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陽傾斜著照進城裡，城內屋頂依稀的殘雪反射著熒光。而街邊的雪跡卻是印著頑皮孩子的手腳印，變得漆黑難看。甚至有些路過的大人也玩心大起，在潔白的雪上印上自己的足跡。
毓嫣收斂起表情，走進邊囯的屋子。
“離開？要去哪？”邊囯驚訝的問。
“清華派，我沒多少時間了。”毓嫣的語氣此時有些平淡。
邊囯沉默了許久，道：“我們去租借飛禽，憑清華派的面子應該沒問題。”
…… ……
毓嫣站在一隻青翼鵬的背上，看著天空偶爾滑落的一片片雪花，感受著涼風刺過臉頰掠過耳際，直透心靈的那股寒意。張開雙臂，有些寬大的小棉襖衣襬隨風舞動。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心冷卻下來。
怎麼會有一種想要放棄的想法？難道死過一次的我反而變得更加懦弱？就這樣放棄老天給自己從頭再來的機會嗎？為什麼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同？
我只想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過完這一生，找個平凡而有內涵的男人，做一個賢惠而又溫柔的妻子，生一個活潑而又可愛的孩子，當一個嚴厲而又慈愛的媽媽……這樣的要求，很難嗎？
直到這個時候，毓嫣才發現什麼則天皇帝什麼女王只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打氣的幌子。沒有那凌厲果決的脾性，也沒那處事圓滑的手腕。毓嫣終究註定沒有那份心力，就像毓嫣和妖孽男開玩笑時說自己是殿下一樣，“殿下”終究不是“陛下”。
“毓嫣，坐過來吧。那兒涼。”邊囯在後邊招呼了一聲。
毓嫣收起思緒，抿嘴背風而坐。
“有心事？”邊囯拉了毓嫣一把，將她弱小的身子護在自己身後，遮蔽風雪。這似曾相識的畫面，讓毓嫣的眼裡隱逸了許久的淚花漸漸積蓄。那一夜，他就是像現在這樣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吧？
毓嫣低下頭，雙手環住膝蓋抱緊。
“怎麼了？”邊囯揉了揉毓嫣的腦袋，問道。
毓嫣將臉在膝蓋上蹭了蹭，許久才出聲，卻沒有回答邊囯的問題，而是問道：“大叔，你心裡也住著一個人吧？”
邊囯愣了愣，似乎在沉思，也似乎在回憶。
毓嫣也就那麼默默地坐在邊囯的背影裡，也不追問，也不催促。
沉浸在回憶裡的人大多都不希望被打擾吧。特別是曾經輝煌過的男人。
“我愛過一個人。”邊囯輕輕用手抵著毓嫣的腦袋，低聲說了一句。聲音很小，小到立馬就被風吹散，可是很堅定，或許就像當初面對那個她時說的那句不帶任何虛假的“愛你”一樣堅定。
毓嫣聽見了，很清晰。
毓嫣其實是很不喜歡被人用手抵著腦袋的，可是這次她反常的沒有掙脫。反倒有點喜歡這種感覺，感覺邊囯像長輩。慈愛的那種長輩。
“能……跟我說說嗎？”毓嫣繼續追問了一句。語氣有些遲疑，畢竟這關乎對方的隱私。而對於這方面的隱私，通常是男人不願提及的。
所以毓嫣問的語氣很柔，柔到邊囯能感覺只要自己說一聲“不方便”毓嫣就會止住這個話題。
又是一陣沉默，邊囯下顎稍微用力地壓了壓，將半張臉窩進大衣領子裡。毓嫣知道，這是點頭。
“我出生在一個小國家裡，父親曾在那個國任職。那時大帝剛平定大陸，還在收整軍隊。對於政治和一些滅國遺族的處置也不得當。父親在追隨國家裡的一位遺落王子意圖加入反抗軍失敗後，領著我們全家開始逃亡。”
“在流亡途中，為了剛出生弟弟的安危，我獨自脫離了隊伍。畢竟小孩就是累贅，越多越不安全。在隨時會面臨聖羅軍的追捕隊的情況下，食物的獲得途徑並不多。況且，我一個小孩子說不定逃脫的機會更大。父親預設了我的做法，沒有回頭追我。那時，我也差不多和你現在一般大小。”
“由於目標小，加上運氣好，我逃脫了幾波追捕和搜尋，脫離了聖羅軍的追捕圈。於是我便憑著父親傳下的一身還算紮實的功夫開始流浪。或許有些事你也有過切身體會，圈子都是會排外的！”
“我多次試圖找個能管飽肚子的活兒幹，可都被當地人排擠出來了。甚至於乞討，也是如此。是了，我曾經露宿街頭乞討過，這是我第一次跟人提及……萬般無奈，為了不被餓死，我只有走上冒險者的道路，雖然活在生死邊緣，但至少有口飯吃……於是我開始了和魔獸打交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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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囯說的幾段話完全與毓嫣的問題無關，毓嫣沒有出聲，只是默默聽著邊囯的曾經。
或許是壓抑得太久了，如今自己願意聽，便忍不住說了出來吧！毓嫣心中想到。作為清華派內與歐陽日落同輩分的人，自然壓力不小，可又能找誰訴說呢？不能說，自然只有放在心裡。
在黑夜裡默默舔舐傷口的獨狼，大抵就是如此吧。
“她是我在一次獵殺行動失敗後遇到的。那次的團隊獵獸，因為團長的一己私利，導致團滅，最後應該只有我撿回了半條命。那時的我躺在一座不知名小山上一個溝渠裡，看著星空。有遺憾，有抱怨，有不甘，最終化為空中墜落的那道流星。歸於沉寂。”
毓嫣疑惑。
“在那個感覺自己就快要死去的時刻，由於我心境的開闊，然後讓我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竟然……直接突破了！是的，我的境界突破了！”
“境界突破了沒什麼用，一身的傷還在。特別是大腿上毒蜥蜴的毒導致的渾身麻痺，我無可奈何。可是……突破時的能量波動恰巧驚動了不遠處正採了藥趕回家的她！不得不說，這是緣分。那麼晚了，若不是命運之神的安排，也不會那麼巧。”邊囯的眼神裡洋溢著莫名的神采，那便是愛情的模樣嗎？
“她美麗、善良、勤勞、簡樸。家裡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父親。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卻要照顧兩個大男人，父親也就罷了。可我畢竟是個外人！”
“你能想象她用她那嬌小的身軀每天好幾趟來回地揹著兩個男人去如廁的情形嗎？你能想象她每天大清早起來掐著時間用一鍋一灶熬出兩份藥的情形嗎？你又能想象她揹著揹簍滿山滿嶺地找草藥到深夜才回家的情形嗎？”
“家裡窮，窮得連多一副的鍋灶都安不起，更別說桌上了。每次看到她端著米粥放在床頭時羞澀靦腆的笑，都會有一股淡淡的心酸。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卻要獨自去滿是魔獸的山裡四處找草藥。白天要照顧我們，晚上還要出去採藥。”
“當時的山我一個人都不敢進！每次勸她時她都是低著頭，等我說完了才抬起頭笑著說：那時魔獸都睡著了。我哭笑不得……”說是哭笑不得，邊囯的眼睛裡卻含著淚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