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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〇二一 夜一三

周太太聽聞,跨出別克。

她中等身高, 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 五官平淡,卻因臉小, 加之妝容得當, 故而小而精緻;臉上因在越南那幾年的熱帶日曬落了點子斑, 也因此比尋常江南婦人黑一些,似乎更趨近於東南亞女人;那神態裡的婉轉, 又是十足十摻雜了歐洲田園風光的, 是走了味的江南風情。兩篇薄薄紅嘴唇裡, 牙齒粒粒潔白,一笑, 露出整齊的一排。這笑容弧度也是精心修飾過的,只可惜歲月不饒人, 美人一笑, 眼角嘴邊都是不懷好意的褶子。

她一聽就知道是什麼事。從林俞手中接過信,一看, 笑一聲:“早知道她有這一遭,難怪匯豐銀行的錢匯不過去,果真她叫人暗中做了手腳。哼,竟是在這裡等著我們。”

遠在越南時,她就試圖將林俞的錢財與貴重首飾存入越南的法國南洋商行。洋行的法國人卻告知她:她不具備這項權利。她沒有名分,他在越南的所有戶籍、存款,她都沒有決定與支配權, 每個月,她只能從銀行支取兩法郎。

她當然明白是誰的手段。所以等那人一死,林俞將她輾轉送到法國。她試著將那筆款項從南洋商行轉到瑞士銀行,幾乎每一次都會出些手續問題;幾月前,她卻收到一個更大的噩耗:這筆款項因為種種原因被凍結,需要她本人返回越南或中國親筆簽字。

那時她就留了個心眼。

留學日本時,她便與喬太太私教甚篤。林家眾多產業賬務瑣事,一都是由她與喬太太商議。其中牽扯眾多,故而即便兩人多年未見,也仍舊維持著密切於這世間大部分情誼的“友情”。家中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第一個致電報給她。

收到喬太太告知她那封三小姐與教授之間傳聞的電報時,她幾乎是欣喜如狂的。因為她多年的心結,可能就要因此解開。

故而她毫不猶豫替丈夫做主,拍電報去上海最大的日報,刊載了那一則佈告。

三小姐絕不能從家譜除名。只要她還在林家一日,香港那女人就不敢妄動林家;否則她定不肯善罷甘休。

三小姐必須要做林家的女兒,而且要讓她一輩子只能做林家閨女。

拍了那則電報,除了她跟斯家婚約,日後,還有哪個好人家肯要她?

到時候不論誰打那筆錢的主意,她只需說:“這是三姑娘生母的財產,是照嫁給當初北平斯家的規格準備的,我看哪個狼子野心的敢妄動三姑娘的嫁妝?”

還能有哪戶人家,家產勢力雄厚過當初那個斯家的,肯娶這麼一個聲名狼藉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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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也不是養不起這麼個姑娘,再不濟,一個獨身姑娘要過生活,總差不過閘北區難民。

即便隨隨便便嫁了,那時嫁妝幾錢,又是兩說。

她總不至於敢自己發文,表明要與家裡父親兄姐斷絕關系罷!

周氏見葛太太似乎正中她下懷,便將女兒攬到懷裡,“慌什麼慌?”

爾後湊在林俞耳邊,笑著說了兩句話,算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他臉上雲開雨霽,立馬叫管家照他說的往香港去拍電報。

——

讀完電報電報,葛太太樂了好長時間。蜜秋在一旁替她剝了一粒粒葡萄,皺著眉勸道,“太太別笑太過,仔細著長笑紋!”

“你不說我都忘了,”葛太太嘴上說著,仍舊笑得極開心,彷彿是有個小孩兒頑皮搗蛋,弄巧成拙了似的,惹的她開懷大笑的念著那封試圖四兩撥千金的電報紙,“先夫人的嫁妝,自然留著嫁女兒用的;當初是照著嫁給北平第一斯家長子的規格氣派備的這份妝奩,婚約不在了,錢仍留著等她嫁下一戶人家……哎喲這周氏,多年不見,手段真是叫人可樂。”

蜜秋忿忿道,“打定主意要綁著姑娘為由守著先夫人的嫁妝,也是夠無恥的。我們姑娘優雅漂亮,整個香港也挑不出幾個比她出挑的。笑話,當真以為我們姑娘因那紙新聞嫁不了人了?

葛太太笑了一會兒,接著說,“嫁妝錢銀物什首飾,七七八八,也這麼多年了,即便找線索,也再難湊齊那個數。律師同我講時,那些小東西也就算了,當放他一碼。如今給我來這個……鵪鶉蛋給國外麻雀孵出來,真以為能一飛沖天了?不過就能撲騰那麼兩下子翅膀。我這就叫她知道,什麼叫吃不了兜著走。”

她吃著一粒葡萄,拿了筆來要寫回電的內容,這會兒電話響了。穗細去接,說是蔣先生受了上海杜先生邀約去週五的宴會,下午打麻將她就不來了。

“替我跟她講:‘請蔣先生去宴會,你個沒名沒姓的跑去做什麼?’”

穗細笑著回了這句過去,過了會兒聽那頭講完,更加笑得直不起腰來,說道:“謝小姐說:‘我是去造福上海社交圈的。這舉國上下大小宴會都不能沒了我,不然,找誰來豔壓群芳呢?’”

