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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〇〇四 炊煙之四

接連兩天都睡不大好。聽窗外電車駛過的轟鳴,一點點風吹落葉拍窗欞的響動都是風聲鶴唳。後半夜雖是睡著了, 仍舊睡不大安生。天一亮, 一聽得外頭有響動,立馬渾身激靈, 披上衣服便推門而出。

謝擇益仍舊雷打不動天一亮便抵達, 清理廚餘, 將她亂扔的雜物都收拾妥當。

週一早晨也準時出現,開車來的路上替她買了肉餡煎餅——她並不知道名字。

難得見到謝擇益一身戎裝的出現。那身黑色英軍軍裝, 不知怎的竟比平常人的黑西裝還要黑上幾度, 黑到幾乎能滴出墨汁來;那種黑是寒夜的漆黑, 上頭點綴著金光四溢的雙排釦子,像沒了五帝座一的獅子座天象似的, 越發顯得整個人膚色白過了頭,帶著點森森然氣質;本就衣架子身材, 服帖軍裝, 一根正經八百的牛皮腰帶腰間一束,氣勢逼人。

“pierogie, 看看合不合口味。”還沒來得及稱讚他,氣場非凡的謝擇益便指著紙袋上店面招牌,“這三個字念……昌大老,或是老大昌?”

她也有點納悶。這年頭上海店面招牌又不少都是從左往右念的,也不乏有許多仍舊是從右往左念。

“應當是老大昌吧?”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大確定,“昌大老, 聽上去也挺霸氣,像廣東人開的店。”

謝擇益慢悠悠開著車,臉上掛著“看來你這個土著也不懂,那麼我就放心了”的迷之微笑。

也因此,炸得酥脆金黃卻絲毫不油膩的肉餡煎餅也沒能堵住她的嘴:“作巡官這麼閒麼?在美國唸書唸到拿費貝達的金鑰匙,回了租界卻能閒到沒事為我買菜做飯帶早點,還能充當車伕,實在太過大材小用……難怪謝爵士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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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做什麼,我只這一條賤命值點錢,叫我全副身家賣給英國人?見識過香港的英國人之後,你願意?”

“可你見的是英國的英國人。”

“有什麼區別?如今不少巡官,一早在英國認識時,誰不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來了這治外法權的租借地,還不是照樣無故毆打黃包車夫,玩弄名……”頓了頓,他改口說道:“全上海有三百五十萬人,洋人不足十萬。英國人?更少了。巡警怎麼不閒?”

她聽完苦笑。在這世道下,哪裡有什麼個人前途可言?

車轉過越界築路轉角停下,猶太年輕人呢快步走上前來敲敲車窗。她衝窗外微笑,回頭問道:“今天幾時見?”

謝擇益毫不猶豫的:“下午五點一刻。”

她有些困惑不解。下了車對奧本海默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幾時下班?”

“五點一刻。”

再回頭,幾位巡邏的下級英軍熱情的向謝擇益打招呼。見狀,她也對於此人竟早於她知曉工作時間這事也就不奇怪了。

羅伯特頗八卦的說:“你男友十分英俊。”

“並不是男友。”

“喔,”他若有若思,毫不留情的下結論:“那麼是緋聞男友。”

“……”

兩人轉角入實驗樓,樓下用英文標註著inft四個大寫字母。爬樓梯上i小組所在的五樓時,兩人沒忍住就這個項目名稱進行了一番吐槽。許多新鮮面孔和他們擦身而過,其中有人在說:“據說今天有大人物來。你們猜猜是誰?”

另一人說:“聽說有致信去巴黎理化專科學校和義大利皇家科學院。”

“不是還有哥本哈根麼?”

“噢不!我聽說玻爾是個踢不好足球的偏執狂數學家!我希望是伊倫與他的夫人,千萬不要是玻爾!”

這人剛講完話,楚望與羅伯特身後走上來一位面色森森然、大眼高鷹鉤鼻的西裝男。西裝男以他傲視群雄的身高,靜默無聲的走到眾人身前,輕描淡寫的看了那群新年面孔一眼。

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玻爾靜靜的問:“你們是哪一個小組的?”

