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著哨子從窗臺縫隙縫隙鑽入室內，絲絲密密從各個角度透進衣物，拂過周身肌膚，讓人不自禁打顫發抖。
斑駁的天花頂篷上，拳頭大的混茫靈燈急需替換，播撒著岌岌可危的昏暗光芒，彷彿隨時都可能熄滅。
伴隨著馬瑞甦醒的不但有意識，還有傷處的痛楚，以及背部的徹骨寒意。
這是一間八角形的空蕩屋子，八面牆壁分門別類懸掛著形形色色各類武器，有常見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也有諸如蛇形棍、月牙鏟、杆子鞭之類不入流的偏門兵刃。
從刃口反射出的熠熠冷光和千錘百煉的鍛造紋路來看，這些武器都不是凡品，能否歸入法寶一級馬瑞不敢斷言，但光從外表就能看出價格不菲。
除此之外，偌大的空間沒有隔斷屏風，到處擺放著等人大小的金屬人偶，腦袋身軀統一，但姿勢各異，有些像是切磋拳腳用的活動假人。
通常情況下，這種假人應該由木製，方便搬運也節約成本，可是這裡放眼看去十七八個假人都是金屬鑄造，既冰冷又沉重，還硬得硌人。
馬瑞就是被五花大綁在了這樣的金屬假人上，所以有著切身體驗。
微微掙扎一下，背後的金屬假人紋絲不動，反倒是被綁縛的手腕脖子勒得火辣痠痛，馬瑞不得不放棄掙扎。
再打量打量四周，回想起昏迷之前聽到林葉蕭喊出的“望月塔”，馬瑞大致猜到自己正身處某個高塔之中的某一層。
望月即是滿月，而柳隱的師父被稱為朔月天尊，朔月也就是隱月。兩者一盈一虧乃是月亮的不同形態，具有脫不開的關係，說明恐怕如今已經到了朔月天尊的地盤。
累、餓、渴、痛，諸般不適並存，時間變得異常難熬，若是可以選擇，馬瑞寧可再暈過去一次，以度過這不堪忍受的苦楚。
此時被天尊來一刀，了結生命說不定倒解脫了。可馬瑞張了張嘴，火燎的喉嚨和受傷的肺部連最基本的配合都無法完成，空氣中只冒出一聲微弱的嘆息，呼喊不出言語，招不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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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無依無靠，越陷入絕境，越能激發人的潛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之前由於有《金石錄》作為修煉心法，馬瑞對於陸院長傳授的欣木之術不是很上心。比起學習欣木之術，馬瑞更看重的是陸院長的身份背景，在茶山能帶來的社交關係和影響力。
直到如今身陷囹圄，又有傷在身，欣木之術才體現出了相當拔群的效果。
《金石錄》高明不假，但畢竟是金土系的修煉心法，對於治癒傷勢並無多大補助，倒是擅長治癒和吸收的木屬性心法能在眼前的狀況下提供些許好處。
可惜欣木之術學習時日尚少，不甚精通，堪堪能止住傷勢惡化，勉強消除一些痛楚之感，離痊癒傷勢還有很大距離。
默默將欣木之術運轉了兩遍之後，馬瑞猛然睜開眼，警覺地看向一具金屬假人背後，那雕花欄杆之下傳來些動靜。
隱隱有話語聲，還不止一人，伴隨著漸行漸近的雜亂踏步，三道人影拐過彎，到了馬瑞跟前。
左右兩邊無須多言，一邊是怒氣未消虎視眈眈的佟掌櫃，被潑了辣油之後恨馬瑞入骨，如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另一邊則是看不出神色的林葉蕭，本就黢黑的大臉盤子在昏暗的靈燈下就是一塊鍋底罷了，閃亮光芒的眼睛也並沒有關照馬瑞，而是在周邊八面牆壁上來回掃視，看起來那些兵刃的吸引力要比馬瑞這樣的小角色大得多。
中間這位則讓馬瑞不自主地縮了縮脖子，若不是背後金屬假人沉重，往後退卻也在所難免。
這人身高大概八尺開外，除了之前那位做布料生意的趙天龍，馬瑞還未曾見過如此巨漢，若不是微微低著頭頷著脖子，天花吊頂估計都會被頂破。
這人不但高，而且寬度也相當駭人，兩條健碩大腿粗得跟磨盤似的，站在馬瑞面前如一座高塔，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光亮，甚至擋住了絲絲寒風。
再細往上看，滿身腱子肉，油亮大光頭，看不清容貌，頭頂反射少許燈光，劃出一個如月牙般的光斑，顯得尤為可怖。