葛太太啐了一口,“還豔壓群芳呢,別整個丟了我們香港社會的顏面。”

匆匆寫完幾個字,便喚了亨利先生來,叫他拍個電報去上海。

遞過一張紙去:“照這個給林公館回過去。”又漫不經心的吃著葡萄:“我看你們誰比較著急。”

亨利先生低頭一看,那張紙上寫著:“你發來這紙電報我就留作憑據了。若是林家閨女未來夫家家產勢力雄厚過當初斯家,妝奩又當是個什麼數?”

——

電報送到林公館時,周氏正叫了裁縫來給女兒制新衣。與他們同船回來還有一些英、法中學小姐與留學生,其中大多數都是家世背景拔尖兒的。到了上海,自然有不少上等交際場所要輾轉託人來請。

在歐洲時,她隔三差五便請裁縫上門給女兒製衣,都是些歐洲名媛時興的款式;回了上海,新潮的、貼身的旗袍更是必不可少。

她拿著電報坐在遠處看。讀完以後,一刻不停的嗤笑起來:“比當初斯家還要拔尖兒的人家?娶她作媳婦?看上她那一點了?笑話。”

不遠處,女兒著了一件貼身睡袍在昏暗燈光底下舒展胳膊,由裁縫給她丈量身材尺寸。不過初具了從少女到女人的之初的雛形,睡袍底下的身段卻跟水似的,是流動的。同樣流動的還有女兒的笑容與神態,帶著一點東方的詩意美好;也就只有她,在歐洲這兩年,不論是在巴黎,還是隨父親遊歷英國、比利時、德國……不知被多少留學海外的、宣告大噪的有位青年人追求過;卻無一例外遭受到拒絕。有人曾為她心碎,有人鍥而不捨;數不勝數的年輕熾熱的心被她踐踏足下,甚至也有人願意為她去死。

只有她的允焉才配的起這樣的喜愛。她是給男人寵壞了的,以至於她的母親,周氏,也被女兒的追求者們寵壞了,總認為那位不甚有名的鄭亦民才子身家學識都太過小氣了些,遠遠配不起允焉。這兩年沒怎麼與鄭家透過話,鄭家似乎也拍過電報來輾轉的問過,這兒時婚約,是否作罷了?

這兩年沒聽到鄭少爺什麼訊息。假使真是出落成了個人才,棄之又著實可惜。便就只回電報說:事情重大,望能回國當面再議。

就這麼拖到了現在。

若非女兒自小戀慕著隔壁斯家的大小爺,近年來,她連斯家也是看不上的。

雖說那小子這兩年出了名,她也看過那本名為《歐洲情書》的處女作,總覺得像是諷刺著什麼人,連帶她臉上也覺得有些訕訕的。斯少爺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故事,在為誰打抱不平?斯林兩家這樣交好的關係,斯太太也是他父親的繼室,總不好這樣不給父親情面。這樣想著,她氣也順了些,便當是個巧合罷了,再不管了。

每每與別的闊太太們打牌,說起那位“斯少爺”,她總說:“哎,總歸允焉喜歡,我也拿這孩子沒什麼辦法。”誰叫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偏就願意寵她呢?

斯家嫁是能嫁,在她這個挑剔的母親眼裡,總覺得不是良配。能好過斯家的,除了允焉,誰還能嫁?

那位三姑娘?笑死個人了。

但那紙電報裡頭的口氣,又像是有些成竹在胸的樣子。萬一真的有什麼人家看走了眼,肯將她娶過門呢?

這樣想著,她心裡越發有些不安生。

正巧下午斯太太過來,極為委婉的表示,也想要請三小姐同去滬上大飯店。她與允焉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允焉笑著說:“正巧兩年沒見到三妹妹了,也不知道給我來封信寄個照片,都快記不得她什麼模樣了。”

這話一邊告狀一邊賣乖,聽得周氏心裡一陣高興。

當下她便與斯太太輾轉打聽到楚望住址。乘了斯家車前去福開森路,下了車,兩位太太在樓下檢視信箱地址,猶豫著要不要撳鈴時,一位英國軍官上尉提著兩口袋新鮮食材回來。見狀,極禮貌的問道:“是否找林三小姐?”

“是的。”

“她現在不在。不過如果要轉交什麼東西,或者轉告什麼話,我也許可以效勞。”

周氏沒忍住脫口而出:“請問……你是她……與她相熟嗎?”

“我受她姑母所託,她在上海將她照料著。”

“哦……”

周氏其實更想等那軍官開口請她二人上去樓上坐著等,這樣更方便她窺探她一些生活細節。不料僵等許久,那軍官只沉著臉看人,再沒更多話講。

倒是斯太太率先遞上地址請帖,“幫我轉交給她,麻煩了。”

“無事。”

吃了閉門羹,周氏隨斯太太上了車。氣惱了一陣,總結道:“果真白華,真正英國人哪裡這麼沒禮貌?”

又說:“託人照料,找個大男人,即便是警察,隨隨便便出入女孩兒房間,總歸不妥當。”

斯太太只略點點頭,笑而不言。

等到了家,周氏越發拿不定主意。忙叫人去拍一封電報給喬太太,電報裡講了那紙律師函,去電報的內容、回覆電報的內容及今日在福開森路所見所想……十足十上白個字,實在所費不貲。

喬太太電報內容卻只一句話:“租界英國巡官模樣?”

對於喬太太的抓不住重點,她本有些疑惑。仔細思慮一陣,便覺得她也許有些什麼另闢蹊徑的獨特想法,便照著自己對那上尉的映像回了電報過去:“膚白,大高個,英俊,帶廣東腔,是名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