教不來的。”

方伯豐看看靈素,自己想了會兒也笑嘆一聲:“都叫個‘人’,還不是什麼樣兒的都有?咱們就教自己想明白的,也算盡力而為了。”

比比二三年前的頭一頓散福酒,靈素覺著自己越活得像人就越沒那麼快活了,難怪人都說“快活似神仙”,想來這人本來就不容易快活吧。這麼一算,自己到時候要教娃兒們的頭一個本事,就是神仙的快活!想想這倒也有趣得緊。

匆匆過了年,這年的年夜飯都是方伯豐張羅的。年初一去慈光神廟祭拜祖宗牌位,年初二倆人就去了苗十八那裡。苗十八住在和樂坊,是老宅子,裡頭幾棵古樹,都有幾百年樹齡。從前他帶著大師兄住,如今大師兄成家立業搬走了,他老人家自己一個人過得也挺逍遙。有一家子伺候他的人,還有幾個一直跟著他的長隨,都是從京城一路跟來的。

德源縣的規矩,年初二一般去丈母孃家,方伯豐同靈素就去給苗十八拜年。苗十八這一輩子收了幾個徒弟,如今留在身邊的只最大的一個和這個陰錯陽差收來的小徒兒。說是徒弟,實在是當兒女看待的。

倆人早上去的,待到了下午才回來,在那裡師徒翁婿就著酒菜茶果說了許多話。尤其是方伯豐這一年被一場典試鬧得暈頭轉向,事情定了之後不是被媳婦帶去了山裡,就是索性去府城了,這縣裡的事情就關注得不多。苗十八正好趁這清靜時候給他細說說。

如今這位知縣大人最是看錢的,倒不是貪,只是從前上來憑的就是這個,是以如今到了德源縣也預備在財稅上做一番文章。又加上運氣好,前頭那位為做了河浦通渠和清淤駁岸,雙運河也恰好通航,德源縣都是必經之地,又有個得天獨厚的遇仙湖在,真是想不興旺都難。

光今年,這來往的客商就比往年多了一半不止,靈素買的鋪子,價兒怎麼上去的?一來有七孃家的產業緣故,那是小因由,最大的原因還是這來這裡的人多了。要在這裡停駐、做買賣談生意的人多了。人多了,地只有那麼些,好地段就那麼幾個,自然價格就上去了。這來往的商販一多,德源縣今年的稅收也漲了許多。加上又出了幾個貢生,尤其季明言在今年秋裡的京考也將將過了,如今在京學裡讀書待詔,又在知縣大人的功勞簿上添了一筆。真是事事順遂。

可這事兒就沒有都好的。事情雖看著興旺,百姓聲音卻不是那麼說的。比方如今滿縣城養蠶,就是得益於前些年種下的桑樹。今年開春知縣大人著人將這些桑樹都劃歸了街坊,由他們自取自分,就省了一筆買賣運送桑葉的耗費。本是好事,可老百姓們說起來卻道“這都是從前的知縣大人做下的好處。”“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話是實話,可不好聽吶。

這麼一論,那貢生都是讀了多少年書了,剛好今年考上;這商販來的多了,疏浚河道都是從前的功勞;這麼一算,合著如今這位就是個撿現成的。知縣大人是從旁的地方做實績上來的,能受這份話?如今正憋著要做幾件自發自立的大事,一展神勇呢!

只是苗十八挺不看好這個行徑,方伯豐也覺著不一定妥當。苗十八道:“這財稅數字,本是一個空。為什麼看重這個?因為從前來說,這一個地方民生好不好,老百姓日子過得如何,這個數字能照出點影兒來。一地商貿繁盛,百姓容易謀著活路,多半日子可過,才有政績看這個數字的說法。可這數字到底只是數字,看它是為了透過它看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如何。

“如今這位知縣大人,瞧著卻有些顧頭不顧尾。只怕一門心思衝著這個數字去了,只為了多留客商多做買賣,旁的死活好壞恐怕就顧不上了。到時候政績挺好看,老百姓過得怨聲載道,就不成個話了。”

方伯豐不由得想起季明言的事情來,當日這位知縣老爺把自己的那些成果都算成農務司的,說白了也是為了這一個貢生的名頭。這麼一看,這位知縣大人做事的路子還真就是苗老爺子說的那樣,便也跟著嘆了一聲。

苗十八笑道:“可是世上又有幾個人有那能耐心思事事看個通透的?有個有講的數字可看,多半就看這個去了。所以啊,別看他行事咱們看不上,還偏就這樣的人平步青雲的多。為什麼?好看吶!這人當官,老百姓究竟過得如何水深火熱全不管,反正那政績數字是個頂個的好看。連升三級也不難吶!”

方伯豐不曉得說什麼好,這道理是這樣,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又有什麼辦法呢?從他母子兩個戰戰兢兢過日子,到家產被親爹使了掉包計,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公平道理?連自己親爹尚能如此,又能靠誰去信誰去?他娘只能教他怎麼做人,卻沒法教他怎麼做官。且就到如今為止,他看到的這做官的能耐和手段,心裡是寧可去種田也不想學這些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