身旁一邊是注重身材的纖瘦女性，另一個是遠低於平均身高的三寸丁，更凸顯中間這位體型驚人，給馬瑞的心理帶來巨大壓力。
不管這人是不是朔月天尊，哪怕就是毫無修為的鄉野村夫，僅憑著砂鍋大的拳頭也能要了馬瑞的命啊！
不過首先發難的卻不是這位魁梧巨漢。
“混帳東西！居然敢暗算老孃！”眼看馬瑞隨著欣木之術的心法運轉，神色漸好，佟掌櫃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一巴掌便扇了過來。
啪！
這一掌未有絲毫阻礙，結結實實狠拍在了馬瑞左臉，力道之大，當場便向右飛出去一串碎牙，就連身後金屬假人都微微一顫，如果不是被綁縛著，馬瑞估計已經飛出了窗外。
剛剛好轉的身體再遭重創，馬瑞差點又暈過去。
滿嘴血沫不說，半邊臉頰當即便鼓了起來，熱辣辣地好似油潑。
“哎呀呀！別動手啊！”出人意料，如巨塔般壯碩的身體卻有一副細末輕快的喉嚨，碎碎叨叨好似手足無措的文弱書生勸架：“你看把這孩子打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過了換牙的年紀……”
嘴裡絮絮叨叨說著話，比湯盤還大的手掌拂向馬瑞肩頭，一陣雄厚的木屬性靈氣湧入心扉，瞬間讓馬瑞的痛楚減緩，甚至當即便治好了本來受傷的肺部。
當然，木屬性靈氣也無法促使牙齒再生，馬瑞只能舔著半邊殘缺不全的牙槽，含著半口血水，勉強說了聲：“謝謝！”
“嗯～哼！”佟掌櫃怒氣衝衝咳嗽一聲。
“你看這事鬧得！哎呀！”給馬瑞治療，換來佟掌櫃惡狠狠的瞪視，朔月天尊語氣透著無奈尷尬，龐大的身軀更顯得手足無措，像是做錯事的小孩。
“以小侄看來，此人留在無量也只會徒增是非，不如趁早遣至山外，任其自生自滅。”一旁林葉蕭懶洋洋開口道，自始自終也沒瞧馬瑞一眼。
似乎談論的不過是放生一隻野兔，至於迴歸山林後是生一窩兔崽子，還是被猛獸捕殺，根本不在考慮範疇之內。
“不行！”沒等朔月天尊發話，佟掌櫃便斷然拒絕，眼神牢牢盯住馬瑞，彷彿鎖定獵物，咬著牙忿忿道：“這小子目無尊長、色膽包天，放任他只會遺害更多人！還是交給我好好看管，免得惹出更大的禍事！”
兩人一齊抬頭，看向朔月天尊，都希望得到支援。
“要我看……我看你們說得都有道理。”朔月天尊似乎很為難，搓著手憨憨道：“要不然還是折中，把他交給清規院算啦！”
“不行！”即便天尊開口，佟掌櫃居然依舊寸步不讓，強勢地當即否決！
“他又不是無量弟子，清規院管不了。”林葉蕭無所謂地聳聳肩，懶洋洋道：“估計結果一樣，遣送出山罷了。”
馬瑞這才聽出，原來這三人還未意見統一。
佟掌櫃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想要把馬瑞看押在自己手中，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反正**姬寨絕不會缺少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辦法讓馬瑞生不如死。
林葉蕭則是對待蒼蠅的態度，眼不見為淨。只要趁早讓馬瑞消失，不影響自己和柳隱師妹的關係就好，送到望月塔來只是為了向朔月天尊邀功，讓這位師叔看看自己比煩人的蒼蠅優秀許多。
至於朔月天尊，這位看起來性格軟弱的巨漢好像根本沒有自己的主見，只是聽從佟掌櫃和師侄的意見，或是折中周旋，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久久未能定奪。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即便馬瑞心中不忿，眼下也毫無辦法，只能聽任三人探討自己的生死，靜靜等待最終的結局。
“弟子孟青山拜見李師叔！”忽然窗外一聲渾厚的高嘯打破了僵局：“掌門有請，淵兮臺觀禮！”
說話的功夫這聲音居然繞著塔身已轉了一整圈，好似全方位立體音響效果。
“另外。”稍稍遲疑，塔外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明顯氣弱很多：“元真道長正在找林葉蕭師兄，如果……”
話音未落，馬瑞只覺眼前黑光一閃，方才站在身前的林葉蕭已經沒了蹤影。
在樓下一陣乒乓開門關門聲之後，飛速遠去的破鑼嗓子向塔裡道別：“我先走了！你們隨意！”（未完待續）