“g小組的!”那群人無不歡快的奉承。

“哦,蓋革計數小組。如果你們想來i組做微分計算,我隨時歡迎。不過目前,i小組是這棟樓中最精英的小組,很明顯,你們的能力並不夠——甚至差於一位偏執狂數學家。”

此情此景,彷彿剛到霍格沃茲的格蘭芬多們遭遇斯內普,就學院自信度及高貴度,格蘭芬多們被狠狠嘲諷了一番。

奧本海默嗤一聲笑出來。楚望擰了擰他,不過為時已晚。

玻爾又轉過頭來俯視兩人:“哪個組的?”

“i。”奧本言簡意賅,“我不介意與你比賽算微分,亦或是踢足球。”

楚望也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背後那群年輕人作鳥獸散。玻爾的視線在兩人眼前冷冷逡巡,“發表過什麼文章?”

“nature,分子帶光譜的頻率與強度;physica,玻恩-奧本海默近似法。”

“噢,”玻爾這個噢尾音拖得極長,“很遺憾,我沒有引用過你的論文。”

奧本海默微笑,“不急。我期待有那麼一天到來。”

玻爾無視大眼萌頗欠揍的笑容,轉頭來問楚望:“你呢?”

“我名不見經傳。”

奧本補充,“她的著作今年極可能榮膺第二十屆諾貝爾獎。”

“linzy。”他輕笑一聲,“第三作者。”

“無分貴賤。”

過招三個回合,玻爾勉強放過兩人,“上樓熟悉一下地方,開始工作。”

i小組辦公室在五樓。三層防盜,加厚的牆壁中間恐怕加了多層隔音。實驗室裡除了三臺手搖計算機與兩臺擾頻器,只有資料與計算紙。

i小組總共十人。其中五位數學博士,四位物理學博士,就她一個文憑還沒拿到的大學生。她不是十分熟悉近代史上聞名遐邇的數學家們,故而掃視一圈,並沒有誰看起來十分眼熟。而物理學家中卻有一位十分清秀的,不笑時嘴角也是上揚的,看起來十分慈眉善目,故而她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關好門窗,玻爾言簡意賅步入正題:“ignite是什麼?”

下面稀稀落落的回答:“boom!”

眾人都笑了。玻爾仍舊沉著臉說:“所以,在這裡,無論是物理學家,還是數學家,未來很長時間,我們都要停留在受力計算與構想階段。因為這裡是城市,我們僅有的場地,是你們能見到的,樓下的足球場——確保第一次試驗,在引起不必要的矚目之前,無論如何萬無一失。”

那位慈眉善目的物理學家說:“可是理論與實際,有巨大偏差。我們計算的再精準,也會存在諸多方差。”

“那麼降低那些差值。”玻爾不容置疑的說完,接著將所有目前從香港大學研究院送來的一手資料,又分別送到眾人手中。

四位物理學家裡,除了玻爾與楚望,其餘人都不是知情人。一下午時光裡,她都在物理學家們的驚呼聲、數學家們在草稿紙上快速的驗算聲、手搖計算機聲裡百無聊賴的度過。

一下午時光,沒有人透過那一句“boom”,從炸|彈的爆炸方式,將腦洞開到如何使裂變產生的中子不逃逸這一點上。只有那位清秀小帥哥,在驗算稿紙上畫了幅素描畫——活塞式咖啡濾壺,並在遞交今日工作成績時,毫無疑問的遭到了玻爾一頓痛斥,並當著眾人的面斥責他:“我懷疑徐請來了一位畫家。明天,你沒有給我雙份設想與受力計算,請不用再來了。”

楚望生怕他就此放棄這一有可能引導出槍式引爆的創想,於是慌忙上前去寬慰他:“我知道你的設想:高壓狀態下,瞬間密度提升。對不對?”

奧本海默看在眼裡,“你不用安慰他。我這位師兄,費米教授,心裡可比誰都清楚。他只是不喜歡玻爾罷了。”

楚望大驚失色:“什麼教授?!”

清秀教授向她友好握手,“恩利克·費米。林致,我拜讀過你的論文。”

楚望幾近按捺不住狂喜心情,抓著他的手幾乎不捨的鬆開,“不過是第三作者而已。費米院士!久仰大名!聽說你難得實驗也是一流,實在厲害!”

奧本海默在一旁默默盯著她的鹹豬手:“第四位緋聞物件。”

費米臉上仍舊笑得友好,心裡恐怕已經被東方女郎的熱情嚇壞了。

她唯恐自己的腦殘粉狀態有損國家本不怎麼美好的形象,於是趕緊遏制住自己的麒麟臂。

三人最晚離開實驗室。下樓走到二樓時,一位著白色長衫的漂亮女士推開一扇門,裡頭十餘位女士坐在無線監聽裝置前戴著耳機進行監聽工作。

“她們在監聽誰?”她頗有些好奇。

“誰知道?其中一定包括背誦了保密章程的我們。”奧本撇撇嘴。

“隨時隨地?”費米問。

“隨時隨地調頻。雖然覆蓋不全面,但是全面的心理覆蓋。”奧本道。

她笑道:“那麼我猜剛才她們是故意將門開啟給我們看的,目的是為了——嚇唬住我們。”

“我認為這實在是很蠢。不允許任何資料帶出實驗室,那麼腦子可以帶出去嗎?監聽,我難道不會拿筆寫?”奧本道。

他這話剛一說完,兩人身後突然出現一位黑衣黑帽簷便衣警衛。此黑衣人輕而易舉一手將奧本反擒到地上。周圍人群發出一陣驚叫,一鬨而散。

奧本海默似乎一早就知道後頭有人跟著,忍不住大喊:“我當然知道還有多對一實時跟蹤,我又不傻——”

便衣警衛毫不留情,一膝蓋抵到他背上。

他被壓趴在地上,大聲喊痛:“我下次不耍嘴皮子了,我發誓。”

黑衣人終於放開他,三兩步走開,消失在人群裡。

楚望嚇了一大跳。原來除了實時監聽專案,還有與監聽同步的實時跟蹤。

費米拍拍他的肩,記性頗好的將玻爾的話現學現賣:“‘確保第一次試驗,在引起不必要的矚目之前,無論如何萬無一失。’”

——

在研究院的第一周就在圍觀及參與這兩位後世原子|彈大佬的拌嘴中度過。這一週裡,i組的唯一成果是:就中子逃逸,提出了一個瞬間性的高密度鈾核概念。

進展雖是一小步,卻是人類歷史進程的一大步。

她已十分滿足。

謝擇益每天一早開車送她去研究院,五點一刻接她吃晚餐後回家或是回家後吃晚餐,從未遲到一次。一開始謝擇益還會詢問她的口味;不過一週時間,他幾乎將她的生活習性與飲食習慣摸了個透徹,幾乎每一次提前訂的飯店,味道竟都十分合適。

她一度拒絕吃魚蝦蟹。起初,謝擇益以為她高蛋白過敏或是單純厭惡海鮮;在發現她偏愛熱帶水果,不愛吃葡萄、石榴、蘋果之後,晚餐桌上又出現了魚、蝦與蟹——剝了殼,或是去了刺的。

其實她只懶得花精力去打理刁鑽的食物。雖然愛吃,但是她從不勞煩旁人,也不自己花時間與精力去動手,並自動將它們歸結為——不愛吃的菜;但若不經過她開口,面前便有削好的蘋果、去皮與籽的葡萄,去殼的蝦、整塊的蟹肉,她自己還是很愛這些食物的——事物也是,生活也是;她從未發現過自己這一特點,僅一週,卻被謝擇益看在眼裡,並看得透徹。

沒有了葛公館那一群大大小小的丫鬟們與諸多名廚,福開森路的生活質量卻仍舊未曾降低。她十分困惑:謝擇益這人從小到大應該從未缺過什麼。如今什麼都給謝爵士斬斷了,他竟自己同時身兼數職:守時的車伕、有潔癖的僕從、叼嘴的廚子,都是他自己;而那個優雅而龜毛的闊少,仍舊是他謝大少。

突然江湖落魄了,她曾一度以為這人過得很悽慘,並本著一點歉疚與同情邀請他住進福開森路;後來突然發現,這人仍舊活得像個貴族,絲毫不見寥落。稍稍打聽,他十分爽快的透露:“工部局巡警月俸三百大洋,我能比他們多拿一點。”

她汗顏。雖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薪水是按英鎊支付還是按銀元支付,標準果然不大一樣。

他這樣一個存在感極強的人,有他在,永遠不愁沒話可聊;聊天永遠是開心的,聊完之後,你永遠記不得聊過一些什麼;該消失的時候,來去如風,一刻也不多作停留,甚至讓你深刻懷疑這個人是否曾經來過。

就如照顧她周全,似乎是在敷衍一項事業。而他敷衍得極為周到,讓人覺得似乎真的在一門心思追求一位女士,除了當事人本人,沒人看得出絲毫破綻。

她能感覺到謝擇益對她是有一點點好感的。這世道間任何一位紳士見到任何一位稍俱姿色的適齡女性時,這種程度的好感都普遍適用。畢竟大部分優質男性一見鍾情的先決條件是——一位美人,僅此而已。“本來沒什麼可窘的,如果有點窘,只是因為兩個人都很漂亮”,但是這一點點窘,道不足以讓兩人有更多想要介入對方生活的慾望。

對於謝擇益,除了這種最普遍適用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外,更多的是來自他的信守諾言,對葛太太的託付一諾千金,是必定要鞠躬盡瘁鞍前馬後,由不得她有一點閃失的;故而也格外上心,也格外小心。

她給過他別的選擇了。他選擇更紳士更操勞一些,她犯不著為此內疚。目前這種程度的關係,她覺得,很好。

謝擇益的存在無疑給她的生活帶來極大的安全,同時也有些許的不安。她自認自己善於觀察,迄今為止她所知的謝擇益卻仍舊是流於表面的:他這人有著動物性。自帶氣場,又進退有度,懂得適時隱藏自己。你無知無覺之間,他早已將你的脾氣秉性摸了個八分通透。剩下兩分,感興趣的,他留給自己閒暇之餘慢慢把玩,權當消遣。他循著你的秉性,自然輕輕鬆鬆也將你哄得心花怒放。

或者說,他將真實的自己深深藏起來,只給人看他為人最浮華的表象,你將他猜不透;但你無需愧疚,因為他本性的細緻入微,無時不刻都在體貼告訴你:你不瞭解我,沒關係,你也不需瞭解我。

所以,請放下防備。

隨風潛入夜,大約是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

值得慶幸的是,她不是被煮的那只青蛙。

——

福開森路裡一直是一種寧靜卻不乏味,而那個週五下午真真的到來,卻是帶來了真正的熱鬧。

那天謝擇益本打算帶她去吃一家匈牙利香橙鵝肝,飢腸轆轆抵達店門口,哪知那家店前一夜被兩股勢力械鬥打得店面俱毀,自然是吃不了。改主意回家自己烹飪梅腰肉,買好菜到公寓樓下,正巧遇到真真與林梓桐一道向門房打聽她的住所。

愈發英挺倨傲的林梓桐,後頭跟著個白洋紗旗袍小貂毛,白而俏的薛真真;她則在淺灰毛線長裙外頭套姜黃色大衣,跟在一身漆黑軍裝、手裡拎著菜的謝擇益後頭;四人突然打了照面,楚望與謝擇益倒還淡定,對面兩人著實嚇得不輕。

四人相對無言片刻,謝擇益先說:“你們聊,我先去做飯。”

向眾人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雞鴨魚,轉身大步揚長而去,留下的另外三人更是無語凝噎。

“你怎麼來了?”

她本是問真真為什麼這麼快回上海,不料林梓桐卻急忙向她解釋自己為何會來這裡:“三妹妹,上次一別諸多事務纏身,我的身份去香港又有諸多麻煩關卡……前幾天趕過去,葛太太卻說你已經回了上海。她不肯向我透露你住在哪裡,在上海你又沒個落腳地,我便請求薛小姐帶我來找這裡。”

“謝謝。”

“父親報上的訊息我都看到了……”

薛真真見兩人神情生分尷尬,只好打圓場道:“兩年之內咱們政府幹了無數大事,全國上下誰不知道啊?偏生前年軍中大減員,林中尉忙一些,倒也情有可原。”

前年之前,國軍大清肅,裁員三十八萬,林梓桐卻堅|挺的留了下來,軍銜越升越快,想來也是真的忙。

她才懶得管林梓桐,轉頭問真真:“倒是你,怎麼這麼早來了?”

“一考完試,馬不停蹄便來了唄。姓葉的一門課不及格年後重考,若不是有林中尉大人一路護送,我也沒這麼快見到你。”她一邊說,一邊往公寓樓裡面走,邊走邊打量說,“舊了些,也不夠氣派,不過勝在有電梯。”見那門房不停打量她們三人,真真幾步氣勢洶洶走過去,將那門房上上下下打量幾個來回,盯得他雙手都沒地方可放了,才總結陳詞,“……這門房長得忒寒酸了些,多少錢請的?換掉換掉!沒得壞了你們這樓住戶的門面。”

說罷她擅自去撳電梯鈴,邊說邊扭頭問楚望:“幾樓?”

“三樓。”

一道上了電梯,沉默的等著電梯將三人載上三層。出了電梯,真真又笑問道:“這麼沉默做什麼?”

楚望開了門,真真一溜煙鑽進去後,第一句就是:“梅腰肉,好香!”說罷自來熟的四處參觀:“戴文郡奶油!謝少好品味。”

楚望指指自己,無奈笑道:“你怎知不是我?”

真真推她:“走走走!你是個誰?”

林梓桐仍舊尷尬佇立在門口。沒得楚望指示,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謝擇益轉小火,洗乾淨手出來一眼看到薛真真。

“薛小姐,好久不見。”不等她客套寒暄,下一句語出驚人:“樓下新開麥分店,每天六點三刻新出爐的麵包彷彿拉響長空警報。去看看?”

真真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哪有麥分香?我只嗅到白蘭花。”

謝擇益人高手長,不由分說將她拐出門去,將私人空間全權留給生疏的兄妹兩人。

“坐吧。”她坐在餐桌邊,也請林梓桐對坐下。

“三三,最近的《新月》《語絲》,你看了麼?”他叫她叫的生疏,面對她也有一些侷促。

“大哥,”她竟難得有閒心同他剖白自己,“我作得一手爛詩,你賞臉肯捧我場。我不懂什麼詩詞歌賦,故而也難得看小說。”

聽她說起作詩,林梓桐難得露出些許微笑:“……最近大圍剿,我雖沒去兩湖,卻被派去組織‘圍剿’新月與胡適,故而對此瞭解的多一些。”

“哦,那不算的苦差。”

“《新月》《語絲》兩邊的文人不合,卻都不大看好言桑,說他‘離開故國已久,在英文語境下浸漫,很難再把握鮮活的母語。’”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

“我還聽說言桑參與反法西斯遊|行,在國外言行受到頗多阻礙。而如今國內文人由新月語絲引領,倘若他回國,前路未見得能夠一帆風順;斯伯父今年越發不受六少重用,沒有這門婚約,恐怕於你也不算無益……”

楚望笑了,“你來同林俞作說客?你看過那紙啟示,就該明白,他無論以何種目的想發那紙啟示,都是想要絕我後路,讓全國上下都看看他家三女兒多麼不知廉恥。我又有何益?”

“我不是來做他的說客。我來只是想勸你好好考慮斯家婚事,並未為他求得你原諒。”

聽他言辭上對林俞大有不敬,她突然問道,“怎麼講?”

“前幾日接到電報,他們即將乘船返滬,三月二十七抵達。”

“嗯。於是呢?”

“他將周氏帶回來了。”

“喔。一家團聚,那很好啊。”

林梓桐低垂雙眸,“無論你們想對這家人做什麼,都請隨意。那都是他們應得的。”頓了頓,

“我也不為允焉求情。”

楚望一愣。

“父債,子償。”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知識點:槍式引爆與中子逃逸,上一章有話說講過了。

*時間點:1929年2月。這一年,胡適在《新月》上大鬧國黨,國黨也罷休,發起輿論攻擊新月與胡適。同時,魯迅與茅盾這群左|翼卻也在大肆炮轟胡適。然後太陽社、創造社也在嘲諷胡適。(心疼胡適。)

27年之後,就是兩年前,梓桐還沒畢業那一年,四一二了,裁員38萬,他仍舊活下來了。老蔣不太信任元老,獨獨寵幸黃埔嫡系。不派他去兩湖搞實戰,派他去搞《新月》,某種程度上實在是愛惜羽毛……嗯。

*斯目前的文章對國內政治沒有任何表態,所以別人說他“浸漫多年英文,難掌握鮮活母語”。同時,因為諷刺愛情小說同時也是愛情小說,被殘忍的歸為當時為人所不齒的“鴛鴦蝴蝶派”,同時被新月、語絲、太陽、創造集體炮轟。所以可以想象此時此刻他的前途多麼黑暗……這也是為啥林梓桐要來勸三三。

——

*我覺得你們對謝擇益有誤解。沒事,既然如此,未來我就多花點篇幅剖析他的行為,畢竟大多數人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